身体痊愈的耀南越发有种倾城之姿,加上他身上那几分像极了唐观的温润风雅,成为闺中女儿的顶级杀手。见者必伤。

雨苹这些年什么事也不做,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盯着耀南。

一听说他出门充当护草使者,今儿也不例外,耀南一出来,她就骑马候在一边。

阿九对此颇是无奈:“你一个大姑娘。另寻户好人家,像你大姐一般,相夫教子好好度日。”

江雨桐年方二八,经姑母展颜保媒嫁给皇城世族罗家颇有才华的后生,出嫁之后,相夫教子。

都说江雨桐不是省心的,而今与雨苹相比,雨桐着实太省心了,雨苹至今也不肯好好寻户人家,整日的就盯着耀南。

耀南医术好,相貌好,人品也好。阿九委婉地请张双双去素妍那儿说过一回,素妍给的回话是:乱辈份了。

雨苹听说这事,不以为然,“辈份?什么辈份?大房的大伯母原是什么身份,可不是大姑太太的小姑子,最后却嫁了大姑太太的侄儿…”在她看来,这是素妍故意寻的藉口,只要两人好,管他什么辈份。

雨苹喜欢耀南,这在皇城都不是什么秘密。

转眼间,昭华郡主西西订亲了,素妍生怕委屈了自家女儿,精挑细选一番,选了世族陈家的公子,虽皆是陈家,但因陈家嫡子嫡孙有不纳妾的规矩,素妍乐意把昭华嫁到陈家。

昭华郡主西西,因容貌酷随其父,在皇城也是出名的美人,加上素妍又是才女,她又学得几分,世人皆知她精于布阵,就是女红也极为不错,自小就跟在老敬妃身边学主持中馈,打理内宅诸事,镇远候陈家很愿意结这门亲。

只等着耀南娶亲就紧接着把昭华嫁出门,偏耀南的婚事却停凝不前。

眼瞧着昭华就要满十七了,订亲快两年了,素妍未急,陈家遣了几回媒人来催着要娶人过人门。

耀东与蔡七私下请了耀南去自家院里。耀东道:“你年岁不小了,你总不娶亲,怕要误了昭华。”

耀南冷声道:“大哥年过双十才成亲娶妻,这会子倒劝上我,等我到了双十年华,再来劝我也不迟。

耀东想发火,被蔡七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给制住,“二弟,话不能这么说,你和昭华虽同日出生,你为长,她为幼,万事有个先后长序,你不成亲,她哪能出嫁?就算不成亲,你好歹订亲了也成,陈家那边都催几回了,早前就说等你的婚事订下就让她出阁的,这一耽搁就是两年。”

耀南一脸无辜,早前有心疾,难以喜怒流于形色,而今身子康复了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素日里倒是一副温润尔雅的翩翩君子模样,宇文琰见他如此,时常骂他“跟你娘年轻时在西北一样,没心没肺的样儿”。这话被素妍知晓了,与宇文琰大吵一场,她哪里是没心没肺,只是那时候还不知道如何接受罢了。“大哥、大嫂与其劝我。倒不如劝了祖母和母亲,让昭华出阁,眼瞧着昭乐也及笄了,总不能因我一个误了他们俩。”

耀东拿他没法子,劝了几回都无效果,后来劝得急了,耀南便道:“我要唐突订亲,倘若他日遇上心头中意的又当如何?”

蔡七问:“你要个什么样的才是中意的?”

这一句话,还真把耀南给问住了。

他要寻个什么样的?

他也是不差的,竟回答不上来。

蔡七笑道:“自个儿都不知道呢。就要寻个中意的。”

这话说了没两日,耀南留书出走了,信里说游历山河去了,还说要去寻朱先生,朱先生从素妍等人的视野消失很久了。素妍曾着人打听过,有人说他回老家整理书籍去了,也有人说他做了世外闲散人,但到底没人见过。

耀南走后,陈家又遣了官媒上门。

凌薇与素妍商议一番,觉得昭华的婚事不宜再拖,就决定约下婚期。

昭华年满十八岁的秋天。披上了红纱,嫁入陈家做了镇远候府嫡长媳。这门亲事,原是凌薇帮衬着素妍定下的,陈家的门第也是世袭的爵位,这位嫡长子也是个有出息的,无论人品才华倒也配得。最满意的便是嫡长子不得纳妾这条。

昭华出阁后两月,昭乐(北北)也定了亲,夫婿人选不是皇城世族,而是从地方回皇城述职的都督曾驰嫡长孙曾舸,这孩子只比昭宁略长三岁。高中今科状元,来保媒的是虞家曾玉梅,说媒的是韩媒婆。又说曾家自二十多年前那场劫难后,曾驰这脉也定下了不纳妾的家规。

素妍与凌薇都很满意,宇文琰依旧不放心,抽空考核了曾舸的才学,文才自是不错,武功马马虎虎,既然昭乐中意,他未说多话,算是应了。

老王爷知耀南、耀中得了相州几县为封地,特意去了相州,选地敕造相郡王府和安阳候府,两座府邸相邻而建,只等两个孙儿娶亲就要搬到封地居住,不曾想等来的消息竟是相郡王耀南留书出走寻名师去了。

这些个孩子…

大了不由人。

左肩王府的上辈们对此颇是无奈,唯有素妍云淡风轻地,竟吐了口气道:“我便知道,早晚有一日,这孩子也是要去四下走走的。”

耀南深受唐观教导,唐观没少与他说琼州的海潮风景,北国的千里冰封,西边大漠的落日黄沙…耀南一直就向往着外面广阔的天空,也想着有朝一日离开皇城,却饱览北齐的美景,如朱武,如附庸山人,如无名子…像那些他所知道的名士前辈们一样。

当素妍说着话,眸光里闪着醉人的光芒,她何尝不是羡慕的呢。

但她,只能呆在皇城,呆在这左肩王府。要是有朝一日能走出去,再如幼时学艺那般,领略一番天下的美景该是一件多好的幸事。

素妍曾与宇文琰说过自己的想法,不知怎的,连凌薇也知道了。

凌薇第一个就不乐意,道:“你如今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且留在皇城替耀东和七儿夫妇带带孩子,就如我一般,安享天伦可不是一件好事么?这么大的人了,不是小孩子,别一日一个想法。”

素妍抿嘴,可心里还是记挂着出去走走的事。早些年,因要养育几个儿女,而今他们也陆续大了,总想再出去走走。

*

天兴二十二年十月初一,素妍还在睡梦里,被江家前来递消息的下人吓得顿时没了睡意:“禀小姑太太,老太太没了…”

“你说什么?”素妍惊声一问,身心俱颤,就在前几日回娘家探望虞氏和江舜诚,虽说年纪大了,可他们的身子原是极为康健的。

岁月如梭,她突地忆起,虞氏和江舜诚已是八十高龄了。

不,一定是她听错了。

下人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没了。走得很平静,今儿晨起精神很好,还让丫头婆子们服侍她沐浴更衣,一整天什么也不想吃,只想喝点清茶水,呜呜…谁曾想,今儿二更时,她正与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他们聊着天,还说不知六老爷他们一家何时归京,说着…竟睡了过去。”

人上了年纪,尤其是冬天,就爱打瞌睡。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要服侍老太太用茶点,没想竟唤不醒,人已咽气了。”

虞氏没了,对于江家来说这无疑是一场灾祸。

次日一早,素妍奔丧去了。

江舜诚在一夜之间似又苍老了许多,他与虞氏恩爱一世,夫妻贫贱同、荣华共,从来都是夫荣妻贤的模样,而今一个去了,他似一夜未睡,见着素妍,唤声“妍儿”老泪纵横。

沈氏领着二房的李碧菱等人早早支起了灵堂,白色的幡,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冥钱…还有着一袭白衣素缟的丫头、婆子、孝子、孝孙、孝媳们。

慕容氏、杜迎秋跪在灵堂,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尤其是杜迎秋,自她过门后,虞氏待她极是体贴,在她看来,虞氏是世间少有的好婆母,直哭得浑身打颤,失了力气。

那年,虞氏和江舜诚年满七十,吩咐了儿孙早早备下上等寿材,笑说他们若是有朝一日去了,还让他们合葬一处,恩爱了一辈子,也不想再分开,就算到了地下也好彼此作伴。

“爹,娘是寿终正寝!”

江舜诚微微点头,眼里的悲伤依旧,“她的身子自来比我的要好,还以为先走的人是我…”未想却是虞氏。

文忠候老夫人没了,在城外选定的墓地旁,早早就有各家交好的亲友搭起了祭棚,大路两侧都是洁白色的棚子,煞是壮观,就连整个皇城的百姓都知道“江家老太太没了”,这可是风光一生的女人。

十月初八,江家在一片雷动的哭声中安葬了虞氏,这么多的孝子孝孙也看呆了大路两侧的百姓。

十月初九夜,江舜诚召了各房儿子、儿媳到如意堂花厅叙话。

“为父老了,你们娘走了,我也活不了多久。我与你娘早前约定好的,谁若先走,后走的这个就与你们兄弟几人交托到后事。”

江书鸿低呼一声“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970 终章-分家

江舜诚微微皱眉,“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六十出头的人,如今四世同堂了。”他轻叹一声,“除了六房不在,其他几房都在,你们各房嫁女、娶儿媳、孙媳公中大库房都是出了嫁妆、聘礼的,虽说六房的十一、湘湘是在西北成的亲,但府里都是把该有的那份送到的。六房那边还有个十三尚未成亲,你们好歹也得给他备一份。”

他打了手势,大管家捧了份盒子过来。

江舜诚让大管家念了一遍,他开始分派起家业、田庄、店铺,“大房、二房人口多,自要偏着些,但因二房这些年过得最好…”

江书鲲忙道:“爹,你还在,我们不分家。”

而他老了,终有一日是要走的。

他使了手势,“听我说完。”

“大房人口多,拿公中的三成;二房底子厚,领公中的一成;三房儿女虽大了,就按常理走,领公中的一成;四房虽有镇国公府的陪嫁,但到底各是各的,给四房一成五;五房底子最薄,分公中的二成;六房不在皇城,这些年对他们颇有亏欠,我瞧着也分上一成五。”

几房人,早前何氏担心自己的儿女大了少了聘礼、嫁妆,可这些后来都是公中库房给预备的,虞氏发了话,早有大房、二房传字辈的孙儿都是公中拿钱给娶妻成家的,到了三房这里也不好厚此薄彼,也照了以前的例。只是奇字辈的曾孙们,曾是各房拿银子备的聘礼、嫁妆。

江书鸿夫妇心下自然欢喜。

江书麒也不说话,他算是仅次于大房的。五房的日子最是拮据,各房人都知道。因着他年轻时犯过贪墨案,仕途略显艰难,即便他做得很好。也只做到了工部郎中的官位,想当年江南贪墨案犯过的众人,许多人做了一辈子的知县,江书麒对此很知足。

这些家业,原是虞氏一早就分配好的,哪房得多少,分哪些田庄铺子、别苑房屋,她都归整好了,分成数份,又用红绳绑了。上面再系根纸条,清楚地写着“大房江书鸿”、“二房江书鲲”等字。

江传堂不想招惹何氏,回头让何氏知晓了自己发得比三房还多,又该要絮叨啰嗦起来,“祖父。我们四房得一成就行…”话还未落,便见坐在一边的孟氏瞪了他一眼,虞氏没了,江家早晚都要分家的,一早就说好了,这文忠候、平国公府一分为二,其他几房的人都要搬出去。从今往后,这里是文忠候和平国公府。

多得些家业也好,江传堂如今也有自己的儿女了。

孟氏曾以为自己是个淡然,待她做了祖母,也知道偏疼着自己孙儿、孙女,也明白了凌薇说的。“只要我孙儿们好,我就好”的真正含义,没想她淡然一辈子,竟把几个孙儿们疼到心坎上。

江书鲲道:“爹,把我那一成分给大哥和三房吧。”大房理应得的多。大房的人口最多,三个儿子生子娶妻,如今光是奇字辈的孩子就有十几个,有的已经娶亲,有的还等着娶亲,这将是一笔不少的开销。

江舜诚道:“早有规矩,这是父母留下的家业,又称为富贵连年,是长辈留给你们的福运,你若怜着他们,自回头另给旁的就是,但长辈留的你得拿着。便是妍儿那里,我也另备了一些田庄、铺子和金银,既是长辈留下的福气,自不能少了她的,你们明白,江家能有今日,与妍儿的帮衬分不开。”

他也不瞒着,另取了一张纸出来:珍珠头面一套、白玉头面一套,又田庄一座约有一千二百亩,店铺两家,又有字画若干。

给几房人看过,江舜诚道:“明儿一早就给妍儿送去。”

江书鸿中规中矩地应了。

江舜诚又道:“我若不在了,你们各房人记得手足相携,别整日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更要记得帮衬着你们唯一的妹妹,妍儿这些年没少为你们几个谋划打算,你们哪房人都得过妍儿的帮衬,莫寒了妍儿的心。”

众人连连应声。

江舜诚若有所思,虞氏没了,他只怕也活不多久,他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古语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是到了他自个寻去黄泉路的时候。“大房、二房他日可在府中花园交界处建一座高墙,从今后,一府划过两府。二房的府邸看似小了些,大房人多,老二夫妇就多担待些。”

江书鲲一脸无所谓,二房的日子过得最好,江传达又会做生意,哪月没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还一切都多亏了昔日的素妍,笑道:“不碍事的,要是我们那边小了,我出个高价把隔壁王家的府邸买下。”

江舜诚微微点头。

江书鲲又道:“他日各房要搬出府去,我再给他们每人十万两银子置办家业,爹就放心吧,有我和大哥照应着,不会让他们吃苦头。”

江舜诚露出欣慰地笑。

二房有钱,丝毫没将钱财看在眼里,十万两银子在各家是一笔小数目,但对二房来说,就跟拔了根鸡毛一般。

江舜诚这晚交托了分家的事,将公中的财产都细细分割了,回内室睡下,然而,这一躺下却再也没有醒来,待下人们发现他去时,已经是三更时分。

江家各房如临大敌,云集如意堂嚎啕大哭一场。

素妍得到消息,刚失母亲,这会儿父亲又没了,哭得昏厥过去。

想到前世点滴,能看父母寿终正寝,心下倒也安然许多。

从江书鸿手里接过父母留给她的那“福气财产”,悲从中来,“怎还给我了?”

江书鲲道:“这是父母的意思,你虽是出嫁的女儿,但我们做哥哥的,从来没拿你当女儿家看,你和我们是一样的。”

江家刚办了老太太的葬仪,又紧着办了江舜诚的葬礼。

两场葬礼一办完,素妍就病倒了。

而江家那边,江书鲲依照约定,给三房、四房、五房各备了十万两银子的置家费,十万两银票每房都没少,就连何氏在内,也是欢欢喜喜地搬离了住了几十年的文忠候府,搬到一早虞氏与江舜诚给他们置下的各处院子,虽说那里的院子没有文忠候院大,到底够他们每房人住。

何氏很高兴,她正想着把“嘉兴伯”的匾子挂到门上去,她也算是嘉兴伯夫人,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她丈夫也是封了爵位的。

江传堂领着母亲妻儿,自搬到了城南的“江府”。如今杨文馨打理自己的嫁妆,又从公中分了一份家业,瞧着也是丰厚,看得孟氏心里直乐。

五房的江书麒虽有诸多不舍,但因父母有言在先,又得江书鲲给的十万两银子,不好多说,收拾了东西,带着妻子儿孙离去,倒与四房江传堂继续做了邻里。

搬到城南宅子后,江书麒与江传堂一商议,在中间的高墙上开了一道小门,也好让孩子们任意行走两府,他隐约听江书鸿与江书鲲也是隔断两府的围墙开了一道样的门。

*

转眼又过了大半月,这日江传良从外面回来,神色古怪地进了文忠候府的上房,曾经的睦元堂。江舜诚夫妇不在,谁也没提入住如意堂的事,无论是哪个儿孙、太太,想念江舜诚了都可以到哪里坐坐。

江传良道:“爹,你知道这些年为甚六叔不回皇城么?还是十几年前提过要把十一送回来读书,后来却又没了动静?”

沈氏一脸惊色,江书麟去西北有二十多年了,夫妻二人在那边亦育了两子一女,女儿湘湘在六房里排序第二。

江传良斥退左右,故作神秘地道:“这还是二房的传远上回喝醉了酒透的口风,原是六叔在西北纳了妾室!”

江书鸿顿时暴跳起来,跺脚道:“胡说!你祖父有遗命在先,谁敢有违家规就得逐出宗族家门。”

沈氏也觉得这话在理,要是早前江书麟,犯一下错还有可能,经历了这许多,几房书字辈的、传字辈的哪个不是谨慎小心的,而今一个个也都大了。

江传良道:“爹,我说的是真的。这事儿,二叔那儿一早就知道,他们在西北过呆过,西北的故人不少,定是不差的。”

隔日,江书鸿请了江书鲲喝酒。

酒席上,提及到此事。

只要江书鲲否认,江书鸿只会信他。

江书鲲迟疑一阵,正待问出是何知晓的。

江书鸿却道:“你别问我如何知道,只说是真是假?”

江书鸿身为长房长子,如今正担着皇城江家的族长一职,这可是他手头犯的第一桩违背祖训的事,自当秉公而断。

江书鲲低声道:“这事儿原怪不得六弟,柳氏怀上次子时,他一次喝醉了酒,竟沾染了一个好人家的邱姓小姐,只怕一早就是设计好的。边城那种地方,大哥不知道有多枯燥乏味,尤其是那里的乡绅为了攀上有势力的,会想破脑袋把自家的妹子、女儿送去攀亲。六弟原想瞒着柳氏,谁曾想,三月后邱小姐寻上柳氏,言说自己怀了身孕,柳氏自不敢信,问了六弟,知是六弟的骨血,这…这才…”

971 终章-驱出族谱

江书鸿问:“这是哪年的事?”

江书鲲细细回想,“是天兴五年的事。爹娘年纪大了,我不敢说出此事,生怕他们动怒伤身。”

而今已经是天兴二十几年…

也就是说,这侍妾生的孩子都有十多岁了,难怪这么多年江书麟不归皇城,有几回江舜诚写信去催,只推说边关事务繁重,他身为守将不能脱身。

柳飞飞也是个心善的,见邱小姐有了身子,只得忍痛给江书麟纳为家中做了姨娘。

江书鸿冷声道:“若只一回便罢,我怎听说他还纳了两房?”

江书鲲面露诧色,“不是只一房么,怎成两房了?”

江书鸿抬了抬手,原是诈江书鲲的话,“当我听错了。二弟当知道,而今我新执族长一职,万不能违了爹订下的祖训家规,江氏族里还有那么眼睛盯着那儿。既然六弟违背祖训在前,照着规矩,他就不配领爹分给六房的家业,他的那一份我也不得,就统络搁到族里去,赚了银子给族里人享用。”

爹娘不在了,各房人谁不是为自个打算。

二房财大气粗,自不看在眼里,但江书鸿看在眼里,六房所得的东西亦得不少呢,他从来不知道父母一生竟攒了那么多好东西,一直看他们勤俭节约,原来也有不少。

江书鲲面露窘色,“这原是应该的。”他本是武人,没有江书鸿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心里暗想:他是族长。要是带头犯了的矩,往后如何管教族人。但他不同,他只是二房的人,要是背里帮衬一把江书麟也不无不可。

数日后。接到父母双亡消息江书麟领着妻儿归来,跪在如意堂的灵堂上哭成了一片。

哭得正伤心,江书鸿却领了执法副族长及几个族人从外面进来,一脸冷漠地看着江书麟。

“大哥…”

“还有脸叫我大哥。”江书鸿厉声道,“父母在世,写信催了多少回,如今回来了,见不着了,你又哭给谁看?你在西北违背祖训家规,擅自纳妾。别以为我们不知,江家没有你这等视祖训家规无物的不孝子孙,来人,将不孝子江书麟捆了!”

“大哥!”江书麟惊呼一声,柳飞飞与长子十一更是满脸惊容。这么多年,以为瞒得很好,没想还是被江家人知道了,他们不归,便是害怕有这一日。

“要是爹娘在世,只怕早被你给气死了。你既犯了祖训家规,我身为族长。又是嫡长子,理应严惩,更不能因你是我兄弟就轻纵放饶!来人,捆了!”

素妍得了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到江家,而江书鸿父子已押了江书麟一家去了乡下族里的宗祠。

她又再度乘车赶往宗祠。远远地就见江氏族人们围聚在宗祠外面,当年随江舜诚从晋阳过来的十户人,江家人丁兴旺,不到二十年时间,就有一百五、六十口人的族人。男人们站在内祠里,女人们则聚在外祠,正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太过分了!怎能违背祖训。老祖宗定下祖训家规,全是为了我们好。”

“真是不孝子,族长这回怕是被气得不轻。”

韩媒婆如今的年纪大了,喜欢住在乡下宗族里,有几户早前原与她相识,又有两家与她算是交好的,住在乡下可与她们闲话家常,因各家原是一早相识,迁到皇城后倒没有思乡情绪。

江书鸿捧着《族长令》正朗声宣读江书麟的种种不孝之举,除了在外面偷纳侍妾外,带有他心无孝念,二十多年不回皇城探望父母之条。

江书麟被捆得五花八绑。

三房、四房、五房的人也都到了,江书麒只觉不可思议,何氏颇有些幸灾乐祸,她才不管谁犯了祖规,不是她的夫君、儿子就好。

江书鲲铁青着脸,他不希望江书鸿逐江书麟出江家,但这是不可能的,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不在意族长一位,江书鸿还想寻出些事来给自己立威,也要证明自己是江家新一代的掌家人。

柳飞飞吓得面无血色,不停地磕头:“大伯,这不关书麟的事,是我让他纳妾,是我的错!邱氏怀了他的孩子,到底是他的骨血呀!是江家之后…”

“江家的儿郎只有嫡出,没有贱种!你这是在抵毁我江家高贵的血统。来人,将江书麟逐出江家,在族谱上记下‘江书麟犯纳妾之过,除名,其妻儿一律不得入族谱。’”

不承认江书麟是江家的儿子,也不承认柳飞飞是江家的媳妇,就连他们的儿女都一并不认了。

对于江书鸿的说辞,女人们很是受用。

这不仅维护嫡妻子女的权利,更让她们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越发面露鄙夷之色的议论起来。

“太不像话了,这么多年不回皇城,原是违了祖训,该罚!”

江书鸿为示公允,朗声道:“老候爷原留与六房的家产现在一律充到族里公中,着执法副族长代为打理,赚了银子,用于族学、修缮祠堂,接济族里贫困所用。”

皇城江氏一族,家家都过得极是殷实,压根没有贫困的。

正因为如此,江书鸿才需要一次建立威信的机会,双手叉腰,目露威严地扫视着族人。

族人听说有东西充到族中,个个都很欢喜,这就意味着各家到了年底又能得笔额外的银钱度日。

江书麟没了去处,连虞氏要留给他们六房的院子也被充到族里公中。

江书鲲见族人将江书麟赶出宗祠,在相隔三里的地方,方接了他们一家。

江书麟气愤填膺,“是不是你说的?是不是你说的?”

不等江书鲲答话,江传远厉声道:“六叔做错了事,还怪我爹吗?那事大伯一早就知道,早前顾忌祖父祖母年纪大,生怕他们生气这才支字未提。”

一早就知道。但为了年迈的父母,这才按下。

这,原是江书鲲叮嘱儿子们说的话。

但二房是最先知晓江书麟在西北纳妾的事,江书鲲虽不知大房怎么得了消息。轻声道:“到我府里住一阵子。”

江书麟只觉活了大半辈子,从未像今儿这样耻辱过,僵持着不肯上车。

素妍已经乘车赶至,站在不远处,看在比自己苍老一截的柳飞飞,许是西北的风沙过大,又或是常年的西北生活太过艰苦,让柳飞飞显得有些年老,即便衣着一袭鲜亮的袍子,到底是老了。

“师…师姐…”

“糊涂!”素妍吐出两字。没有对柳飞飞亲近,只有满脸的责备,“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帮不了你。父亲在世时,为什么弃了晋阳西岭江氏族人。那是因为族里有人屡屡有人违背祖训家规,他实在管不了,只得弃下。而这回…”犯了祖训族规的却是江书麟,如果江舜诚活着,只怕会气得不轻,“既然你们二十多年不回皇城,我想你们不愿意留在皇城了。”

柳飞飞想要争辩几句。“师姐。”才发现言语的苍白。

她想回来,皇城可比长平县要好许多,可早前不敢回来,如今江书麟被逐出江家祠堂,也不能再回皇城了,只怕走到哪儿。都有人知道江书麟犯过族规,这就像一个犯过杀人罪的人,他的身上印下了一生都抹不掉的烙印。

素妍道:“既已回城,且去我府里住几日。你们住二哥那儿,回头大哥知道了。指不定又会训斥。”

江家近来的事够多了,素妍不想招惹太多的事。

领了江书麟夫妇与传涛、传胜兄弟俩往左肩王府去,挑了座院子,将他们一家四口安置下来。

传涛已在边城娶亲成亲,娶的据说是一位副将的女儿。

传胜亦到了说亲的年纪,柳飞飞原想在皇城找一个,如今瞧来只怕不成了。

江书麟出了几回门,遇到几位故人,见了程小勇、杨云简等人,都知道他被长兄逐出宗祠的事,颇觉得没面子。刚过正月十五,江书麟便再也待不下去了,只觉如今的皇城全都改变了模样。没有父母,而今各房人分散居住,还多了一些陌生的晚辈面孔。

素妍说服了江书鸿,从江家取了父母的灵位来,小心包好,安慰江书麟道:“到了西北,六哥新开一族。这是爹娘的灵位,你小心带着,到了西北仔细供奉。”

临走这日,江书鲲领着江传远兄弟赶来送行。

江书鲲当着素妍的面,给江书麟塞了十万两银票,“对搬出府里的各房,我各给了十万两,到了你这儿,也不例外,你且拿着。父母留下的家业虽没了,我多给了二万两,往后领着你的妻儿一家安心度日,别再做荒唐事了,你远在西北,我也看顾不上。”

江书麟呜咽着哭了一场,领着妻儿离去。

素妍泪眼朦胧,看着那小小的马车化成了黑点,只见江书麒与江传堂骑马奔来,“六弟(六叔)呢?”

素妍抬手指着远方,二人骑马快奔,终于追上了马车,江传堂喘着粗气,“昨儿听说你们要走,我娘亲自做了些糕点、卤食,让你们一家路上带着吃用。”

江书麒道:“还有我备的一些礼物,当是送给湘湘及大侄孙儿的,聊表心意。”

江传堂又道:“三叔原说要来的,可是今晨被事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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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2 终章-病重

江书麒鼻翼里挤出一丝冷笑,“老三自来与大房的人就较亲厚,出了这种事,自是站在大房那边,哪里再肯来见你。”

然,江书麒却说错了。

此刻的江书鹏正站在遥远的山坡上,远远地眺望着化成小黑点的马车。

书麟,就怎可犯这样的错?

难道你忘了,那年父母要回晋阳,那晚对我们兄弟讲的话么?宠妾之祸,不可忘呀!

送走了江书麟,素妍就病倒了,许是那日送行风太大,染了风寒,吃了两日药,却不见好转。

这日,她正睡得昏昏沉沉,只听床前传来一阵呜咽之声,猛地启眸,却见榻前跪着一人,不是耀南还有谁?

“耀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