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琰面露忧色,“今晨在朝堂上。听太医院上报,城中发生了瘟疫,为防万一。皇城下令戒严,只怕明儿一早就不许各家走动。所有人都要禁足在家。皇上已调禁军五万入城防护。”
难道,她记忆里本该在明年冬天发生的瘟疫,如今也足足提前了一年。
那一年,皇城药材奇缺,可那方子上的药材却是最寻常的药材,各家更是重金收购硫磺、艾草驱除疫毒。
“义济医馆的药材可准备充盈?”
宇文琰答:“我们别苑就是专用来存储药材的,不过都是最寻常的。你知道,寻常百姓生病也使不起贵重药材。”
素妍心头一沉,“嬷嬷,你一会儿派壮实去义济医馆瞧瞧。尽快从黄桑道长那儿拿驱瘟疫的方子来,再抓几十副药,府里留一半,送一半去江家。”
青嬷嬷应声,知是皇城出现温疫。脸上有些阴沉。
素妍咬了咬唇,“若真是瘟疫,只怕硫磺、艾草都会涨价。”
宇文琰灵光一现,“我立马派二管家去着办,争取近期多采办些回来。趁着皇城还没下禁城令,赶紧出城。”
现在还是十月末,得到十一月初十后才会下禁城令。
早前,朝廷一直封锁着消息,只因太医院的太医对犯病死亡的人一直没有明确的结论。
直至冬月初五时,一天之内死了三十多人,这才令太医院警醒,证实是瘟疫。
*
曹府。
崔珊自进入十月后,就染了风寒,一直不停地咳嗽。
天气转凉,虽吃了药,也买了枇杷止咳膏吃,竟不见好转。
屋子里,点了银炭炉子,她惫懒地坐在暖榻上,拢着锦衾,半阖着双眸。
金钗折入偏厅,低声道:“郡主,胡姨娘来了!”
崔珊倏地睁大眼睛,想到胡香灵,心头怒火丛生,这大半年曹玉臻快把她宠成宝贝了,胡香灵如今又有了身孕,越发娇宠起来,也不知她给曹玉臻使了什么法子,竟哄得曹玉臻将她宠上了天。
胡香灵领着几名孔武有力的婆子,大踏步地进了偏厅。四个人清一色脸上都蒙着白布,几名婆子还穿着素白的缎子。
崔珊大喝一声:“大胆!”
她还没死呢,一个个就穿成要哭丧的模样。
胡香灵笑了笑,带着讥讽,“皇城瘟疫横行,贱妾听说郡主染上瘟疫了,老太太、太太有令,要将郡主移到北边杂房去。”
“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染疫,你这是构陷,你在构陷…”
胡香灵拊掌一拍,从外面进来一名医署郎中,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他一路快奔,近了跟前,抓住崔珊的手腕,又剥开她的眼睛,动作粗鲁,很快惊恐地连退数步:“回胡姨娘,这位奶奶确实染上瘟疫了,此次瘟疫来势凶猛,皇城已有近百人染疫身亡了,初是咳嗽、浑身乏力,再是吐血身亡。”
胡香灵抬手一挥,“来人,把郡主带往北边杂房隔离开来。”
崔珊的嬷嬷闻声赶来,欲要阻止,胡香灵已恶狠狠地将她拽住,“你想找死,她已经染疫了,快让郎中给你和金钗瞧瞧,要是真染上了,你们就一并去杂房陪她!”
胡香灵用力一推,嬷嬷跌倒在地上,她狂妄地瞥了一眼,命令似地道:“给她诊脉。”
郎中应声,蹲下身子给嬷嬷诊毕,低声道:“实属万幸,这位嬷嬷尚未感染瘟疫,但最好先隔离三日。”
金钗前儿就听人隐隐说过,说皇城出现瘟疫了,朝廷已经下了令,禁止各府窜门走动。乖乖伸出手来,让郎中诊脉。
郎中低声道:“这位姑娘似染疫之状,但还能药物治疗。”
她感染瘟疫了?
金钗如雷轰顶,“怎么会?”
胡香灵看着金钗漂亮的脸蛋,早就恨得牙痒,“看来,金钗姑娘得另寻一个地方隔离起来。”她挠了挠头皮,“就去别苑静养如何?”
说是问,其实是答案。
金钗尚来不及收拾东西,就被两名小厮拉出了院子。
到了僻静处,小厮们就七手八脚地寻了绳索,将金钗捆了个结结实实。
她预感不妙,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先帝钦封的从七品女官。你们没有私下处理的权力,没有!”
胡香灵笑意盈人地过来,身后跟着她最得力的丫头。这是狠毒的笑,脸上虽有笑意。眸里已是杀气。她猛一蹲身,从一边寻了块大石子,二话不说,一把塞到了金钗嘴里。
金钗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胡香灵。“崔珊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不是从七品的女官么,过几日就上报官府。说你染疫身亡了。”
她压低嗓门,身子前倾,附到金钗的耳边,极低地道。“实话告诉你,我可给你寻了个好人家呢。听说江南有位从宫里出去的老太监,今年六十三,就想找一个宫里出去的宫女为妾,你若配他。倒是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胡香灵!
金钗反复地念着这个名字,她竟敢私卖了她。
她是从七品女官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奴婢。
崔珊保不住,她一个侍女的命运便可以任人宰割。
为什么?
崔珊堂堂有赐封的郡主,竟连一个小小的姨娘都斗不过。
在曹玉臻那儿失了宠。上不得婆母欢心。下被府中上下指责说刻薄。
十一月初六,皇城的瘟疫似乎更严重了。
义济医馆的黄桑道长将防治瘟疫,治愈瘟疫的法子写了出来,张帖在医馆门口,令过往行人抄录。
官府也照着黄桑的样,公告了治愈瘟疫的方子、防治的法子,用硫磺熏,或洒石灰水消毒,又可用艾草熏。
一时间,皇城硫磺价格涨了十倍,连带着石灰也涨了五六倍的价格。
十一月初七夜里,皇城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
初八清晨,触目之处一片素白,屋顶上、树枝上全是银装素裹。
空气里,寒气逼人。
崔珊的乳母嬷嬷起了大早,给崔珊熬好了汤药,又备下了一碗清淡的肉粥,搁放在食盒里,缓缓往北边的杂房移去。
昨晚的雪下得很大,没过足踝,踩在雪地,“吭吱”作响。嬷嬷一步一艰难,不知用了多少时间,终于看到了杂房,不等她进入杂房院门,就见一个婆子笑迎过来,“翠嬷嬷,太太下了令,郡主染了瘟疫,未痊愈前都得呆在杂房,任何人不能接近。”
若在崔珊管家时,翠嬷嬷哪里需要给这种下等婆子赔笑脸,可现下,不得不如此,崔珊还被关在里面呢。笑着从怀里掏了零碎银子来,“你且拿着买茶吃,我进去瞧一眼。听说这是太医院和黄桑道长开的方子,极为管用,许多人一吃就好了。”
看门的婆子收了零碎银子,轻叹一声,“你别为难我,我呢反正是看着郡主的,就辛苦一趟,把这些送下去,可好?”
翠嬷嬷想进去看,显然,这婆子不会允许,又说了几句好话,婆子还是没有动摇的意思,坚持道:“你别再为难我,这是老太太、太太和二爷下了令的,谁也违抗不得。”
二爷,曹玉臻在家排序第二,最初一大家子住在一处时,上下皆是这样称呼的。
翠嬷嬷笑道:“有劳嬷嬷辛苦一趟,还请亲自把这汤药和肉粥递给我家郡主。”
“你先回去,我这就送去。”
翠嬷嬷不走。
婆子有些生气,“难不成你还信不得我,再不走,我可连这忙也不肯帮了,快回去。”
翠嬷嬷小心赔了不是。
崔珊不在,而今曹府掌权的是胡姨娘。一个贵妾,就拿到了主母的权柄,竟要人唤她“小二奶奶”,想到此处,翠嬷嬷全都是不安。
她曾再三提醒过崔珊,得表面对胡香灵好,背后捅刀,可崔珊偏就做不来这样的表面工夫,竟当着胡香灵的给脸色瞧,这才被胡香灵一次次的得逞,最终在曹玉臻面前失宠失信。
739 虐害(粉红过百+第3更)
翠嬷嬷不会知道,胡香灵此刻就在杂房里,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崔珊。
婆子将食盒递了进去,“小二奶奶…”
胡香灵挑起眉头,一脸怒容。
婆子明白了,前两日她喜难听人这么唤,可这几日,怕是这个“小”字也不愿意要了,忙更正道:“二奶奶,这是翠嬷嬷刚才送来的。”
胡香灵的面容好看了两分,厉声道:“到院门口盯着。”
婆子应声,出了杂房,回身拉上房门。
崔珊一身狼狈,来这儿有几日了,昨儿夜里,险些没将她活活给冻死。
她明明听见翠嬷嬷送寒被的声音,可那寒被却被看门的婆子夺了去,她是连一个角都没碰着。
胡香灵弯腰从食盒里捧起热粥,将粥一点点从碗里倾倒:“你饿了吧?喏,碗里的太烫,你可以吃地上的,这地上的正好…”
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灵怎可这样?
崔珊悖然大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胡香灵,要是让我娘知道,她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汤汁被干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胡香灵直笑得满头的珠钗乱晃,“既然我敢这样对你,自然有应付你娘的说辞。自入曹府,从来都是你欺我的份,哪里有我欺你的。可郎中诊断,说你感染瘟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染疫而亡!”
她知道胡香灵的伪良善谋,也知道胡香灵的狼子野心,可她没想到,原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崔珊立马反应过来,“我并没有染疫,是不是?”
胡香灵笑得得意猖狂,虽没有回答。崔珊却明了答案。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虽然又饿又冷,可她不容践踏,她是郡主,身体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脉,“为什么?”
胡香灵秀眉倒竖,眸光里喷出烈烈的恨意:“为什么?崔珊,从小到大,我都像丫头一样的巴结讨好你、服侍你,可你呢?你竟算计我!将我劫走的蒙面人是你派来的!”
原来。一早她就知道了。
是崔珊派了常乐劫持胡香灵。造成她失节的假相。让她不能再做嫡妻,只能做妾侍。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是我的,是你夺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夺走的!”
崔珊还记得那日在文忠候府的宴会上。分明是胡香灵算计了曹玉臻,即便是这样,曹玉臻还是将胡香灵捧在手心,视她为最爱。
日日夜夜的饥饿,日日夜夜的寒冷,却没有此刻来得更让她惊心。
崔珊后退两步,从没像现在这样畏惧过,胆颤过。
胡香灵一脸痛快,“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不,可杀。不可辱。
胡香灵将肉粥一点点倾倒在地上,幻想着崔珊如狗一样的爬下,舔食肉粥。崔珊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饥肠辘辘,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饥饿与不忍。这样的粥一定很香,可她却吃不上。
只要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灵就觉得痛快。
她贵为丞相府千金、嫡女,堂堂大公主之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尘土、杂质,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灵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张狂,更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视你为最好的姐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却一再地利用我?”
胡香灵早就掩饰够了,等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崔珊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的粥按去:“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虚弱,可她是骄傲的,娘亲说得对,她的高贵是血液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贵并不亚于公主,她高贵的血液里有一半是皇家之后。她绝对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虚弱了,被胡香灵强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满脸的粥与尘土,但她还是不会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灵。
这一番僵持,她以为保住了尊严,不想胡香灵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死丫头,还愣在外面作甚,快过来帮忙。”
危险在接近,崔珊一直以为,在胡香灵那漂亮的狐目转动下,丫头朝自己嘴里喂下的乃是断命的毒药,那药的味道是灼烈的,带着苦涩还隐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风寒咳嗽时饮下的糖浆。
胡香灵的贴身侍女灌完了药,举步离开了杂房。
胡香灵居高临天的俯视着,仿佛她不是姨娘,根本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崔珊不停地咳嗽,“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
胡香灵阴狠地盯着她的脸,只有痛快的表情,实在太痛快了。
崔珊,终于匍匐在她的脚下。
“是哑药!你实在太讨厌了,说的话真难听,往后都不用说话!”
崔珊只觉浑身冰冷,这样的话,字字是刀,她捧住被灼痛一样的咽喉。
“你吐不出来的,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正因为你没吃,这药才能发挥最好的功效。哈哈…”是她得意的笑声,笑罢之后,她起身坐到一边的破案上,“知道么?我让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云。你嫁妆丰厚,不能被你拿走,只有你死,我才能得到这一切。”
崔珊的嫁妆!
崔珊的夫君!
崔珊所带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她的。
她胡香灵没有,这没关系。她会谋划,如今她就做曹府的二奶奶了。
曹玉臻得依仗她,她虽然不及崔珊的身份尊贵,可她有一个会谋划的心。
崔珊只觉痛彻心扉,她好恨,她好悔。曾经父母、祖父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换来的,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下场。
胡香灵又继续道:“你与夫君房事之时,他给你喂下的乃是对付青楼女子的媚药。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玩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楼是他给别人钱,可在你这儿,玩了你,你还得给他钱…”
她眸光一转,厉声道:“崔珊。以为你自己有多高贵。你不过是天底下最贱的女人。就算你倒贴,也换不来男人的真心。从头到尾,夫君都没有喜欢你半分,夫君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我现在只是拿回自己该得的一切!”
冷冷地说完该说的话,胡香灵携上贴身丫头,扬长而去。
崔珊捧住火烧火辣的咽喉,不,她不要成为哑巴,她不要。
怎么办?
她的目光,停落在一边的马桶,来这儿之后,这里一直放着马桶。
她曾见过太医熬皂角汤给人催吐。还听人说过,喝粪也能催吐。
不待细想,她爬到马桶边,伸出手来,她不要成为哑巴。得把灌下去的药吐出来,一把抓了自己拉出的排泄物塞到嘴里,顿时一阵恶寒,扒在地上,终于吐了出来。
她得吐干净,拿了碗,盛了一碗仰头喝下去。
看守的婆子听到里面的呕吐声,好奇地隔着窗户往里探,却见崔珊扒在地上,一脸狼狈,屋子里充斥着粪便的味道。
婆子心下一惊,锁了房门,立时去找胡香灵通报。
崔珊也听到了婆子踩在雪地的声音,索性打翻了马桶,将整个杂房弄成一片臭烘烘。
胡香灵领着丫头到时,看到的就是又臭又脏的杂房,崔珊拿着蜡烛,似要一把火烧了杂房。
开了房门,丫头几步窜了过去,一把抱住崔珊。
胡香灵拾了木棍,喊了声“春燕闪开”,丫头一把推开崔珊,胡香灵挥着木棍,重重击打在崔珊的脑勺,顿时,头破血流,这几日又冷又饿,崔珊身子一摇,顿时昏了过去。
婆子直吓得捂住嘴巴。
胡香灵厉声道:“通禀太太、老太太,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令管家备一副薄棺,尽快出城安葬。这处院子周围要撒石灰水,更得用硫磺熏烟消毒…”
婆子连连应声。
丫头高喝:“还不快去!”
婆子连跑带跳地出了院门,往上房奔去。
崔珊昏了,露出未着脂粉还算有几分姿色的面容。
“珊瑚,你不是爱美么?今儿我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还如何爱美!”她从头上拔下银钗,狠狠地划上崔珊的脸,左一下,右一下,被划之处,立时鲜血喷涌。
丫头将头转向一边。
胡香灵不屑一顿,阴冷着声音:“去外面候着,要是棺材到了,把人移到棺材去。无色庵那边,我已经说好了,那里的静石师太与我有旧,定会好好款待她的。”
哑巴!丑妇!
胡香灵想到崔珊毁她名节,想到自己从妻成妾…还有幼时如何巴结、讨好于她,越想越恨,挥着钗子直将崔珊的脸划成了大花猫。
划完之后,她说不出的痛快。
就算曹玉臻寻回了她,再不会要她了。
永远不会!
她美貌时,曹玉臻没有喜欢过。
变成丑八怪了,曹玉臻更不会多瞧一眼。
终于,雪地上移来了一行小厮,还抬着一具棺材。
春燕奔了进来,道:“二奶奶。”
胡香灵道:“把婆子的那床锦被取来,将她裹了,一会儿移到棺材去。”
春燕应声,照着胡香灵的话说了。
小厮们将崔珊的“尸体”移到棺材。
春燕奉命亲自送染疫尸首出城,按照朝廷下发的通告,所有染疫死亡的人,平民出城焚烧,也防瘟疫传给旁人;官家中人,下葬时一定要用上百斤石灰铺垫、覆盖。
740 梦示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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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月,无星,漆黑成墨,带着冬日的寒意。
素妍躺在牙床上,梦到了最惊心动魄地一幕。
是她!
是崔珊!
再难分辩彼此。
前世今生的交错,那一世结局的悲惨,这一世安稳日子的静好。
她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被胡香灵灌哑药、毁容时,那种钻心的疼痛。
素妍在梦厣中不停地低呼着、怒喊着,可就是发不出声来,因为她是哑巴。
白芷听到声响,掌灯移来,站在榻前轻唤“王妃”,连唤四五声,不见她醒,伸手轻拽了两下,素妍倏地眼开眼睛,惊魂未定,坐起身来,呼吸急促。
是梦?
非梦?
脸上的刺痛,咽喉的灼伤…
一切,都是这样的清晰。
白芷轻声问道:“王妃,你做恶梦了?”
素妍看着白芷,面上惊魂未定,回想梦里点滴,她已经没有回想前世的事了,可今晚却梦到了,轻声惊呼:“崔珊出事了。”
白芷忆起许久不见珊瑚郡主,“她不是在曹府好好的么?”好歹也是大公主的女儿,贵为当朝郡主,谁敢拿她如何。
宇文琰本应是崔珊的良人,现下却是她坐享这等安稳生活,岁月静好。
如果她们的命运交换,崔珊是否会落到她前世的结局。
她不是良善,只是欠了人的,终究要还,而她最不喜欢欠人。前世的她,步入绝境,便期望有一个人可以拯救自己。
“不,她一定出事了。”她抓住白芷的双肩。“派护卫去曹府打听打听,我梦见崔珊出事了,这个梦太真实了,立即就去,不要耽搁。”
白芷穿好衣衫,当即寻了相熟的护卫。
素妍正坐月子,她还记得,前一世,她是在冬月十八日被灌下哑药、被毁了容貌送出曹府。
从此后,她虽活着。却成了人人眼里的哑姑、丑妇。再不敢见亲人。
她愧对家人。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面对父母双亲,江家就遭难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妍在昏昏沉沉中继续睡去。
天亮后,她唤了白芷进来。
青嬷嬷正逗哄着耀东。
耀东乌黑的眸子四下转动着。所有认识江舜诚的人见到耀东,都说耀东有很像江舜诚,就连虞氏也是这么说的,说耀东的眼睛、眉毛、额头、都像极了,只有那鼻子隐隐有些像宇文琰,那薄薄嘴唇却像老王爷。
白芷低声答道:“王妃,打听清楚了,听曹府的下人说,珊瑚郡主初八那日就染疫身亡了。人就葬在曹家在郊外的墓地里,因为是染疫早亡,也没举行葬仪,你是知道的,皇上下了旨。染疫死的一律不许举行葬仪…”
青嬷嬷面色苍白,抱着耀东轻轻摇晃,“珊瑚郡主没了?”
那是一个爱热闹,又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女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白芷道:“听说冬月初三,侍女金钗染疫病亡,曹府的人都说是金钗把瘟疫传给了珊瑚郡主。如今曹家已经上报了官府,就连曹大人也被下令呆在家里,免了去翰林院上差。”
素妍摇了摇头,这样的手法,和她记忆里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