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不必如此,在权利之争时,唯有远离权力中心才是对自己更好的保护。大功告成之时,有多少帝王能容忍知晓秘密太多的臣子。江家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子孙平安。”

江舜诚颔首点头。

他只是试探一问,并不会去做。

素妍明白的道理他又岂会不懂。历朝历代,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功高震主,多少臣子因此一条就枉送性命。

既然他决定了告老回乡,又怎会掺合到权力的中心。

皇家人要斗,且由他们斗去。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女儿告退!”

素妍欠身,出了书房。

江舜诚道:“妍儿。就近几日,左肩王府会再来提亲,为父与你母亲商议过,要将你与琰世子的婚事订下了。”

有如此贴心的父亲,有真心爱她的母亲,她是幸福的。“女儿但凭爹娘做主。”

既然命运将她与宇文琰交织到一块。那么她就抓住他,与她相伴一生。

宇文琰是真性情之人,没有曹玉臻那诸多的阴谋算计,待她之心是真切的、实实在在的。

*

上元佳节的夜,明月如冰如轮,普照大地。给大地笼上一层层皎皎月华。

吴王见罢了皇帝,知他无佯。这才扮出欢喜模样离了皇宫。

刚迈入交泰院,舒太妃迎了过来:“轩儿,皇上怎样了?”

吴王故作轻浅。“皇上操劳过度,现在已经好多了。”

舒太妃越发看得不放心。“钟一鸣飞鸽传书,确认了蓝、玉二人是晋陵金万山的养女,你打算怎么做?”

“母妃以为呢?”

舒太妃定定心神。“他们既借舒家之手把她们送到吴王府,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把她们再送回静王府。既是这等难得一寻的美人,何不送给静王世子与广平郡王?就让她们去把静王府搅个鸡犬不宁。”

“母妃想用美人计?”

“昔日三国的王允用得。我们也一样用得。”

“这可是两个人,母妃可得用好了,每一步都是思虑周详方可。”

舒太妃自然知晓,低声道:“今日我们母子参加宫宴,这两个贱人也没闲着,私会静王府派来的人。”

若不是他们母子早有防备,指不定还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自从得了钟一鸣传来的消息,舒太妃就派人盯紧了蓝、玉二人,这一盯还真发现了她们姐妹与静王的人暗通书信。

舒太妃决定了一不做,二不休/蓝、玉二人姐妹情深,要是其中一个死在静王手里,看她们还能不能如此忠心。

只是如何布局,却有待细细思量。

吴王道:“母妃,今晚刑部顾侍郎百般示好,你可瞧出些什么?”

舒太妃立时明白,那侍郎引荐了自家的女儿给吴王,颇有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吴王之意。“顾小姐倒也生得如花似玉。”

吴王行事越发谨慎小心,道:“已令人查过,顾侍郎去年春天误抓了广平郡王,因放人一事,得罪了静王府。本想投靠宁王,没想被宁王拒之门外,嫌他是个酷吏,许多朝臣也不屑与此人交好。但我偏偏看中这一点,成大事者,什么样的人都得敢用。”顾力行虽是酷吏,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断案上就有些能耐,身为帝王者,更得是一个善人能用者,“待娶宁西进门后再议,不过可以与顾家先订下亲事。”

他要做皇帝,将来三宫六院七十妃,不在乎许顾侍郎的千金一个贵妾位份。

舒太妃笑道:“轩儿的意思,为娘明白。选了时间令大管家陪官媒走一趟,将顾小姐纳为承仪。”

既然放弃了心中最爱,不在乎身边又有多少女人,那只是为了自己竞逐的权利。

*

次日早朝,江舜诚上递辞官折子,致仕养老。

就在群臣议论纷纷时,皇帝应允了。

散朝后,皇帝于养性殿诏见江舜诚。

见到他时,皇帝轻叹一声:“爱卿说自己老了,朕何尝不是也老了。还记得三十多年前,江爱卿金榜题名,高中头榜,在宫中酒宴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令朕难忘。”

江舜诚低垂着头,“微臣记得那时太子还是活泼、顽皮的孩子,最是聪慧过人。”

乾明太子是皇帝心中最大的隐痛,那是他与心爱女人唯一的孩子,最后却未能保住他。

江舜诚见自己触及皇帝伤心事,道:“请皇上恕罪,微臣…”

皇帝抬手,一副并不计较的样子,“回想起来,就似昨日发生的事。看看现在,你我都老了,有白头发了,都是有重孙的人。你没见过吴王的长子,那孩子跟太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眼睛又黑又亮,长得像皇后啊…”

对于皇后、乾明太子的记忆,皇帝记得很清楚,而其他皇子、皇孙却都是模糊的。

这,便是皇帝会把帝位传给吴王最大的原因。在他心里,任后宫三千佳丽,唯皇后才是挚爱女子。任子孙无数,也唯有乾明太子这一脉才是他的骨血。

百姓们身为父母,一旦孩子多了,总会有所偏颇,皇帝亦是凡人,亦是如此。

江舜诚说了几件有趣的事,多是乾明太子幼时如何调皮,吴王幼时又惹了几件让皇帝生气发火的事。

皇帝听罢,朗朗笑出了声。

许是江舜诚不再是当朝右相,只是一介空有爵位、没有任何实权的文忠候,皇帝与他说起话来,比以往更随和一些。

皇帝的笑,少了以前的威严,迈着好看的八字步,“今日诏见爱卿,有件事想与爱卿商议。”江舜诚要致仕,他恩准了,他的身子他自个知道。就将江舜诚留给下一位皇帝二度启用。

江舜诚恭谨小心地答道:“臣担不得商议二字,请皇上吩咐!”

“唉。”皇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做父亲的,“朕的九公主如今十六了,朕瞧着江家男儿不错,个个争气,想将他许给江书鸿的儿子,你意下如何?”

江传良尚公主?

江舜诚愣了片刻,这是极大的荣耀,可又不能立时答应,总得推辞一二。为了整个江家设想,他该应承下来。但若为江传良设想,他该推辞。皇帝公主好几位,除了六公主还算贤惠外,其他几位公主一个比一个刁钻。旁的不说,便说崔左相府里的大公主,就连崔左相面对她时也是战战兢兢,下嫁崔家,不懂敬孝公婆不说,能不刁难你崔家人就算是恩赏了。

再有二公主,那更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居然私养面首数人,淫\乱府中,无人敢管。偏皇帝念二公主年轻守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得她去。

又有五公主、七公主哪个不是刁蛮任性、狂妄胆大的?

这九公主因是皇帝最小的公主,打小就颇是骄纵,江舜诚认识却并不熟识。如若江家有着一个像大公主那样的公主,他还真不大乐意。

今日早朝,他上递折子请辞官职,皇帝当时恩准,还赐黄金百两以示嘉奖。这会儿又将他最喜爱的九公主下嫁江家。

这是不是说,江家之危已消?否则,皇帝不会提出将九公主嫁给他孙子。

他提起袍子,重重一磕:“公主金枝玉叶,微臣那不懂事的孙子只怕会委屈公主!”江传良打小就被江书鸿夫妇给惯坏了,这是大房夫妇最小的儿子,相比之下江舜诚更喜欢江传业的沉稳。但几个孙儿各有性子,这原是正常的,古语说“龙生九子各不同”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似看中江舜诚眼里的不乐意,其说的是他孙子配不上公主,在他瞧来更像担心九公主不贤。“朕瞧着这段姻缘甚好。九公主虽然任性了一些,本性善良,三分似大公主,七分像六公主。”

六公主在众公主里出了名的贤惠得体,皇帝这话就是在说九公主也是通情晓理的。

不是将女儿嫁入皇子,而是公主下嫁江家。

江舜诚笑道:“九公主才德,微臣略有耳闻…”他倒听人说过,好似在众公主里,五公主、七公主是走得近的,而九公主似与六公主更为亲近些。物以类聚,既然九公主与六公主来往得多,或许也有些六公主的贤惠。

皇帝见江舜诚并未反对,心下甚喜,“既是如此,就这么订了。听说有人在背后使诈,阻挠安西与宇文琰的婚事?”

325微服相夫

江舜诚道:“皇上,有人买通全皇城的算命先生,要不是琰世子是个不肯服输的,这事还真被蒙蔽过去。微臣请了钦天监帮忙合八字,说是极好的良缘,已与左肩王说好,近日就为两个孩子订亲。难得他们情投意合,倒也成全了这段良缘。”

皇帝知晓有人在背后捣乱,一个想娶江家的闺女,娶江素妍不是因她的才名,而是因为江家在北齐的权势;一个想把静王妃娘家薛家的侄女嫁入左肩王府,目的也是为了壮大的自己实力。

皇帝暗猜:这事儿莫不真是静王府的人做的?这几年,静王巩固势力,他全都知道。在一旁静默关注数年,哪个皇子背里做了什么,他心如明镜。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帝却不得不担心起来,万一有朝一日撒手人寰,下一位新君能制得住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子么?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阵话,聊的都是近来朝中发生几件大事,又有江舜诚将要离开皇城回故土的离别之情。这一刻,仿佛他们不是君臣而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对于皇帝而言,普天之下任何人都不配为他的朋友。

皇帝自来都是孤家寡人,可眼前祥和的画面,仿佛就是一对朋友在说体己话。这是几十年以来,江舜诚与皇帝谈话最轻松的一次。

大总管道:“启禀皇上,贤妃娘娘送枇杷露来了。”

皇帝笑道:“安西的医术不错,昨儿让贤妃做了冰糖雪梨膏,这咳疾便好了大半,睡得极是香甜。传她进来!”

江舜诚抱拳:“禀皇上,微臣告退!”

刚出养性殿。便见贤妃领着几名宫娥移来。

江舜诚施礼。

贤妃轻声说了句“文忠候好走!”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宫娥鬼鬼祟祟地出了养性殿,低斥道:“这是作甚,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宫娥一惊重重跪地,支吾道:“奴婢…奴婢是九公主宫里的宫女。听说皇上要给九公主赐婚,特来瞧个究竟。”

“到了时候皇上自然会说。哪容你四下乱闯,快些回宫!”

贤妃自来是深宫里最好说话的妃子。

宫娥起身,飞野似地往九公主的宫里奔去。

九公主正与几个宫娥在玩投壶,将一支支箭羽于相隔十几步外往瓶里掷,玩得次数多了,抛出十支。便有七、八支落入瓶中。每投中一支,一边的宫娥就拊掌叫好。

“公主!公主…”宫娥风风火火进了内殿。

九公主笑意一收。冷声问:“说!”

宫娥道:“公主,打听清楚了。皇上要将公主指给江右相的孙子。”

“江家的孙子…”

右相府江家,九公主早有耳闻。次子江书鲲是皇帝钦封的平西候、江舜诚亦得了文忠候的爵位,可谓一门荣宠。江书鲲之女封为县主,赐有一县沐食邑。江舜诚之女封为郡主,亦有沐食邑。却被素妍给请辞。

乳母嬷嬷一听,这可是极好的良缘。“这回挑的驸马真是好的!”

好?九公主并不觉有多好?微微拧着眉宇,这皇城的官家小姐都挤破头要嫁入江家。而今连她也要赐婚嫁入江家。

好是不好,还得她满意了才行。

乳母嬷嬷继续道:“江家儿郎不纳妾,一旦成亲便是通房也没有。公主倒也省心了!”

谁镇日地愿意妻妾争斗,虽说江家人多,可娶进门的太太、奶奶,哪一个都没有公主的身份尊贵,要是进了江家,还不是由得公主说了算。

一则,江家的子孙与其他权贵不同,个个都非纨绔,江家对女儿娇宠,对儿子却是个个要求严格。男子不满十五不许有通房,成亲前两月就会打发通房,一旦成亲,只妻室一人,连个妾都没有,这亦是整个皇城官家太太们愿意把女儿嫁入江家的缘故。

二则,江家后宅祥和。传说几房妯娌,相处得如同自家亲姐妹一般。

“江舜诚的孙子很多,是哪一个?”

宫娥忙回道:“是江书鸿的儿子。”

乳母嬷嬷道:“大房江书鸿有三个儿子。未成亲的有两个,次子去岁春天订了亲。本来秋天要成亲的,曹家的老太爷于五月过世,孙子们守孝一年,这亲事就给耽搁了。”

九公主再无兴趣投壶,想到未来的夫君,心下不安。但见宫娥、乳母个个欢喜,定是不错的。“来人,取男装!”到底如何,且由她瞧过再说。

宫娥道:“公主要出宫?”

“且去瞧瞧是什么样的,要是不好,我求了父皇指个好的。”

江家的子孙多,她一定要给为自己挑个好的,不,是挑一个她自个瞧上眼的、喜欢的。

乳母嬷嬷道:“江家儿郎到了婚配年纪、尚未定亲的有江书鸿的幼子,有二房江书鲲的次子,听说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九公主心下黯然,“这么大了还未订亲,在寻常人家早的*岁,晚些的也未过十五。”

乳母嬷嬷道:“公主有所不知江家挑选媳妇,那可是严格得很,每次都是精挑细选。说是江家儿郎唯有一妻,不能委屈了自家子孙,定得挑个最好的。”

江家挑媳妇的严谨,这也是在皇城出名的。甚至有一些有实力的候府名门也学了江家的样,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先定三家,然后再从最合适的三家里挑出一个最满意的。进入终选的三家无论是家世、人品都是百里挑一的。能挑中的女子,容貌、才能、人品都是好的。

宫娥笑道:“公主也是极好的,江右相答应得才如此爽快。”

无论怎样,她今儿非出宫瞧个究竟不可。

九公主与贴身侍女都扮成少年郎模样,贴身侍女虽是女子却是自幼习武,从御林军里挑了出来服侍九公主的。

九公主头上戴着一顶书生蓝帽。身着一袭蓝色锦缎,脚下穿着一双锦靴。身长有零,肩纤背弱,眉清目秀,瞧上去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再看宫娥侍棋,扮成小厮随从模样。着一袭灰衫,头上裹着灰巾,脚下着一双灰色撒鞋。长得眉目清秀,却比九公主更显壮实,如此一打扮,真正让她有种雌雄莫辩之感。

主仆二人出了宫门。侍棋打听一番,低声道:“公子。听说他们在拍卖行里?”

“拍卖行…”九公主心下好奇。

但见街头的茶肆里,坐着几个闲聊的书生。

“昨儿独家拍卖行开大市,白峰居士的书法竟卖出了六十万两银子的高价。”

真真是前所未闻的轰动,今日大街小巷都传开,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趣事。

“何人这么大的手笔?出手就是六十万两。”

“还能有谁,自是当朝大公主。不仅如此。还将《桃源图》一并拍了去。听说此画卖了三十一万两。”

这可从来没有过的高价,一副画可够百姓一家数口吃上好几辈子了,百姓们啧啧称奇。

有一个着锦袍的男子进入茶肆。朗声道:“在下在右相爷寿宴见过《桃源图》,乃是汇聚天下大家所成。如此好的图竟被白峰居士《子虚赋》的字给比下去了。”

侍棋学着男子的语调,问锦袍男子道:“《桃源图》不是安西郡主带回的字画,怎在拍卖行出现了?”

众人看着进来的主仆少年,这么大的事,他们却不知道。

有人兴趣高涨地道:“你们俩是外地人吧?竟不知道拍卖行乃是江家所开,能拍世间一切东西。房屋、地契、字画、珠宝…但凡能被拍卖行几位东家、掌柜瞧入眼的,估价之后可入大、中、小三市。”

一个半大的男孩风一般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街头马婶家的老屋…当铺只给十八两银子,在拍卖行里竟买了五十二两。”

立时,就有人议论起来。

“五十二两银子,倒也值得,这个价钱还算厚道。”

“这拍卖行是个有公道价的地方。”

对百姓们来说,难免手头紧,有时为了生计会变卖祖上留下的几件东西,变换了钱财也好继续度日。

半大男孩道:“今儿许多百姓都去瞧稀奇了。东西进了拍卖行,都能卖个好价,买者不欺,卖者也不欺。拍卖行取二成赚头。”

五十二两银子,那便是十两四钱的赚头。

有人道:“若是找牙行,马婶家的老屋最多卖出二十七八两银子,如此倒也合适。”

“马嫂母子都乐坏了。说有了这银子,就能过几年好日子。”

九公主来了兴致,笑着对那半大的男孩道:“带我们过去瞧稀奇,可好?”

奔到几条街道的交叉口,便见路口围了一大群人,个个隔着大门望着里面。

侍棋领着九公主拼命往里挤,直挤得旁边围观的人骂声连连。

屋子里,汇聚富商、大富人家的下人,亦还有市井寻常的百姓。

台上站着个年轻男子,朗声道:“下一件物品,一块祖传的翠玉。请三大牙行帮忙估价!”

左侧桌案前坐着三个老头儿,一身商贾打扮,三人拿着翠玉嘀咕一阵,下面的百姓开始议论起来。

“经鉴定,此乃上等好玉,更难得上面雕刻的佛像栩栩如生。起价五十两银子,每叫一次价上涨一两银子。开始!”

所有坐在屋子里的人,手里拿着块牌子,不停地摇晃着,大家你一嗓子,我一喊价,翠玉很快涨到七十两银子。

ps:

接下来三节是写九公主的爱情故事…

326眼缘

九公主只觉好奇,原来先由懂行的定个价,再由这价往上涨,“拍卖行就是做这个的?”

身后的百姓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今儿上午可算开眼界了,卖什么的都有,不是好东西还进不了这儿呢。”

“定了规矩:二成是百姓送来的、五成是皇城各大当铺挑出的物件、余下三成是几大牙行的。这翠玉便是牙行里拿出来的。”

人群里,有做生意的人道:“他们这么做,就是不得罪皇城的各大当铺、牙行。大家都有钱赚嘛!”

同行是冤家,可拍卖行算前所未有的行当,大家既新奇又有些稀察罕,但知道这里的价格最是公道,又都愿意拿到这儿来卖。

九公主低声道:“不是说江家的几个少爷都在这儿么?”

有人问:“你找江家少爷做甚?”

侍棋道:“我家公子手里有两件东西要出手,想找他们帮帮忙。”

有认得人的,指着二楼栏杆处站着的茧绸男子道:“看到没有,那两个便是。”

江传远看着热火朝天的大厅,神色凝重,并无多少喜色。站在二楼,依然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仿佛看的不是百姓,眼里不是今儿的生意如何好,而是在阅览军队,检查防务。

九公主呆呆地望着江传远,用手扯着侍棋:“那个…着天蓝袍的少年…”

侍棋歪头,这人长得好,浑身气度半点没有儒雅柔弱样。阳刚之气十足,又生得身材魁梧高大,头上戴着一顶银制镂空束发冠,上刻祥云图案。穿着江河海水蓝色锦绣袍,腰系嵌玉石红鞓带,目光如炬。峨冠崔嵬,长发高挽,负手伫立,不言自威。合体的缎袍将整个人显得颀长而精神,风仪皎皎,静若崖上劲松。

江传达微微一笑,也如江传远一般双手负后,俯视着大厅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姑姑还真是厉害,连这样的生意都能想到。”

这原不是素妍想到的,而是素妍回鬼谷时,与无名子闲聊时听无名子说的。心里觉得也许真能赚钱,这才把建议如实给了家里人。

“姑姑对各房最是公允。念我们二房底子薄,特意让我们份子占得最多。”他回过头去,莞尔一笑,带着一种知足感。

江传达想到月底就能分红,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昨儿一日就得十几万两银子的收益。到月底一定能分好几万两银子。“哥,这生意好。再凑了银子,我去沧州、冀州、卫州、去江南再开几家,还叫独家拍卖行。”

江传远心下虽乐,脸上却并无多少喜色。

江传达似乎迷上做生意,这些日子一得空就往拍卖行里跑,从挑选拍卖物品,到与各牙行、各当铺联系,几乎快把整个皇城的牙行、当铺的掌柜、不家都混熟了。

若是旁人做这生意许是不成,但独家拍卖行是江家开的。还有六公主的份子,牙行、当铺的人都另眼相看,有瞧热闹的,有带着好奇的,还有更多的对这一行颇是生疏。颇有些等着看结果。候府贵门家的公子做生意,这皇城里赔本的不少,能赚到钱的还真是屈指可数。

江传远问:“这个时辰,怎么还没拍卖完,你选了多少件东西?”

江传达直截了当地回道:“三十五件!”顿了一下,“我挑了四件百姓们送来的,有二件是二哥送来的。其他二十九都是各牙行、当铺送来的。”

江传良因要去书院念书,一早就回皇城书院了,要等到沐休日方才回来。

近中午时分,三十五物品尚未拍卖完毕。

江传远道:“答应了母亲,今日中午得回去陪她用饭。”

江传达耍赖似地道:“是你答应,我可没答应。我与母亲说过,这边拍市一结束就回家,还没拍完就得盯着。大房、三房个个都是大忙人,我得盯在这儿。”一家子人总得有人张罗着,他是最闲的,自然多留心生意上的事。

江舜诚担心二房的孩子跟着皇城纨绔们学坏,方同意了素妍的建议,也好给无事做的孙儿们寻点事做。虽说经商不好,可只要能养家糊口,能让孩子学会经营之道,也无甚不好。在他看来,江家的儿郎要么出仕为官,要么入市经商,又或是下地种田,无论是哪样,也算是正当行业,比做败家子孙强。

江传远点头,“行,我先回了。”

兄弟二人无甚大事,江传远挂了个“平西候世子”的名头,虽有官职,却是个虚位,任的是千牛卫左郎将一职,每日的任务就是检查兵器库、应卯点人等,而这些往往下面的人就做了,他只需象征性的问上几句,知一切无佯就可以回家。

对他来说,这差使跟没有差不多,着实无聊得紧。每日离了千牛卫营,就先至拍卖行瞧瞧,早前以为江传达做不来,可这一瞧,发现江传达做得比他还要用心。

江传达是连个虚职都没有,只守着拍卖行。虽说是生意,他却兴趣高涨,想到这些借他们之手卖出去的东西,都能收取赚头,哗啦啦的都是银子,心头就欢喜。以前就知道打仗杀敌,如今知道原来还可以生意。

他们兄弟不似其他人,饱读诗书,除了会武功、会打仗,再无其他本事。学会了做生意,也算多了样本事。

江传远自后门出了拍卖行,带了随行的小厮,经过六福酒楼时,买了几样不错的卤食,又买了几包点心。

九公主瞧了一阵,有些乏了,在对面茶楼里坐下,点了吃食。

侍棋出去探路,围着拍卖行转了两圈,笑道:“公主,拍卖行里的人原来都不走正门,从后门离开了。”

“那边结束了?”

侍棋摇头,“真没想到,江家居然开始做生意了。”

九公主不以为然,“江家子孙那么多,光守着朝廷给的俸禄如何度日。不是今日才开始做的,各房都有些商铺、田庄呢。”

这些商铺、田庄,一部分虞氏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打理、积攒下来的,还有一些是各房奶奶们的嫁妆,以前许是三家,后来打理得当,生意好了就变成了四家、五家,乃至更多。江家的妇人,上至虞氏,下至张双双,都是能干、贤惠的,个个无论是打理外面的生意、田庄,亦或是江家内宅都是好手。

侍棋站在窗前,望着拍卖行,只见围在门口的百姓渐渐散去,大声道:“公主,结束了,结束了。”

九公主起身道:“走,去拍卖行后门。”

既然是她要嫁的人,怎么也得说说话,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传达着账房核算了今儿的赚头,急切地问道:“多少?”

账房笑道:“今儿半日赚了五百三十一两七钱银子。”

江传达拍了一下巴掌,那他今儿又能得近一百两的银子,这店铺本是江家的,不用交租子,但还得酌情向朝廷上交税银,还有店小二、账房、掌柜的工钱,这般算下来,他能得八十两银子。

八十两,这对过往的他来说,比他一年赚的都多。

“不错!不错!”他扬了扬脖子,“明儿休息,小市那边后日开市,你们且打理着中市这边的生意,提前把下次要拍卖的物件挑选好。”

小市逢双日即开市,中市每逢三、七开市,大市一月两次是初一、十五开市。

店小二们将楼上、楼下清扫、整理一番,布设成茶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