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我们无法阻止,可现在…微臣的妻室却要丧于一句流言。
她有什么错?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相反的她在危难时救过微臣,帮助微臣全家脱困,为岳父母伸冤,带着人治伤兵、平瘟疫,无论怎么说她都有功无过。”
李雍说到这里看向谢燮:“至于京中的那些流言蜚语,我只觉得于她有亏,不但伤了她的名声,还将季家置于风口浪尖…让她损于奸佞小人之口。”
谢燮微微皱起眉头,他看过去,只见李雍目光凝重,如同天际上的一颗寒星。李雍就这样光明正大的骂他。
谢燮的目光一闪,脸上云淡风轻,额头上却是青筋浮动,就算李雍走出这大殿,日后也要找机会杀掉他。
李雍将头上的官帽摘下放在大殿上:“若微臣不走上仕途,做个普通的乡绅,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不要说微臣定然不会答应献出妻室性命自保,就算微臣答应下来,日后君臣如何相见?
谢大人心中是不是也在想,就算今日李雍不死,改日定然要诛杀了他。”
谢燮眼睛一跳:“李将军的话让草民惶恐,草民怎会有如此想法。”
“谢大人不必如此,”李雍道,“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深受皇恩,又怎会是普通的草民,武朝上下谁不是提及谢大人色变,谢大人着常服进宫可谓是武朝第一人,无官无职却能号令百官。
我跟谢大人交手也不是第一次了,在平卢我亲手杀了个刺杀崔老将军的死士,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收到谢大人手中的丧铃。”
皇帝冷冷地看向谢燮:“平卢的事与你有关?”
谢燮躬身道:“草民不曾让人去过平卢。”
“死士跟着微臣到了太原府,谋害拙荆嫁祸给微臣,光明正大地将微臣送入大牢问审,江家想要从微臣嘴中得到崔庆的下落。”
“皇上,”谢燮道,“李将军聪明,本来在议季氏之事如今却挪到草民头上,草民汗颜竟无言辩解,好在季氏能够解开一切谜题。”
“谢大人说的是谶书的谜题吗?”李雍道,“拙荆也许真的知晓一二。”
皇帝的眼睛豁然一变。
…
季嫣然坐在马车上,听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远去,只要到了京城附近一切都会变得安静下来,那高耸的宫墙,嫣红的颜色,带着一股的压抑和威严。
李雍现在应该已经在大殿之上,也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顺利,昨晚隐隐约约的她感觉到有人帮她盖了被子,然后轻声道:“无论到哪里我都会护着你。”
醒来之后,李雍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其实整件事与李雍无关,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该由她亲手结束,是报仇也好,讨债也罢,那些早与她是生死仇敌。
东嬷嬷撩开帘子,季嫣然看过去:“天气挺好。”
东嬷嬷不禁摇头:“若是不在您身边,都想不到女子能够这般胆大,您小时候就是如此,夫人病了,您却想方设法偷跑出去,一个人找到了释空法师…”
随着东嬷嬷的讲述,这些日子她的记忆也就更加清晰起来,从前的过往一幕幕都回到了她脑海中。
宫门口下了马车,就有内侍上前接应,换乘一顶小娇向内宫门走去。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空气里仿佛有种血腥的味道。
轿子忽然停下,身边的宫人一声不响地退了下去,紧接着几个人围上来。
“李三奶奶,这边请吧。”
内侍冷着脸站在轿子前,东嬷嬷和容妈妈见状立即护在季嫣然身边。
“没关系,”季嫣然道,“来到这里,生死就由不得我们了。”
“还是李三奶奶聪明,”内侍道,“这样您也轻松,奴婢们也好办事,您体谅奴婢们,奴婢们也会让您走得舒坦些。”
季嫣然走出轿子跟着内侍向前走去。
角落里的赵明璟背着手走出来,身边的内侍道:“王爷,现在看来这差事还算好办,只要您盯着将季氏处置了就可以回去复命了,以后皇上定然会对您多几分信任。”
是信任吗?
赵明璟微微一笑,是因为皇兄东宫之位不保,父皇警示他不要妄想罢了,他亲手处置了季氏,以后林家、李家都不会放过他,如果他不来杀季氏,父皇就会怀疑他与李家来往密切。
“走吧!”赵明璟淡淡地吩咐。
皇宫很大,就算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也未必能将这些看个通透,光鲜背后有太多的藏污纳垢。
季嫣然渐渐有些明白为何当年的常宁会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因为这条光可鉴人的金石大道,随时都可以破裂开来将人吞进去。
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庆幸如今的生活这般无拘无束。
进入冷寂的院落内,宫人立即搬来了杌子,季嫣然坐了上去。
内侍不禁好奇,他在宫中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死到临头还如此气定神闲的人。
“公公,”季嫣然看向内侍,“这道门我是不是真的走不出去了?”
内侍笑着道:“您方才不是已经明白了嘛,不过您放心,奴婢们不会委屈了您。”
内侍向后看去,赵明璟带着人走进来。
“妾身到底是何罪?”季嫣然干脆不起身行礼。
少女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赵明璟心中一颤,想起了那件陈年旧事,那个人也是抬起头喃喃质问:“臣妾到底是何罪。”
得不到回答。
季嫣然叹了口气:“不知哪种死法能够让人舒坦些。”
赵明璟的手一颤,脑海中的身影仿佛与季嫣然重合在一起。
她是他最亲近的人。
母妃,当年他领命亲手杀死自己的母妃。
第三百一十八章 留下
赵明璟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皇家就是这样冷血。
只有他站在一旁目睹母妃的死亡,才能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
恐惧是对人最好的教训,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很有用,每当他想起那温柔的母妃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死时的惨状。
被人勒的面目紫红,眼睛充血,然后便溺脏污了裙子,就算再漂亮的人,被杀死的时候都会狰狞可怖,失去了生命的同时也没有了尊严。
所以他再也不敢随便想起,甚至心生厌恶,从此之后对于喜欢人或物什总会莫名的恐惧,总觉得他喜欢的,转眼之间就会破碎。
就在母妃被处死的那天,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双稚嫩的眼睛。
那是跟着家人进宫拜见太后的林家长女,也就是后来的常宁公主。
虽然那时候他和她并没有说话,却知道但凡聪明的人在目睹这一幕之后定然很讨厌皇宫,更不愿意与宫中人有什么关系。
事实果然如此,常宁在太后娘娘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让他没料到的是,几年之后林家送常宁进宫陪伴太后。好奇心驱使下,他有目的地接近常宁,想要了解常宁的想法,却发现常宁好像将当年的事都忘记了。
他的举动让常宁起了防备之心,常宁愈发谨慎起来,与他保持这距离,也不肯和他多说话,更不会流露出真心。
常宁死了之后,他还总会想起那聪慧的女子,可是对于他来说,常宁留给他的也只是远离皇宫的借口,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没想到多年之后,遇见声名狼藉的季嫣然,他却觉得莫名熟悉。
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人?
如果是真的,他要佩服她的胆色。
飞蛾扑火般地回到京城,惨死之后竟然还敢站在林家和李约身边,今日再次进宫,面临和前世一样的结局,可能会死的更加悄无声息。
这是什么样的决心。
旁边的太监见赵明璟没有说话,立即上前将托盘摆在赵明璟面前。
上面是一条雪白的绫子,一碗毒酒。
用这两样杀人,尸身事后都方便收拾,宫中人办事想的就是周全。
赵明璟目光一闪,内侍立即走到季嫣然身边:“这都是体面的死法,不会让您太难看。”
这样和风细雨般地劝说,当真是留个她很大的颜面。
季嫣然笑起来,抬起头对上了赵明璟的眼睛,四目相对,不用多言就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思。
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晋王,她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抗拒,如今想起那些过往她才知道缘由。
当年在宫中看到赵明璟奉命杀死自己的母妃,如今赵明璟奉命来处死她,好像一切重合在一起。
这次穿越回来让她觉得,好像从前没有做完的事,都在等着她完成,错过的人生重新回到她手心中。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那个稚嫩的孩童,只能缩成一团乞求不要被人发现,捡回条性命。
“仿佛毒酒会更舒坦些。”
季嫣然看着那酒杯伸出手去。
赵明璟皱起眉头:“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季嫣然微微一笑:“晋王爷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吗?”
赵明璟摇头。
季嫣然道:“妾身恰好知晓,人分三六九等,做了鬼也是如此,第一次走过黄泉路就知道其中的秘密,妾身是死过一次的人,也算是洞悉天机。”
赵明璟脸上闪过讶异的神情。
季嫣然轻轻提起裙角,赵明璟隐约看到下面的衬裙上用笔描绘了一幅画。
“这就是死后要去的地方。”
季嫣然说着已经将酒杯拿在手中,将要仰头饮下。
“等一等。”
她的手腕却被人握住。
毒酒顿时撒了一地。
赵明璟目光变化吩咐身边内侍:“本王要问李季氏几句话。”
“这恐怕…”内侍有些犹豫。
赵明璟道:“父皇那里本王回去交代,至于季氏…本王会亲手处置。”
宫人不敢违逆,上前将季嫣然请进内殿。
紧接着晋王带着人走了进去。
赵明璟站在黑暗之中。
死后要去的地方。
听起来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她这样一番话,在坊间不过让人听之好奇,最终换来的是莞尔一笑。
在这里却不同,随着父皇年纪渐大,格外笃信谶言和道士。每年各地都会奉上祥瑞,父皇笃信不疑,甚至开始服用道士的丹药,以求长生。
越是坐拥四海,手中握着无上权力的人,越是怕失去,否则这些年就不会抓着“异人”之说不放。
从前常宁被谶言所害,今天的季嫣然要利用此事,尽力一搏。
“晋王爷,”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圣上有命,要将李季氏带去问话。”
殿门打开,看到安然无恙的季嫣然,内侍松了口气。
…
宫中表面上看似一片平静,其实暗潮汹涌。
“慈宁宫那边已经闹开了,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已经去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侍奉。”
惠妃仔细地听着。
宫人接着道:“奴婢亲眼看到晋王带着人过去了。”
“李雍进了宫就没再出去,季家也递折子要面圣…倒是林家和李约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候还没有动静,就证明有大事要发生。
太后也没有亲自出面向皇上要人,这一切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氛。
惠妃想着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要不要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是他们成败的关键。
惠妃道:“将消息送出去,希望东宫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娘娘,”宫人快步走进来,“有消息了,宫门处的禁军在换班,今天本该值守的大人忽然病了。”
惠妃目光一沉,李约恐怕已经有了动作,如果不是季嫣然被皇上带走问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动了手。
她之前想的没错,李约不会看着这种事再发生,当年李约单枪匹马闯入行宫,这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季嫣然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