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认识那个人吗?”家瑞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问。
“嗯,他之前帮过我。”谨言低声道。
三个月前,他仍开着跑车来找她,如今却是落魄成这个模样。
看着他吐得十分痛苦的神色,她心下不忍,犹豫着是否要上前。
那边的男人吐完,听到声音若有所思望过来,眸子闪过一丝精光!
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
下一瞬,头也不回的走掉。
“姐。”眼见人消失在视线里,家瑞轻声唤道。
谨言也收回视线,说:“我们走吧。”
家瑞已经睡着,她却没有半点睡意。
谨言躺在床上,想着今日遇见许霆禹的情形,心里流过几分酸涩,又忍不住想到那个始作俑者,翻来覆去的想了许多,最后却是化成一声叹惜,眼见时间越来越晚,她却没有一点睡意,又想他现在肯定在没命的抽着烟,要不然就是皱着眉打电话。
想到这,又耻笑自己没有出息,正要翻个身准备睡觉,手机铃响了,在夜里显得特别的响亮,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打过来?答案不言而喻,她心里一动,第一反应是要去拿手机,尔后又觉得生气,不去理会它。
家瑞睡意朦胧的说:“姐…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啊…”
“我看看,你继续睡。”谨言从床上起来,终是忍不住拿着手机到了客厅接起。
电话那边,他久违的声音出在耳边了:“你在哪?”
“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我已经睡了。”
他没理会,沉声说:“你搬出去了。”
谨言沉吟会,轻声说:“嗯,忘了告诉你,我有点事,要在外面住些日子。住的这里比起你那边,离工地更近一些,而且也有人陪着,我觉得挺好的,还能有个照应…”
瞬间,那边闻言,也不再追问了。
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回家看到他在,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这之后出现了很长的沉默,谨言在静默中能倾听到自己的呼吸。婂瘗旃
他们的婚姻会结束,也不无原因,那个时候若不是因为个别的原因,也许以后也会因为其它的事情而走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这种情形她无法控制,但想到今日遇到许霆禹的事情,心里一紧,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打破沉默,说:“你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但有听说一些,”
她说的尽量含蓄,避免矛盾,“其实,你不必将自己逼得太紧,还有别人…铄”
男人默了下,问:“你想说什么?”
谨言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不觉一怔,斟酌了会,也就直言:“许霆禹他帮过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他,只能找你。我想说,如果事情没有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你能不能,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也当作给你自己留条后路…”
他坚决的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有把他后路全断了,他才没有机会在背后搞潜伏。商场不光是你看到的那样,十年前的今天他们也是胜利的一方。要想拿下他们,就得比他们更狠,关键时候要是妇人之仁,到头来只会一败涂地。”
这番话一点也不意外,很符合他的作风,谨言还想做最后一线希望的努力,说:“你现在这样对别人,就不怕以后,他们也这样对你?他咬你,你咬他,然后再等着他来咬你?今天你没准是赢了,但你能保证以后他不会依样画葫芦来对付你?”
那边没有说话,似在沉思,良久,才说:“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你不要管。”
他的武断又来了,语气听上去全无可商量的余地。
本来也没有抱多少希望,谨言轻轻说:“那我去睡了,你做完事了也早点休息吧。婂瘗旃”
她说完,也不管那人是否会生气,直接就挂断电话。
看着算得上宽敞的单身公寓,这种感觉与独自一人在那间房子里不同。
她不用每日在期待和失望里渡过,也不用担心用心煮好的饭菜再没有人一起分享。
更不用担心半夜是否有人会回来,突然将她惊醒!
回到房间,谨言进入被窝里,闻着那股全然不同的气息。
她想,刚开始是会有些不习惯,以后慢慢就习惯了…
家瑞不知何时醒了,见她进来,问:“是姐夫的电话?”
“不是,你不要乱说。”她微怔,心咚咚跳。
姐夫?她也不知道现在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除了那种事,这些日子来倒是没做过其它的。
家瑞却不信,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盯着她:“不是姐夫的电话,大半夜谁会打来找你,而且…你还不接。”家瑞已不是小孩,这些日子住在一起也察觉到些许什么,好奇地问:“姐,你和姐夫吵架了?”
谨言没回,她也不知道,现在俩人算什么,是冷战还是吵架?
家瑞抿了抿唇,面有难色,语气有些犹豫:“姐…是不是姐夫,在外面有…有…”
知道家瑞猜到哪了,她摇摇头:“不是。”
不是就好,家瑞松了口气!
是的,若是五年前俩人的导火线,是因为他外面的那个女人,那现在呢?那个女人和他有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在联系?那个长得如此肖像的小孩又是怎么回事?这些种种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出来,全都一无所知!
谨言想了想,“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小孩,可是没有感情,所以维持不了…”
家瑞却是不同意,“你们隔了这么久又重新在一起了,怎么会没有感情?”
谨言看向家瑞,过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婂瘗旃”
家瑞愣了愣,有些诧异,忽然想到什么,直接问:“姐,我问你,你和他在一起快乐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下有些迟疑,顺着家瑞的话沉思了起来。
这近两月一起住的日子,每日都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有时候煮饭煮到一半,转过身从厨房望出去,见到那人在客厅讲电话,听着他的声音却也觉得安定,再有一次他洗澡洗到一半,忘记拿内裤,在浴室里喊她…想到这,她的心开始咚咚跳。
那些事情,是开心吗?
她一时无法确定。
家瑞看着她,继续追问她:“你们在一起有过开心的事情吗?你和他在一起,会觉得连煮饭洗碗都是快乐的事情吗?他身上那些小毛病,你是不是都能容忍?姐,他让你伤心的时候,你有没有比任何时候都要感到特别的难过?你和他在一起,你有后悔过吗?如果再给你个机会,可以让你们从此没有关系,你愿意吗?”
这些事情家瑞全都经历过,所以也自然懂得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有酸有苦,仍甘之如饴。
屋里静了下来,看着家瑞满是希翼的目光,谨言微怔,半晌,收回视线,望向天花板。
若有所思。
过了良久,她才低声:“我不知道,只是有时候回到家里,看到他在,就觉得心里很踏实…”
还有,前几次没开暖气,半夜醒来时,见到身边躺着个人,也不觉得有多冷了。
一周后,迎来了五一的节日,工人们休息两天。
那两天的时间里,王婧计划好了去山水田园泡温泉。
家瑞在家休息了半个月,心情渐渐高涨,五一的时候也约了同事一起去厦城,计划玩三天。
谨言则每日按时到工地巡察一番。
今天她在家睡了午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微微暗,去完工地回来,已是夜晚八点过。
回到小区时,忽然看到众多车子里那辆打眼的银色路虎,心里忽然扑腾扑腾地跳。
她想了想,去询问保安,手指着那辆车,“你好,那辆车牌号有两个8的车子什么时候停在那的?”
保安看了眼,印象深刻,立刻就说:“哦,下午就来了。对了,你是302室的白姑娘的姐姐吧?那辆车来的时候,我就问过了,说是302室的白姑娘的男朋友,你不知道?不过,正好你来了,我刚好和你说一声,那个车位是401室郑先生的,因为他的车子出了点事情送去保修了,所以一时位子也空着,要是你们想要停车位的话,只得再重新租一个了。”
谨言心里又一跳。
走的时候,保安大叔又说了句,“你们那车停了也有几天了,最好还是交交停车费。”
谨言点头,询问多少钱后,从包里拿出一百块递过去,才往那辆车子的方向走过去。
五月的港城,已有几分燥热,车子里面却没有开空调,但降了一半的窗下来透气。
尽管座椅全都平放下来,那高大的身子仍是缩得十足的勉强。
男人背对着她手臂埋在眼上,脑袋顶着车身,正安安静静的睡着。
谨言心里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叫醒他,抑或是走掉,回去公寓。
心想这人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期间也没有一个电话短信,令人气恼。
但看到他蜷着这个身子十分不自在的睡着,心里的气又消了一半。
她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无奈,微怔地望着他,一时十分矛盾。
她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渐渐麻木的心又开始不可抑制的跳动。
只因为这样的一个举动,若是被他知道,只怕以后更加肆无忌惮,她叹了口气。
今天更的有点少,春春有事白天出门了,找一天会补上。
最近睡眠和饮食不错?你胖了。
谨言站得有些脚麻,小腹也感到略不舒服,但她张不开口叫醒他。屮垚巜
不管怎么样,面对他,她还是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这种既想抽身而退又依依不舍的感觉,一点也不陌生,甚至熟悉瑚。
她无法自如的掌握自己的心铄。
也许,这就是自己对他的执念。
良久,手掌仍是冲破心里的那点阻碍伸到玻璃窗上,敲了两下。
男人微阖的眼睛睁开,神色里略有倦意,迷糊的眼神还带着几分锐气,目光扫到她白润润的脸庞,见是她才稍微柔软些,目光不经意往下,只见她小腹微微鼓起,他盯了一会儿,目光有些茫然,没说话。
谨言叹了口气,“你,你这是干嘛…”
抬脸,他深深看了谨言一眼,谨言心里一跳,一张清丽的面孔满是无奈迷茫的样子,眉目低垂,他道:“一开始听说你搬来这里住了,我还当你只是图个新鲜,住几天就算了。现在听说你妹上班去,你还打算住下去?”
谨言对他知晓自己和家瑞一起住的事情也不感到多惊讶,毕竟连她们住的哪层哪栋都能报出来,又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是前些日子走的时候洗好熨好放在衣柜里,他是个极端注重仪表的人,但却什么都不会做,谨言说不出话,望着他低叹一声。
顾又廷问:“你还要睡在这几个晚上?”
“还不清楚。”
“那现在就回去。”
谨言心里一跳,眼见他不是开玩笑,犹豫道:“不了,那边我住得不太习惯,而且离工地也远,还是住在这里方便些,也什么都不缺,我觉得挺好的。屮垚巜”
他没有在意谨言的话,只是细细地打量她:“你是不习惯还是在躲我?”
谨言没做声,低头看着脚尖。
大概这两点都有,她和家瑞住的这些日子里,俩人除了上班,其余时间都寸步不离的一起逛超市,买菜,看电视。这些是简单且最容易令她感到满足的事情,在这样轻松的日子里,很自然地把对他的那些耿耿于怀的事情也淡化了一些。
顾又廷看了看在那正倔着的女人,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嘴角动了动。
过了一会,他开了车门,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拉进车,困进怀里,“真生气了?”
“没生气,我也懒的和你生气。”
谨言确实懒得生气,自己到底和他不是同个修行的,也无法去要求俩人的生活节奏一致;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到这点,若不是因为孩子,她甚至想不出任何一点能让他们在一起的理由,这的确是她的心声,可这话能当着男人的面说吗?
顾又廷一看她神色,又听出她话里带着的委屈之意,心里软了下,细细打量怀里的人,不过半个月日子没见,似圆润了一圈,知道不可意气用事,就算劝不回去人,也不能把人再得罪了,便缓和了声音,道:“他的事情你用不着担心,是个男人就会自己承担,你只要好好的过你的小日子就行了。”
见她不吭声,他又接着说:“对商人来说,心慈手软是最要不得的,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我,如果我走错一步,那这之前所有的努力、资金、付出等等的一切统统都会化成零。现在不是在打架,我让他一下,他只断条腿瞎了只眼睛,仍能活下去。屮垚巜”
谨言看了他一眼,轻声:“还是别…太过了,心慈手软要不得,心狠手辣未必是好事。”
他冷哼一声:“怎么不是好事?纯属胡说八道欺人之谈,也就是你这种胆子和兔子一样的人说出来自欺欺人的。”看了她一眼,又放缓语气,“倒是你,性格柔,耳根软,脸皮薄,再有智慧,却缺了那点向上的野心勃勃,过于安于现状,顾忌的东西又太多,给你个小私企管理你都保不住…”
谨言不服气的说:“两年前我碰到一件棘手的案子,当时我解决不了,后来有个哈佛毕业生,在公司待了三年的同事帮我解决,那个时候我学历低,性格柔,脸皮薄,按理说我应该过不去这个坎,但有时候下属就是这样,一旦服你就愿意全心意帮你…你今天对别人落井下石,让下属怎么看你这个老板?”
顾又廷不以为意,摇头说:“我用不着管其他人在想什么。”
谨言很无可奈何:“你真是…我就怕,到时候你会后悔。”
他凑过去:“我们现在说这些没意义。我跟你讲,我做事从来不半途而废,既然做了,我不惜代价地力求全歼,绝不让机会白白漏失。”
谨言也不说什么,平平常常的应了一声。
身子被他抱怀里,只觉被捂得十分闷热。
她挣了挣,将身子退开,又被他按住。
他颠了颠她的身子,“最近睡眠和饮食不错?你胖了。”
“嗯…”近四个月了,体重自然也随之增长,终于是达到了标准线。
他还要说句什么,搁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声音极其的响亮,谨言习以为然,就要挣开他,就见他先一步掐掉了电话,她心又开始因为这个动作感到了奇妙的变化,但不到几秒,电话又不停的响起来,他微皱眉,似有些头痛。
“这么晚打电话给你,估计是有急事,你接吧…”
她出声:“我也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谨言从车里出去,往前走,头也不回,一直到了公寓,在心里挣扎了一会,才走过去窗户口望出去。
正好见他的车子从眼前驶出去,渐渐离开了小区。
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百年的修行。
她跨不过去,他也不愿意后退来迁就,如此就造成了现时不上不下的情势;
可他们之间,却偏偏系着一个微妙的小生命,无时无刻不在维持着这段脆弱的感情。
一个人的真心,有时候,真的很难分辨。
这段日子,谨言一直觉得身体有些异样,工地又正好频频发生状况,一时又给抛到脑后。
但今天终于能坐下后,又是察觉到那微微的不舒服,胸口亦有些压抑的透不过气般。
不算太难受,但心里却是感到担心不安。
晚上,谨言从工地出来,没有回去公寓,给家瑞打了个电话交代一声,直接坐去医院。
排号排了半天,终于轮到她时,医生简单问了几项情况。
谨言一一回答,便开了张单让她去交费,然后做几项检查。
回到诊室,医师的回答亦是让明天来拿报告,再看看情况。
由于心里不安,谨言翌日清晨就早早醒来,直接到了医院,一一从各个窗口拿到几份检查报告,去到昨天的医生那里,医生一一看了几张单子,才抬起脸,对她说:“之前有做过产检吗?”
谨言点点头。
医生这才对她说:“胎心率不正常,你应该知道吧?”
谨言脑袋里一懵,说不出话。
医生当她是知情者,也不含蓄,直接就说:“从检查结果来看,超出正常的标准一些,不算太厉害,但也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按常理,这个检查结果的小孩大多的情况都是…心脏不寻常的。”
谨言从医院出来,阳光高照,她却抖动得厉害,半天回不过神。
一个多月前开始,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