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办完出院手续到电梯前等着电梯。
等了一分钟的电梯终于到了,门一打开,谨言愣住了。
顾又廷的得力助理,林时启正在电梯里,准备往外走。
林时启看到她,也是一愣:“夫人?你怎么在这里?身体怎么了?”
“没事,定期体检。”
这个理由对她来说再合适不过,可他呢?
身为顾又廷的助理,他在上班时间来妇科做什么?
“顾总呢?”她问,态度并不热切。
他神情有些为难之色,她缓了一下,又问:“在忙吗?”
“嗯。”他口气轻松地说,“顾总最近有个大客户要陪,所以会很忙。”
“今天是周末,也要陪客户?”
“是的,工作需要。”他声音有些不自在,神情似乎很紧张。
得到回答,她静默一会儿,难得咄咄逼人:“白天要陪,难道晚上也要陪?”
林时启被她的话噎住,有些愕然,还想不出要说什么。
她不想再在这呆下去,扯了下唇,淡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却叫住她:“夫人,你…”
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话。
林时启接起电话:“知道!我已经到了,我知道,我现在立刻赶过去!”挂完电话,看着谨言有些欲言又止,顾忌着当下的急事,只能匆匆告别先走了。
林时启走了。
谨言出神地站在电梯里,唇角似有丝苦笑,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了老家的区号,按下接听键。
“请问是白开阳的家属白小姐吗?我们是江阳第一人民医院。病人白开阳头部受创正在进行抢救,麻烦你赶紧过来医院一趟。”
有什么感觉,好像什么感觉都没有,整个脑袋都是空空的。
从电梯里出来,谨言跑出医院,拦一辆出租车去机场。
离婚(4)
订了最快的飞机,连夜赶到时已是深夜,谨言下机后立即赶往医院。
谨言进到电梯,里面还有其他几个人,两个妇女正在交谈,“今天这里好像很热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呀?我下午在排队的时候,听到好大的动静!”
“好像是啊,听说是事故,出车祸了,撞得很厉害呢。”
“哎!真是可怜呢!”
出了电梯,她直奔重症室的方向,一路脚步太急,额头出了一层汗。
来到手术室外,她一眼看见瘫坐在座位上的白母,披散着混着白丝的头发,脸色苍白,听到脚步声,白母抬起头,看到她,暗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变成了哀伤,忍不住呜呜地又哭了起来,“言言…你来了…”
她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不乱了阵脚,只问道:“怎么回事?”
“中午,开阳还好好的,在院子里玩…我看今天天气好,就拿着花生出去外面晒,路上突然有辆车,开得好快,冲着我的方向就冲过来了,我不知道开阳也跟着我出来了,在那辆车撞到我之前,跑来就把我推开了,后来…”白母梗咽,“我宁愿撞的是我…开阳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不会,开阳不会有事的。”她颤声说完,问:“开车的人呢?”
“那人撞倒开阳后,车子又打转撞到了电杆上,整个人从碎了的玻璃上飞出去,当场就死了,后来警察赶到,说是酒驾,可能开车时误把刹车当成油门踩了…”
※※※
白母整个人精神不是很好,在谨言催促下,回家休息了。
一直到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灯才暗了下来。
医生走出来的时候,谨言几步跑上前去:“医生,我弟弟怎么样。”
“病人很快就会醒,你们多陪陪他…”
“醒了是不是就好了?”谨言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问。
“这…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已经尽力了。”
闻言,瞬间,谨言觉得手脚都发冷了。
“病人以前做过脑部手术,刚稳定下来,就受到重创,加上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情况很不好,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谨言僵硬地站着。
医生低声安慰了她一句,很快就走了。
医生走后,她在病房门口站了半天才推开门。
病床上的开阳一动不动躺着,平静得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很苍白的脸,嘴唇微微发青,眼睛闭得紧紧的。
“唔…”他无意识动了动,她立刻胡乱抹一下脸。
他睁开了眼,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一脸惊疑,眨了眨几下眼睛,呆滞了一会儿,很快,他乌黑湿润的眼睛中流露出了孩子气般的欢欣,“言言…”
离婚(5)
“是我…”
“言言!真的是你!”他龇牙咧嘴的,“那我就不是在做梦了。”
谨言低下头不敢看他,害怕他看出她的不安,她的睫毛一直在抖。
“言言。”他吃力地,把手伸过来,试着抓住她的手指。
谨言颤抖着握住他,胸腔中堵塞着翻涌的酸痛,一句话也说不出。
“言言,你不要担心…我没事了…言言不要难过。”为了安慰她,他的声音听起来兴高采烈的,仿佛真的一点也不疼。
“…嗯。”不能哭,不能哭,不要在开阳面前哭…
“言言…我好困…我再睡一会儿…晚安…”
手指渐渐无力地松开她,开阳双眼紧闭,陷入昏迷,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白谨言呆呆地望着昏迷过去的开阳,眼前突然一阵阵眩晕,手扶住了床头的栏杆,才险险没有摔倒。半晌,她揉揉额,静等眩晕感,自行消除。
现在这个时候,她绝对绝对不能倒下!
※※※
家瑞在天亮之前赶到了医院。
“开阳怎么样了?”家瑞进到病房的时候,谨言仍守在病床前。
“还在昏迷。”带了粥过来的白母,简单向她说明情况。
“妈,开阳会不会离开我们?”家瑞担忧地说,眼泪流了下来。
“不许胡说八道。”白母呵斥她,别过脸,忍不住去擦眼泪。
从头至尾,谨言只紧紧盯着没有任何知觉的开阳,不发一声。
一连几天,开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持续地昏迷着。
医生们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药水换了一袋又一袋,开了不下十次的会议,做出各种相应措施都没有多大效果,他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弱。终于这一天下午,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嘀——”
“嘀——”
“嘀——”
听到声音,白谨言的面容刷地苍白起来,她猛地起身去按急救铃!
医生护士们冲进了病房。
“请家属让开!”
谨言退到墙角,一星期没睡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好似随时会倒下。
“心跳停止!”一个医生大喊,用力挤压着开阳的心脏!
“心脏按摩无效!”
“用电击!”
“离开!”
“没反应!”
“再试一次电击!”
良久,心电图监护器发出冗长的“嘀——”声,然后呈现成一条直线…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向白谨言走来,谦意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
六月酷暑,谨言却如坠冰窟。
“砰”的一声,一个保温瓶落在地上!
她转过头,看到正站在门口的白母——
离婚(6)
她转过头,看到正站在门口的白母,神情震惊又绝望,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病房前紧抱住开阳,声音悲伧:“为什么是这样!我还没有死!为什么不是我死?”
随后进来的家瑞见景,身体震了一下,来不及有其它情绪,上前把白母拉开:“妈,你不要这样!你不明白吗?对开阳来说,我们过得开心,就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你现在这样,开阳会走得不放心的!”
“我要去陪开阳!你爸爸会怪我的,怪我没照顾好他,我要去陪他!”
从小受过高等教育,一向修养极好的白母,此刻竭嘶底里起来,十分吓人。
家瑞紧紧抱着她,哭了起来:“妈,你不要吓我,我和姐已经失去了爸爸和开阳,我们不能再失去你,妈,求你不要这样…”
家瑞的话让白母渐渐平静了下来,打消了想不开的念头。
谨言好似听不到周遭的声音,静静望着开阳。
在十五岁那年,爸爸离开后,她难过得几乎快要撑不下去。
但是,开阳在那里。
小开阳,拉着她的手,开心地对她笑——
言言,你不要哭,我会保护你。
言言,我会乖乖吃饭,快点长大的。
言言,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言言,我帮你吃掉讨厌的红萝卜。
言言,我不痛,你不要掉眼泪。
言言,我偷偷告诉你,比起妈妈,我更喜欢言言多一点。
言言。言言。言言。
开阳是她绝望的时光里唯一寄托。
凌晨,一点。
房门传来敲门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的谨言回过神,“进来。”
进来的人是家瑞。
她忽然犹豫了一会儿,站着没动,“姐,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我还没睡。”
家瑞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近距离下,才发现她脸色十分苍白,不由担扰地:“姐,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前两天还看到你吐得厉害,要不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谨言轻描淡写:“你不要想得太严重,我没事。”
她确实没觉得如何,就是浑身发冷,可脑袋一直很清醒。
从小到大,在家瑞的记忆力,她的姐姐一向是淡然而从容的,极少有大喜大怒的神色,甚至此时,她脸上的神情看上去还十分平静,联想到她这几日所承受的一切,家瑞不禁哽咽道,“姐…如果你觉得难过,就不要忍着…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和妈都很心疼。”
谨言勉力笑一笑:“你叫妈别担心。家瑞,我真的没事。”
家瑞把脸侧开,伸手抹泪,无法控制的泣不成声,过了好一会,才说:“姐,你不要骗我,你怎么可能没事?妈不知道…可我知道,虽然你没有说,但两年前你为了开阳,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当时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我就在门口,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到…”
她没有出声,黑暗里渐渐安静下来。
谨言一直没说话,家瑞心中不知在想什么,三四番的犹豫,终是咬了咬唇,打破安静:“姐,你这两年是不是过得不好?”
不等她回答,她继续说:“姐,你应该清楚,比起我和妈,开阳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我不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突然结婚,但我知道肯定和开阳有关。开阳的病,你很介意,我也一样,随时都在害怕他会复发。如今开阳…你没有必要再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我和妈都能照顾自己,你用不着替我们担心,真的。”
“我不知道你和姐夫的关系怎么样,但我知道,你这两年不开心…”家瑞望着好安静紧闭着眼睛的她,忽然抓住她的手,说:“姐,新公司下月要调我去美国总部,我想…你跟我一起走好吗?”
五年后
谨言只是闭着眼睛。
看着她,神情间看不出一丝哀伤,家瑞却只觉得难过,鼻子直发酸,忍住落泪的冲动,说:“妈这几天精神状态很差,一直胡恩乱想…我担心她会想不开…姐…我过去隔壁房间看看她…”
谨言睁开眼睛,低低“嗯”了一声。
家瑞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转身退出去,带上门。
家瑞走后,手机响了起来,她没理。
手机又接二连三不停地响,谨言犹豫,挣扎了片刻,起身。
走到桌前,从包里翻出手机。
打开手机,发现是陌生人发的信息,随手就要关掉,无意间却点开了。
是一组照片。
她的手,僵住在空中。
…
她茫然的眼神,有了几分清醒,一张张点开相片,她的手不停颤抖。
比任何时候,都令人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