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猛的打了一个寒颤,她在心里惨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心痛的睇向他:“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与我行礼…”
“我何时答应来了,一直只是在配合你们的计划而矣!”
当初他只说“听庄主吩咐”,可没说他打算另娶!
镬
重仁淡淡的答着,目光轻轻的往外头瞟了一眼:杨鼎一直在外头偷听…
配合?
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把这桩婚事当回事?
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为什么自他嘴里说出来竟是那么的振振有词。
明雷怒目相视,跳了起来:“尹寞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姐姐用尽心思的救活你,就得你这么回报吗?事到如今你想毁婚了是不是!”
重仁自顾自的沏起茶,不理明雷的怒气冲天,淡淡平静的给他们斟着清茶:说:“你太激动了,喝口水定定神吧!”
把泛着清香的茶水往他们跟前一推,才继续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却也不是姻缘一事所可以报答的!”
明雷听了心里越发生了急,他若执意不娶,只怕会逼死三姐,眼见三姐伤心欲绝的说不得一个字,他不由得再一次大叫道:“怎么可以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毫无担当,尹大哥,你怎么可以背信弃义,自食其言?”
他的急躁,方重仁心里有数,呷了一口茶,沉默罢,道:“这一事恕我难做到‘担当’之责,而事实上,不娶,本身就是一种担当…”
“…”
“明雷,喜欢是一种无法欺骗的感觉,不会掺半点杂质,我不能自欺欺人,你也不该苛求于人…”
如此回答竟让朴明雷回不了嘴。
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他的心意:他对明绢无意!
明绢惨笑,垂下头去很想哭,竭力压着心头的悲愤,急喘了一口气,才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疑问:“倘若…昨日尊夫人没有来,你会将错就错的错下去吗?”
方重仁没有立即回答,心里想着要不要实话实说,思量罢,决定不隐瞒,徐徐吐出一句残忍的回答:“我本打算在昨日与你们摊牌…”
他竟选在定婚之日决定毁婚?
“为什么?”她紧紧的握紧拳头,将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眼里开始湿润,几乎要哭出来,不甘的低叫:“为什么在选在昨日…”
“我想见你家老太君…”
也是因为直到前天晚上,他才配出了药解了杨鼎与独孤陌身上的毒,他们需要时间调养,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他――他――他居然早有这个计划,明绢感到自己的心在狠狠的抽搐。
“为什么?”
她无力的低问。
重仁知道他深深的伤了她的心,或许只有如此,才能彻底拧灭她对于他的希望,因为他的心容不下别人。
“一半是为了救你性命…”
这是他的回答!
她听不懂,抬头看!
重仁淡笑,难得有耐心的解释说:“明绢,你中的是七斑彩蚣毒,庄主附以曼佗罗花相克为你续命,能保命到今日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奇迹。按道理讲你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现在,我也一直不解其中道理,直到半月前我在后山的林子里偶然觅得一处天然的温泉池,又听他们说三小姐常用池中之水做香汤,这才恍然大悟,才明白你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是仗了曼佗罗花和温泉相辅相呈之效。但,这仅仅是克制,体内之毒一日不除,性命就每每悬于一线之间。最近,我面观你的颜色,时有黑气浮动,这是毒气上攻的症状――”
说着他睨了一眼明绢,问:“你的肋下,近来每到酉时是不是常有揪痛之症!”
明绢的身子剧烈一震,咬牙不语,倒是侍在角落的丫头小菊听闻后立马惊呼的跑了出来直叫:“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朴明雷听后,身子一凛,弯下身子细观姐姐的面色,但隔着面纱,也看不分明什么,只得急问:“姐,真有此事!”
朴明绢却惨笑出声,看向重仁道:“这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要是我死了,你不是就可以堂堂皇皇的离开了?”
“不,你错了,要是你死了,他会一辈子愧疚于心的…”
一句柔若春风的娇语插了进来,依灵静静的端坐多时,他们的对话,她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心里。
她一直深深的睇望着丈夫,之前有些不明白他的居心,但,现在已渐渐明朗了他的心思——
第十八章 任逍遥 一笑恩仇了 7[VIP]
七
他是失忆了,忘了自己是谁――
是穿雁山庄给了他另一个身份,一夜之间,让他成了尹寞――
是,他们是居心不良的在设计他娶妻,但他从来不是一个能让人掌控的人,一开始,他就用自己天生的机智识破了这场瞒天过海――肋
然后,他放逐风来载相思成狂的她,因为他的情衷从未曾改变,因为他知道她可能已来了附近――
既便失记,他的感觉还在,所以他反设了一个局――
他没有断然拒婚的原因之一是,他要还救命之恩――
或者还有其他诸多原因,反正就是说这一切全在他的算计之内,所以他昨日才会说:“个中的原由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交代…”
这就是他的交代――
依灵的心渐渐清澈起来,睇着那个少女,柔柔的安慰了一句道:“不会有事的,重仁定能想得办法来救你的!”
朴明绢漠然而笑,笑她的傻——
救她?
救活了又怎样呢?
他不要她,出了这样的丑,她还有颜面苟活人世吗?
依灵接收到她眼底的嘲弄,无奈的瞅向身边的人,她的重仁天生就是女人的劫!镬
重仁淡淡一笑,说:“我自是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真正能救你的不会我…”
他话中有话!
他可以贡献他的血作药引,可以提供医术,可以像这些天一样的留在庄上,然后天天往山上为她去采药熬汤,但也仅此而矣,心里的“毒”不是他所能救的,她只能靠自己,或者靠她命定的那个人…
正是这时,有人踢开了房门,冲了进来,重仁不头回头看就知道是谁!
是杨鼎!
他大步跨到明绢身边,沉着脸孔,极粗鲁的执起她的手,一探,回头瞪向方重仁,道:“怪不得你敢这么横,原来你老早就拿捏到了人家的弱点,知道他们最后一定会反过头来要求咱们,才敢在人家地盘上这么放肆…”
重仁自谦的倾了倾身,含蓄一笑,说:“客气,客气,但你只说对了一半!”
“是么?那你还打了什么算盘?”
杨鼎斜眼问,跟这家伙认识了那么多年,每回有事发生,他还是无法摸透他心中的意图!
重仁还是轻笑,不答话,收了注意力,侧耳听起了外头的声响。
楼外起了喧哗,似有大队人马直奔这里而来,他没有去探望,忽就深笑起来,说:“看来,他们等不及我们去拜会,已把这里团团围住了!”
话儿落下,果不其然,外头就传来了喧乱的步脚声,秦山沉沉的嗓音似从幽冥地灵里传出来的一般:“尹寞,给你一个机会,若乖乖跟我们回去即刻成亲,便饶你们不死,否则,明年的今日便是你们的周祭…”
啧,口气还真是狂!
重仁没有理会,只淡淡的瞟了一眼垂着头的明绢,很不着边的说了一句:“明绢,你先别急着回,坐一会,且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
明绢不知道他的口气怎么来了个突变,反问:“什么故事?”
“一个关于已错误了几代人的故事,也是关于你家老太君的故事!听完故事以后,还烦请给你家老太君带个话…”
“什么话!”
“前曾缘误,是时候该了了!”
一整天,明绢在房里听着重仁侃侃而语,述着他所知道的当年事!
傍晚时,明绢被明雷推了出来时,脸色极其的平静。
她寻上堵在外头的秦山,只吩咐了一句话:“我去见姥姥,请您不要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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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离开,等再度拥上他的腰背,依灵才有了几丝真实感,才从刚才的震惊里回过神来…
“你到底有没有失忆?”
他刚才说的话根本就不像不记得过去的样子!
他轻笑,轻轻推开她,不答反问:“丫头要不要听曲儿?”
依灵一楞,他叫她“丫头”?
好久没听到他这么叫她了!
她的心莫名的一动!
他已退到窗前,临风而立,自怀中掏出一支青色的短笛,唇轻启,便有清音扬起!
清秋意,忆清秋,
淡淡烟云笼秋气,空如洗,皓瀚无际。
潺潺溪,爱秋影,乱蝶狂舞山林意。
山林意,忆山林,
青石捣衣寻常事,孩童嬉,白发弈
淡静淡静,且笑且吟清风里!
还是那一首《清秋意》,恬淡里散落世外之音,便如他的人,他的心,让人觉得宁定与从容…
多少日子了,她不敢再弹这首曲子,怕被昔时的恩爱光景痛灼了心扉…
她怔怔的看着,吃惊着,缓缓的坐到一旁的琴台前,那架琴虽不是好琴,却也可弹出心音!
合上眼,和着那印满美丽记忆的旋律,纤指一拨,前曾往事便如洪水渲腾而来,山笛的闲适悠然,琴音的优雅从容,配合的天衣无缝,流泻出一股叫做绝叹的潇洒与飘逸!
一曲终了,余音绕墙,有一双有力的手臂轻轻笼住她,他在用粗指轻轻摩挲她葱指上的指环,在她头顶低语道:“依灵,在天为比翼,齐栖死不休!父母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恩爱百头,生死两不离!”
一字一停,说的抑扬顿挫,却令依灵欣喜若狂:“你…”
他的话分明就是定情夜的誓约…
呵,唯有轻叹,心头的激动如何能言表!
重仁笑着捏捏她的瑶鼻,说:“石头村,那是我们的定情地是不是!”
“是!”她猛烈的点头。
“但是,我却早在十年前为你失了心,一曲〈〈清秋意〉〉是你我缘份的伊始,从此叫我记住了你!!”
“对!”她低哑的应着,眼底浮现湿意…
“十年后,我识遇先生,再次邂逅你,然后,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嫁给我,我绞尽脑汁才猎获某颗芳心…”
“重仁…”
她不可思议的泣叫出声:“你记起来了,你记起来了…”
第十八章 任逍遥 一笑恩仇了 8[VIP]
八
昨夜里,她只是尽诉别后的相思,等到说累,便在他怀里沉沉的睡过去,不曾多提了过去的点滴,想不到,他竟这么快想了起来…
重仁怜爱的在她唇上琢了一记,笑着说:“我只记得一些片断,并不完整…亏得你昨夜里给我下了一道猛剂,那些刻入骨子里的回忆全叫你给追回来了…”肋
他的笑里含着深意,听得依灵一怔,想起昨夜的销魂,脸儿唰的红成一片。
“咦,脸红的可煮鸡蛋了哦,昨儿可没见你有这么害臊的…”
他低笑的取笑,开怀的刮刮脸色生窘的她,那个老爱调侃她的重仁又回来了!
“方重仁!”
哦,真是丢死人了!被他这么一提,脑子里便浮现了昨夜她主动而热烈的画面,她忍不住懊丧的叫了一声,警告他不要那么嚣张可恶。
方重仁噗哧一笑,往她羞恼的唇角上咬了一口,执起她的手:她的手指上套着两个指环,一个套在大拇指,方方正正,另一个套在无名指,纤秀而精致!
伸手,他对她说:“该还给我了…既是爹娘当年的定情信物,怎能一起戴在你身上,给我套上…”
比翼齐栖环,虽不值钱,却是他给她的唯一的信物…镬
依灵掩着惊讶的唇,忘了羞臊,终于又盈盈笑出来,退下大拇指上的男戒,将其套上他的粗指!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不可以半路再弃我而去!”
她低低的索求。
他扬眉,执她之手落下一吻,应诺:“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昨夜里,他是记起了很多,可惜皆是一些朦胧的片断,幼年时笑傲山林,少年时豪门生怨,离塞后游历异国他乡,成亲后对她的若即若离及恩爱缠绵,一幕幕零零碎碎的过往在眼前掠过,隐约拼凑成不完整的过去!
他抱紧她:说:“过些日子我们回村住上一阵,故地重游,那些模糊的印记应该还可以记起一些来,等生了孩子以后,再带你一起去逍遥山水,去火凤国走走,去波斯逛逛…记得我好像在那边还买过一座宅子来了…嗯,你若记念清波,可让阿意捎信让他们一起回村来,我们可以一起走…”
他说了很多,说到最后,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牵了她的手道:“走,去透透气!好久没跟你一起去看夕阳了…”
他记起来了,虽然还记得不分明,但到底还是记得那些过去的!
依灵开心的轻笑着,满脸幸福,却不走,只是深深的盯视他!
“怎么了?干嘛这么看我!”
重仁觉得她眼底有话,那种眼神他太熟悉了,问:“想说什么?”
对,她是有事要问,有件事,她怎么也琢磨不透:他既知自己是方重仁,有妻子,怎还会模棱两可的应付那桩婚事!
昨夜里一番浅谈,她因为疲惫而睡去,但她依约觉他这么做似别有目的,要不然,他不会故意这么的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那么,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你‘默许’娶朴三小姐这件事,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诧异一睇,他轻笑出声,这丫头不全信她刚刚的说辞,当真是越来越了解他了,挑目反问:“你以为我能有什么盘算?”
“不知道!我不想猜!”
这个的心思太深,她触不到,但是,她有注意到刚刚他说话时,很有心的在看杨鼎的反应,含笑的眼深不见底!
他笑着拉上她往外走,又是斜阳西去时,东边的天,蓝的晶莹,西方的云红的璀璨,而整个客栈沉浸于金光闪闪里。
这些日子,他总是独自送夕阳,临风影斜长,有奇怪的思念于心头百转千回,而今日,那份寂寥因为有她在身边而消散不见!
出了门,就见秦山带来的人团团围堵在客栈外,个个磨刀亮剑的,直把客栈老板吓的直滴汗!
重仁并不受这些事的影响,拉她往高楼瓦台上观炊烟四起,看倦鸟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