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摩罗伽和李仲虔一声不吭,看着她吃汤饼。

瑶英吃完,放下碗筷,笑了笑:“我没事了,你们这几天都累了,去休息吧。”

众人的心放回肚子里,医者再次为她请脉,啧啧称奇,各自散去。李仲虔叮嘱她几句,也带着亲兵出去了。

屋中安静下来,珠帘轻晃,只剩下昙摩罗伽和瑶英独对。

瑶英知道他肯定吓着了,眉眼微弯:“罗伽,我……”

她和毕娑知会过自己可能会出事,叮嘱他好好照顾罗伽,刚刚问了毕娑和缘觉,这几天罗伽一句劝告的话都听不进去。

一句话没说完,昙摩罗伽忽然俯身朝她压下来,像一头捕猎的猛兽,双臂展开,把她整个人抱起来,掌心盖在她后颈上,将她牢牢地嵌进自己怀中,紧紧地贴在一起,耳鬓厮磨,密不可分。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这一切不是他的梦。

李仲虔说她那次醒来吃了汤饼,所以他每天都会让人备着汤饼,等她醒了吃下去,唯恐自己哪一点没有做好、没有做对,她不愿意回来。

他的佛怜悯了他。

紧抱着自己的男人肌肉紧绷,浑身轻颤,落在鬓边的吻炙热,绵密,充满恐惧。

瑶英微微怔住,拍拍昙摩罗伽的背。

“我没事……罗伽,我说过的,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抬起手去摸他的脸,指尖触到一阵湿意,整个人呆住了。

瑶英推开昙摩罗伽。

他凝眸直直地看着她,眉眼如画,浓睫轻颤,幽深眸底酝着潋滟的泪光。

昙摩罗伽居然哭了。

她从来没见过他流泪的模样。

佛流泪时是什么样的?

他本不是世俗中人,为了她,七情六欲,喜怒忧思悲恐惊,全都尝了个遍。

瑶英脑子里轰的一声巨响,碎裂成一块一块,抬手捧住昙摩罗伽的脸,温柔地、爱怜地吻他。

昙摩罗伽闭了闭眼睛,敛起泪光,抱紧她,双臂铁钳一样禁锢住她:“以后别再吓我了。”

他经受不住。

他抱得太紧了,瑶英几乎无法呼吸,在他怀中点点头,声音闷闷的:“不会了。”

昙摩罗伽仍在发抖,“明月奴,你这次昏厥是不是和我有关?”

他语气平淡,不像是在发问。

瑶英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昙摩罗伽眼中漾着水光,眼神沉甸甸的,像崇山峻岭当头压下来。

瑶英张了张嘴巴。

昙摩罗伽低头,吻住她的唇,迫人的气势散发出来,深入,含吮,紧缠着不放,灼热的气息和她的交融。

瑶英尝到咸涩的味道。

良久,他才粗喘着放开她。

烛火映照,他眸光深邃得幽黑,墨笔勾勒的五官半明半暗,正如金刚夜叉,一半佛,一半魔,泪光闪动,森冷威严。

瑶英怔怔地看着他。

“你很了解海都阿陵,你还了解瓦罕可汗,你没见过我时,也了解我。你忌讳李玄贞。”

他一字字道,唇在她鬓边流连。

瑶英沉默。

昙摩罗伽捏着她的下巴,气息拂在她脸上。

“你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值得大用,西军研发武器的道士、匠人听命于你,虽然丹方不是你配的,金石芝草之物是你寻来的。”

“我曾想过,你是佛陀送到我身边来的,我不会去探究你的秘密,不追问你的苦衷……”

他望着她的明眸,像是要望进她心底去,声音艰涩,沙哑,字字沉重。

“李瑶英,别再离开我,否则,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你。”

啪的一声轻响,烛火熄灭了,夜风拂动珠帘,风声灌满内室。

黑暗中,昙摩罗伽眸中似有幽蓝火焰燃烧,冰冷克制,又疯狂炙热。

瑶英心脏怦怦狂跳,眼圈一点一点泛红,抬手勾住他的脊背,一个用力翻身,压着他倒下,紧紧抱住他,把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蹭在他胸前衣衫上,抬头,胡乱地吻他。

昙摩罗伽侧过身,搂着她,感觉到她柔软温暖的唇落在头顶上,轻轻地,慢慢地松了口气。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放下心来。

……

瑶英痊愈,王庭上下欢腾,普天同庆。

家家户户的经幡没有撤下去,他们继续为昙摩罗伽和瑶英祈福,期盼着婚礼早日到来。

各部的贺礼陆续送到圣城,曼达公主也特意派遣使者送来厚礼,为了恭喜瑶英得偿所愿,国礼之外,她还送了一箱书写绘画精美的宝册。

李仲虔把王后冠冕送到瑶英帐中,她看到那几串垂落下来快到脚背的宝石珠串,头皮发紧,这冠冕要是戴头上,她脖子都得压弯。

“冠上的两串珠串太重了。”

她告诉昙摩罗伽。

“那就减掉。”

他认真地道。

“换成什么合适?王庭有什么忌讳吗?”

“没有忌讳。”他说,“全都听你的。”

不管瑶英提出什么要求,缘觉都乐呵呵地去奔忙,只要公主不嫌弃新郎,任何要求都不算什么!

王宫修缮一新,按照昙摩罗伽的吩咐,特意请了汉人工匠,在内殿中修葺了一处中原样式格局的院落,礼官忙得热火朝天,紧锣密鼓地准备婚礼。

李仲虔看昙摩罗伽散功之后功法愈加精进,瑶英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好,打点行囊,带着部下回高昌。

瑶英也准备回去,要他多等几天。

李仲虔道:“我留下无事,不如先回去打点,我是你兄长,婚礼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你还有点发热,不必急着回去,等我安排好了给你写信。”

说着,他揉了揉她发顶。

瑶英想想也是,送他离开:“阿兄,记得每隔几天给我写信。”

“晓得了,管家婆。”

李仲虔笑着道。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蓝得澄澈,他一身轻甲,肩披白袍,骑马驰下山坡,回首,朝瑶英挥了挥手,风姿勃发,一如当年。

刚出了圣城,李仲虔立刻甩下西军,命他们每天给瑶英送信,让她以为他还在路上,只带了亲兵,快马加鞭赶回高昌。

“长安的诏书呢?”

杨迁已经赶回高昌,在城外等他,捧出诏书,

李仲虔看完诏书,冷笑。

不出他所料,昙摩罗伽请婚,李德不敢拒绝,但是他暗示瑶英必须放弃一切才能嫁人。

李德做梦。

瑶英想嫁人就嫁人,根本不需要他的许可,请婚只是告知他一声。

李仲虔随手把诏书掷到地上,“四郎要当驸马了?我还没恭喜四郎。”

杨迁立即皱眉,正色道:“将军放心,我乃莽夫,性情浪荡,不敢高攀金枝玉叶,不会尚主。”

李仲虔嘴角一扯:“二桃杀三士,你无意尚主,其他家子弟呢?你的从兄弟呢?从前河西世家以门第为重,这些年战乱,渐渐不讲究出身了,现在天下平定,李德要招你们为驸马,总有豪族心动。”

杨迁剑眉紧拧,明白李仲虔说的是实情。

不久前,皇帝下旨,欲遣一位公主下嫁高昌。皇帝开始分化河西世家豪族,往他们这边安插人手了,赐婚只是最简单有效的手段,接下来,皇帝肯定会继续挑拨离间。

“我回一趟长安。”李仲虔没有进城,“别告诉明月奴。”

杨迁的应答还没落下,他已经猛地一提马缰,绝尘而去。

当年,他出塞寻找瑶英时,曾经发过誓,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要找到她,带她回家,然后和李德来一个了断。

现在他找到她了,她过得很好,有情郎有朋友有部曲有爱戴她的百姓。

瑶英是妹妹,却一直在保护他这个兄长。

这一次,让他来保护她。

第187章 长安(修)

苍鹰金将军每隔两天会送回李仲虔的信。

信是他草草写的, 三言两语,说他到了哪里, 接下来走哪条路。

这日, 瑶英忙完,拿着信比对舆图, 咦了一声,转头问昙摩罗伽。

他和她背对背坐着,面前的书案上也堆满了文牒, 扫一眼舆图,她指到哪里,他就能说出当地部落名称和风土人情。

瑶英趴回自己的书案上,提笔写了封信,说自己最近病了, 很想李仲虔。

信送了出去, 没几日, 李仲虔回信了,信上还是只有几句话,没有提起她的病。

瑶英卷起羊皮纸, 眉头微蹙。

……

两个月后。

长安。

天穹浩瀚,银河星光灿烂, 坊间灯火辉煌, 夜市千灯,火树银花,似漫天繁星在地上洒下的轮廓倒影。

魏朝皇帝李德立在殿前, 身着赤黄色圆领常服,两鬓寒霜,皱纹密布,一双眼睛依旧深邃清明,遥望西边方向。

夜色沉静,却是风雨欲来。

他咳嗽了几声。

内侍焦急地劝道:“圣人,您刚吃了药,吹不得风,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殿罢。”

李德摆摆手。

内侍恭敬地退了下去。

头裹幞头的亲卫小跑上前,抱拳道:“圣人,诏书送去河西、高昌等地了,高昌还没有回音,林、陈、余、王家上疏,言其不胜惶恐,会择日遣子弟上京,供公主遴选。”

李德面色如常。

失去河西,中原王朝就等于被扼住喉咙,注定受制于人。河西、西域光复,功在社稷,惠及子孙,他比谁都高兴,魏朝想要长治久安,必须夺回马场,壮大军备。

但是西军现在掌握在李瑶英手中,又成了他的另一个隐忧。

李瑶英一介弱女子,流落于战火纷飞的西域,居然能活下来,而且不断壮大,这一切出乎他的意料。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李瑶英、李仲虔恨他入骨,迟早会造反,他不能留下这对儿女。

必须趁他们的根基还不够稳固之前培养起另一股势力,让鹬蚌相争,朝廷才能借机掌控局势。

“离宫那边谁守着?”

“圣人,都安排妥当了,离宫由左骁卫将军孙钦把守,谢皇后插翅难飞,护卫宫城北面重玄门的是右骁卫将军裴晏之,护卫南面、东面的分别是两位武卫大将军,各坊全都肃清过了,全是羽林军的人。”

“东宫的兵马呢?”

“按圣人的吩咐,东宫的兵马被调去洛阳了,现在东宫由金吾卫护卫。太子妃郑氏安分守己,每天一心一意教导太孙,诸事不管,老夫人寿辰那天,殿下没有回郑家,只打发人送了几样寻常的寿礼。”

李德颔首。

郑氏不愧是宰相的族侄,会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明哲保身,她是太孙的母亲,只要听话,荣华权柄唾手可取。

一名金吾卫快步爬上石阶:“陛下,露布捷报,飞骑队从南楚驰回,已经到京兆府地界了!”

内侍们面露喜色。

此前太子李玄贞领兵在外,迟迟不归,甚至不远万里去了西域,皇帝派了好几拨人去劝说,太子才回到长安。数月前,太子率军南下攻打南楚,出其不意水淹南楚国都,大败楚军,楚国君臣出城投降,南楚之地尽归魏朝。

天下一统,太子归京,谁不喜笑颜开?

内侍们眼珠一转,争相奉承李德,说起坊间说书人如何夸赞太子英勇神武,正说得热闹,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名羽林卫快步跑上石阶。

“陛下,太子殿下无召返京,人已经到宫门外了!”

阶前安静下来,内侍瞠目结舌。

飞骑队才刚刚进入京兆府,太子身为将帅,怎么已经到宫门外了?身为太子,他擅闯禁宫,难道意图不轨?

风吹过,在场诸人毛骨悚然。

李德面色不改,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问:“他带了多少人?”

“回禀陛下,殿下只带了几个随从回京,其他人回东宫去了,太子孤身一人入宫。”

李德脸色沉了下来:“放他进来。”

羽林卫应喏,去宫门传信,内侍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汗如雨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不多时,远处灯火摇晃,阶下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中快步拾级而上,还没到近前,早有内侍看到刀刃折射出的粼粼冷光,吓得浑身哆嗦。

李德望着来人,一语不发。

星光笼下,不等内侍想出对策,李玄贞已经冲进回廊,身上的甲衣还没脱,风尘仆仆,满面胡茬,白袍被鲜血和尘土染得灰扑扑的,狭长的凤眸闪烁着狂怒。

“陈家人呢?”

他走到皇帝面前,直接问。

李德挥手,示意内侍退下,淡淡地道:“你甩下飞骑队,独自入宫,就是为了几个陈家人?”

李玄贞冷笑:“我刚刚派人救下陈家人,你就把人劫走了,人关在哪里?我今天要带走他们。”

李德面无表情:“南楚陈家,与你何干?”

顿了顿,语气陡然一厉,“是不是为了七娘?你居然对她动了男女之情?”

李玄贞沉默。

李德怒极反笑,两道精光从眸中迸射而出:“愚不可及!她是什么人?你为她救下陈家人,她就会感激你?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世,就应该抓住陈家人,以此为把柄,让她投鼠忌器!而不是把人救下来送去高昌,她不会领你的情!”

李玄贞看着他,目光淡漠,“把陈家人放了。”

李德笑了笑:“今天,李瑶英还没开口,你为了她的血缘亲人孤身入宫,找我要人。他日,是不是只要她开口求你,你就会把帝位江山拱手相让?”

冰冷的质问声在夜色中回荡开来。

李玄贞立在阶前,面容冷凝,一动不动,凉风拂过,他身上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李德面色越来越阴沉:“你是太子,以后是皇帝,想要什么女人,易如反掌,不管七娘姓什么,只要你一句话,她就得入宫服侍你,何如你在这里被她当成跳梁小丑玩弄?”

“她没把我当跳梁小丑。”

李玄贞冷冷地道。

跳梁小丑还能博她一笑,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我喜欢她,不管在别人看来这是多么没有廉耻的事,我不会再遮掩……”

李玄贞双眸倒映着深邃的夜穹,“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她不会利用我!”

“你受我教诲多年,竟如此天真!”李德怒不可遏,袍袖一甩,带起一阵腥冷的风,“李仲虔、李瑶英已成我的心腹大患,你和太孙迟早会死在他们手上,朕意已决。”

“即使没有私怨,为江山安稳,朕必须斩草除根!”

李玄贞握拳,青筋暴起,拔出腰间短刀。

羽林卫冲上前。

李玄贞发指眦裂,扑哧一声,短刀刺入自己的胸膛,鲜血迸出。

众人齐声大叫。

李玄贞一字字道:“七娘心系百姓,会约束李仲虔。你敢伤她,先杀了我!”

李德看着他胸前鲜血汩汩而出,暴怒,双目沁出青色,“你简直是不可理喻!为了一个不把你当人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七娘和你的江山,孰轻孰重?”

李玄贞嘲讽一笑。

“阿耶,比起你当年,我不如你多矣。”

听出他的讥刺之意,李德瞪大眼睛,勃然大怒,身子颤抖了几下,面容狰狞。

旁边的内侍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搀扶。

李德摆摆手,甩开内侍,内侍跌倒在地,爬起身退到一边。

“朕确实六亲不认,刻薄寡恩,无情无义。”

“朕是皇帝,决不能容许朝中有任何隐患!”他怒视李玄贞,“朕告诉你,你已经来晚了,朕要动手,谁也拦不住!”

李玄贞心里咯噔一声,“你做了什么?”

李德收敛怒气,淡淡地道:“朕派人写了封信给李仲虔,告诉他李瑶英要么放弃西军,要么在东宫属臣中寻一个丈夫,谢皇后人在离宫,朕已查清李瑶英的身世,你说以李仲虔的性子,他会不会回京?李仲虔一直想要刺杀朕,朕若是抓住他了,李瑶英难道会见死不救?朕不会杀她,杀了她,西军必乱,王庭的昙摩王那边也不好交代,朕有办法让她自投罗网!”

李玄贞倏地怒目,凉意从脚底直窜而起。

李德挥挥手,一名金吾卫上前,跪地道:“陛下,卫国公李仲虔数日前撇下西军,星夜飞驰,再过两日就能回京。”

李玄贞瞳孔一缩,蓦地转身。

金吾卫飞快扑了上来,把他团团围住,长刀利剑都指向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抓陈家人?就是为了逼你回京!”李德望着儿子,“李仲虔回京,李瑶英肯定也会回来,到时候她软语相求,你势必助李瑶英救人,在朕为你解决祸患之前,你给朕好好闭门思过!”

“把太子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手书,不得释放!”

李玄贞被带了下去,关押在地牢密室。

密室光线昏暗,一个身着麻布长衫、披头散发的女子蹲在墙角,脚上套了镣铐,听到声响,抬起头,神情惊恐,往角落里缩,目光落到李玄贞身上,眸子慢慢瞪大,张开嘴巴,喉咙里发出惊喜的哼哧声,突然扑了上来。

镣铐哐当作响,她被拉了回去,摔在草堆里,匍匐着往前,伸手够李玄贞的袍角。

“长生……救我……”

李玄贞认出她,僵住了,霍然回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守卫被他的目光吓得直哆嗦,小心翼翼地道:“殿下,这是圣人吩咐的。朱娘子嫁了一个北戎贵族,北戎残部投降的时候,她被北戎人献给朝廷,她泄露朝廷机密,和北戎勾结,圣人知道您以前很喜欢她,留下她的性命。朱娘子在北戎过得不太如意,刚回来时就这副样子了,您瞧她现在多么听话,以后殿下指东,她绝不敢往西。”

“圣人说了,您真喜欢七娘,他有法子让七娘变得和朱娘子一样服帖听话,温柔小意,以您为尊,您身份如此尊贵,想要什么都易如反掌,何苦低三下四,自己作践自己?”

他们说话间,朱绿芸眼神呆滞,佝偻着往前爬,两行清泪滚滚而出:“我听话,太子殿下,我比谁都听话……我以后再也不闹了……救我出去……我会好好侍奉你……我帮你生孩子……别把我送回北戎……他们是群野蛮人……我死也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趴在他脚下,狼狈,屈辱,祈求他的怜悯,毫无尊严可言,脸上却没有一丝难堪。

李玄贞双拳捏的咯咯响,扭过头去不看她,“放了她!”

停顿了一下,低低地道,“别为难她。”

守卫应是,拖着镣铐把朱绿芸拉了出去,她瑟瑟发抖,哭嚎着他的名字,求他收留她。

李玄贞没有回头,等她哭喊声听不见了,瘫倒在地,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

地牢深处忽然一声镣铐锁链碰响,他回过神,抹了把脸,目光飞快地巡睃一圈。

他得想办法给李瑶英递信。

……

殿前,月华洒下一地霜雪。

内侍回来复命,道:“陛下,各处城门都问过了,太子殿下确实是独自回来的,飞骑队还在城郊。”

李德沉着脸,没有作声,忽然,猛地咳嗽起来,身子踉跄,人往后栽倒。

内侍同时抢上前扶住他,半搀半抬,送他回内殿榻上,动作熟练。他歪倒下去,咳咳喘喘,脸色发白,嘴唇泛青,接了内侍递来的药丸,含在舌根,喝了口茶,一转眼的工夫,虚汗浸湿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