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联军大军压境前,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安排车马,趁着夜黑风高时偷偷逃亡,他们这些人不忍心就这么抛下全城百姓逃亡,想起昙摩罗伽十三岁那年留下守城的壮举,强忍恐惧,登上城头,和将士们一起守城。
人在城在,他们是王亲自提拔的,不能堕了王的脸面!
他们跪在寺门前,齐齐叩首。
队伍停下,昙摩罗伽下马。
广场上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脑袋都垂了下去,对着他顶礼膜拜。
昙摩罗伽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也没看他们一眼,抬脚踏入王寺。
毕娑浑身是伤,铠甲破破烂烂地贴在身上,望着他的背影,一脸担忧,拉住随后下马的缘觉,脸色惨白:“王什么时候开始运功的?”
战场上,看到罗伽一箭贯穿敌军将领时,其他将士欢欣鼓舞,他心里却只有绝望:罗伽的身体承受不住功法反噬了,医者和蒙达提婆都警告过,他不能再运功了!这次他强行运功,等于耗尽最后一点心血,还能撑多久?
缘觉眼圈通红:“从昨天开始……”
那天,金勃无意中说漏了嘴,昙摩罗伽得知他昏睡后王庭到处发生动乱,海都阿陵卷土重来,圣城岌岌可危,决定回来。他们劝不住,只能掉头往回走,途中遇到几支忠心于昙摩罗伽的人马,匆匆赶回圣城。昨天夜里,昙摩罗伽让缘觉取出所有丹药,一口气全都吃了——他必须运功,才能在阵前先声夺人,震慑联军,吓退海都阿陵和那些部落酋长。
这一次,运功的昙摩罗伽没有换下他的僧袍。
“援军有多少人?”
缘觉摇头叹息:“只有两千多人,这些人原本是五军的士兵,不愿被赤玛公主驱使,偷偷跑出去投奔王,正好和我们遇上……情势太紧急了!”
毕娑握紧双拳,疾步跟上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立在陈列壁龛的大殿前,凝眸看着大殿案上那一具具漆黑匣子,眸光清冷,周身隐隐散发出冰冷杀气。
这一刻,毕娑不知道他是昙摩罗伽,还是苏丹古。
他们是一个人,但是从前毕娑可以分得出身为佛子的他和身为摄政王的他。
现在,罗伽和苏丹古融为一体,他穿着僧袍飞驰于阵前,脸上不用再戴面具,比以前更有威严气势,一举一动,不怒自威,看人的目光没有丝毫温情可言。
毕娑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他为什么要回来啊!北戎联军足足有十万人啊!十万之众,他们这点人根本守不住城……
毕娑掩下哀恸,哑声说:“阿狸、般若还有那些亲卫的尸首都收敛好了,全在这里……是百姓悄悄帮着收敛的尸首。王,近卫军将领迂腐,但是还是有很多士兵仍然效忠于您,百姓也是。前不久他们悄悄放火烧了王寺,还烧了康家的宅子……”
“幕后主使是谁?有几家参与?”
昙摩罗伽问,语气冷冽。
毕娑抱拳:“哪家获益最多,哪家肯定就有参与,康家,安家,还有最近才崛起的乌古家……他们利用赤玛手中的遗诏,暗暗联合寺中僧人,先煽动民心,说王包庇汉人,激起百姓的怨恨,然后杀人嫁祸,搅乱人心,让百姓畏惧摄政王,再暗中抓住莫毗多、孟轲、张校尉这些忠心于王的人,控制圣城的禁卫军和中军近卫,让赤玛挑起我和王之间的矛盾,再从中渔利……”
赤玛公主劝说驸马阿克烈和她一起合作,阿克烈拒绝了,世家怕阿克烈泄露秘密,干脆杀了阿克烈。
那日,毕娑不想再欺骗昙摩罗伽,告诉他身世,送他离开,拖住追兵,力竭后被俘。
城中接连骚乱了好几天,仍然忠于昙摩罗伽的官员和将领锒铛入狱,世家派人到处散播谣言,诋毁昙摩罗伽,说他已经和汉人联合谋夺王庭,百姓信以为真。
赤玛公主和世家逼毕娑即位。
毕娑假意配合,想办法陆续救出那些同情昙摩罗伽的将领,从赤玛公主那里问出她的同伙,顺藤摸瓜,把他们谋划的经过拼凑了一个八九不离十。
让他心有余悸的是,赤玛公主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文昭公主来威胁罗伽,驿馆的那把火就是他们放的。
赤玛一心想抓住昙摩罗伽和文昭公主暗地里媾和的证据,等了很久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侍女告诉她文昭公主还是处子之身,她觉得实在匪夷所思,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昙摩罗伽听毕娑说完,神色不变,问:“有没有名册?”
“我记下了,就带在身上。”
毕娑取出名册,自嘲一笑,他想稳住局势,替昙摩罗伽报仇,但是势单力薄,根本不能把世家怎么样,只能先藏着名册和证据,想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拾那些人。
没想到,短短数日,王庭天翻地覆,连吃败仗,圣城被围,世家各奔东西,跑了一大半,赤玛公主也跑了,走之前,她跪下哀求他陪她一起离开,他没有理会。
他是中军郎将,是昙摩家的儿子,守护圣城是他的责任。
联军来了,所有人凶多吉少,他一心扑在守城上,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昙摩罗伽了。
昙摩罗伽抬手。
候在廊外的亲卫立刻上前,接过毕娑的名册,匆匆离开。
昙摩罗伽转身,走进自己的禅室。屋中一切陈设都是从前的模样,花砖地上有暗色血迹,廊柱、窗户上刀剑砍过的痕迹还在,几支箭矢插在土墙上。
他穿过空寂的内殿,走到榻边,抽出屉子,翻出一个纸包和一条红色发带。
她给他的刺蜜,他一直留着没吃。
他把纸包按入怀中,拿起发带缠在腕上,走出内殿。
长廊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留守寺中的僧人站在台阶下,齐齐望着他,欲言又止,神情羞愧。
一名老僧上前,面带愧色:“王心寄苍生,为了守卫圣城,保护百姓,不顾安危,冒死赶回来主持大局……佛陀说,众生平等,我等执迷不悟,因为血缘出身对王生了偏见,又因为赛桑耳将军而怀疑王滥杀无辜,殊不知王心中有大爱,不为一切色所染,不为一切相所迷……吾等惭愧。”
僧人们合十拜礼。
昙摩罗伽步下台阶,没有看他们,在亲兵的簇拥中走了出去。
从此以后,王庭不会再有君王居住王寺。
走在后面的缘觉冷笑一声,扫视一圈:“圣城被围,你们是打算继续坐在寺中念经呢,还是和我一样,追随王,去帮着守卫圣城?”
僧人们面红耳赤。
……
半个时辰后,亲卫将名册上的人抓回王寺。
愤怒的百姓立马冲了上来,拿起石块,扔在那些人身上,见亲卫没有阻拦,扑上前捶打撕扯他们。
“你们陷害佛子!追杀佛子!哄骗我们!”
“打死他们!他们差点害死佛子!”
官员们头破血流,大声呼救,无人理会。
……
昙摩罗伽骑马出了王寺,仍是一身僧袍,日光笼在他轮廓鲜明的脸上,五官线条愈显鲜明。
他所到之处,一片哭喊声。
百姓痛哭流涕,高声呼喊他的法号,将士们仰望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甘愿为他赴死的狂热。
昙摩罗伽登上城头,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将领们上前通禀城中的境况,他们大多是低阶军官,接触不到军中机密,那天没有参与追杀昙摩罗伽。
昙摩罗伽问城中还有多少粮食,多少兵马,多少武器,众人一一答了。
他双眉略皱。
毕娑叹息道:“所有弓弩车都废掉了,箭也没多少了,海都阿陵放话说他们这次带了足够吃半年的粮草,我们的粮仓快空了……”
众人面色晦暗。
所有人都明白,前一阵王庭动乱,各个部落纷纷搬迁,其他重镇驻兵自顾不暇,不能赶来驰援,没有存粮,他们坚持不了太久……
昙摩罗伽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北戎联军营帐,“圣城必须守住,海都阿陵的野心不止是劫掠圣城,圣城易守难攻,他如果占领圣城,整个王庭都会落入他手中,他还可以借着地利之便向东向西扩张……”
到时候,瑶英才刚刚收复的偌大失地也会被他夺走。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海都阿陵一旦夺下圣城,整个王庭都会覆灭!
“守住圣城,拖住他们的兵力。”
昙摩罗伽道。
众人齐声应是,从容慷慨——就算他们全都战死此役,也不能让海都阿陵得逞!
不一会儿,接连几道诏令发出。
留下守城的官员和将士,不论出身,全部晋升一级,立功者再论功行赏。
城中所有能上战场的壮丁全部集结,分成几支队伍,赶往不同城门。
老弱妇人也都从家门走出,在亲卫的指挥下分成不同的队伍,有的帮忙搬运器械,有的帮忙为士兵疗伤,有的帮忙跑腿传话。
从今天起,城中所有存粮统一由军中分配。
小吏按照名册找到那些擅长制造器械的工匠,号召他们帮忙修补改进城头上的守城器械。
另外,昙摩罗伽还宣布了一条诏令。
从今日起,城中所有隶属于贵族的奴隶只要参与守城,不论男女,都可以获得自由身,立功的人一样论功行赏。
这一道诏令发出,一片哗然。
城中没来得及逃跑的奴隶欣喜若狂,痛哭流涕,纷纷找到将士,拿起武器,和士兵们一起守城。僧人也从王寺走出,他们不能杀生,帮忙清点分发粮食,维持秩序,以防老弱妇孺在领粮食时被人抢走粮食。
有昙摩罗伽坐镇,从将领到普通百姓,所有人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一改之前的绝望颓然,镇定下来,不再手忙脚乱,一道道诏令颁布以后,很快就能推行下去。
军中士气空前高涨,军官根本不用说什么鼓舞人心的话,只要昙摩罗伽一声令下,就算前面是刀山血海,士兵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往前冲。
每当北戎联军攻城之时,昙摩罗伽必定立于城头之上指挥将士,一袭僧袍,身姿伟岸,仿佛完全不惧漫天乱飞的箭矢。
在他的带领下,将士们打退了北戎联军的一次次进攻。
六天后,城中的箭用完了,粮食也快告罄,将士们饿着肚子守城,头晕眼花。
北戎人就像浪涛一样,一波一波涌上来,他们是浪涛中即将沉没的孤岛,一点一点被海浪吞噬。
士兵们杀红了眼,城头下尸体堆积成一座座山包。
残阳如血。
北戎联军再一次攻上城头,气势汹汹。
毕娑手持长刀,浑身是血,砍翻一个从绳梯爬上来的北戎人,和缘觉一起砍断绳梯,长刀都砍翻了刃。
号角声响起,北戎联军撤退了。
毕娑躺倒在血泊中,气喘吁吁,看向昙摩罗伽,心中悲凉。
他不怕死,只是为罗伽难过。
几个士兵身受重伤,身体一点一点冰凉,旁边的人为了安慰他们,唱起一首战歌。
起初,歌声悲伤低沉,后来跟着哼唱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们嘴唇干裂,擦拭刀上鲜血,越唱越响亮,歌声从城头往下蔓延,城中百姓也跟着唱了起来,一道道歌声,就像一条条河流汇入广阔大海,穿云裂石,久久回荡在圣城上空。
忽地,一声古怪的锐响打断飘扬在战场上的苍凉歌声。
众人愣住,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红日已经坠入山谷,暗沉的天际处,一道接一道闪烁着尾巴的银光冲上天际,将半边天空映得雪亮,然后朝着北戎联军的大营罩了下去。
不过是眨眼间,熊熊火光从联军大营窜起,漫天银光落下,伴随着轰轰雷鸣,大地震动。
王庭士兵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目瞪口呆。
北戎联军大营大乱,化为一片火海。
城头士兵忽然指着一个方向大叫:“援兵!有援兵!”
众人抖擞精神,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第173章 补更
东边方向, 一支肩披黑袍的队伍借着夜色的遮挡,趁着联军大乱, 悄悄接近圣城。他们的马蹄脚上都绑了布条, 马蹄声淹没在那一道道奇怪的炸响声中。
半空中银光闪耀,雷鸣不断爆响, 联军大营的火势越来越大,火光映出他们隐隐约约的轮廓。
城头上的士兵紧张得脚底发软,不敢再叫出声:这支队伍只有区区几百人, 要是被北戎联军发现,一个都逃不了!
这时,忽然有隆隆战鼓声从联军大营传出,一支北戎铁骑冲出大营,追了出来, 朝着援兵扑了过去。
众人纷纷站了起来, 嗓子眼都快跳出喉咙了, 再顾不得其他,朝着城墙下的队伍大喊出声。
“小心!”
“快呀!”
队伍发现身后有追兵,加快速度行进, 火光熊熊,他们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很快, 众人认出队伍中那面高高飞扬的旗帜, 不敢相信,呆了一呆。
毕娑、缘觉几人浑身发抖。
队伍灵巧地避开拒马堆,已经驰到城墙下, 为首的一人一扯缰绳,勒马停下,望着城头,揭开脸上的面罩。
正巧一道银光撕裂黑沉沉的夜空,光束倾洒而下,笼在她身上,她沐浴在一片璀璨光束中,琼姿花貌,明艳动人,仿佛是和银光一道从云端坠落下来的神女。
王庭士兵们呆呆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望着城头上一身僧袍的昙摩罗伽,和他遥遥对视。
“罗伽!”
她笑着喊,一双眸子,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
在她身后,联军大营火花迸溅,一支铁骑队伍紧紧追了上来,银光闪颤,雷声平地炸响。
她微微一笑,整个夜穹陡然亮堂了几分。
昙摩罗伽俯视着她,纹丝不动,袈裟轻扬。
下一瞬,他猛地抓起佩刀,身影如电,冲下城头。
毕娑回过神,嘴唇哆嗦了几下,催促士兵打开城门。
从沙城回来的昙摩罗伽让所有亲近他的人觉得陌生,可怕。
他带领将士守城,安抚百姓,惩治世家,释放奴隶,他似乎和从前一样,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不一样了,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悲悯,可是没有一丝感情。
哪怕北戎联军差点攻破城门的时候,他也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
直到此刻,直到文昭公主轻轻唤他一声罗伽,他才算是真正活了过来。
城门大开,昙摩罗伽一骑冲出门洞,朝着瑶英疾驰而去。
联军大营火光冲天,半边天空都被烧得通红,满地尸体堆叠,铁骑从不同方向追了过来,漫山遍野的乱兵哇哇大叫着到处乱窜,马嘶声,惨叫声,大火燃烧声,怒吼声……就如他梦中的修罗鬼蜮。
他将沉沦下去,永坠地狱。
腥风血雨,黑烟弥漫,那道袅娜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肩披清冷银光,朝他奔来,兜帽被风吹落,青丝如瀑。
天地间,只剩下那道身影。
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
昙摩罗伽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生怕一个眨眼,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
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声一声,像是踏过他心头。
她忽然攥紧缰绳,在距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眯了眯眼睛,轻哼了一声。
两人默默相对。
周围忽然像沉水一般冷寂,所有嘈杂人声远去,昙摩罗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缓慢从容。
“文昭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清冷,镇定。
瑶英笑意盈盈:“本公主对你日思夜想,来找你了。”
紧跟着冲过来接应的王庭士兵张大了嘴巴,面面相觑。
昙摩罗伽面无表情,碧眸沉沉。
“公主,我是个出家人。”
瑶英一摊手:“本公主不嫌弃你是个出家人。”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再抬眸时,眸光锐利深邃:“我被功法反噬,时日无多。”
瑶英看着他,神情慢慢柔和下来:“那我们就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好不好?”
昙摩罗伽半晌无语,双眸波澜涌动。
长风猎猎。
瑶英一笑:“怎么,法师忘了那天夜里的事?忘了怎么抱着我,答应我以后不会再骗我?忘了……”
她眼前一黑,声音戛然而止。
马蹄踏碎积雪,他忽然驱马冲上前,扯开她紧握缰绳的手,展臂,将马背上的她直接揽入怀中,他身上混杂了血腥气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冰冷的手指插入她的长发,碧眸凝视着她。
她微微喘息,抬手捧住他消瘦了不少的脸,眼圈渐渐红了。
“罗伽,你又骗我。”
昙摩罗伽抱着她,全身发抖,低头,收紧手臂,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急切,霸道,凶猛地撬开她润泽的唇,完全不同于他以前落在她发顶的吻,揽在她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隔着袈裟,紧绷的肌肉微微颤动。
一阵电流涌过全身,瑶英浑身战栗,抬手搂住他的腰。
噼里啪啦一阵兵器落地声响,城墙上、城墙下的王庭士兵呆若木鸡。
千军万马之前,他们的佛子,穿着一身袈裟,吻了文昭公主。
第174章 拉手
银光在他们头顶炸开, 照亮整个战场,雪花轻扬漫洒, 沉重的马蹄声隆隆滚过大地。
昙摩罗伽抱紧瑶英, 越抱越紧,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将领、士兵、百姓、僧人呆呆地望着他们的佛子将汉人公主揽入怀中, 神情比刚才看到恍如神佛之怒的奇异天象还要惊骇。
惊雷阵阵。
夜风裹挟着寒意狂卷而过,军旗猎猎飞扬,破空之声此起彼落。
昙摩罗伽醒过神来, 松开瑶英,把她按进怀中,拨马转身。
两人的亲兵部曲立刻跟上,城头上,毕娑指挥士兵朝着追过来的铁骑放箭, 阻止他们靠近。
几百人迅速撤进城中。
缘觉凑了过来, 脸上微红, 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昙摩罗伽翻身下马,转身, 在众目睽睽中,朝瑶英伸出双臂。
夜风吹过, 拂动他的袈裟。
瑶英怔了怔。
周围一片惊讶的抽气声, 百姓远远地站在一边,窃窃私语。
昙摩罗伽泰然自若,揽着瑶英的腰, 抱她下马,一双碧眸静静地看着她,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几息。
刚才那个激烈的吻不是他的一时失态。
瑶英心口怦怦乱跳,腿还是软的,搭着他的胳膊站稳,余光看到跟过来的部曲,心头一凛,回过神,道:“海都阿陵以前见过我的人用火药,这点小把戏吓不住他,其他部落惊慌失措,他不会,追过来的铁骑肯定是他的部属。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只要我们在城头造势,搅乱军心,他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援军,不会冒险在援军刚到的时候攻城。”
“他不害怕,他的士兵会怕!”
说着话,她挥挥手,示意自己的部曲登上城头。
亲兵们应喏,抬着、扛着、背着改进过的武器,登上城头,七八个人一组,开始组装器械,他们已经训练过很多次,敏捷熟练。
毕娑迎了过来,问:“公主的人马有多少人?”
瑶英回答:“五百多人……”
话刚出口,她感觉到昙摩罗伽的两道目光陡然变得严厉。
他这个人就像一尊佛似的,宝相庄严,看人的时候即使面容温和也无端会让人感觉到压力,被他用这样的眼神凝眸看着,瑶英先是下意识一阵心虚,随即想起上次分别的情景,怒气涌了上来,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和他对视。
她还没和他算账呢!
他眉头轻皱,没有作声。
“太冒险了!”毕娑亦步亦趋地跟着瑶英,一阵后怕,汗水涔涔,“要是公主被海都阿陵追上了该怎么办?”
瑶英道:“伊州由西军驻守,北戎旧部被打散了,海都阿陵没有其他帮手,他这次带领的联军由不同部落组成,那些部落人心不齐,真正肯听从他的酋长不多,只要他们的大营乱了,就没办法出击。我派人趁着天黑袭营,就是为了让他们炸营。”
毕娑担忧地道:“那些袭营的人岂不是逃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