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出发的队伍早就准备好了,王宫诏令送至杨宅,所有人立马收拾行李包裹,预备动身。
瑶英和杨迁为众人送行。
十几个头裹巾帻、腰佩宝剑、身着白氅的年轻人站在廊下,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款款走来的瑶英,忙朝她行叉手礼。
瑶英走到阶前,眼波流转,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了许久。
他们如此年轻,又是如此坚定,如此勇敢,明知这一去很可能就是身首异处,依然义无反顾。
瑶英敛容正色,躬身,朝众人深揖到底,双手三揖,行了个郑重的军礼。
众人屏气凝神,十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
瑶英抬头,望着众人,“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昔时太子丹在易水畔为荆轲送行,何等悲壮,永垂千古,今日我为诸君送行……”
众人神情凝重,目中豪情闪动。
其中一个少年郎双手紧握成拳,扬声道:“请公主放心,我们一定将信送至凉州,不到凉州,绝不回头!”
其他人跟着响应,一片立誓声,个个都是满口慷慨之语。
瑶英想起黄沙中的枯骨,摇了摇头。
众人呆了一呆。
瑶英看着众人,眼中似有灿烂星光流转,一字一字道:“诸君将生死置之度外,瑶英钦佩悦服,今日我为诸君送行,无曲相送,无诗相赠,更无豪言壮语,只有一个嘱托,请诸君务必小心保全自己,万事谨慎。他日,你我定有重聚之日!”
她语气柔婉,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这一字字似有万钧之重,砸在众人心头,众人浑身一震,收起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朝瑶英还礼。
礼毕,他们抬起头,蹬鞍上马。
瑶英站在阶前,目送他们离开。
众人驰出很远后,回头,发现瑶英还站在原地目送,挠了挠脑袋,彼此相视一笑,带了几分腼腆。
“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一定能。”
“我们刚才是不是很威风?以后也会有人传唱我们的故事?”
“我比你威风多了,你看你脸白成那样,害怕了吧?等出了城,你老实点跟着我,我护着你!”
一道声音感叹道:“公主真漂亮……”
其他人停了下来,怒喝:“张九,你果然不老实!想什么呢!你刚刚是不是偷看公主了?”
张九小声辩解:“我随口这么一说……”
风中传来少年郎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杨迁脸上涨得通红:这帮不成器的东西!刚才一个个比他祖父还正经,怎么一转眼又浪荡起来了?
瑶英站在原地,摇头失笑,目送少年郎们意气风发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这一次,但愿他们不会被辜负。
第83章 不认识了(修改)
铅云低垂, 朔风凛冽,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遍地琼瑶。
高昌王城笼罩在一片素裹银白之中。
鼓声回荡, 城门开启,一支由驼队、马队组成的商队缓缓驶出门洞, 几辆大车上满载货物,头戴毡帽、腰佩弯刀的胡人护卫骑马跟在队伍两侧,来回巡视。
瑶英身披雪白大氅, 脚踏长靴,头上一顶厚实的锦边毡帽,脸上罩防风雪的面罩,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骑着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 遥遥缀在队伍最后面, 出了城门, 展目四望,眼前一片浩瀚无垠的茫茫雪原。
狂风呼啸,商队离了王城, 迎着风雪,行驶在宽阔的雪道上。
瑶英勒马立在高处, 目光四下里搜寻一番, 找到苏丹古的身影。
他一人一骑走在队伍最前面,离其他人远远的,玄衣猎猎, 高挑挺拔的背影冷峻孤绝,千山万仞,奇峰独立。
瑶英望着他清冷的背影,心里再次涌起古怪的感觉。
从前晚开始,苏丹古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她有事找他商量,每次都是缘觉代为传达。
昨天,为了和苏丹古说上话,她特意等到天黑,脚都站酸了,终于在前廊遇上他,刚迎上去,他淡淡地瞥她一眼,抬脚走开了。
他没有刻意躲开她,只是就像突然不认识了她似的,看她的眼神冷如霜雪。
瑶英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缘觉扯了扯嘴角,笑得尴尬,解释说摄政王向来都是这样的,请她不必介怀。
瑶英当时笑了笑,没有多问。
缘觉在说谎。
苏丹古平时不是这样的。他看上去冷酷淡漠,谁也不理会,可队伍中只要有人遇险,他肯定会出手相救。他明知她生病的时候在试探他的身份,依然悉心照顾她,纵容她的种种小算计,督促她服药。她向他请教的时候,他耐心为她讲解,知无不言。
他就像天际处巍峨耸立的雪峰,沉默无言,时常消失在漫天的尘沙、雾霭和风雪之中,但是她知道他一直都在,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头,总能看到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那里,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这样一个人,怎么突然性情大变?
瑶英拢紧氅衣,仔细回想,好像那晚她去房中找苏丹古的时候,他就有些不对劲了。
那时他虽然冷淡,至少肯和她交谈。
这两天她忙得脚得像陀螺一样,出入王宫、杨宅和市坊,见了一波又一波人,提醒老齐清点货物,终于在昨晚料理完最紧要的事情。当她告诉缘觉可以回王庭了时,缘觉轻轻舒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瑶英明白,缘觉和她一样急着回王城。
原因不难猜:苏丹古太古怪了,可能只有回到王城才能恢复。
风声呼呼,骏马发出几声不耐烦的嘶鸣,瑶英从冥思中回过神,俯身,拍了拍马脖子以示安抚。
她在等人。
不多时,王城方向传来一阵马蹄踏响,杨迁骑着一头枣红色健马飞驰而来。
“公主!”马还未停稳,他松开缰绳,朝瑶英拱手,取出一柄嵌满宝石的匕首,“请您收下这个。”
瑶英认出这把匕首是杨迁平时腰上佩戴的那柄。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杨迁捧着匕首,朗声道:“父亲嘱咐过我,假如将来我能回到中原,要代他把这柄匕首献给中原皇帝,告诉皇帝,即使他被迫换上胡装,改说胡语,从了胡俗,他依旧不忘故国,生死都是河西杨家儿郎。”
他望着瑶英的眼睛,神情郑重。
“今天我把这柄匕首献给公主。”
瑶英微露诧异。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杨迁双手往前一递,目光如炬:“公主,请您代我保管这柄匕首,将来我护送公主回到中原,收复河西的那一天,公主再把它赐给我。我不知道中原皇帝是谁,不知道长安的世家巨宦还记不记得我们这些遗民,我只知道,文昭公主是和我并肩作战的同袍!”
风雪弥漫,天光淡薄,他年轻坚毅的脸庞镀了一层淡淡的光辉,眼中似有两簇火焰熊熊燃烧。
炙热,坚定。
瑶英心中一股热流涌动,揭了面罩,明朗笑意从眼角眉梢一点一点满溢开来,像一朵颤颤吐蕊的牡丹花,光艳照人。
她接了匕首,笑道:“好!等回到中原,我一定要和四郎浮一大白!”
杨迁哈哈大笑:“我量如江海,斗酒十千,到时候公主可别嫌我太能喝了!”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抬手击掌。
杨迁挽起缰绳,道:“国主不能来为公主送行,请公主见谅。”
瑶英心中一动,看一眼远处的商队,下意识压低声音问:“四郎,你知不知道国主和王庭的使者达成了什么盟约?”
苏丹古和尉迟达摩肯定见过面,他们交换了什么,又约定了什么?为什么尉迟达摩讳莫如深,连杨迁都瞒着?
杨迁摇摇头,眼神闪烁了两下,声音也放低了些,道:“我问过国主,国主一个字都没透露。我回去再问问国主?此事是不是事关重大?”
瑶英笑了笑:“我只是一时好奇,四郎不必放在心上。”
杨迁喔一声,抬头看向远方,视线落到等在不远处的亲兵身上。
公主身边的亲兵太少了,他挑了三十个家兵给公主当护卫,为掩人耳目,那些家兵不得不假扮成自卖为奴的奴隶。
他原本想再送些人手给公主使唤,尉迟达摩提醒他那样做会引来依娜夫人的警觉,他只能熄了心思。
杨迁双手紧握,沉声道:“公主,现在高昌保护不了您,您只能先回佛子的王庭等待消息。不过请您放心,我已经在秘密训练义军,各家的家兵也分别派驻到各个部落去了。等到时机成熟,国主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回王权,扣押依娜夫人。到那时候,我亲自去王庭接您回来,只要张九传回消息,我们就能动身回中原。”
瑶英低头别好匕首,轻笑:“四郎不必记挂我,我身边有亲兵保护。虽说我们的计划还没出什么错,不过难保依娜夫人不能瞧出端倪,你和尉迟国主务必谨慎。”
杨迁点头应是,略带不满地道:“达摩比谁都谨慎。”
瑶英没接这句话。
杨迁满腔热血,恨不能立马反了北戎,然后带着义军杀回中原,殊不知以高昌现在的实力,打出叛旗无疑是以卵击石,不等他们逃出高昌,北戎就会派出骑兵截杀他们。
现在他们要做的是一面暗暗壮大实力,摸清北戎在各处驻扎的人手,一面不断派出信使联络中原,早日送出消息,然后等待时机。
两人商量了些如何保持通信、招募训练义军、怎么迁移那些流落到各个部落的河西遗民之类的琐碎事情,挥手作别。
少年儿女,一个放下心头重担,离回到中原的目标又近了一步,一个看到希望,率领族人东归的决心更加坚定,胸中都充满对将来的憧憬,两人双眸晶亮,英姿焕发,没有一丝分别的惆怅伤感。
瑶英手挽缰绳,轻轻踢一下马腹,骏马撒开四蹄,冲下山坡。
身后忽然一声清越铮响。
瑶英回头。
杨迁怀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了一把琵琶,他挺直脊背,手指一划,如金石相击的激越之声骤然响起。
风雪扑面,瑶英伏在马背上,朝马背上弹奏琵琶的杨迁挥了挥手,嫣然一笑,纵马远去,骏马鬃毛如黑云,雪白氅衣猎猎晃动。
杨迁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胸中豪情有如浪涌,手指上下翻飞,琵琶声愈发激昂欢快。
他从小立志收复故土,虽死无悔,家人嘲笑他,朋友奚落他,长辈看到他就摇头叹息……现在,他终于遇到一个能够理解他的抱负和志向的朋友。
嘈嘈如急雨的铮然琵琶曲透过肆虐的风雪,在一望无垠的雪原中远远地传了开来。
商队的人好奇地回头张望。
山坡上,锦衣华服的世家郎君手持琵琶,以一首铿锵激越的《凉州曲》为他的公主送行。
商队中的汉人、胡人都知道这首曲子,听见熟悉的曲调,脸上露出欢笑,轻声跟着哼唱起来。
缘觉环顾一圈,轻嗤一声,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蹄声清脆,雪泥飞溅。
瑶英一骑疾驰,在亲兵的簇拥中追上商队,来到他身边。
缘觉连忙敛容正色,板起面孔。
瑶英没有放慢速度,直接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朝着队伍最面前的苏丹古飞驰奔去。
缘觉一呆,夹一夹马肚子,飞快追上去。
瑶英挽紧缰绳,追上苏丹古,和他并辔而行。
“苏将军!”
她轻轻唤了一声,嗓音轻快,带着笑意。
苏丹古垂眸,面具上薄薄一层雪花。
“苏将军,今天怎么没看到佛子的鹰?”
瑶英抬头注视着他,没话找话说。刚刚一路疾驰而来,她没戴面罩,脸上被风吹得通红,胸口上下起伏,微微细喘,明眸晶亮。
苏丹古一声不吭,碧眸幽冷。
缘觉跟上两人,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丹古,观察他的反应,神情紧张,肩膀绷得紧紧的,右手虚握在腰间刀柄上,手指僵硬。
苏丹古动了一下。
缘觉立刻握紧长刀,双唇紧抿,随时准备暴起。
苏丹古拨转马头,催马疾走,甩开了瑶英。
这些天的相处仿佛只是一场梦,她对他来说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瑶英看着苏丹古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缘觉轻轻舒了口气。
瑶英突然回头,扫他一眼,双眸漆黑,目光沉静,带着审视。
缘觉顿觉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手慢脚乱地抓紧缰绳,掉头离开,装模作样地吩咐亲兵注意警戒。
许久过后,感觉瑶英的视线挪开了,他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公主不愧是公主,刚才好吓人。
……
回王庭的路程一片平静,相安无事。
经过上次遇到流匪的地方时,瑶英让谢青几人提高警惕,商队的人记得这个地方,纷纷拿起了刀。
结果他们一个人都没遇上,平安穿过流沙山丘。
瑶英心道:流匪大概真的被苏丹古吓破胆子,另寻生计去了。
想到这里,她举目四望。
苏丹古不知道去哪了。
瑶英蹙眉,若有所思。
出了荒无人烟的荒漠,商道上渐渐可以看到其他驼队的身影,风中偶然送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
这日,雪后初霁,艳阳高照,雪原上折射出一道道灿烂华光。
商队踏雪而行,在一处驿舍停下更换马匹时,对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喜的呼喊。
瑶英下马,循声望去。
日光下,高大挺拔的男子朝她走来,摘下毡帽,一头金灿灿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她身后的缘觉激动地迎了上去:“阿史那将军!”
第84章 爱慕
阿史那毕娑大踏步走到瑶英跟前, 刚从马背上下来,面孔青白, 一身寒气, 风尘仆仆,不过笑容依旧灿烂。
“公主别来无恙。”
瑶英揭开面罩, 用软鞭拂去长靴上的雪泥,视线落到毕娑的伤腿上。她离开圣城的时候他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巫医要他静养几个月, 他怎么这么快就能骑马赶路了?
“将军的伤好了?”
毕娑一笑,故作卖弄地踢了踢长腿,“多谢公主挂念,好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瑶英,碧色双眸盈满温柔笑意:“我担心公主, 刚养好了伤, 特意赶过来接公主回王庭, 听说高昌郎君个个俊朗不凡,能歌善舞,公主没忘了我吧?”
瑶英抬眸, 乌漆黑亮的眼睛盯着毕娑看了半晌,笑了笑。
“天寒地冻, 将军的腿伤还没痊愈, 进屋说话罢。”
她声音依旧柔和。
毕娑一时语塞,看着瑶英毫不犹豫利落转身进屋的背影,慢慢收起笑容。
被晾在一边的缘觉瞅准机会, 噔噔几步冲上前,小声问:“将军,你收到信了?”
毕娑点点头,四下里张望:“我三天前出发,刚好在路上收到你的信,摄政王呢?”
自从瑶英一行人出发后,他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几次想要动身去高昌,都被赤玛和巫医给拦住了。三天前圣城来了客人,赤玛忙着宴请宾客,他找到机会偷偷溜出圣城,刚到沙城就看到苍鹰带回来的信,更是心急如焚,一路快马加鞭,正好在这座驿舍和返回的他们遇上。
缘觉神色紧张,声音压得低低的,用梵语道:“摄政王这些天独来独往,白天的时候总不见人,不过夜里肯定会回来,我不敢离得太近,今天早上摄政王往东边去了,还没回来。”
毕娑眉头紧皱,问:“摄政王伤人了?”
缘觉摇头:“摄政王没伤人。只有那晚摄政王散功的时候,我一时情急,靠得太近,被内力所震,受了点轻伤,吃了枚药就好了。”
毕娑看了看缘觉的脸色,神情凝重。
缘觉拍了拍脑袋:“还有……这两天文昭公主和摄政王说话,摄政王没有理会她,不过文昭公主好像一点都不计较,每天都会问我摄政王去哪里了,吩咐亲兵给摄政王留热饭热饼,天天都是如此。”
毕娑瞳孔猛地一缩:“摄政王不理会文昭公主?怎么个不理会?文昭公主是什么反应?你细细说来。”
缘觉一边回想,一边慢慢地道出这几日路上的情形。
“不管文昭公主和摄政王说什么,摄政王总是一声不吭,文昭公主一如既往。这两天摄政王连人影都不见,只有夜里才回来,那时候文昭公主已经歇下了。”
毕娑皱眉沉吟。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丹古压制不住功力的时候有多可怕,文昭公主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
苏丹古又为什么……没有对公主动怒呢?
……
屋中,瑶英脱下氅衣、兽皮手套,掸掉身上的飞雪,透过毡帘掀起的一条小细缝,望着门外。
毕娑和缘觉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她听不见他们在讨论什么,就是听见了可能也听不懂。
堂中炉膛里的一炉明火烧得毕剥作响,谢青扫干净坐榻,请瑶英过去烤火。
瑶英一双腿冻得几乎没了知觉,在火炉边靠了一会儿,脚底心慢慢暖和了点,不一会儿冒起一股酸胀感,又疼又痒。
去年她的手和腿都生了冻疮,这些天风里来雪里去,手脚又发痒了。
瑶英忍着没抓手,捧着一碗滚烫的羊肉汤让冰凉的手暖和起来,抬起头,看一眼门口厚厚的毡帘。
有风从罅隙里钻进屋中,门口地上一滩湿淋淋的雪水。
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苏丹古去哪里了?
一整天都待在风雪里,他不冷吗?
……
毕娑和缘觉说了一会儿话,骑上健马,按着亲兵的指引,往东边去了。
他一路沿着商队大车轧出来的痕迹寻找,一无所获,眼看天色已晚,阴云低压,只能叹口气,拨马转头回驿舍。
院子里寂静无声,亲兵劳累了一整天,都歇下了。只有烧着火炉的厅堂还亮着灯,炉上一口大锅,锅中满满一大锅汤水咕嘟咕嘟冒着细泡。
瑶英坐在炉膛前,听到脚步声,舀了一碗汤,递给毕娑。
“将军喝些热汤暖暖。”
毕娑愣了好一会儿,大步走过去,接过汤碗,发僵的手指被烫了一下,针扎一样细细的疼。
“缘觉他们呢?”
他喝了口汤,烫得直吸气,吹了吹汤碗,随口问。
“我让他们安置了,阿青在守夜。”瑶英拿着火钳拨弄炉中炭火,彤红的火光映在她脸上,面庞艳丽,“将军刚才找摄政王去了?”
毕娑嗯一声,想起什么,目光在瑶英纤秾合度的侧影上转了几转。
“公主这么晚还没歇下,是在等摄政王吗?”
瑶英抬眸,直视着毕娑碧色的眼睛,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也在等阿史那将军。”
毕娑愣住。
瑶英和他对视:“将军白天的时候说为了接我回王庭,不顾伤势前来高昌,是真心之语,还是在哄骗我?”
她眼神清澈温和,并无逼问的意思,毕娑却觉得这比严厉质问他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几乎握不住手里的汤碗,心虚地挪开视线。
瑶英笑了笑,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