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珩见她吃得高兴,便也弯了眼,笑着说道:“你若喜欢,我便把那个师傅请去王府,以后你想吃的时候便不必再去宫里了。”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起初还没有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便羞红了一张脸。
好在这会两侧灯笼被风吹得摇曳不止,两人这个地方的光线倒也显得有些暗了,才不至于让萧无珩瞧见。
咽下口中的芙蓉酥,好一会才抬了脸,羞嗔道:“宫里的都是御厨,伺候的是宫里的主子,哪有这么容易请人出来的?”
说完,念及萧无珩的性子,恐人真去讨要,忙又跟了一句:“再说,这糕点偶尔吃一回倒是不错,日日吃却也没个意思了。”
闻言。
萧无珩倒也没说什么,若是娇娇真得喜欢,把人讨要回府倒也不难。
不过既然她不喜欢,倒也罢了,未再说此事,只是伸手替她擦拭掉嘴角的残屑,而后是又柔了嗓音问人:“还要吗?”
“不要了。”
王珺摇了摇头。
她先前晚膳便用了不少,后来又陪祖母吃了汤水,这会实在是有些撑着,何况这会夜深了,再吃下去,只怕夜里睡着不踏实。
萧无珩见此便把其余的糕点都收了起来,而后十分自然得牵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两人一路往前走去,倒也没说什么。
这会王家的烟火虽然停了,可外间却还有不少人放着,时不时传出“砰砰砰”的声音,虽然隔得远,可说起话来也不方便。不过两人倒也习惯这样的时候了,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走在这静默的小道上,倒也不觉得无聊。
等走到梅林。
闻见那处的清香味,王珺似是想起什么,突然停下步子。
萧无珩不知道她怎么了,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一时却有些犹豫,她今日是打算送萧无珩荷包的,自从出门后就一直揣在怀里,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见到他的时候,送给他。
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又有些犹豫了。
她不知道萧无珩会不会喜欢。
抿了抿唇,迎着萧无珩有些疑惑的目光,沉吟了好一会,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一只已经绣完了的荷包。指尖捏着荷包的边缘,眼看着墨色的底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天然的华贵,而那上头绣着的竹子也好似随着这晚风在拂动似得。
这是她绣得最为满意的一只荷包了,可她的心里却还是有些紧张。
不知过了多久。
王珺终于把手里的荷包朝人那处递过去些,头却不敢抬,只是低着头,捏着荷包边缘,因为紧张的缘故,嗓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上回我见你的荷包旧了,这是我,我亲自绣给你的。”
萧无珩在看到那只荷包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念头了。
可真得如愿以偿听到这个回答,却好似还是有些没能回过神来,等到指尖握过荷包,怔怔得看着上头的花样,他才呐呐道:“给我的?”
眼看着萧无珩这幅怔忡的样子。
王珺先前还紧张的心,突然就不紧张了,脸上重新溢开笑颜,而后是看着萧无珩,柔声说道:“嗯,给你的。”说完,看了看他的腰间,见他今日并未系荷包,便又轻声跟着一句:“我给你系上吧?”
这话说完,见人点了头,便从他的手中接过荷包,而后是又朝人走近了一步,低着头,替人系着荷包。
她低着头的时候。
萧无珩也垂眸看着她,他这样的距离看不清她的全貌,却能看见她认真的模样,心下一热,等人系完后也不等她说话,突然就抱住了她。
被人揽在怀里的时候。
王珺倒是没有挣扎,只是乖顺得伏在他的怀里,手覆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问道:“怎么了?”
萧无珩没有说话,他只是这样抱着她。
他们的身后便是一株梅树,有风拂过,头顶飘下来不少梅花,有不少落在两人的身上,只是这会,谁都没有去顾这个。
不知过了多久,萧无珩才同王珺说道:“娇娇,我很高兴。”
王珺听出他的嗓音有些喑哑,心下一动,覆在他胳膊上的手轻轻拍着,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感触。
这个男人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可她只是给人绣了一只荷包,却让人感动了。
她应该对他再好些。
他也值得她对他再好些。
好在萧无珩这番感触也未持续太久,如今夜是越发深了,他心中再不舍,也不忍王珺在外头陪他吹冷风,重新握过她的手,带着她朝她的屋子走去,边走边同人说道:“你不喜欢宫里的厨子也没事,我让人去江南请了几位厨子,江南那处的吃食不错,糕点也精致。”
“你若喜欢别处的,等来日我再着人去安排。”
他走得慢,身子半偏着,替人挡着风,口中的话却没个间断:“王府早些年我也没怎么住,家里瞧着冷清,这段日子也请了人在家里修缮,我见你喜欢养花,院子里特地给你匀了一块空地,等你进府后,天气也温热了,你想种什么便种什么。”
“不过奴仆这些,我倒是没怎么安排。”
萧无珩停下步子,与人说道:“内宅里的事日后都是由你操持的,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索性便没喊牙婆。”
“等日后你进府后,若是觉得不够再请牙婆也不迟。”
王珺是真得没想到萧无珩会同她说这些,这会便有些怔怔得看着他,这些日子萧无珩一直都很忙,她原本以为他是在忙公事,可如今听他的意思却是在布置府里。
想着眼前这个男人事无巨细得置办着府里的事,王珺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可以做到这样的地步?尤其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本是战场上最耀眼的王,所向披靡,现在却在为她操持着这些俗物。
任由萧无珩握着她的手。
而她朝人又走近一步,等到另一只闲置的手圈住了萧无珩的腰,王珺便这样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先前萧无珩抱住她时,同她说“高兴”是什么样的感情。
如今的她,也是那样的感受。
她就这样抱着他的腰,轻声说道:“萧无珩,我很开心。”
被王珺抱住的时候,萧无珩还是有一瞬得怔忡,不过也就一瞬得光景,他便回过神来,伸手覆在她的背上,任由她埋在他的怀里。
头顶星河满天,两侧灯火未消。
而他就这样垂眸望着她,指尖轻柔而又缠绵得抚过她额前的碎发,而后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嗓音轻柔,眉眼含笑:“你喜欢就好。”
其实这也是他头一回大操大办。
以前对他而言,王府便是一间宅子,供他回来的时候歇脚用得罢了,甚至还比不上他在边陲的那个宅子让他觉得有感情。
可如今不一样了。
如今他要娶妻了,以后这王府便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宅子,那是他和娇娇的家。
他们会生儿育女,绵延子嗣,会在那间宅子度过漫长的岁月。
他得再架一个秋千,就在他练剑的边上,以后他练剑的时候,她就可以坐在秋千上看着他。秋千边上再弄个葡萄藤,他知道她喜欢吃葡萄,等葡萄成熟了,他就可以带着她一起摘。
池塘里也可以种些荷花。
夏日的时候可以赏荷花,荷花谢了还可以采莲蓬。
还得再养些鱼。
小丫头最喜欢这些东西。
想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样子,想着以后可以和她待在一处地方,萧无珩只觉得这颗心都有些软了。伸手覆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天上的烟花已经都消停了,这个长安城的夜也好似突然寂寥了下来。
可他却不觉得孤单。
无论身处什么地方,只要有她在他的身边,他就不会觉得孤独。
第184章
翌日清晨。
王珺醒来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她这阵子因为年里年节事务多,每日睡得迟,醒得早,如今难得睡了这么一通好觉,只觉得全身舒畅,尤其屋子里的炭火还在烧着,把整个屋子烧得暖烘烘得,让她一时都有些不愿离开被子。
索性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闭起眼睛的时候,听觉就变得格外灵敏,她这样躺在拔步床上,能够清晰得听到外间几个丫头说话的声音,应该是得了赏钱,这会正聚在一道说着年里的贺喜话。
耳听着外头细碎的恭贺声,她也没着急起来,手撑在额头上,闭着眼睛又躺了一会,而后才往外头喊了一声:“连枝。”
这话刚落。
外间说话的声音便是一顿。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布帘被人掀开:“郡主醒了?”
连枝带着笑声的嗓音在屋中响起,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两片茜色的帷幔绕到那金钩子处,等把她扶坐起来又把原先备着的温水递给她。
而后是笑着同她说道:“打先前老夫人那处传来话,说是昨儿几位姑娘守岁辛苦了,让你们今儿个不必着急过去请安。”
闻言。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连枝递过来的茶盏喝了几口,等到喉间渐渐润了才靠在床头往外头看去,目光循到那覆着白纱的轩窗时,一顿,诧声道:“下雪了?”
“昨儿夜里下的,今早起来的时候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连枝笑着接过了话,她的手里握着一件刚从架子上取过来的外衣,等替她披上后才又继续同她说道:“打先前院子里的小丫头贪玩堆了几个雪娃娃,过会您出去的时候便可以瞧见了。”
“奴瞧着活灵活现的,倒是格外别致。”
王珺小时候也喜欢玩这些,只是年岁越长,碍着身份和规矩便没再玩闹这些了。不过想着记忆里的那些雪人,还是忍不住露了个笑:“过会给那几个丫头再送些赏钱。”
连枝听着这话便又笑着应了“是”。
王珺便也没再说其他的,只是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了连枝。听人问了一句“要起还是再歇会”,说了句:“起来吧。”
虽说祖母那儿不必着急过去请安。
可按着旧年的规矩,她还得给父亲去请安,虽然今年母亲已经不在家里了,可这规矩却还是不能荒废,何况她这会也已经清醒过来了,再歇着也没什么意思。
连枝见此便又说了一句:“奴去喊人进来。”
说完,她便往外头喊人去了。
王珺也没说什么,她披着衣裳打算先坐起身,只是手撑在枕头边上,察觉到那枕头底下好似有什么东西。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也就没再起身。
手往枕头底下探去,摸到一个封红。
恰好几个丫头捧着水拿着胰子进来了,她也没有取出来,重新端坐好的时候,脑中倒是滑过一个片段,那是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她听到萧无珩在耳边同她轻声说着“新年好”。
只是那个时候。
她只当是在做梦,翻了个身就继续睡着了。
可如今看来,竟是真得。
那人昨儿夜里走得那么迟,今早又这么早过来,过会还得去太庙祭祖,也不怕累着,王珺的心中有些无奈。
可眼中却还是透着些欢喜。
最后由人服侍着洗漱的时候,不由自主得往那个枕头看去一眼,想起半梦半醒间,他落在眉心处的一个吻,悄悄红了脸。
……
等洗漱完,又用了些早膳。
王珺便由连枝撑着伞出去了,刚刚走出帘外,她便瞧见外头银装素裹的一片。原本院子里的花草,这会都被白雪覆盖,只有一些枝头因为支撑不住雪的重量而露出原本的面貌。
顺着连枝的话往长廊不远处的地方看去,见到那处堆砌着几个雪娃娃,小丫头手巧,还在那脸上用小物件弄出了眉眼,瞧着便越发活灵活现了。
看着这一副光景。
王珺脸上的笑意更是深了许多。
瑞雪兆丰年,今年一定会事事顺遂的,想到这,便又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隐约能够嗅到天地间的梅香,不知是不是因为下着雪的缘故,那股子梅香竟是比平日还要沁人心脾。
心下一松。
连带着整个身子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王珺没有说话,只是这样闭着眼睛站了一会,等听到身后连枝的声音才睁开眼,掖了掖身上的斗篷继续往二房走去。
还没走到那处。
她便见王祯披着一身月白色的大氅也在往这处走来。
瞧着王祯,王珺也就不着急往前走了,停下步子等他过来,目光不由自主得打量起人,自打经历了洛阳那事,王祯好似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就连面容也跟着长开了许多。
原本还有些稚嫩青涩的面容此时已呈现出几分年轻男人才有的坚毅。
身量也跟雨后春笋似得,又高了许多。
想起昨儿夜里,祖母同她说得那些话,王珺只觉得心里感慨万千,没说话,可看着王祯的眼神却是忍不住又柔和了许多。
她的弟弟,是真得长大了。
“阿姐。”
王祯远远瞧见她便高高喊了她一声。
而后便迈开长腿,加快脚步朝她小跑过来,身后给他撑伞的小厮一时有些没跟上他的步子,那头顶的白雪便有不少落在了他的身上。
等王祯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脸上和身上已经有不少雪花了,雪花碰到热气化成了雪水,这会正顺着那长睫往底下掉。
王祯随手擦了几下还是留下了些水渍。
眼看着他这幅模样,王珺有些无奈得握着帕子替他擦拭着脸上遗留下来的雪水,口中也是有些嗔怪得同他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这雪水最冷不过,你也不怕冻着。”
“我怕阿姐等久了,冷。”
王祯眉目弯弯得满不在乎得说了一句,等到身后的小厮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时候,便又笑着同王珺说道:“阿姐,我们快进去吧。”
耳听着这一句。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收起帕子,朝人点了点头。
姐弟两人便这样并肩往院子里走去。
自从崔柔走后,这里的下人也就没剩多少,王慎喜静,只留了几个以前照顾的旧人便没有再添人了,这会也就几个老仆正在清扫院子里的雪道,眼瞧着他们过来便放下手中的物件朝他们恭恭敬敬得行了礼。
“郡主。”
“九少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瞧见了这里的萧索模样。
王珺察觉到身边王祯的神色较起先前寡淡了许多,心下叹了口气,她能够猜到小祯心里在想什么。
以前每年初一来这里拜年,还没走进院子便是一片欢声笑语,可如今,母亲走了,连带着原本的欢笑也都被一并带走了。
想到这。
王珺忍不住握过王祯的手轻轻捏了一捏,无声得抚慰着他的情绪。
王祯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度也没说话,只是垂眸朝王珺那处看了一眼,眼看着她脸上担忧的模样才轻轻露了个笑,同她轻声说道:“阿姐,我没事。”
如果没有经历过洛阳的那桩事,或许他还是会过不去这个坎。
可如今。
他已经知道这世上之事,本就不存在十全十美,母亲和父亲已经和离了,有些事,不能强求。
何况。
他还有阿姐。
想到这,王祯的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反手握住王珺的手,挺直了脊背,少年的肩膀还不算宽厚,却也已经能够支撑起王珺面前的风雪了。
半侧了身子,挡住周遭所有风雪,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往里头走去。
外间候着的丫头眼见他们过来,行过礼后便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去。
王慎这会也已经洗漱完了,这会端坐在椅子上,眼看他们姐弟两人进来,温润的脸上也添了些笑。等到两人给他行完拜年礼,他便笑着让他们起来了,而后是按着旧年的习惯同两人说了会话,又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分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