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早已经看出两人之间实力的悬殊,如今她只祈求她那三个孩子能够好好活着,平平安安得活着。
耳听着身后传来的这句。
王珺却没有回头,她只是推开门,任凭外头的晚风袭面而来,而她望着外头的月色,淡淡说道:“一命还一命,你欠了我一条命,就用一条命来抵。”
说完这话,她便未再多言,只是提步往外走去。
而冯婉眼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仍旧不曾起身,只是睁着一双通红的双眼,望着王珺离去的身影。
走出屋门——
王珺便瞧见了站在一颗梧桐树下的萧无珩。
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衫,那处又没什么光亮,若不是他的双目清亮,这般望过去,只怕都瞧不出那儿站着什么人。
或许是瞧见了萧无珩的缘故。
先前被她一直压抑着的心情终于好了许多,紧绷着的小脸露出一抹笑,就连眉目也终于发自内心得弯了起来。
她快步朝人走去。
而萧无珩望着她过来的身影,脸上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来,眼看着少女如归巢的鸟儿一般朝他扑了过来,他便笑着伸开双臂把她揽入怀中。
宽厚的掌心撑在她的头上,另一只手便放在她的腰间,双目微垂望着她,问道:“好了?”
“嗯。”
王珺的声音很轻。
她没有抬头,只是埋在人的怀中,轻轻应了一声。
萧无珩也没有同人打听里头发生了什么,只是伸手替她重新戴好了兜帽,这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的。
等替人一应穿戴好,他才与人柔声说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说完,他又轻声补了一句:“这里你不必担心,我会着人看着的。”
王珺闻言,突然仰头朝人看去。
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美的面容,她很轻得喊了人一声:“萧无珩。”
“嗯?”
萧无珩轻轻应了她一声。
看着她仰着头,艳丽的小脸即便在这夜色下都有些挡不住,便伸出手轻轻抚了一回她的眉眼,而后是又笑着同她说了一句:“怎么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却没有说话,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而后就在萧无珩的注视下突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角亲了一口,未带丝毫旖旎,倒像是真得疲倦的鸟儿回到了自己的归巢,带着无尽的依赖和庆幸同他说道:“我很庆幸,这辈子能够遇见你。”
这是她头一回同萧无珩说起这样的话。
她很庆幸,这辈子可以遇见萧无珩,她也很庆幸,在她喜欢上这个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也深深得爱慕着他。
这世上,能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
她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别人了,是萧无珩的出现改变了她的想法。
这个男人啊,他在外人的眼中是如此的可怕,可面对她的时候,他却小心翼翼得收起所有的情绪,好似生怕她会同外人一样忌惮她。
他不会觉得她手段凌厉,不会觉得她狠辣无情。
就如当初他承诺的一样,他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会阻拦,只要她是平安的。
她……
是如此的幸运。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萧无珩倒是有些没回过神来,他怔怔得望着她,一时都忘记唇角遗留下来的热度。不知过了多久,看着眼前这一张笑脸,他也终于醒过神来,垂眸望着她,轻轻笑了起来。
带着些疏阔的笑,在萧无珩的脸上出现。
他微微俯身,同人额头相抵,彼此的呼吸缠绵在一道,而他同她柔声说道:“我和你一样庆幸。”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她同他十指交扣,额头相抵,相互依赖。
他说她庆幸能够遇见他,可他又何尝不庆幸?
当初使了手段困了人,生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卸下心防,可如今,眼前这个丫头啊,在他爱着她的时候,她也开始学会一步步朝他靠近了。
萧无珩这一生从来不觉得上苍对他厚待过,唯独面对王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寒冷的晚风仍旧在身边徘徊,萧无珩终于站直了身子,交握着的手却没有松开,只是垂眸同她说道:“我送你回去。”
这一回,王珺倒是未再说什么,同人点了点头。
……
没过几日,王珺正在屋子里翻着账册,连枝便脚步匆匆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同她低声说道:“郡主,家庙那位没了。”
耳听着这一句,王珺翻动账册的手有一瞬得凝滞,不过也就一个呼吸间的事,她便又恢复如常。仍旧低头翻着账册,口中是淡淡问道:“怎么说得?”
“来回话的人说,那位是上吊自缢的,还留了一封书信,说是自己对不起家里人,希望庾老夫人日后能帮忙照料三房几位小姐少爷……”连枝说到这,是又看了一眼王珺,而后才又跟着一句:“这会庾老夫人已经派人和三少爷去家庙了。”
“郡主……”
连枝忍不住喊了人一声,带着心里的担忧,问道:“他们不会查出什么吧?”
王珺知晓她心中担忧便抬眸望了她一眼,同人柔声说道:“不会的,萧无珩一直派人守在那儿,冯氏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何况……”她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一句:“当年的事,我想瞒,她更想瞒。”
“为了她那几个孩子,她也不可能泄露半点。”
或许是因为王珺的声音太过平和,连枝先前起伏的心倒是也好了许多。
而王珺见人渐渐恢复如常的面容,搁下手中的账册,起身同人说道:“我去看看祖母。”
第129章 (一更)
正院。
王珺到的时候,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容归刚刚打了帘子捧着茶盏出来,见她过来,一边是同她福身行礼,一边是同她温声说道:“老夫人在里头坐着,奴去替您禀报一声吧?”
耳听着这话——
王珺却摇了摇头,她是先望了一眼容归身后的布帘,而后是收回目光,问道:“祖母怎么样?”
容归听得这话知晓眼前这位主子已经知道了家庙的事,便又轻叹了一声,而后是压低了嗓音同她说道:“虽说那位行事不端,可到底也是相处了二十多年的人,骤然听到人去了,老夫人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
说完,又看了看王珺的面容,想着那位以前做得那些事,忙又住了嘴,跟着一句:“外头风大,您快进去吧,有您陪着老夫人,她也能高兴。”
王珺见此倒是也未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自行打了帘子走了进去。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了。
这外头的天冷得厉害,屋子里倒是摆足了炭火。
王珺甫一进去,受着那股子热气,还有些不适应,等解了身上的斗篷,她才朝屋中端坐着的老妇人看去。
外间的日头透过那菱形的槅窗打进屋中,庾老夫人大半身子都在那日头里,她这样望过去一时倒有些瞧不清她的神态。
离得近了,倒是看清楚了。
闭目捻珠的老妇人神情静默而又安详,可若细看的话,还是能从那眉宇之间瞧出几分怅然。
看着祖母这幅神情,王珺心下也没什么异样,纵然只是个点头之交,听人没了,也会流落出些怅然,更何况冯氏跟祖母也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婆媳。想到这,她是先把手上的斗篷放在一侧的架子上,而后才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按起了头。
庾老夫人这段日子有些偏头痛。
王珺上回和萧无珩学过几招,有时候过来便会替人按下。
起初庾老夫人以为是容归,便也未曾睁眼,等到那双细腻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才感受出来不同,睁开眼朝一侧看去,瞧见果然是王珺便停了捻珠的动作,握着她的手,拧着眉同她说道:“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说完,又握了握她的手,跟着一句:“瞧,手都凉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仍是眉目弯弯的模样:“只是过来的时候吹了会风,过会便好了。”这话说完,她依着庾老夫人的意思坐在身侧,而后是看了眼庾老夫人,才轻声说道:“我听说家庙的事了。”
听得这一句,庾老夫人又叹了口气。
她握着王珺的手轻轻拍了一拍,口中是道:“你那三婶做出这么多糊涂事,是个该死的,可……”说到这,话一停,到底没再继续往下说去。
王珺也没说什么,只是乖巧得坐在人身侧。
而后便又瞧见庾老夫人拧着眉望着她,同她说道:“你的及笈也没几日了,原本按着我的意思是要大办的,可如今这么一来,到底是有些冲撞了。”
这家里又是办喜事又是办丧事的,传出去总归不成样子。
可及笈是大事——
庾老夫人又实在不想委屈王珺,心里这才有些犯难。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是笑了笑,不等庾老夫人继续同她说,便率先开了口:“我的及笈不过是小事,先替三婶把丧事办了吧……”说完,她是又跟着一句:“好在我前头也只是给表姐和杜家姐姐送去了帖子,等到那日,我们一家人凑在一道办个礼,走个流程便是。”
她这话倒不是为了彰显自己故意说的。
于她而言,这及笈的确算不得什么事,何况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她宁可一家人凑在一道吃吃饭,也好比在一群或是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撑着身份去同她们相处、交谈。
庾老夫人听着这话,心下情绪却更加复杂起来。
她心里总觉得娇娇太过委屈,前头为了家人和睦,她没有太过责罚冯氏,如今又因为冯氏的死,连带着及笈也不能大办。想到这,这心里对冯氏的死所产生的怅然倒是少了许多,反而对娇娇的愧疚更是添了些。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握着她的手,保证道:“等到你成婚那日,祖母一定好生替你操办。”
耳听着这一句,王珺的神情却有些微顿。
想起上回萧无珩同她说得那些话,她也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更不知……祖母他们是否会同意。
想到这,王珺倒是也难得有些恍惚起来。
庾老夫人坐在王珺身侧,自然是瞧见了她神情的变化,如今见她神色怔怔,只当她是在害羞,便也未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想起王祀他们才又叹了口气:“你三婶这么一去,你三哥明年的科举怕是又不能去了,还有你五姐的婚事。”
王珍去岁就过了及笈,早些冯氏在的时候就一直在替她操持这些,可如今她这么一去,婚事自然也只能耽搁下来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倒是回过神来了。只是这回,她却没有说话,若是以前她或许可能会等三哥孝期满,让父亲替他举荐,那么即便不用参加科举,三哥也能入仕。
可如今,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虽然在这件事上,三哥他们的确算不上有什么过错,可她的哥哥就这么无辜死了,要她真得对他们丝毫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
冯氏死了,她不会对他们下手,可也无法再同他们保持以前那样的关系。
庾老夫人先前也只是随口一说,自然也没有想过要王珺答什么,何况这些事,娇娇这个小丫头又能怎么说?祖孙两人便又说了会子话,而后王珺才告退。
……
而此时的三房。
王珍苍白着一张脸,双目通红得坐在椅子上。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站起身往外头走去,只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瞧见徐嬷嬷打外头走了进来。
徐嬷嬷的神色也有些不太好,那张略显老态的面容清晰得能够瞧见愁容,她先前刚把哭昏过去的王珠送回去,这会眼瞧着迎面走来的王珍,先是一怔,紧跟着便问道:“五姑娘,您打算去哪儿?”
耳听着这话,王珍的步子没停,口中是冷声说道:“我去找王七娘。”
徐嬷嬷听得这话却变了脸色,她忙上前一步握住王珍的胳膊,阻止她再往前,而后是压低了嗓音同她说道:“五姑娘,您要去做什么?”说完,她不等人答,便又跟着一句:“三少爷如今去家庙了,他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您和八姑娘好生待在屋子里的。”
“再说三少爷在家庙安排了这么多人,先前根本就没人传话过来,这事或许……”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瞧见王珍侧目看来:“你想说母亲是自缢的?可母亲好端端得为什么要自缢?去之前,她还说让我们好好待在府里,等到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回来,可是为什么,母亲去了才几天就自缢了。”
她不信,母亲会自缢。
这一定是王七娘做得!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得,可她就是笃定,这与王七娘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徐嬷嬷听得这一句,一时却有些答不上来,其实她心里也猜测这和七姑娘有关系,就连原因,她也知道,只是这些话,她如何能说?要说出来,她这条老命没了倒是无所谓,就怕牵连家人。
因此她也只能嗫嗫嚅嚅,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王珍看着她这幅模样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她这会心里正有灭不尽的怒火,只想去找王七娘,因此也不等徐嬷嬷再说道什么,便伸手推开人大步往外头走去。
外间院落里的丫鬟见她气势汹汹得出来,自是一愣,还不等她们回过神来,王珍便已经走远了。
徐嬷嬷倒是跟着追了几步,只是她年纪大了,哪里能追得过王珍?又恐旁人猜疑,也不好找人去拦,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她走掉。
……
王珍过来的时候。
王珺已经从正院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这会她正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里握着先前还未看完的账册,听着外头哄哄闹闹的声音,细细辨了一会便知道是王珍过来了。搁下手中的账册,朝身侧皱着眉的连枝说了一句:“让她进来吧。”
“郡主。”
连枝话中有些不赞同。
只是看着王珺的神色,便只能轻轻应了一声。
有了连枝出面,王珍自然得以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服,那张往日矜贵自持的脸通红着,却是先前同外间那些丫鬟争执的缘故,可脸再红也红不过那双眼睛,像是掺着无尽的恨意,好似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杀了她似得。
看着她这幅样子。
王珺挥了挥手,同连枝等人说道:“你们下去吧。”
连枝起初还想再劝,她心里总觉得五姑娘有些不对劲,怕郡主受伤,只是话没出口就见人投过来的视线,心下一凛,后头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领着一众人往外退去。
等到一众人退下。
王珺才趿了鞋子坐直了身子,侧手倒了一盏茶,目光却是望着王珍的方向,淡淡说道:“五姐今日怎么有这么好的兴致来我这儿?”
耳听着这一句,又见王珺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处。
王珍心里那股子未灭的怒火更是升了起来,她抿着唇什么也没说,等走到王珺身侧便挥手打翻了那盏茶,而后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就想朝那张美艳的面容打去。
第130章 (二更)
绘着雨后西湖的青瓷茶盏掉在地上,里头的茶水四溅开来,就连那只茶盏也摔了个四分五裂。
外间候着的人听到这阵声响自是在帘外担忧问道:“郡主,您没事吧?”
说话的如意。
她是一个急性子的,若不是先前王珺发了话,只怕这会就要打了帘子进去了。
王珺看着王珍这番动作,并没有朝那只被摔在地上的茶盏投去一眼,只是朝外头淡淡说了一句:“没事,都退下,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她这话说完。
外间几个丫头似是有些犹豫,可到最后却还是齐声应了。
等到那阵子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掀了眼帘朝王珍看去,眼看着她高高抬起的手,脸上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在那只手快落下来的时候,突然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还不等王珍反应过来,起身反手便朝人的脸上打去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中响起。
王珍被这一巴掌打得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被王珺攥着的那只手都忘记了挣扎。
等她终于回过神来,看着站在身前的王珺,看着她原先无波无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讥嘲的笑容,王珍就跟炸了毛似得,惊叫道:“王七娘,你竟然敢打我?”
从小到大,除了上回冯氏气急打了她一巴掌,王珍就没有再被人打过。
可如今她却被最为厌恶的王珺打了脸,心中的怒火掺杂着无尽的恨意,使得王珍突然开始挣扎起来,另一只没有被王珺握着的手也朝人的脸上抓去。
看着眼前人犹如泼妇的模样,王珺也终于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她深深皱起了那双好看的远山眉,还不等人的手碰过来,便又是高高抬手朝人的脸上挥去一巴掌。
这一回,王珺的力道用得更大了些。
正好她又松开了先前紧握着王珍的手,随着力道,王珍身形轻晃,一个趔趄便摔在了地上。身子倒在地上的时候,王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连眼前也好似在冒着金星似得,等到那股子晕意渐渐消散,她才猛地抬头朝身前这个还站着的少女看去,咬牙切齿得说道:“王七娘!”
可她这么一开口,脸上那股子疼意便更加明显了。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到两边脸颊都泛着火辣辣的疼,想着自己不仅没能打到人,反而还被人打了两巴掌,又想着待会出去被人瞧见这幅样子,王珍不知是羞愤还是恼怒,手撑在地上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