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薄唇轻轻抿了起来,好一会才看着王珺继续说道:“我与你说过,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我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习惯了一个人去解决那些事,我也从来没有打算拦过你,可是娇娇,你可记得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耳听着这话,王珺握着车帘的手微顿。

她是怎么答应他的?

她自然记得。

她答应过他,不会轻举妄动,若有什么事就让二哥遣人去找他……她会好好等他回来。

萧无珩看着她一字一句得说道,声音微沉,面上神色淡漠,瞧不出喜怒:“我让你不要轻举妄动,让你小心,让你好好等着我,那个时候你都应允了,可为什么如今你却忘了?”

“你明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即便是像今日这样的事,只要你同我说了,我都会帮你,可是你什么都没同我说。”

覆在她头顶的手收回,萧无珩双手紧握着缰绳,不知过了多久,才垂了眼,望着握着缰绳的手,继续说道:“王七娘,我在你的心中到底算是什么?”

他以为经过这一段的相处,他们应该彼此明白对方的性子了,可如今他才发现,在娇娇的生命里,或许的确有他的存在,却不深。

她有太多的羁绊和牵挂。

他头一次不敢确认,在她的心里,他到底占着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天上的日头被白云遮盖,突然变得有些昏暗了,而这低沉的一句,好似没什么重量,却又像是带着未加掩饰的痛苦在这半空响起。

王珺不知道怎么了,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她想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做这些事的时候,她也想过萧无珩,想过要不要同他说,可她不敢保证,不敢保证他知道后会不会同意。

机会就这些。

错失了这个机会,或许再想对付冯婉就难了,所以她最后还是瞒下了此事,未曾考虑过萧无珩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过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这么伤心。

“好了。”

萧无珩的声音重新响起,他没有再看王珺,只是紧握着缰绳说道:“你今日受得惊吓也够多了,外头冷,快进去吧。”

说完,他便打算策马往前去。

王珺看着他这幅模样,立马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没了以往的矜持,带着对未知的害怕和恐惧,紧紧得抓着他的袖子,哑着声,说道:“无忌,你别走。”

还不等她说完,便见萧无珩侧目朝她看来:“娇娇。”

他低声喊她。

“我也会生气也会伤心,也会害怕也会担忧……”每说一个字,王珺的脸色便变得越发苍白,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怯弱可怜的模样,心下也不好受,可他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继续说道:“我现在在生气。”

边说,边从她的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等我气好了,我会再来看你。”

他没有半点掩饰得同她说着自己在生气。

这样的直白,直白得让往日伶牙俐齿的王珺此时就好似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她就这样仰着头怔怔得望着他,眼看着被他抽走的袖子,好一会才哑声问道:“那你,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气好?”

这样怯生生的一句话从她的口中吐出,一点都不像以她的性子会说出来的话。

萧无珩的身形一顿,就连抽回袖子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他垂眸望着王珺,薄唇紧抿,最后却还是说道:“我也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他只知道以他现在的情绪不适合面对娇娇。

他怕自己会伤了她。

想到这——

萧无珩便说了一句:“这几日好好照顾自己,京兆衙门那你不必担心……”说完,他便不再多言,只是收回目光,踢了踢马肚策马离去。

身后的王珺仍旧坐在马车里头,眼睁睁看着萧无珩离去的身影。

这是头一次她看着他先走。

以前他们每回见面,无论萧无珩忙还是不忙,都是他看着她先离开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觉得这颗心疼得厉害,一抽一抽得,让她连呼吸都呼吸不了了,手撑在胸口那处,眼角的泪也跟止不住似得往下掉,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可她却还是拼命睁大眼睛望着萧无珩离去的身影。

连枝回来的时候,看见得就是王珺这幅样子。

以往郡主每回哭都是背着人的,这还是为数不多的一回,她瞧见郡主的眼泪。

心下一惊,又恐旁人瞧见,她忙上了马车又落下了车帘,而后才压低了嗓音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王珺耳听着她话中的担忧却没说话,她只是不住抽噎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抬眸看着身前的连枝,哑声说道:“连枝,我好像做错了。”

……

王家的护卫看着萧无珩策马过来自是纷纷让开,低着头,朝他拱手,声音恭谨:“齐王。”

萧无珩却未曾理会他们,只有如晦紧随其后。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这护卫堆里自是有人忍不住轻声说道:“我瞧着,齐王走得时候,脸色好像更黑了。”

自然也有人说道:“你胆子可真大,我连看都不敢看,还是郡主厉害,能同齐王说这么久的话……若是我,我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想起先前秦随的交待,忙又住了嘴,有人过去请示王珺,问现在要不要进府,等里头传来了话,便轻轻应了“是”,而后一众人继续朝王家的影壁驶去。

而此时的官道上。

如晦跟在萧无珩的身边,眼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心下有些诧异。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王爷的脸上看到过这样骇人的脸色了,尤其这还刚和长乐郡主分开。

以前每回王爷只要见过郡主,脸上的笑意便可以持续许久,今日是怎么了?先前从郊外回来的时候,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难不成是和郡主吵架了?

这也不可能啊。

以王爷的性子,疼郡主都来不及,平日在郡主跟前的时候就连声音都不敢提高,生怕吓着人,怎么可能同郡主吵架?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还没想出个答案,如晦便听到萧无珩沉声与他说道:“你亲自去一趟京兆衙门,让秦渭把那几个黑衣人的幕后主使查出来……”说完,他稍稍停了一瞬,紧跟着是又沉声一句:“倘若他有半点欺瞒,那么他头上那顶乌纱以后也就不必再戴了。”

如晦闻言便是一愣。

按照王爷的这番话,看来他已经知道那幕后主使是谁了?

虽然心中奇怪,可他还是忙应了。

余后,萧无珩也就未再多言,只是黑沉着一张脸,继续朝齐王府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七:把老公惹毛了怎么办?

小七其实还是习惯性得觉得有些事不想去麻烦别人,想自己做,就算考虑到了也没有想太多,不过经此一事,她以后就会知道老齐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既然两人要走下去,以后肯定就会有商有量!

第115章

而此时的王家。

马车已经停在影壁处,重新由连枝帮着梳理过的王珺也被人扶着走下马车,她微垂的眼尾处还有些红,可神色却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身侧几个婆子、丫鬟见她走下马车,自是忙恭恭敬敬得朝她行礼。

王珺见着却未作什么表示,只是沉默着,由连枝继续扶着往府中走去,可她的步子还没迈出影壁,便瞧见了匆匆赶过来的容归。

容归因着走得快的缘故,衣裳和发丝有些微乱,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眼瞧着王珺安然无恙得站在那处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她的步子也没停下,只是继续朝王珺走去。

等走到跟前,她行过礼后才未掩担忧得同人说道:“先前秦护卫说您出了事,老夫人都担心坏了,忙让奴出来看看,您……”

说到这的时候,她的目光在触及到王珺微红的眼眶时,心下一惊,连带着声也跟着提了起来:“您没事吧?”

耳听着这话——

还是连枝帮着开了口:“容归姐姐别担心,郡主只是先前受了惊吓,等过会歇息一阵便好了。”

容归闻言,却是又仔仔细细得看了王珺一回,见她除了眼尾有些微红,面容有些发白之外,其余倒是真得没什么异样了,便也信了连枝的话。而后她也不再说这些,只是与王珺恭声说道:“郡主,老夫人还在屋子里等着您。”

王珺闻声,总算是开了口:“走吧。”

她的嗓音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先前哭了一场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喑哑,只是容归先前听了连枝的话,也只当她是余悸未消,便也没说什么。

她们这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往正院走去。

等她们走到正院的时候,院子里的奴仆也早就得了消息,这会见人过来,有得上前恭谨问安,有得忙打起帘子请人进去。

庾老夫人也焦急得等在屋子里,若不是身边的婆子、丫鬟劝着,先前她就打算亲自出去了。这会眼见穿着一身绯色长袍的王珺被众人簇拥着打外头进来,又见她小脸发白,眼角绯红,忙从罗汉床上起了身,匆匆迎了过去。

“老夫人,您小心些。”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焦急劝着。

王珺眼瞧着人过来也忙快走几步迎了过去,等扶住人的胳膊,口中紧跟着说道:“祖母小心。”

庾老夫人近来腿脚不便,先前又起得急,即便这会由王珺扶住了胳膊,身子也是忍不住一个轻晃。好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婆子也帮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等站稳后,她一边是握着王珺的手,一边是老泪纵横得看着人。

眼瞧着她身上没什么伤,才总算是松了口气,带着余悸未消的语气与人说道:“还好,还好,你没事。”

王珺先前就猜测过祖母会担心。

只是猜测总归是猜测,如今真得瞧见了祖母这幅焦急担忧的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她握着帕子替人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而后是哑着声与人说道:“祖母别担心,我没事。”

说完,又看了看她的身子骨,忙又跟着一句:“孙女先扶着您去坐好。”

这话说完,眼瞧着庾老夫人点了点头,王珺刚想扶着人回到罗汉床,只是还不等她动身,外间便又传来一阵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紧跟着布帘被人打起,却是王慎走了进来。

王慎今日因为休沐的缘故,穿着一身水蓝色的常服,他应该是来得太过着急,衣摆和衣袖上竟然还沾着一些墨迹,就连手指上也还残留着一些墨痕。

他以前最爱干净,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出门在外,从来没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可此时的他,衣裳、手上都是墨痕,就连头发也有些乱了,甚至额头上还掺着一些汗水。

这若是让他那些同僚或者朋友瞧见,只怕都会以为自己是认错人了。

甚至就连此时屋里的几个丫鬟、婆子看着他这幅模样都忍不住愣了下,一声声“二爷”也是回过神后才吐出来的。

可王慎却丝毫未察自己此时的模样。

他只是看着王珺站在屋子里,便忙落下了手中的布帘走了过去,而后他也没说话,只是抿着唇,伸手握着王珺的手臂把人仔仔细细得看了一遍,眼见她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口中却还是问道:“娇娇,你没事吧?”

耳听着这话,又看着眼前男人这幅模样。

王珺心下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她的父亲说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二房和正院有段距离,就算先前得了消息,赶过来也要一段时间……想来,他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想到这,她心中先前才压下的那片涟漪又浮现出来,勉强压下心底那些复杂的情绪,她才开口与人温声说道:“您放心,我没事。”

说完,她是又补了一句:“齐王殿下出现的及时,我没受伤。”

说到“齐王”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有一丝变化,不过此时屋中几人都心系于她的身子,倒是也没察觉。

庾老夫人看着父女两人这幅样子,心里也有些宽慰,她把手放到身侧容归的胳膊上,由人扶着重新坐回到罗汉床上,而后是同两人说道:“好了,都先坐下吧……”说完又同身边的容归吩咐道:“去给郡主备一碗安神茶。”

等人应了“是”,又见父女两人都已坐下,她是打发了其余的丫鬟婆子,才又开口询问王珺:“可知道是谁要害你?”

这话一落,王慎也朝身侧的王珺看去。

王珺眼见两人看来,脸上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有袖下那无人瞧见的指尖稍稍蜷起了些许。顶着两人的注视,她摇了摇头,口中是道:“孙女素日待在府里也没什么仇家,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要杀我。”

说完——

看着两人紧皱的眉头,便又跟着一句:“不过今日来刺杀的几个黑衣人,我已让秦随交给京兆衙门了,想来以他们的本事,肯定能查出来的。”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便沉声说道:“自然要查,我倒要看看这天子脚下,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如此混账,竟然敢对我们王家出手!”

王慎此时也沉着一张脸。

没了往日的温和,他的神色微冷、薄唇紧抿着,目光也黑黝黝得像是两道化不开的深层旋涡,他接过容归递来的茶盏也没喝,只是握在手中与庾老夫人说道:“儿子这便让安泰去一趟京兆衙门,让他们尽快查出幕后主使之人。”

一日查不出来便多一日的危险。

他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陷于这未察的危险之中。

庾老夫人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口中是沉声一句:“去,现在就去,要是京兆衙门查不出来,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

她本就不是一个和善的性子,可往日却也很少发遮掩大的脾气,纵然是上回冯氏偷拿公中的银子,她虽然当众惩戒了她却也没发这么大的火。

王慎见此也没说什么,只是搁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起身与人拱手一礼,应了是。

临来要走,他看向王珺的时候才温和了些神色,柔了嗓音与他说了一句:“娇娇,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让人去查。”

说完,他也未再多言,只是沉着一张脸往外走去。

庾老夫人眼看着王慎离去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在触及王珺的时候才缓和了语气,同她说道:“好了,这些事你就不必操心了。”话说到这,她又跟着温声一句:“你今日受得惊吓也够多了,快回去,好好歇息。”

“我和你父亲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王珺耳听着这话倒也没说什么,她把手中的茶盏搁在一侧,看着庾老夫人说道:“祖母,您身子不好,这事就交给父亲去做吧。”

这话说完,见人笑着点了点头。

她才福身与人告辞了。

等走到外头,连枝见她出来便忙迎了过来。

主仆两人往外走去的这一路也没说什么,等走出了正院,王珺脚下步子没停,口中却还是问了一句:“三房可有什么动静?”

耳听着这话,连枝便压低了嗓音同人说道:“先前五姑娘身边的玉露悄悄过来打探过消息,知道您没事的时候便匆匆忙忙得走了……”说到这,她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跟着一句:“想来这会,三房那位也该知道您的事了。”

王珺闻言却没说话,只是朝三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后便又收回了目光,与连枝嘱咐道:“今日受伤的几个护卫和车夫,你过会遣人请大夫去看下,要用什么药便拿着我的对牌去取,不必在乎银钱。”

“是。”

连枝轻轻应了一声,想起先前萧无珩离去时的样子。

她偷偷看了一回身侧少女的面容,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齐王可是知道我们的安排了?”

先前在马车里的时候,她未免旁人发现也不敢多问什么,这会四下无人,想起先前郡主说得那句“错了”才忍不住问起。

“齐王”两字入耳。

王珺先前一直平静、没有变化过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就连搭在连枝胳膊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得收紧起来。她抿着唇,回想萧无珩离开时的模样,还有他同她说得那些话,不知过了多久,才低低应了一声。

见人应声,连枝的脸色也有一瞬得变化。

她倒是不担心齐王会去同别人说道什么,陪着郡主这么久,她也算是见过几回萧无珩,虽然没说过什么话,可齐王对郡主的心,她却是知道的。这世上任谁都有可能会伤害郡主,可那个男人却绝对不可能会伤害郡主。

“连枝,你说他以后会不会都不来找我?”

王珺说这话的时候,另一只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就连脸色也掺着些低落和担忧。

这还是连枝头一回瞧见郡主这样脆弱的时候。

眼看着郡主此时面上低落的神色,又想着先前那位齐王殿下策马离去时,脸上那未加掩饰的黑沉,连枝想了想,还是轻声与人宽慰道:“您别担心,齐王殿下最喜欢您了,他如今生气也只是担心您,过些日子便好了。”

耳听着这话,王珺却没说话。

她只是抿着唇,望着天上的太阳,好一会才轻轻吐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

……

三房。

王珍正在屋里焦急等待着。

她一整日都没出门,甚至连人都不肯见,一来是想早些等到消息,二来也是怕别人窥见她的面色,察觉出什么异样。

屋门紧闭着,其余伺候的下人也都被她打发了出去。

而她便在屋里焦急得踱着步子。

“吱呀——”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王珍知道是自己的贴身侍女玉露回来了,她忙停了脚步抬眼望去,瞧见果真是玉露打了帘子走了进来,便忙迎了过去。而后,她也不等人请安,便握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音说道:“怎么样,王七娘的死讯传回来没有?”

耳听着这话。

玉露先前还因为跑得太快而有些绯红的面容骤然就变得苍白起来。

她紧咬着贝齿,悄悄抬了一双眼看着王珍,看着她因为激动甚至变得有些奇异的面容,心里的那些话竟然一时有些吐不出来。

她知道姑娘策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