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只是这偌大的山林,除了王珺之外便没有他人的身影,就连那只老虎身上的箭羽也都是王珺所有,因此众人虽然心下存着疑问,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好了,既然寻到七妹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没得他们担心……”

说话的是王祈,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王珺走去,目光在看见她手中握着的弯刀时,步子却是一顿。只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重新迈了步子,与人温声说道:“先前九弟和秦王担心你出事,已遣人去营帐那说了,如今只怕二叔二婶他们都已知晓了。”

“未免他们担心,我们先回去。”

王珺耳听着这话自是点了点头。

一众人朝自己的马匹走去,唯有王珺在走到自己的马匹时,步子却是一顿。先前未曾发现,如今才瞧见这地上竟有一小滩血水,想来是先前萧无珩被猛虎拍中时吐出来的,想到这,王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她先前竟然都忘记问一问他的伤势如何。

“阿姐,你怎么了?”

王祯此时已翻身上马,见人一直驻足不动便疑声问了一句。

王珺闻言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敛了面上的神色,一道翻身上了马,而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我们走。”

……

营帐里。

王珺回来也过去有两刻钟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整个营帐都是人,这其中有些是担忧她出事,特地来探望她的,自然也有在得知她竟一人杀了猛虎之后,心中好奇来问起情况的。

到后头还是崔柔见她神色苍白,担心她的身子,才发了话让旁人先回去。

这会,崔柔便坐在王珺的软榻前,握着她的手,神色苍白、声音也添着些余悸:“先前你弟弟传来消息的时候,真是担心死我了。好端端得,怎么就遇见了那东西,好在你没事,若不然,若不然你让阿娘以后可如何是好?”

她往日惯来也是个持重的,可此时却忍不住眼尾泛红。

王瑛就站在崔柔的身边,耳听着这话,虽然不曾说话却也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

王珺眼看着两人的面容自是柔声宽慰道:“母亲、六姐,你们别担心了,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得在这吗?”

两人听她宽慰,神色倒也好了许多。

只是不等崔柔再开口说话,坐在一侧的冯婉便先说了话:“咱们娇姐儿可真是好本事,我先前瞧了一眼,那猛虎身上又是箭伤、又是刀伤,瞧着可骇人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拿着帕子抵着鼻尖,仿佛是不愿回想似得,只是声音却又添了些似有若无的笑:“如今外头都说咱们娇姐儿厉害,几个老少爷们都制不住的东西,竟让咱们娇姐儿一人射杀了去。”

厉害是厉害,可到底让人害怕。

虽然他们大燕尚武,也从来不拘着女子,可这女儿家和男儿郎总归是不同的。

先前那些贵妇人瞧着那样一只猛虎,脸色都煞白了,虽然口中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腹诽着呢。

这个道理,冯婉母女知晓,崔柔自然也知晓。

她进王家这么多年,往日无论冯婉怎么说道,也从来不曾与人红过一回脸,可牵涉到自己的娇娇儿,她却是不愿再忍。这会,她便替王珺掖好了被子,而后是沉着脸,转了目光朝冯婉看去。

冯婉原本还想说话,可骤然瞧见崔柔那双冷清清的目光,却是一愣。做妯娌这么多年,崔柔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因此她才从来不曾在人前遮掩什么。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崔柔这样的目光,她竟然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几分害怕。冯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脸色也变得有些难堪,却是过了一会,才干哑着嗓音说道:“二嫂怎得这么看我?”

“先前陛下高兴亲赐了话,说是咱们娇娇不输大燕男儿,还遣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崔柔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淡淡问道:“这事,三弟妹可还记得?”

这样大的事,冯婉又怎会忘记?

先前那一番阵仗,直把众人的眼都看红了。

她心中明白崔柔特地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是为何意,不过是让她明白,无论旁人怎么说道,可天子发了话亲自嘉奖了王珺,那么无论他们怎么看,表面上却还是得恭维着人。

想到这——

冯婉的脸,一时也说不上是白还是黑,她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几上,而后是皮笑肉不笑得说了一句:“好了,既然娇姐儿没事,咱们也就先走了。”等这话说完,她也懒得再搭理人,径直拉着两个女儿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看着那已经被放下来的营帐,才又轻啐了一声:“怎么就没被那只老虎给吃了?”

“母亲……”

王珍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皱了眉,有些不赞同得扯了扯人的衣袖。

这些话,她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让旁人听见,可不好。

冯婉先前也是被崔柔落了脸面才忍不住,如今听得女儿开了口,自然也就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沉了沉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

而营帐里头。

王瑛见冯婉母女三人告辞,便也开了口:“二婶,您和娇娇说话,我也先走了。”

等到王瑛走后——

王珺看着崔柔的面容才握了她的手,柔声宽慰道:“母亲不必介怀三婶的话,无论外头怎么说,也碍不到我什么事。”今日这事,顶多也只是茶余饭后说来的一桩闲话罢了,左右也不过再给她添一桩名声。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崔柔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身为母亲,自然不希望旁人在私下说道自己的女儿。

因此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不好,只是想起那只老虎身上的伤痕,却又忍不住问道:“娇娇,先前在林间,真得只有你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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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齐:君子什么的,都是假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七:????

第27章 (二更)

王珺耳听着这道声音,握着人的手却是一顿。

她心下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把先前林中发生的事与人说了一遭。等说完,王珺才又朝崔柔看去,跟着是一句:“先前齐王见人来便先走了,想来是为了不想让旁人瞧见我们在一起,惹出是非。”

“原来是这样……”

崔柔先前便觉得奇怪,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的。

自从小时候在宫里出了那桩事后,娇娇心中对老虎便有着恐惧,别说这样狠辣得去杀了它,只怕瞧见那么只东西,她自己都该吓得白了脸。

不过她倒是未曾想到,竟是那位齐王殿下帮的忙。

想到这,崔柔便又说了一句:“那位齐王殿下这么做,恐怕也是担心旁人瞧见你们,传得出去胡乱说道什么,毁了你的清誉。”

时下对女子名节格外看重,尤其是这样一个要紧的时候。

“上回在城门口,我竟还误会他……”崔柔说道这话的时候,声音也含着些歉意,等前话一落便又跟着一句:“如今看来,那位齐王殿下倒的确是个磊落光明的人物,倘若不是他的出生……”

她说到这,却是又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王家这样的情况,自然也不可能任由娇娇去选择别的夫婿。

因此她也只能说道:“等日后寻个法子,我们私下再好生谢人一回。”

王珺耳听着这话,也不知怎得,竟一时未曾开口,却是过了有一响的功夫,她才重新朝崔柔看去,口中是柔声说道:“母亲,我有些累了。”

今日历了这么一场劫难,她也的确是有些累了。

崔柔闻言自然也就未再多言,只是把她的手重新放回到锦被里头,柔声道:“你先好生歇息,等晚间,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容易下肚的清粥。”

等这话说完,她是又嘱咐了如意几句,而后才迈步往外头走去。

等到崔柔走后——

原先合了眼的王珺却是又重新睁开了眼,她招来如意,说道:“你过会寻个法子去齐王那处看看,他有没有请太医。”

虽然过去有一会功夫了,可先前那一滩血水却还不时在她眼前盘绕着。

她心里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如意闻言也未曾多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她原先对那位齐王却是也没什么好印象,只是先前听郡主这么说,倘若那个时候不时这位齐王殿下正好出现,只怕如今郡主就要成了那只老虎的腹中餐了。

想到这,她心中对齐王便也多了几分谢意。

她重新替人掖了回被子,而后才又与人说道:“郡主放心,您且先睡一觉,奴会遣人去打探的。”

王珺耳听着这话便也未再多说,或许是真得累了,她倒是没一会功夫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却也是夜里了。

营帐里头已点起了烛火,明明晃晃得,越发能瞧出外头的沉沉黑夜。她刚刚醒来,神思还有些迷糊,待把手撑在额头过了一会,才哑着嗓音开了口:“如意。”

原先在一侧替人熏着衣裳的如意闻言,自是忙放下了手中的物什,擦了手走了过来。

“您醒了……”如意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扶着人坐了起来,而后是又从小丫头的手上接过一盏茶递了过去。

王珺正好也渴了,索性便接过来饮了半盏。

等到喉间润了,便让营帐里头其余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而后才问人:“怎么样?”

“奴先前亲自去了一趟……”如意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悄悄觑了人一眼,而后才又压低了嗓音与人说道:“齐王那处并未请太医,好似也无人发现他出事了。”

王珺耳听着这话便轻轻皱了皱眉,虽然早就知道萧无珩不受宠,可他身为王爷受了伤,自己不请太医也就罢了,难道身边人也都是蠢物不成?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心下竟忍不住生出几分恼怒。

如意见她这幅模样,自是不敢说话。

好在没一会功夫,王珺也已经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只是把手中的茶盏递给人,什么话也不曾说。

……

等到用完晚膳。

王珺因着心中有事,眼瞧着外头已是一片寂静,索性便提着一盏灯笼自行出了门。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山里的缘故,这里的天气较起城中倒是要冷上许多,所以纵然还未至深夜,可这外头除了巡逻的将士之外却再无旁人。王珺因为心中有事,行走起来也没个目的,只是胡乱走着。

“七妹。”

等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喊声,她才停了步子,转身看去。

眼瞧着远处走来的一道身影,王珺便把手中的灯笼朝人那处照了照,等人走近了才轻轻喊了一声:“二哥。”

王祈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的礼。

而后他微垂着眼,眼瞧着灯火和月色下,眼前人略有些轻折的眉,便又问道:“怎么,有心事?”

王珺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她只是微垂着头,拿着脚尖轻轻抵着地上的草。

她是有心事……

可有些事,她却不好说。

王祈看惯了平日冷静稳重的王珺,如今见她这幅难得的模样,眼中却显露出了几分笑意,他也未曾遮掩,只是压低了嗓音问道:“可是在想齐王的伤?”

他这话刚落——

王珺便抬了头,她的脸上挂着未曾遮掩的怔忡,似是惊讶他怎么会知晓。

王祈见她这般却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他未曾解释自己与萧无珩的关系,只是把目光落在她腰间悬挂的那把弯刀上,温声与人说道:“你腰上的那把刀是无忌十六岁那年,第一次上战场杀害一个部落首领得到的战利品。”

“这些年,他一直带在身上。”

等这话说完,他却是又添了一句:“不必担心,他素来就是被人遗忘的,除了我和他的身边人之外,没有人知晓这把刀的来历。”

王珺倒是不担心这个。

倘若旁人知晓这把刀,只怕先前白日的时候便问起了。

她只是在听见那句“他素来就是被人遗忘”的话时,不自觉得皱了眉,而后她是又想起先前如意回得话,索性便抬了头,问道:“二哥,他现在怎么样?”

王祈闻言却不曾回答,只是笑着与人说道:“既然担心,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二哥……”

王珺这话还未曾说完。

王祈却已从袖中取出伤药递给人,紧跟着是又一句:“今日事务繁忙,我也未曾去过,却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你若想知道,便自己过去瞧瞧。”

等这话说完,她是替人指了齐王营帐的位置,而后才又与人说道:“如今夜深了,你若过去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说完这话,他也不再多言,只是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

王珺眼看着王祈离去的身影,却是过了许久,才朝掌心里的那瓶伤药看去。

山间的风好似又大了些,吹着这处的旗帜也纷纷摇动了起来,而她微垂着眼,却是犹豫了许久才迈步朝萧无珩所在的营帐走去。

不管如何,萧无珩都是因为她受的伤,于情于理,她都应该亲自去看看。

萧无珩的营帐并没有和其余王公大臣在一起,反而很偏僻。

王珺却是走了有一会功夫才走到,眼看着不远处那个营帐,她便停了步子,就如二哥先前所言,萧无珩的确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存在,其他那些皇亲贵胄的营帐都在最中间,独他一人偏居一隅,外头就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

她抿了抿唇也未说什么,只是握了握手中的伤药,继续提步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营帐前,便有一个随从打扮的人走了出来,他的手里端着一盆血水,眼看着王珺却是一怔,等回过神来才朝人问了安。

“不必多礼……”

王珺这话说完,却是又朝人手中端着的那盆血水看去。

原本清澈的水如今却是一片浑浊,她想起午间那猛虎拍在萧无珩背上的一掌,以及那一滩血水,握着伤药的手一紧,就连嗓音也带了些未曾察觉的担忧:“齐王他,没事?”

如晦耳听着这话却是看了人一眼,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回道:“主子就在里头,七小姐自己进去。”

等这话说完,他便未再多言,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便端着一盆血水往外走去。

这还是王珺头一回碰到这样的侍从。

不过想着萧无珩那个性子,她也未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眼前这个营帐,却是又过了一会功夫,她才在外头轻轻唤了人一声,而后才举步走了进去。

等走到营帐里头,没了外头的冷风,王珺的眉眼也跟着舒展了开来。

她把手中的灯笼放在一侧的长案上,刚想循目看一回齐王在哪,便瞧见有个男子背身倚塌而坐。那男子只着了一身中衣,或许是刚刚上完药的缘故,如今那中衣半解,露出匀称、线条优美的手臂以及宽厚的肩膀。

王珺眼看着这幅模样却是忙转过身。

她的脸通红着,就连这颗心也恍如战鼓一般,“扑通扑通”乱跳了起来,心中也不免有些责怪起人,若是不方便的话先前说一声便是。

哪有这样见客的。

等稍稍定了定神,她才把手中的伤药放在长案上,而后才勉强稳了心神与人说道:“王爷既然不方便的话,我便先走了,这是伤药,王爷若需要的话过会遣人再擦一回。”说完这话,她便想提了灯笼往外走去。

只是还不等她走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站住。”

萧无珩的声音还带着些初醒后的喑哑,先前如晦替他上完药,因着今日太过劳神的缘故,他先前便倚着榻睡了过去。

何况小丫头轻手轻脚的,倒是也的确未曾让他注意到营帐里头来了人。

等听到声响,他才睁开眼看了过去。

这会眼看着王珺因为那句话而止了步子,萧无珩一面穿起衣裳,一面是朝人看去,其实他这厢看过去也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以及……那双微微泛红的耳垂。想起白日里瞧见那双耳垂时,心中所产生的念头,他穿衣的动作便是一顿。

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恢复如常。

等穿好了衣裳,又随手从架子上取过一件外衣随意得披在身上,萧无珩便看着王珺的背影开了口:“王七小姐过来坐。”

王珺先前瞧见那么一副画面,哪里想再见人?

只是还不等她拒绝便已听到身后的男人已倒起了茶水,耳听着身后那潺潺流动的茶水声,她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把手中的灯笼重新放回到了茶案上,而后才转身朝人走去。等走到萧无珩跟前,她是又朝人行了一礼,唤人一声:“齐王。”

“坐。”

萧无珩的声音和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把一杯茶盏推到了一侧,而后便握着另一杯茶盏喝了起来。

茶已经倒好,再说告辞也就没意思了。

王珺便也只能从善如流得坐在了一侧,她接过那杯茶盏又同人说了一声谢谢,只是余光瞧见身边人皱了皱眉,以及那喝起茶来并不算便捷的动作,便又问道:“王爷既然不舒服,为何不请太医?”

萧无珩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话,他只是停下饮茶的动作,而后是把目光转向王珺,嗓音倒是难得带了几分笑意:“王七小姐想让我请太医?”

王珺闻言,握着茶盏的指尖却是一顿。

今日围场里的人谁都知道她在林中遇见了一只猛虎,倘若这个时候萧无珩找了太医,那么他背上的伤自然是瞒不住的,到得那时,旁人自然也就会知道今日午间,那午间的林中,萧无珩也是在的。

想到这……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到最后却还是什么都不曾说。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却是笑了笑,他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上,而后是与人说道:“放心,我没事,不过是些小伤罢了,用不着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