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是向陆亮解释,还是向陆离解释。

“我知道,你是要把事情闹大,不是要纵火行凶。”陆离对他很有信心,“你心地那么好,并非凶残之人。”

萧淙从前没有觉得他自己心地很好,但陆离这么一说,他认真一想,他萧淙确实心地善良,济弱扶倾,博施济众,宅心仁厚,慈悲为怀。

“阿亮,咱们去替天行道。”萧淙兴致勃勃。

“好呀好呀。”陆亮高兴得在马背上蹦。

“小心着点儿。”陆离嗔怪。

“放心,有我在,很安全。”萧淙承诺,“我会平平安安把阿亮送回来的。”

陆离实在太好奇了,低声询问,“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萧淙嘴硬。

她做梦都想嫁给他了,他还能怎样。

小姑娘家如此待他,他便是铁石心肠,也无法回绝。

陆离眼睛圆溜溜的,“你把那些恶奴押到盛府,到底想干啥?”

萧淙心中感动。

姑娘家脸皮薄,明明是关心他,却不好意思明说,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难为她了。

“无他,阿亮年幼爱玩,给他找个乐子。”萧淙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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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明天见。

☆、017

盛尚书府门前,人山人海。

数十名豪奴被铁甲卫押着,跪在府门前拼命哭嚎,“不能烧啊,不能把我等活活烧死啊。”

铁甲卫故意逗弄这些胆小鬼,火把往前一送,登时数十人同声惊叫,如杀猪一般。

看热闹的闲人们异常兴奋。

“盛府也有今天。”

“恶有恶报啊。”

“真是恶有恶报。跪在第一排那个脸上有黑痣的胖子,名叫郑三,仗着盛家的势,在外面横行霸道的。就在上个月,郑三嫌饭铺子做的饭味道不行,连砸将军街七八家店面。被砸的店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郑三旁边那个李四,也是个缺德货色。李四嫌大夫替他娘看病看的不好,把大夫打得下不了床。夭寿啊,一个大夫要救多少病人,他这一逞威风,多少病人被耽误了。”

“盛家这些仆从,就没个好人。真要是全部拉出去杀了,冤枉的也就一个两个。”

“不,一个也没有。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盛家这些恶仆,人人该杀。”

“今天可算是有人替天行道了。”

“这是铁甲卫,萧家军的精锐,归国舅爷管的。”

“萧国舅好样的。”

众人都在骂盛家,偶尔冒出个愿意替盛家说好话,总会被些书生模样的人集中火力质问,被挤兑得无言以对。

久而久之,一个替盛家说好话的闲人也没有了。

盛兴昌的师爷游程挤在人群中,冷眼旁观,觉得事情很不对。

萧淙这是有备面来啊,铁甲卫明着对付盛府仆从,书生们暗中主导百姓言论?

游程想给盛兴昌送信,但不知不觉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游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中挤出去。

抹抹头上的汗,游程赶紧往东街口跑。

盛兴昌下衙回府,东街口是必经之地。

到了东街口,游程发现不光盛兴昌回来了,正和盛容议亲事的六皇子高祯也来了。

盛兴昌和六皇子都骑着高头大马,脸色都不大好。

游程便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拦住盛兴昌。还是盛兴昌眼尖看到他,勒住马缰绳,招手呼唤,游程忙小跑着过去,附在耳边,把盛府门前的事大略说了说,“……也不知萧侯爷和盛家有什么恩怨,下手这么重。”

盛兴昌年过五旬,眼神锐利,法令纹深长开阔、其型如钟,颇具上位者的威严。

“不管原因如何,得罪了萧国舅,总是我盛某人的不是。”盛兴昌道:“盛某这便回府,向国舅爷大大的陪个不是,务必要让国舅爷消气。”

六皇子高祯端坐马背之上,一张面孔犹如玉雕般晶莹剔透,听到“萧国舅”三个字,脸上现出一层薄怒。

又是萧淙。

和陆离“私奔”的是他,和盛家为难的也是他。

高祯知道陆离对他一往情深,认为陆离不可能是自愿的,一定是萧淙用武力逼迫。

“可恶,该死。”高祯恨极。

盛兴昌和高祯一起,缓缓向盛府进发,“六殿下,那位昨日获封乡君的陆姓女子,不是应该在您的府邸么?”

高祯脸上现出不正常的红色,“这个,这个----是这样的,因这陆姓女子犯了错,本王将她贬到小寒庄。她在小寒庄思过期间,遇上怀县这场瘟疫,立了功,被李县令报到朝廷,得了嘉奖。她既然得了嘉奖,本王不便强留,索性成人之美,送她回家。”

高祯是不可能当着盛兴昌的面,承认陆离和萧淙私奔的。

高祯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

盛兴昌微笑,“这女子有了些身份,恐怕不能再向从前那样对六殿下了。六殿下有没有想过,以侧妃之礼,将此女迎入潭王府?”

高祯心乱跳了几下,很快恢复正常,“本王对陆姓女子并无情意,不会迎她入府。”

高祯又不傻。他正和盛容议亲事,当着盛兴昌的面,怎能表露对陆离的情意。

况且在他内心之中,一直排斥陆离,不肯承认对陆离情根深种。

朝中七名皇子,大皇子、二皇子已经不在人世,三皇子身体有病疾,常年于府中将养,鲜少露面。这三位是完全没有威胁了。七皇子高祎还是个孩子,也可以不去管他。可四皇子高祥封随王,岳父是户部尚书苏瑞;五皇子高祝封章王,岳父是手握兵权的韩铎大都督。高祯要和四皇子、五皇子相争,没有一位得力的岳父怎么能行。

盛容善良温婉,是潭王妃的最佳人选。

盛兴昌既有权势又有城府,是潭王岳父的最佳人选。

两个最佳加在一起,高祯是一定要结成这门亲事的。

和这两个最佳比起来,陆离一点也不重要。

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而已。

“老爷,老爷不好了。”盛府管家脸色惊慌迎上来,“铁甲卫说,奉萧侯爷之命,要在盛府门前,把郑三等人给烧了----”

“点火了,就要点火了!”前方一片惊呼声。

这惊呼声中夹杂着兴奋、雀跃以及恐惧、不安,复杂难言。

盛兴昌脸一沉,“劳驾让一让!”

“让一让,盛老爷回府,劳驾让一让。”管家及仆从等在前方开路。

“正主来了,快给让出条路。”看热闹的人还挺自觉。

盛兴昌到了自家府门前,瞧着眼前这刺眼的一幕,险些没气歪了鼻子。

盛家这些仆从的哭嚎声难听、丢脸,铁甲卫咄咄逼人,可恨、该杀!

众目睽睽,盛兴昌不能堕了志气,下了马,高声质问:“天子脚下,铁甲卫公然行凶,眼中可还有王法么?”

他是一个人,声音再高、再有威严,也是有限度的。铁甲卫却是异口同声,响彻云霄,“陛下昨日诰封欣豫乡君,今日盛夫人登门折侮,盛家眼中还有陛下么?”

“盛家眼中还有陛下么?”有书生振臂高呼。

老百姓学是爱凑热闹的多,也很容易被有心人带着跑,不少好事者跟着喊,“盛家眼中还有陛下么?”

盛兴昌心中暗惊。

铁甲卫这话问得好不狠毒。

安排内应暗中鼓动百姓,好不狠毒。

盛兴昌还有些纳闷。

铁甲卫是听命于萧淙的。盛兴昌真的不知道,他何时何地,因为何事,把萧淙给得罪狠了?

盛兴昌纳闷,高祯却是明白的。

高祯让盛容去劝陆离,盛容无功而返。盛夫人溺爱盛容,一定是替盛容出气去了。大概言行有些不妥,被萧淙抓住把柄,不依不饶。

“盛某的忠心,天地可鉴。”盛兴昌命管家拿来个锣,响亮敲了两下,吸引了百姓的目光,“盛某之妻赵氏,出自名门,贤淑知礼,敬畏朝廷如敬畏神明一般。她绝不可能折侮欣豫乡君----”

铁甲卫踢了跪在最边上的豪奴一脚,“你说说,盛夫人有没有折侮欣豫乡君?”

豪奴虽畏惧盛兴昌,但他身上全是油,火把就在他身边,一旦烧着了,不只皮肉受苦,更有可能丧命,战战兢兢,带着哭腔喊道:“夫人命我等将乡君拿下!”

“你,你,还有你,说实话。”铁甲卫吩咐。

火遇着油,熊熊燃烧,想救都来不及。豪奴们知道这个道理,为了活命,纷纷哭着点头。

盛兴昌一张脸黑得锅底一般。

这些奴才真没用,真不争气!

六皇子高祯挺身而出,“盛夫人对欣豫乡君就算不大客气,也不过是女子之间的小纠纷小误会罢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六殿下言之有理。”游程喊道:“圣人曾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可见女子实难相处。女子与女子之间,尤其容易争吵打闹。盛夫人和乡君不睦,与朝廷有何相干?”

他们在府门外争执辩论,盛夫人和盛容躲在门后,又是后悔,又是害怕。

“娘,都是我惹的祸。”盛容自责。

“我儿没错。”盛夫人护短,“都是陆家的错。”

百姓自发的让出一条路。

萧淙抱着陆亮,骑马缓缓而来。

少年俊美清逸,孩童天真可爱。

“萧侯爷来了。”

“国舅爷来了。”

百姓们见到铁甲卫的主人,更加兴奋。

好戏开场!

“国舅爷。”盛兴昌恭敬的行礼。

“舅舅。”六皇子高祯勉强躬了躬身。

“阿亮,好不好玩?”萧淙并不理会他们,闲闲问道。

“好玩!”陆亮喜笑颜开。

盛兴昌眸中闪过丝恼怒。

萧淙虽是皇亲国戚,他盛兴昌也是朝中重臣,萧淙挑衅在先,目中无人在后,过份了。

盛兴昌小声跟高祯说了句话。

高祯来不及细想,蓦然从铁甲卫手中抢过火把,顺手向郑三扔过去,“舅舅,本王替你出气。”

烧了,真烧了!百姓们既兴奋又恐惧。

接下来该有多吓人啊,郑三得烧成什么样子啊----

火光中,盛兴昌阴狠一笑。

萧淙不是想寒碜他么?不是想毁他盛家的名声么?那不如真的把火点着了,死的不过是几个无足轻重的仆从,萧淙却背上了人命官司。

萧淙背上人命官司,风向就变了。

百官会群情激奋,责备萧国舅草菅人命。

火把是高祯丢出去的不错,但以萧淙的骄傲,到了朝堂之上,他不会推托责任。

萧淙傲慢之极,又勇于担责,所以这个黑锅他背定了-----

说时迟,那时快,萧淙袍袖翻飞,袖剑齐发,郑三先是眼前一热,接着浑身发凉,再接下来,是地动山摇般的笑声。

“光了,这人光了,哈哈哈。”百姓们笑疯了。

郑三这才发现,他和大家坦诚相见了。

再凶恶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知道害羞,知道害怕,知道不好意思。

一件披风飞将过来,将郑三裹住了。

郑三感激涕零,跪下连连叩头,“国舅爷大恩大德,小的永世不忘。”

发袖剑救他命的、拿披风救他羞的,都是萧淙。

“好,好!”陆亮大开眼界,拍得小手都红了。

百姓们都看傻了。

盛兴昌眼神狠厉,心头阴云密布。

这个萧淙,他到底要做什么?

高祯一股酸气,从胃里冒到嘴里。

他才不会承认萧淙太厉害了,他比不上------陆离一定是被萧淙胁迫的,陆离一心一意爱他,绝不可能看上别的男人----

百姓们愣了很久,方明白过来,“国舅爷好功夫。”“国舅爷菩萨心肠。”

郑三更是叩头不绝,“若不是国舅爷出手搭救,小的早没命了。”

活活烧死,想想便不寒而栗。

萧淙哧笑,“本侯才不是想救你。只是本侯命铁甲卫押过来的人,要烧只能由本侯下令、铁甲卫行刑,不是哪个下三滥都能动手的。”

高祯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烧着了一样。

片刻之后,却又一片惨白。

他堂堂皇子,在萧淙口中,竟成了下三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明天见。

☆、018

“舅舅这是何意?本王也只是想为你效劳罢了。”高祯恼羞成怒。

萧淙翻白眼,“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本侯让阿亮教给你。”

“阿亮,别嫌他笨,教给他。”萧淙命令。

陆亮一张小脸蛋在火把光亮映照下白里透红,大声的道:“比如说猫逗弄老鼠,就图个好玩,这时候你过来把老鼠弄死了,是不是很扫兴?”

“小小孩童都明白的道理,你却不知道。”萧淙轻蔑。

高祯当众受辱,脸色铁青。

他一张面庞生得极为俊美,皮肤特别白皙细腻,如白玉雕成的一般。现在却变成黑青玉雕了。

“六殿下,咱们不能任人宰割。”盛兴昌沉声道。

“盛大人说的对。”高祯同意。

是该给萧淙些颜色瞧瞧了。

一直守在高祯身边的两个侍卫,白敬和白仰,依旧和高祯形影不离,其余的侍卫们却四散开了。

有不少平民打扮,但身形彪悍的习武之人往人群中移动身形。

萧淙身经百战,知道这些人要趁乱放火,纵声长笑。

萧淙笑声悠长充沛,人群中那些身份特殊的人都是胆寒。

铁甲卫听到萧淙的笑声,却是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