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瓶车洋洋得意:“嘿嘿,还是我比较厉害吧。”
我抹了把汗问他:“你怎么从上面掉下来啊。”
这会才有空看看上面,原来是好大一棵树。长在教堂的院子里,树冠伸出来牢老大。它刚才多半就是停在那树杈上的。一辆电瓶车居然会爬树----谁敢说达尔文不伟大我跟谁急。
电瓶车告诉我们:“刚才你们进教堂没一会,这车就来了。然后出来一个蛮人去搜教堂,转弯就被我撞倒了。我还拿他的对讲机报告安全,嘿嘿。然后我就从树的那边爬上去等着,准备砸另一个保镖来玩儿的, 结果顺便连你们也救了。”
电瓶车爬树砸保镖,居然也可以成为一个爱好,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带着难得的一种黄雀在后的优越感,我们把莫学友推进了车。摸摸摸,摸出了他身上的枪,点口径三八,德国制造,精巧而极具威力,是军队上层官员的私人配枪首选。以上产品说明由阿BEN发布,仅代表其个人立场,与关家没有任何关系。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我交代阿BEN和电瓶车在后座一左一右夹住莫学友,电瓶车的方向盘上还牢牢别住那支枪,至于扳机呢,就由对面的阿BEN用电源线拉住。只要莫学友轻举妄动,立刻打他个对心穿。真诚的为他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进驾驶室前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你千万别乱动啊,这两电器都是多血质加法盲,乱动会死的。”
他无力的弹了弹眼皮,看样子好象是想证实自己是醒着的,一面喃喃:“多血质的手提电脑,冰箱呢?胆汁质吗?”
电瓶车纠正他:“啾啾是粘液质的,阿三才是胆汁质。”
莫学友的眼睛里,散发出幻灭的光芒。
豪华奔驰两万就是好开,轻到极点,安静而迅速就可以窜上飞速。不过开出一段,将要转入主干道了,我立刻发现,无论是什么样子的车,都不可能在今天的街上行驶,奥拓和宾利将得到完全一样的待遇。那就是:瘫痪。
交通完全瘫痪。
无数的人。无数的人。
传媒不遗余力的策动与指向,在此时激发出了无法想象的巨大浪潮。那是成千上万愤怒的人,其规模,其喧闹,比下午在七搭八楼上所见,大了何止十倍。人的极度狂热比十级台风还要可怕。在群体情绪的单一煽动下,人们统统都失去了理智。即使有另外的意见,也不可能有途径表达出来。
主干道上,人行道上。游行的人和市政当局派出的维持人员在对持,后者很显然力不从心,节节后退。人群中更有穿着黑色皮衣皮裤的大批摩托车骑士,利用其高超的技术,随着水泄不通的人群在队伍两边来去往复,伺机袭击维持人员。
我完全呆掉了。
这一分钟以前,我都以为,自己冒险去把火场真相的带子公之于众,是一种正义的行为。然而我现在才意识到,我坚信的正义却被人利用,成为了蛇的苹果,去诱人犯罪。后果不堪设想的,大罪!
我傻眼半天,对着阿BEN挤出一句:“怎么办?”
它说是说高智商,不过大场面见得少,最多也就是打CS的时候和人群嗑过,这一下难得哑了火。好在山中老虎多,一会来一个。电瓶车忽然拽我一把:“老关,过来把这小子看着,我开车。”
开门下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和电瓶车就在奔驰里玩起了乾坤大挪移,说豪华车好啊,真说得没错。想想我家电瓶车什么块头,居然可以和我面对面在里面过个身。我一屁股落下来,不忘把那支小手枪往手里一握,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摸到那金属凉津津的,两只手跟得了羊疯癫一样,就自觉自动先抖起来了。阿BEN看的心惊胆战,一个劲叮嘱我:“稳住,稳住,你等我趴在座位下去先,好,你抖你的。” 莫学友顾不得身为战俘的矜持,忙反对:“别乱来,说了缴枪不杀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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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电人生二
第十四节(完)
电瓶车当驾驶员,今天我是开了眼了。只见它把座位放平,打通前后,一个倒立,把自己竖起来,前面两个轮胎把住方向盘,后面一个轮胎压油门,一个轮胎压刹车。扭来扭去调整半天,招呼我:“哎,缓只手过来松松我的气,太饱满了不好用力。”
如它所嘱我爬过去放了它四个轮胎小半气,那么近距离看它,发现它旧了好多,不由得想,那时它跟我回家,还是一辆意气风发,崭新崭新的电瓶车啊。
好几年前,我准备结婚, 于是到处去看房子。由于阿BEN这个家伙当时穷研风水之说,走火入魔,忍不住到处多嘴,还乱用他在网上自学到的一些初级上法术试验给我看,所以但凡我们去过的地方,无一例外都流出了闹鬼的传闻。有一天我实在被卖楼小姐追杀得累了,一路逃到楼盘里正在开发的绿化区中,和阿BEN坐下来喘气。一边难免罗罗嗦嗦的数落阿BEN太八婆,害我们一天到晚,手里捏着现金都买不到一套公寓,而且连累很多人一起买不到公寓。它不服气,和我狡辩个不停,两个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突然就有辆电瓶车从我们眼前嘟嘟嘟开过来,一直开到我跟前,非常直率的说:“我跟你回去吧。”
我傻眼傻了半天,很纳闷的憋出一句:“你是谁?”
它很骄傲的模仿一匹马,奋轮胎刨了两下,说:“我是电瓶车。半小时前被运到这里来当小区内部交通工具的。”
我点点头。电瓶车啊,我家好似还没有,不过我要来做什么呢?问它:“你为什么要跟我回去?”
它非常慷慨悲壮,原地打起旋来,呼喊道:“因为我热爱自由!”让它小声点它都不肯。
这句很像广告词的表白还没有打动我,先把阿BEN给搞定了。这台问题电脑一辈子致力于反权威,在家反大大,出外反专家。谁敢自称什么方面的专家,它就跑去黑人家。连内衣生厂厂家的销售网站都难逃其难。有一次我上自己公司的内部论坛去看新产品发布消息,居然硬是打不开,回头看阿BEN,它犹自愤愤不平的在对阿三宣传革命道理:“今天发现一个邪门的,嘿,男人生趣的随身专家。那是什么东西,先黑掉。”我在一边冥思苦想,却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办法去对一台手提电脑解释,男人的生趣是什么。
在阿BEN的大力鼓动下,我答应带电瓶车回家去。从此后,我家就多了一个外向型的活动专员,负责帮蓝蓝追历历,上菜市场拉大堆菜,跟家里电器兄弟出门兜风。然后这一回,出任司机,准备立下神勇大功。
看它稳稳当当,十分信心爆棚的模样。我由衷觉得欣慰。少年电瓶车家中老,好不容易,它今天可以如愿,当英雄。
试了试操作,电瓶车HIGH到十分,自己的方向盘一转转了个三百六十度,对我说:“老关,奔驰就是好,快准狠啊。回头咱们也去弄一辆?”
弄一辆,说得多轻巧。要我下辈子不吃饭吗?我不吃饭也买不起啊。阿BEN对我的哭穷不以为然:“老关,我们手里现成有个冤大头嘛,干吗要自己买。”它顶顶莫学友:“喂,奔驰买不买?”要说生意不是人人可以做的,莫学友瞟了瞟我手里始终在轻微颤抖中的手枪,翻脸跟翻书一样,情意绵绵的大点其头:“买,买,买两辆!”
我的感觉跟吃软饭一样。
情况演变至此,我已经毫无主意。只好问电瓶车:“咱们去哪里?”
回七搭八百货?去电视台?还是?
阿BEN此时锐叫一声:“老关,大大叫你。”
大大叫我,在哪里叫?
阿BEN把屏幕朝向我,好嘛,视频窗口里可不就是大大。它这是跑哪里去上网的啊?不等我问出这个,大大已经叫我的名字:“老关,你立刻赶到C城来,我们全部在这里,要活捉史密斯。”
费尽工夫脱离开街上聚集的群众,我们把车在城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绕上了奔去P城的大道。
车厢里沉默的空气跟生铁一样压在我们身上。和大大在视频里聊了几句,它便匆匆下线,留下阿BEN上闪着屏幕若有所思:“难道大大已经练成了异类电器无线上网的绝技?可是上期科学前沿都说这最少要十年后才能实现啊。”
莫学友斜着眼睛听了半天,此时十分客气的问:“请问,你是什么牌子?”
阿BEN说:“我没牌子。”
想了想,“不对,我是有牌子的,精工牌。”
莫学友迷惘的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库:“精工啊,手表有,自行车好象也有过,缝纫机~~~~电脑?哪家出过精工电脑啊?”
我好心的告诉他:“不是电脑,是算盘,精工牌算盘。”
正聊着天,其乐融融。车子忽然一个急刹车,停了。我和阿BEN都猝不及防,各自一个前翻,它直线落下地板,而我则一头撞到了电瓶车的屁股,头上冒出了一个巨大的肉包。更激动人心的是,我手里一直紧紧握住的枪,居然也飞脱出去,丢在了我,阿BEN之间,也就是说,落在了莫学友的脚下。
来不及问电瓶车发生什么事,我一个虎扑想亡羊补牢,阿BEN动作也不慢,电源线以套小羊圈飞出,径直抛向那把枪,可惜,反应最快的,仍然是莫氏。他一个大弯腰,将手枪摸到了手里,一边厢,奸角特有的咯咯笑声已经热辣出炉,回荡在车厢里。我的手脚僵直在半空,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张开了嘴,眼睁睁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我的前额,只要扳机那么一扣,我就再没机会说遗言了。基于此,我大喊了一声:“阿BEN,告诉蓝蓝我的私房钱放在小小的滚筒下面~~~”语速之快,破我有生之记录。然后我张大双眼,准备目击那一阵热如何轰破我的脑袋。
结果我目击到的,是物理学上的反真理现象。
那支枪在融化。从枪膛开始,向内,无限婉约温柔的卷成一团,接着一路蔓延,软化到扳机,枪的形状消失了,几颗子弹叮当叮当掉落下来,那些金属流液仿佛得到了生命一般,不紧不慢的流淌,摊开,好似一张上好的煎饼,忽然迅疾倒回去,把莫学友的手掌一把包住,他连惨叫的力气好象都给吓没了,瞅着自己的那只手发呆,良久抬起头来看看我,郁闷的说:“大哥,你放过我吧,我再不敢了。”然后咚的一声,晕了过去。
我把头成一百八十度转了几转,令自己可以有点余地思考,然后问阿BEN:“这是什么科学道理?”
它把自己贴在窗户玻璃上,紧紧缠住窗帘保持平衡,回答说:“老关,看到这幕以后,你居然还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科学道理?”
说的也是。常温,正常空气成分,哪怕是我自燃起来,还可以解释是因为磷成分过高,一把枪变成一个蛋饼,难道炼钢的时候添加了太多胆固醇?
把这个原因找出来,下年的诺贝尔奇妙奖一定是我的。不过我的转型之路被电瓶车打断了。它从后视镜里与我们分享了这奇景后,最先清醒过来,一句话向我们解释了刚才急停的原因:“喂,没油了。”
没油了?
看看车子前后,一条大路通罗马,除了两边的山坡以外,啥都没有。现挖一个洞来找石油吧,工具不是很齐全,无从下手。等其他车过借点吧,今天邪门了,等了好久,硬是半辆车都没来。我们担心着大大所说的活捉史密斯的战役情况,不由心急如焚,说不得,电瓶车从司机位子上爬下来,舒展了一下筋骨,说:“上来,我们走吧。”
多年前,我立志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人,因此努力读了一番书,其中有一本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就是美国人格鲁亚克的经典之作,名曰:“在路上。”彼把横穿美国大陆的旅程写得无限如胜,令人心向往之。当时我初出茅庐,为糊口而工作,每天累得像条狗,确实很羡慕里面吃饭不怎么花钱的美妙生活,哪怕同时要好几天都不洗澡也无法抵消其诱惑。同时也很羡慕坐在一辆小破车里,在天地四合间纵横驰骋的况味。在我的想象中,那大抵与我国古代游侠飒踏如流星的路上风光有一拼。
事过境迁,颓废派的影响已经在我身上彻底逝去,而今我是家庭妇男派,誓死捍卫肉菜产品价钱稳定,以及新婚姻法严厉打击婚外同居。恰恰又是此时,我却有了机会深深的感叹,格鲁亚克,这个特别的男人,那么稳如磐石的坐在一架老爷车上一开十个小时,他的龙椎骨该是多么的,多么的,坚强啊!
看看我自己的,已经快要散架了。
如前所叙,电瓶车为了好驾驶奔驰,四只轮胎都放走了小半气,现在重新回到亲力亲为的康庄大道上,又要开足马力放脚跑出极速,顿时不适应起来。而更不适应的,是我们三个乘客。阿BEN还好点,我把它抱在怀里,免得给震坏硬盘,而自己的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一路给抛高抛低,头与电瓶车顶蓬亲热不停,屁股则出于嫉妒哀号不止,要是有分体功能,大约一开始就要离大腿出走也未可知。我头晕眼花,看着自己大好头颅上的包争先恐后出来见世面,真真是欲哭无泪。一边我还要照顾俘虏,不能让莫学友掉到地上去了,所以就把他放在座位底下,拿一只脚踩住。根据我跳来跳去在他身上踩出的脚印力度来看,我很怀疑他其实立刻需要全面内脏检查,是不是有一页肺啊半块肝啊,都已经碎掉了~~~~
就这么一路在路上狂奔,渐渐遇到的车又多起来了。超,超,超,不能客气。前面是个宝马,没什么,并头跑了一阵,刷就过去了,我震得脸部肌肉上下飞舞之余,还很有礼貌的对宝马里的靓女招了招手,表示睦邻友好,难得大家同段路,至于她为什么把眼睛睁得铜铃大,而且半分钟没眨,我估计是因为眼影画太浓,一眨就要掉下一层来吧。再前面,敞篷法拉利,里面坐了个胖子,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啊,为了表示愤怒,我脱了一只莫学友的鞋子向他丢过去,电瓶车配合得很好,一抖一抖的等我丢完就立刻加速,把法拉利甩下老远,我听到胖子的的尖叫声穿透了天际~~~~
我大声表扬电瓶车:“了不起啊,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电瓶车了。”它响亮的回答我:“我生的是碰碰车的身,长的是F1的心!”
一骑三乘,一个多小时的颠簸,我们来到了C城。但是司机问我具体要去哪个位置,我却傻了眼。当初来时心思不在路上,被人顶住脑袋一门心思胡思乱想了。后来走时遇上闯王,有心无眼,实在看不清他的走向。现在要找到史密斯的房子,可要怎么入手啊。
时间紧急啊,不甘束手,大家只好瞎转,根据城市居民应有的常识,有钱的家伙通常都会跑到人比较少的地方去住,也就是说,三十年后,他们都会举家搬迁到南极,至于企鹅兄弟们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我的方向指引被事实证明是没有错的。当然,证明的方式不算太直接。在我们开过N个街区之后,一转角,忽然发现在面前的街道上,一栋楼房前,正热闹的开着一场---家电露天展销会。
东边一排,是冰箱,双门单门,制冷无霜,各胜擅场。引导科技新潮流的在和标榜始终新鲜的在聊天,大约是交流冻鱼的经验。过西一点,是好多电视,背投,数码,高清,纯平,一水围成一圈,好象开小会,隐约听到话题是美容。再过来,是好多微波炉,消毒碗柜之类的小家电,闲散的各自散步,东张西望,东张西望的。而最醒目的是,这里所有的家电,身上都真的,真的贴了价钱标签。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七搭八百货格价。大大的声音已经在身后响起:“老关,你来了。”
我迎上去,指指那些挂着标签到处晃的家电:“这是?”
他满不在乎的甩甩插头:“啊,临时雇佣军来的。”
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七搭八百货全体的电器都在这里了,想想那个店堂里,此时还真是凄凉啊。
忙问大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都不记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