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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它说的是实话吧。我是多么想见到蓝蓝。

站在写字楼门前,正犹豫要不要真的上楼去找她。那辆接蓝蓝的车子突然从我眼前开过去了。车牌号码32595,沃尔沃,99年8型豪华房车。掏出手机我打电话回家给大大:“叫阿BEN给我查一辆车子的登记信息,对,号码是?~~”

阿BEN是我的手提电脑。不过我很少用它。它自己用自己。最热衷打联网游戏,有时候半夜三更一屋子都是它的喊杀声,动不动还惨叫:“啊,被人爆头!”拜托,你哪里有头给人家爆啊,它从善如流,下一次就变成了:“啊,被人爆了主板!”而且还网恋,酸唧唧的在屏幕上写:如此星辰如此夜,为你风露立中宵!吸尘器正好走过,问它:“是不是真的啊?”

它白吸尘器一眼:“当然不是真的,我受潮要死机。”

虽然是一部放浪形骸,游戏风尘的电脑,它的功能之强,却完全不在深蓝之下。当初深蓝电脑和俄罗斯顶尖国际象棋大师对阵之时,阿BEN看着电视直播,不断长吁短叹兼且破口大骂,向我们痛陈深蓝如何过于迂腐以及保守,本来三十五分钟可以解决的战斗,居然拖了N个小时。实在是他们智能电脑界的耻辱。作为当时观众中仅有的人类,实话说我当时还真有点恼羞成怒~~。

阿BEN两分钟后就给了我回音:“老关,车子登记人是四海集团的所有人,杰克林奇,从前天最新八卦报纸图片来看,现在的使用人是杰克林奇的独生子诺曼林奇。诺曼林奇是城中社交圈有名的钻石级世家子。自己创办宇宙公司规模虽不算大,但经营得法,入息惊人。”

它还在说,我却听不进去了。钻石级世家子,而我是一根葱。一根葱有什么理由对蓝蓝说:“你跟着我吧,我很爱你的,我可以提供给你~~~每天一款,一个月不重样的避孕套!”

呸,换了我是女人,我都要吐人家口水啦。

我告诉阿BEN,“好了,我知道了,这个是蓝蓝的新男朋友,你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劣迹吧,我不想蓝蓝受苦。”

它本来正在语重心长教训我:“你不是和他争风吃醋吧,老关你吃不赢的~~”

声音嘎然而止。过了半天,听到它一撂话筒,怒气冲冲的说:“我去把四海和宇宙的电脑全黑掉~~”

『白饭如霜作品集』作者:白饭如霜 本书首页 | 阅读目录 | 全文阅读 | 书评区 | <前翻 后翻>

家电人生

第三节

这天晚上阿BEN是不是发动了绝地黑客大进击我暂时不晓得,生平第一次,我找到城中最大的酒吧,买醉去了。

进酒吧之前,我很谨慎的搜了一遍自己身上,把手机,录音笔,所有带电的东西都全部寄存,免得等一下喧哗起来烦死人。不过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刚在吧台边坐下,我们家的剪鼻毛器就神出鬼没的从我衣领底下耸出来,兴高采烈的四处打望。看到我一脸莫名其妙,它也没个解释,跳下地一转,直奔舞池中央的辣身舞表演台去了。咦,它什么时候跟上我的?要是给人家看到一只小剪鼻毛器在调戏美女,这报警电话不知应该怎么打,说它越界生事呢,还是擅离职守呢?

好在,虽然酒吧里万头攒动,却各自逍遥,无人注目。尤其是我坐的这个地方,有一位留着鸡冠头的朋克兄弟正对着面前一溜深海炸弹运气,看样子是要喝个痛快。旁边围了无数看客,头发颜色超过二十七种,不可谓不灿烂,都在齐声起哄,要鸡冠兄弟表演一饮十三杯的无上江湖绝技。

深海炸弹我在家里偶尔也是喝的,纯的高度威士忌,浅浅一杯,划一根火柴过去,蓝色光焰燃烧,幽幽的。水火交融中一口饮下,胸臆间会有奇妙的雷击感郁郁滚过。最高记录我喝过十五杯,而且是用喝MARTINI的深杯喝的,喝完后还神清气爽的去自己洗澡睡觉,不过第二天热水器告诉我,我当时拿着肥皂盒使劲在身上擦,还奇怪的说:“哎呀,怎么没有泡泡。”

就这样,我都是个失败者,没喝赢人家。因为跟我愁坐对饮的,乃是电热水壶。

基于这样的历练,十分钟后鸡冠同学硬是一脑袋敲在桌子上,敲得我这边的啤酒樽都打闪,就完全是我意料当中的事情了。

本来一个人逞强喝多了酒,跟我一点关系没有。可是突然之间全场肃静,鸡冠身后的人不约而同齐刷刷让出一条道来,走出一个人,事情就开始跟我有关系了。

那是诺曼林奇。

大家都退开,留出充足空间给他,只有我没有动,仍然坐在鸡冠左近,不过我从来就具有自动隐身功能,只要不出声,到金三角毒枭家里坐着都安全。

他穿透明白色的低胸衬衣,紫色发光的紧身裤。他面目英俊,体格强壮健美,举止优雅斯文。所有女人都会爱他,只要---

只要他怀里不要搂着一个另一个男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

不错。你我都常常看到两个男人拥抱,即使在街上走,勾肩搭背都很平常。不过老友,你不用把手伸进朋友的胸前摸来摸去吧。你是挠挠乐吗?

他闲闲走进人群,先四处望一望,确实气派非凡。倚在吧台边,他身后两个猛男走过来一把揪起鸡冠头兄弟,往地下一摔,咚的闷响过后,灿烂血色就一球一球渗出来,在霓虹下泛出惨烈光亮。

“怎么样,让你喝十三杯谢罪,好象喝不完呢。”

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倒是极为悦耳,半点娘娘腔都没有。鸡冠头昏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没有声响。

诺曼抬起脚踩踩他的头,很大力,我可以听到头骨发出的卡卡声。他轻蔑的说:“小杂种,死在这里,收尸的人都没有,敢调戏我的人。”

他的脚慢慢加力,四周人死一般寂静。而鸡冠头将得到寂静的死。连呻吟都不会有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诺曼惨叫一声,触电般跳到一边,厉声问:“谁扎我?”

所有人退后三步。留了只剪鼻毛器在地上。我们家的电器都是绿林出身,舞女没得看,来打抱不平了~~

诺曼弯腰看看自己的脚脖子,给划出两道口子,微微见血。哎呀,早知道今天就带电锯出来了。

如此轻微的伤害也能够使自认为高贵的人发狂,他怒气冲天的推开怀里的男人,抓起那吧台上的酒杯,劈头盖脸朝周围砸过去,大家四散奔逃,鬼哭狼嚎。有只杯子非常准确的打中了我眼角,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流下来,流过我的唇边,在血腥滋味释放我的激愤之前,我家的小鼻毛剪已经先发脾气了,它在人脚森林中左冲右突,惊险万状的逆流而进,终于接近了诺曼,只见它跳上左边鞋面,咬住裤脚,借着诺曼走动的冲力往上一跳,准确的跳到了他的皮带上,做了一个突破级的单剪悬倒挂之后,诺曼猛然挨刀断气般锐叫一声,捂住下身跳起脚来,跳到我跟前还不消停,我就不客气了,抓住他头发猛打两拳,然后抓了手边的玻璃啤酒樽当头一下,抢过鼻毛剪我撒腿就跑了。

不要命的跑上街,哇,居然赶在那些鸟兽散的大部队前面,这速度肯定破了我个人记录吧。想当年中学毕业要考体育,我喘得像一部烂抽油烟机一样往终点赶,赶到的时候体育老师居然站在那里睡着了,把他摇醒他说:“同学,你一千米跑了四分半钟,成绩不错嘛!”

可是我明明跑的是六十米~~~

平了一口气,我往胸前一摸,糟了,手机和录音笔还在酒吧里寄存着呢,我要不要回去拿呀?去拿吧,说不定被人打成分子状态出来,不拿吧,我倒不怕造成什么损失,而是担心这家酒吧从此闹鬼:明明厕所隔板下没有脚啊,里面却有人怪腔怪调的唱歌!怎么可能会想到一支录音笔也有尿急的时候~~~你别我问我它怎么解手啊,我没看过。每次人家都是关门的~~

正万分踌躇,不远处有声音叫我:“老关,老关!”

我背上一寒,啊,生平第一次,没有出示身份证的情况下,居然有人叫我的名字!,心里感觉多么复杂,是惊呢,还是喜呢,难道天生丽质难自弃?难道打人一回就出名?那我早干什么去了,我应该练拳击啊!

正百味杂陈,感慨万千,鼻毛剪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老关,你发什么羊角风,脸上抽来抽去的,千千在那边喊我们呢。”

一说到是千千我立马就泄气了。千千是我的大块头手机啊。定睛一看,果然它和录音笔站在前头路灯下面,正闪着灯不耐烦的催我们。它还一边在跟谁通话:“别着急,我们这就回来,没什么事,不过老关今天打架了哦,嗨,没赢,不过也没输~~~因为他偷袭人家。”

一听这口气就是在和家里的座机聊天,当我不存在。看我过来它跳上我的手心语重心长的说:“老关,下次打架,带多两个兄弟,好汉难敌四手,何况那里好多只手啊~~”

我问它:“你们怎么跑出来的?”

录音笔悄悄对我告状:“千千说这里的女孩子衣服都穿得很少,我们出去看看~~~,它还摸了寄存处小姐的PP哦,说赘肉好多~~~”

我差点没晕过去。失败啊,一屋子都是花花公子,为什么我一成都没有学到!还要跑来打情敌,我宁愿给情敌打啊。

一行人吵吵嚷嚷,酒吧门口的人都散尽了,我躲在暗处,一直没有瞄见诺曼的人或那辆车出现。奇怪,难道我神威大发,出手过重?不好,打出人命来了我自己落跑容易,那屋子家当可怎么办啊?

幸好鼻毛剪提醒我:“酒吧直接通楼上的,那里有人住。”

回到家一开门,我就知道大事不妙,全部家电都跑到客厅来了,沙发不够坐,还搬出好多小板凳来,个个板起来脸来,静悄悄的。这个阵仗是为了什么呀,难道晚归一次会闹到要动家法?以前蓝蓝还只让我睡睡洗手间呢,半夜给吹风机磨牙吵得要死。

看我自觉的小心翼翼坐到中间一个小板凳上,占据屋子制高点-天花板附近的空调作为传统的司仪角色,发话了:“老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瞪了那三个跟屁虫一眼,心想要是今天我要是不准吃饭,你们也别想找到自己的充电器。

空调继续说:“我们认为,这种事情很不体面,很不正确,严重损害了我们的家庭形象和正常生活秩序。所以~~”

我叹起气来。家电而已啦诸位,不要致力于主权自制那么严重的问题好不好,不如去煮点饭啦,我饿死了。

结果我被证明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人家说:“所以,我们决定,无论如何要把诺曼林奇搞得屁滚尿流~~~!”

这席作战动员令一发布完,满屋子顿时大闹,大大以领袖风范,开始调度人马,还成立了三家电指挥中心。我要凑上去听听具体的战略战术被哄了出来,小小说:“你赶紧看看电热睡袋去吧,它以为你不回来睡,正在大发脾气~~~”

说起来没老婆的人生就是难过。虽说科学昌明,电器发达,可是再发达的电器都是冷的。无论他们多么诚实而温暖的看着你,空虚仍然无处不在,如同日日延续的鬼打墙。

蓝蓝不在我身边的日子,我不愿意上床。做思想工作也没有用,脑子一万个相信生活要继续,睡觉要自主,可是臀部殿下不听我的话,往床边一坐,它就自动前移五十厘米,啪的一声落到地上,尾椎髋骨皆哗然。那充满闺房画眉之乐的两米大床,自此成为我房子里的禁区,生人勿近。只能拿睡袋当作栖身之处,随处一铺,就是一宿。

今天它生气了。卷成一个包子的摸样窝在卧室里向隅,不过顶端拉练就半开,不时往门口窥视一眼,我坐到它身边叹口气,先做自我检讨:“宝宝啊,我去喝酒是我不好,不过,我也要提醒你~~”

看它竖起来跟块薯片一样洗耳恭听,我接下去说:“你是只公睡袋啊,小心眼起来多恶心~~~”

被一只睡袋一头顶出卧室一定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经历的事情。我摇着头跑到厨房去解决自己的民生问题,想下点面条,习惯性的先开煤气,再上锅,突然想起蓝蓝说过:“你怎么老不记得呀,要下上锅,再开煤气。”

到底哪个先哪个后,一定不重要吧,可是这安静的夜里,屋里的电器在研究三十六计孙子兵法十面埋伏报仇雪恨的时候,我只想有个人摔摔打打的对我数落,说煤气费这个月又涨了,你倒是节约点呀。

冰冷的泪珠自眼角滑落,我躲在自己的掌心里,蹲在厨房一角无声痛哭。思念如同钝去的刀子悬在我的心尖上,随着呼吸迟缓的仔细的切割,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痛,进入血液,流通全身,散落在四肢百骸,化为身体的一部分,或者全部。

她曾经拥抱我,她曾经等待我,她曾经抚慰我,她曾经爱我。

而一切都失去,不再重来。哀求无用,暴力无用,自强或自戕都无用。过去即失去。挽不回留不住放不下而最无可奈何是忘不了。我只能细细声的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抬头一看,发现睡袋宝宝站在厨房门前,一米八几,充过气后虎背熊腰,瞪着我作鄙视状,且气壮山河的呵斥我:“哭,哭个屁呀,男子汉大丈夫,把老婆抢回来啊,看看,水烧成那样了还不下面,喂,你快点啦,你不吃我要吃呢~~”

我擦了一把眼泪,嘀咕着站起来乖乖下面:“谁给你取名宝宝的,你不如叫牛大力好了~~”。

话音一落,窗户外穿来一声娇笑,一个柔媚的声音轻轻说道:“这个人好有趣呢。”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宝宝大喊一声有鬼,飞快蹦了出去,蹦了两步发现我没动静,又蹦回来抢救我:“老关,有鬼啊。”

唉,银样蜡枪头,亏你这么高大,怕什么鬼啊。可是旁边的电饭煲也滴滴滴发出预警信号来,大喊大叫说:“我们住十九楼啊,楼外什么都没有啊,有鬼啊。”

我被它们吵得要死,心想这才叫一个怪,自己身为电器,每天说话唱歌放屁吵架习以为常,楼外有点声音传来居然就大惊小怪,真是宽以待己,苛以待人,道德修养看来还要大力加强才行。开了窗户探出头去,还没定神,脸上突然一暖,好象给一床毯子兜头包住了一样,我往后一跳,跟着也有个人影跳了进来。

“看靓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