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倒是扶着腰, 往后退到安全距离。

第二个被放倒的是蓝脑袋,从许远航这个角度, 看到的仅是迟芸帆和蓝脑袋错身而过,然后他就听到蓝脑袋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单膝跪了下去,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她们看到的是,迟芸帆脚尖飞快地踢上同伴的膝盖,然后曲肘往后一撞,两个动作几乎同时进行,同伴还没反应过来就倒了。

见状,剩下的橙黄绿青紫同仇敌忾,一拥而上。

迟芸帆要的就是这效果,一个接一个上还真没什么意思,她弯唇一笑,清凌凌的神色被柔化几分,看似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其实不然,接下来她出手的动作越发地快狠准,三两下,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五个女生全放倒了,还别出心裁地按照顺序把她们还原成了彩虹的颜色。

人形彩虹在黄昏的地上并排扭动,呻`吟,谁都没有办法爬起来。

迟芸帆居高临下,姿态像一个骄傲的女王。

许远航全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色幽深如深夜星空。

一点都不难看出她是个练家子,而且底子非常好,不过她的路数也很杂、很野,光是他看到的就有散打、柔道、跆拳道,她甚至还用了一招太极里的揽雀尾。

真不愧是全市第一,她特别聪明的一点是,每次出手都是精准打击对方痛点,这样既不会造成表面的伤口,还可以让人在顷刻间失去还手能力。

这样的身手,没有三年时间肯定练不出来。

藏得可真够深的啊。

许远航慵懒地靠在墙上,颈线修长流畅,喉结突出,轻轻耸动,锁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无形中散发着男孩向男人过渡的性感,他压着声音低笑,亏自己之前还觉得她是一个柔弱女生,怕她会吃亏,特地赶来英雄救美,眼下看来,别说彩虹七女,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不够她打的。

他又有了别的疑惑,她一个被人众星拱月的富家千金,打小娇生惯养,却拥有这么好的身手,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迟芸帆确实还没尽兴,她意犹未尽地拍了拍手,狼狈躺了一地的七道彩光领教过她的厉害,生怕她再来一次,抱团瑟瑟发抖,龇牙咧嘴,不停求饶。

“小姐姐,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放过我们吧。”

“是啊是啊,以后见到您,我们绝对躲得远远的。”

……

哪还有开始时盛气凌人吊炸天的模样?

彩虹姐妹团,在职高也算是小有名气,仗着人多势众,往往只有她们欺负人的份。谁料今日遭到报应,踢上铁板,都还没出手呢,就一个个被撂倒,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要早知道会遇上这么可怕的对手,她们就不接单了,都是因为太贪心。关键是群里实行的是匿名制,她们也不知道背后那个人是谁,任务失败,这下不仅钱拿不到,还要倒贴医药费。

她们确实也是倒了大霉,你说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女生,一看就是软妹,好学生那类,谁能想到她居然深藏不露,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路数,一出手就让她们全无招架之力,奇怪的是,好像也没受多重的伤,没断手更没断脚,可就是痛,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真是邪门了。

她要来道上混,可真没她们姐妹花什么事了。

迟芸帆缓缓在红脑袋旁边蹲下,清影斜斜地铺下来,红脑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身体,想起自己起初那番威胁的话,真怕她会对自己的脸做什么,连忙用手捂住脸:“我错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败于下风,就要懂得识时务,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迟芸帆还是那副表情,没有表情地看她。

红脑袋的花臂,花纹竟变得模糊了,原来不是真的纹身,而是用颜料涂上去的。

红脑袋心里一个咯噔,见道歉示弱没用,立马改为示好:“美女,我知道你一定很好奇背后指使我们来堵你的人是谁,我现在也不知道,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帮你打听到。”

言下之意:到时你们私底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你们的恩怨和我们无关。

迟芸帆唇边溢出一丝淡笑:“我不好奇。”

红脑袋被她笑得头皮发麻,美是很美,但这是朵带刺的玫瑰,说不定还是有毒的。

蓝脑袋则是好奇地问:“为什么?”

迟芸帆收了笑:“我知道她是谁。”

一连几声问她:“是谁?”

迟芸帆并不直接回答,黄昏交织的朦胧光影中,她微扬起头,那白皙的颈弯着优美的弧度,长睫微闪,清傲与柔和这两种矛盾的气质在她身上达到了完美的融合:“我需要你们帮个忙。”

“你说你说。”

迟芸帆刻意压低声音,许远航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彩虹七女个个的神情从呆滞到震惊,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

许远航悄悄换了个离她们更近的位置。

迟芸帆刚好站起来,哪怕是在陋巷,也掩不住美人如玉的风华,她的嗓音却清冷如秋霜:“要是办成了,我们之间的事就算过了。”

还有后话——

“另外,刚刚发生的事,如果有半个字透露出去,那么……”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会让你们在棉城一天都待不下去。”

这般狂妄的话从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口中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荒唐又可笑,然而彩虹七女谁也不敢笑,虽然不知道迟芸帆的身份,但她们一致莫名地觉得,她绝对是能说到做到的。

七人复读机似的连着应道:“是是是。”

迟芸帆微微一笑,又变回了那个柔弱温软的乖乖女,抚平衣摆上的褶皱,语气淡淡道:“你们走吧。”

啊,可以走了?

彩虹七女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如蒙大赦,顾不上身体的酸痛,连“哎哟”都不敢太大声地从地上爬起来,你扶我,我搀你,不是东倒就是西歪,连直线都走不了,艰难走出一段路,接连爆发出惊呼——

“欸,腿不痛了。”

“肚子也不痛了。”

“我的手也是!”

“太神奇了吧!”

只有红脑袋默默地摸了一把自己那还发疼的后腰,嘴角直抽,当老大是风险最大的,枪打出头鸟,早知道就不嘴贱了。七人堵一人,还反过来被人打趴,一个不剩,这屈辱的一架,打死也不能说出去,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边走着,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一眼,入目便是巷子口那道背对而立的纤细身影,脑中忽然浮现一句话,没有感情的杀手。

再联想到那清纯无害的长相,要平时从人群里擦肩而过,你能看出她有那样厉害的身手?

看瞎眼也看不出来啊!

这次就当长了教训吧。

不然还能怎么样?

彩虹姐妹团离开后,藏身暗处的许远航才走了出来,他轻拍手掌,“啧”了一声:“同学,看不出来,你很嚣张啊。”

青石板湿润,吸去了脚步声,迟芸帆是听到掌声才察觉到现场还有别的人在,等他一开口,她还没看到人,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许远航。

又是他。

冤家路窄。

对于他的出现,迟芸帆眸底闪过一丝惊讶,又听那夹着淡嘲的语气,不难猜出他肯定是围观了全程,她心里有了底,面色不变地弯腰从地上捡起了包,并不去接他的话。

她淡然自若的反应,看在许远航眼中,无端勾起了他更多的兴味,从小接触的女生中,他找不到一个能用来和她比较的,也更不能用常理去推断她。

柔弱?温软?乖巧听话的淑女?

在今天之前,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确实柔弱、温软、乖巧,但那只是看起来的表象。

他以为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一面,谁知道,她还有藏得更深的秘密,永远看不透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他越来越有兴趣去挖掘她隐藏的更多面。

许远航侧着脸,眉梢微挑,坏坏地笑:“撞破了你这么大的秘密,难道你就不考虑给点封口费什么的?”

迟芸帆放柔声线:“什么秘密。”

啧啧,瞧这淡定气度,处于下风的她,居然还不慌不乱地反问他?难道她没有故意把围堵她的人引进小巷?难道她没有三两下把人全打趴?难道刚刚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同学,这要在过去年代,你不去搞情报可惜了啊。

许远航走到她身侧,寻找她的视线,对上,直接挑明:“或许,我们来谈谈,以一打七什么的?”

穿堂风吹过来,迟芸帆额前碎发飘动,衣摆飞扬,离得这么近,许远航才发现她乌黑的眼眸里也浮动着深深浅浅的光,仿佛月光下流动的水,还有,先前打斗的缘故,那白净的脸颊也染着浅浅的红晕,他哪里见过她脸红的样子?不自觉地看得呆了过去,感觉周围的空气急剧升温,陌生的异样情绪一涌而上,风又把若有似无的幽香吹到他鼻间,这下连身体都开始热了,热力更是迅速汇往某一处……

“所以,”迷乱间,他听到眼前的人问,“你是想成为第八个?”

什么第八个?

好半晌许远航的思绪才恢复清明,他不动声色换了个姿势,皱眉道:“我说过,我不打女人。”

迟芸帆摘掉发绳,黑色丝绸般的头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莹白小脸越发精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她把包背到背上,准备要走。

“喂,”许远航喊住她,“你就不担心我把刚刚的事说出去。”

迟芸帆停下脚步,笑容浅浅地看着他:“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不会。

许远航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是由第三者转述:你们学校那个全市第一的校花迟芸帆,其实深藏不露,身手好着呢,在小巷子里一挑七,眼都不眨就把人全干翻!

他不仅会觉得这人是在胡说八道,还要踹一脚骂他傻逼。

迟芸帆从许远航的表情就知道他意会到了她的意思,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真刀真枪地打过一架,她的好心情也回来了大半,要是没有被他撞见就更好了,转念一想,反正她之前也撞过他一回,扯平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迟芸帆转过身,随时做好准备应对他的后招。

出乎意料,许远航只是捡起之前被她随手丢在一边的校服外套,拍掉上面沾的尘土,然后抖开来,披到她身上,他的动作过于自然流畅,以致她都没来得及反应,外套就罩了下来,她微耸肩抗拒,他轻按住,语调低沉,不容拒绝:“风大,穿上。”

“刷”的一声,拉链也被他拉好了。

她仍发着怔,他还顺便帮她理了理衣领,余光里一晃而过的是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往上,他低着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微乱的短发垂落,眼睛遮了大半,她只看到一截高挺的鼻梁。

迟芸帆从小生活的圈子里并不缺乏长得帅的男生,英俊的、倜傥的、高傲的、优雅的……就算天资不好,也能靠后天手段摇身一变,混圈子的人就没有一个是丑的,因此,她平常并不过多去关注别人的外貌,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去观察一个男生,五官深邃,线条凌厉,安静时还挺好看的,一笑或一说话就露了痞里痞气的原形。

圈子里,没有这样的。

迟芸帆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莫名地感觉到脸颊微热,连心跳似乎都有些不正常,可能是刚才打斗的原因?

四下静谧。

夕阳将小巷染得流光溢彩,风卷着小纸片从他们身侧掠过,橘红色的笼罩着两道身影,画面静美如画。

***

第二天早上,南巷片区的派出所出现了七个染着彩色头发的女生,她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不仅发色标新立异,身上还穿着奇装异服,不良少女的范儿倒是挺足,刚好所里最近在处理一起校园霸凌事件,民警就想当然地以为她们是霸凌方,目光正四处寻找受害者,谁知带头那个红发女生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警察叔叔,我们是来报案的。”

好家伙,一出口就是老烟嗓。

民警的注意力被她嗓音吸引了过去,半晌后才理清她的话,眼睛一瞪,什么,来报案的?

七人被请进了办公室。

你一言我一语,吱吱喳喳就跟菜市场一样,民警被吵得脑子疼:“派个代表来说。”他手一指,“你来。”

红头发姑娘,也就是江湖人称的红姐,张晓红,在警察叔叔面前,全然没了老大的威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起了事情的经过:“警察叔叔是这样的,两天前有人找上我们,说出五百块钱让我们帮忙去教训一个女生。”

警察抬起眼皮,她立刻又说:“我们可都是有理想、有道德、有……”啥来着,昨晚临时抱佛脚背的,一下想不起来了。

索性不管了:“有良心的社会主义好青年,怎么能干这种缺德事呢?”

其他人附和:“就是啊就是啊。”

“所以,我们一点都没有犹豫就拒绝了。”

“可是,那个女生态度特别坚决啊,好像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硬是把价钱加到了一千块!”张晓红比了两只手,又强调一遍,“一千块!但是,我们还是坚定地拒绝了!”

民警抽了张纸巾,把桌面的唾沫星子擦掉:“继续说。”

“警察叔叔,我严重怀疑那个出钱的女生有着强烈的伤人意向,就算我们不去,她也能找别的人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另一个可怜的女生正处于危险中……”

张晓红握住拳头:“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一场即将发生的霸凌事件。”

民警基本了解了情况:“找你们的女生叫什么名字。”

七人异口同声:“肖颖。三中音乐班的。”

民警又问:“她是怎么和你们搭上线的?”

张晓红说:“她亲自来找的我们。”

“对。”

“是的。”

这是昨天下午迟芸帆事先交待过的话,虽然她们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说,但能感觉得出她并不想卷进来,而且她那时还笃定地说,肖颖会配合她们的。

不明觉厉。

张晓红吃下这颗定心丸,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拍着胸脯保证:“等肖颖来了,我们可以和她当面对质!”

“那另一个女生呢?”

张晓红早就有准备:“棉城中专的林娟。”也是她们玩得好的小姐妹之一,昨晚已经串好话了,就算被找谈话也不会露馅。

她又言辞恳切地说:“警察叔叔,请您一定要及时出手,惩凶除恶,避免悲剧发生。”

前段时间上面下了文件,要进行严打校园霸凌的专项行动,派出所对这方面的情况很是重视,民警点点头:“我们会尽快去了解清楚情况。”

七人齐齐九十度鞠躬,七道彩光闪瞎人眼睛:“除暴安良,维护社会稳定,全靠警察叔叔您了。”

民警:“……”

他拿起搪瓷杯喝了几口水:“好了,接下来,我们再谈谈你们的问题。”

“警察叔叔,”绿色头发女生娇滴滴地笑,“我们……能有什么问题啊?”

民警一脸严肃:“你们问题大了!说,为什么那个叫肖颖的女生会找上你们,她怎么就不去找别人呢?”

这……

民警又指着背后的墙:“小姑娘,这行字看到了没?”

巨大又醒目的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七个女生谁都没有料到后面是这个发展趋势,你看我,我看你,脸一下垮掉了。

另一边,肖颖昨晚没有收到任务成功的消息,一大早的,她右眼皮就跳得厉害,她们该不会是失手了吧?又觉得不可能,彩虹七姐妹可是职高说得上名号的,随便拎一个出来,迟芸帆都绝对不是对手。

肖颖也不知道迟芸帆在爸爸那儿告了什么状,那天她回家就看到他正对妈妈大发雷霆,她从来没看爸爸生过那么大的气,他先是指责妈妈为什么瞒着他将她转学到三中,痛骂之后,又让妈妈好好看清事实,说什么别肖想了这辈子你就是没有做迟太太的命,安安分分的不好吗?

可怜的妈妈只一个劲地掉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肖颖的心都揪紧了。

她直到那时才明白,原来,就算爸爸有了她和妈妈,一家三口也算过得温馨,但在涉及到迟芸帆的事情上,他的心是偏的,偏得没边了。

呵呵,就因为迟芸帆是一个无论外貌才情都高人一等的名媛淑女,大家闺秀,完美女儿吗?

如果她也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不一定会比迟芸帆差。

后面爸爸发完了火,就命令妈妈立刻帮她办转学手续。

凭什么?

然而,不管她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妈妈在这种时候都不会逆爸爸的意,很快就答应了。

肖颖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积累的恶气还没机会发泄,心想着,反正都要转学了,干脆豁出去吧,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爸爸骂一顿。

所以,她就去匿名群里找了彩虹七姐妹,让她们出面教训迟芸帆。

她已经想象迟芸帆被人欺负得惨兮兮的画面过足了干瘾。

只是,直到上午九点,肖颖还是没等来彩虹七姐妹的消息,等来的却是神色复杂的班主任艾老师。

“肖颖,你来一趟办公室。”

肖颖不知道老师找她有什么事,等她来到办公室,才知道找她的是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她的脸上一下褪去了血色,双腿发软,险些站不住。

半个小时后,接到老师通知的肖媛也从美容院赶到了学校,日子过得舒服,四十多岁的人了,保养得跟三十出头没两样,她已经大致了解过情况,神色急切地说:“这一定是误会!”

民警客气地和她交涉。

接着,肖颖就在她妈妈肖媛的陪同下来到派出所的办公室,接受问话,并和彩虹七姐妹当面对质,对方不知为何临时变卦,反咬一口,举报她意图霸凌同学,她难以置信,又觉得荒谬,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毕竟她们说的是事实。

和事实不符的有两点,一是她们之间的接触方式,二是被霸凌对象不是迟芸帆,而是一个叫林娟的,听都没听过的女生。

这是怎么回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被迟芸帆策反了。

这帮没用的蠢货、废物!

肖颖所剩无几的理智都用来思考,迟芸帆为什么要把自己摘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她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迟芸帆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很显然就是不想卷入这场风波,惹一身腥,但又心气不平,要给她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