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孩子以后要摆在什么样的位子,她比谁都清楚。
傅染心绪复杂,在她心里,不留,永远比留占据着更大的倾向力度。
她却掩饰地很好,在任何人面前都未展露过。
尤应蕊这段日子几乎不出门,王絮婷打过不下十来通电话都被她掐断,要不是王絮婷的馊主意,事情哪会闹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好不容易风声过去,尤应蕊拿了卡去给李韵苓取定做的旗袍。
李韵苓对她的冷淡她看在眼里,但好歹关键时刻护了她一把。
尤应蕊取完旗袍走进咖啡店,才坐下不久,服务员咖啡未送上却走过来对她道,“有人想见你。”
尤应蕊立马浑身竖起戒备,“谁?”
“他说你去了就知道了,他看你最近愁眉不展,说有办法帮你。”
她下意识握紧手里的挎包,拿了装着旗袍的袋子后要离开。
服务员冲着她的背影道,“他说你不去会后悔。”然后她报了个包厢号后自顾离开。
尤应蕊快步冲到门口,脚步却像是牵线木偶般不受控制,她一脚即将踏出去时,意识到外面阳光炽烈,她收住身子,握着精品袋的手紧了紧,转身时脸色已然带着毫不犹豫,没有通过服务员带路,她直接找到那间包厢。
尤应蕊见四下无人,抬起手腕敲门。
“进来。”
一道男声透过门板传入她耳中,尤应蕊听着觉得熟悉,她拧开门锁进去。
反手掩门之际,在看清楚坐在里面的人后她眼睛圆睁,“是你?!”
双层窗帘较好地阻挡住外面阳光,使得男人的脸色透出一种极不自然的阴兀,他身子几乎隐入黑暗中,“坐。”
尤应蕊放轻脚步走去,坐到男人对面。
她心里惊愕无比,乃至于半晌说不出话。
男人把现煮好的咖啡倒满后推到尤应蕊手边,“很惊讶吗?”
“你让服务员带给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成佑住院,仅仅是吃了药这么简单吗?”男人不回答她的话,反而抛出自己的问题。
尤应蕊神色越发戒备,这件事李韵苓让她决口不能向外提及,“就是吃了药,我不也进医院了吗?”
男人啜口咖啡,不语。
尤应蕊焦急等待后心急如焚,“你把我叫到这来,究竟有什么事?”
“你跟明成佑结婚的事,是律师一手操办的吧?”
她脸色微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伸手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两份文件摔到尤应蕊手边,“你自己看看。”
尤应蕊面露不解,她打开其中一份,是她跟明成佑签署的结婚协议书复印件,她放下后打开另一份。
眼睛看到抬头的字,尤应蕊杏目圆睁,潭底透出惊骇及震惊,“这怎么可能?”
“所以,你还要选择相信他吗?”男人噙笑,眼里映衬出尤应蕊惊慌失措神色。
“这肯定是假的,我不信,我是他妻子,是他在所有人面前承认了的,我们怎么可能会离婚!”尤应蕊丢掉手里复印件,双手捧住脑袋,头痛欲裂。
“你别急,”男人出声安慰,“就像结婚协议书一样,这份离婚协议书是你亲手签下的,所以受法律保护,但替明成佑保管的律师也说了,他把文件寄存在律师事务所,尽管你们现在还是夫妻,但只要他一个电话,你们的关系立刻会变成过去式,你甘心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还未办理离婚?”
男人点点头,“如今傅染怀孕,你的假肚子又被当众拆穿,你觉得,距离你们离婚还远吗?况且,这么颗定时炸弹随时掂在手里,你也不怕哪天炸了?”
尤应蕊才落下的心再度悬起,“你究竟想怎样?”
“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你们离婚是迟早的事,到时候傅染带着出生的孩子重新回到明家,你顶多也就拿到些赡养费滚路而已。”男人把话说的清楚,丝毫不顾及尤应蕊越渐苍白的脸色。
“成佑不会这样对我,他答应过要给我想要的婚姻。”
男人仿若听到个天大的笑话,摊开手道,“他不是按照约定给了吗?你也没说过他不能收回。”
尤应蕊捂住脸痛哭。
男人不紧不慢道,“他假如真的为你考虑,当初何必让你签这份协议书?”
尤应蕊哑口无言。
“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有必要替他守口如瓶吗?”男人适时说一句。
尤应蕊藏不住眼里的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与你不相干的事最好少问,”男人厉声打断她的话,“我要是你,赶紧趁着你们还是合法夫妻的时候捞一笔,省得将来过苦日子。”
尤应蕊似在犹豫。
毕竟明成佑先前给她的产业不少。
“你知道傅染在哪吗?”
尤应蕊摇摇头,“据说出国了。”
男人笑出声,“明成佑一早为她找好了生养孩子的地方,你以为他们之间真的不会再有可能?”
尤应蕊恍然大悟,脱口而出,“怪不得,怪不得他坚决要傅染肚子里的孩子,原来他早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他什么都不告诉我,也就是说…”
“什么最后的孩子?”
尤应蕊完全沉浸在伤心中难以自拔,“对,他住院并不是因为吃了药。”
她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诉男人。
对方有片刻出神,眉头紧锁后又舒展,“那你心里更要考虑清楚,明成佑如果在走之前办理好离婚手续,他的遗产将全部归那个孩子,说到底,还是落在傅染手里,你这几年换来的是什么?”
“别说了,”尤应蕊心痛难忍,“我没想到,没想到。”
男人眼睛望向窗外,其实被窗帘挡着并不能看清外面的景色,他给尤应蕊需要缓解的时间,片刻后,她从包里拿出湿巾擦干净眼泪。
“你把我叫到这来,单单是因为想提醒我吗?”
男人别过脑袋,目光对上尤应蕊红肿的眼睛,“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可以合作吗?”
尤应蕊神色恍惚走出咖啡馆,驱车回到明家,李韵苓在楼上休息,她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外面有汽车喇叭声传来,她抬头看到明成佑走进来,尤应蕊擦干净眼泪起身,“成佑。”
明成佑目光扫了圈客厅,“我妈呢?”
“妈在楼上休息。”
明成佑几步走到楼梯口,尤应蕊跟过去后挽住他的手臂,“成佑,我们收手吧,找个适合生活的地方我陪着你好吗?我想留在你身边。”
他神色淡漠地盯向尤应蕊,“你陪我做什么?”
“成佑,我跟着你这么几年,难道我对你的感情你真的看不懂吗?”
明成佑用力挥开尤应蕊的手,她猝不及防往后摔,肩膀砸在坚硬的墙壁上。
“找个地方陪我等死吗?”明成佑逼近上前,眼里原本的平静掀起惊涛骇浪,“尤应蕊,你想走随时大可以,门开在那没人拦着你!”
尤应蕊手掌捂住撞伤的肩,他如此漫不经心的态度等于证实了方才在咖啡馆中她所听到的话。
她不死心,满眼噙泪,“成佑,你会跟我离婚吗?”
尤应蕊迫切地想要个答案。
明成佑目光直逼入她眼底,瞳仁内的幽暗令人不寒而栗,李韵苓听到动静正好从走廊过来,一看到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蕊蕊!你忘记医生交代过的话了是不是?”
尤应蕊难得敢对李韵苓的话充耳不闻,她上前再度挽住明成佑手臂,“你答应过我,你跟傅染不会再有可能,可你们连孩子都有了,我可以接受,只要是你的孩子我都能接受,可是成佑,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接受我呢?”
李韵苓眼见明成佑脸色大变,知道情况不好,赶紧喝止,“蕊蕊,你给我闭嘴!”
明成佑猛然甩出手,力道不大,但足以将尤应蕊瘦削的身子抛出去,她脚步趔趄地走下好几级台阶,最后双脚绊住重重栽倒在地。
李韵苓赶紧下楼,“成佑,没事吧?”
尤应蕊抬起泪眼看到李韵苓满脸的紧张,脚踝处痛得厉害,心也在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中凉却。
她所受得委屈,没有人能看得到。
明成佑走后,李韵苓对她自然又是一通教训,尤应蕊听在耳中并不觉得难受,跟明成佑的冷暴力相比,这些算得了什么?
去云水千山时明成佑没有让司机跟着,副驾驶座上放着两份封好的协议书,他把车开得很慢,那种飙车的极致速度再也无力去享受,明成佑通过身份验证进去,来到傅染所住的别墅前。
下车前,他随手拿过两份协议,细想片刻后,把其中一份丢回副驾驶座。
说好今天过来送协议书,他掏出钥匙,想了想,还是按响门铃。
开门的是傅染,见到明成佑手里的文件袋后挡在门口的身子才让开。
两人前后走到沙发跟前,傅染伸手接过明成佑手里的文件,取出后仔细翻阅,确认是原件,这才丢放到茶几上。
明成佑抬头望向四侧,“在这住得习惯吗?”
傅染并未正面回答,“你还有事吗?”
她的冷淡在他心间蒙了层冰,冷得彻骨,傅染没有一点要留的意思,“这儿的钥匙你还有吗?”
明成佑十指交扣,手肘衬着膝盖,“没有。”
她已经站起身来,“走吧,记着你说过的话,以后也别来了。”
傅染拿起桌上的协议书走向楼梯,他们之间签了所谓的协议,更加无话可说。
她手掌下意识抚向腹部。
“傅染,”明成佑从背后唤住她,“我把东西还给你,不是让你再动打掉孩子的念头的。”
傅染脚步停滞,垂放在小腹上的手掌用力紧握。
她没有回头,顺着楼梯一级级往上走。
明成佑在客厅内坐了会,陈妈自顾收拾也没有理睬他,约莫半小时后,男人才起身离开。
驱车驶出云水千山,眼睛瞥到副驾驶座上的那份文件,明成佑打了个方向盘后将车停靠在路边。
他拿了文件下车,马路旁有个垃圾桶,明成佑从兜内掏出打火机,啪地亮出火星后对准文件。
火苗顷刻吞噬,待快要烧尽时,男人松手把它丢进垃圾桶内。
他本来,也没想以此来要挟傅染。
红色的火光席卷明成佑眼底,如飞蛾扑火般迎来最后的璀璨夺目。
123流产?真相,三少病危
傅染在房间午睡,睡得很沉,怀孕后睡眠变得很好,她抬抬手拿起闹铃看下时间,已经傍晚了。
傅染拥着被单又眯了会,饭菜的香味从外面流溢进来,中午没好好吃,这会觉得饥肠辘辘。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了楼,隐约听到厨房间有对话声传来。
傅染穿着绵软的家居拖鞋来到餐厅,桌上有好几袋子东西,目光探过去,看到范娴立在流理台前,右手不断搅动,皮蛋瘦肉粥的香味越发勾人食欲。
“夫人,我来看着吧。”
“不用,再熬一会就好了,”范娴吩咐陈妈,“小染还在害喜期间,饭太硬更加吃不进去,她喜欢吃粥,你多换些花样,我今天的虾是托人带来的,既新鲜个头又大,市场里面买的虾仁不新鲜。以后记得要现剥,跟玉米一块炒让她当小菜吃。”
“好的,夫人我知道了。”
范娴关掉天然气,“袋子里有买好的南瓜,明早给她煮南瓜粥吃,记得晚上还要换花样。”
陈妈笑着又道,“夫人您放心吧,您对小姐真好。”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对她好还能对谁好?”
傅染倚在门口,心里其暖融融,范娴用搪瓷勺在锅内不住搅拌,这般安静而祥和的画面缓缓延伸至傅染眼底,她不忍破坏,直到范娴将粥盛入碗内,傅染才迈起脚步进去。
“妈。”
范娴端着碗的手微抖,“吓我一跳。”
陈妈把做好的小菜都端上桌,傅染跟范娴面对面坐着,范娴舀了匙虾仁给她,“多吃点。”
“妈,你今晚住在这吧,我想跟你说说话。”
范娴自己并不动筷,挑了好几样精致的小菜放到傅染碗里,“好,我待会给你爸打个电话,看你,都这么大了还知道撒娇。”
“再怎么大也是你的孩子嘛,长不大的。”
吃过晚饭洗完澡,除去那些压在心里的不愉快的事情外,慢节奏的生活其实很惬意。范娴用毛巾替傅染擦着头发,母女俩坐在窗前,傅染手掌撑着下颔,眯起眼睛。
“小染?”
“嗯。”她懒洋洋答一句。
“妈一直都没有问过你,其实在尤家的二十年一定过得很苦吧?你不说,妈也知道。”
傅染面色经过晚霞的晕染后透出绯红,她仍旧眯着眼睛,“妈,其实没你想得那么苦。”
“怎么可能呢,”范娴用毛巾裹住她的头发后轻轻摩挲,“蕊蕊刚回去的时候,一直哭着来找我,说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晚上睡觉还有野狗叫声,说她害怕,我当时心里很不舍得,却一直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二十年。”
“我打小在那长大,所以自然而然就会习惯,尤应蕊接受不了是因为落差太大。”
范娴声音透出哽咽,“你回到傅家后,妈也没有好好对你,小染,你心里是怨怪我的吧?”
“妈,你今天是怎么了?”傅染阖起的眼帘睁开,“我没有怪你,起先,觉得很失望很难受,但现在什么都好了。”
范娴拿起梳子替她梳头,“你爸不止一次说我偏心,我自己也知道,可蕊蕊刚回去的那段日子我确实很难受,每次见到你都会想到她。”
“妈,你现在最喜欢的是我,这就足够了。”
范娴忍俊不禁,“是是。”
晚上,母女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范娴说了不少体己话,傅染忍不住倦意袭来先熟睡过去。
翌日醒来,范娴并不在身边,下楼问了陈妈,原来范娴一早就回傅家了,说是傍晚还会过来。
“陈妈,我让你买的东西你买了吗?”
陈妈小心翼翼从兜里掏出来个药盒,“小姐,您想做什么?”
傅染把药盒接过手,“你别多问,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你也别擅自离开这,你的手机要时刻带在身上,知道吗?”
陈妈脸色露出犹疑,“可是小姐,我怕会出事。”
“你放心,只要我能随时找到你的人,就不会有事。”
傅染捏紧手里的药盒,一步步走上二楼。
她推开房门走进卧室,搬张椅子坐定在窗前。
傅染中饭也没下去吃,目光呆滞望向窗外,耀眼的阳光刺得她满脸都是泪水,她取过明成佑送来的协议书,一点点用力撕碎,然后用火柴点燃后丢进垃圾桶内。
房间充斥着刺鼻的味道,傅染被烟灰呛得猛烈咳嗽,眼泪抑制不住往外淌,她坐回到窗前。
傅染没想到,她天生也是个做演员的料,连最亲近的傅颂庭和范娴都认定了她不肯拿掉孩子是真的想生下来,明成佑好不容易松口气,明家也再没逼着。
傅染手掌按向腹部,她说过,想留和不想留,她有一百种方式能够取舍。
傅染眼睛盯着垃圾桶内化成灰的协议书,明成佑在她眼里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疯子,她隐忍至今,总算令他懈怠,另一份协议书对傅染来说,远不及被烧毁的那份有威胁。
拼个鱼死网破和步步为营相比,傅染自然是选择后者。
她站起身,窗外的阳光泄了她满身,肚子里的小生命可能隐约感受到危险,胎动变得频乏。
既然没有相爱过,孩子,也称不上爱的结晶。
平日里范娴劝她的话傅染其实都听进去了,或者说,不用别人劝,她比任何人都看得透彻。
敲门声适时传入傅染耳中。
陈妈走进来道,“小姐,我去小区超市买点东西,二十分钟就回来。”
“好,你去吧。”
别墅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门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