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里暂时还安全,白丁稍稍放了心,“谢谢。”
这样生疏,这样客套。
“…你,你需要跟我道谢。”
一时又是沉默。
“你…还记得我,对不对?”看着白丁,几乎是战战兢兢地,叶幸终于还是开了口,问出了这个在他心里盘旋了许久的问题,这个他很久以前就想问的问题。
之前的种种告诉他,她分明还记得他。否则,她不会在听到往事时露出那样的神情。
白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幽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你是叶幸,我当然记得。”
闻言,叶幸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你来得正好,你帮我看着白乙吧,已经很多天了,他一直没醒,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白丁走到白乙身边,有些担忧地道。
聪明如叶幸,又岂会看不出倪端,她分明已经认出他了,可是她不肯承认,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辩解的好时机,他只得依言看向白乙,他前世的弟弟。
这一看,他一下子愣住。那个被白丁好好安顿着的男子,分明已经死了。
“怎么样?能看出什么来么?”白丁问。
叶幸看着白丁带着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道出实言:“他已经死了。”
白丁微微怔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不可能。”
“你又何必…”叶幸顿了顿,感觉嗓子有些干涩,“何必自欺欺人。”
“你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死的。”白丁摇摇头,一脸失望的道,“原以为你不一样,原来你也不懂。”说完,她低头小心翼翼地替白乙擦了擦以为刚才的打斗而溅到他脸上的血迹,熟料这一擦,他脸上的皮肤竟然脱落了一块,白丁吓得惊叫一声。
“怎么了?”叶幸感紧上前,在看清白乙的状况后,摇摇头道:“尸身放置的时间太长了,这是正常的。”
“不要乱讲!是我手太重了!”白丁积极抬头,赶紧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吞了一只蜥蜴的内丹,变得有些奇怪。”
“什么?你吞了谁的内丹?”叶幸愣了一下,一把拽起她的手,探查了一下她的内息之后,眉头紧紧地锁住,一脸凝重,“你吞了篱的内丹?”
白丁想了想,篱似乎是那只蜥蜴妖的名字,花面狸这么称呼过它,那个丑陋的妇人似乎也一脸幸灾乐祸地提过篱的内丹是下过咒的,抬头见叶幸一脸凝重的表情,她笑了一下,安抚道:“别担心,不要紧的。”
“糊涂!”叶幸捏紧了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紧张,“篱在妖界也是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它能够有一千多年的道行,靠的不仅仅是吞噬同类,而是因为没人敢觊觎它的内丹!”
“我知道,说是它的内丹下过咒嘛。”白丁竟然又笑了一下。
叶幸被她云淡风轻的表情气得脸红脖子粗,颇有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味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咒?它修的是魔道!你修行仙道已经到紧要的关头,居然吞了它的内丹,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这么严重啊…”
见白丁终于有了一点危机意识,叶幸抚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那只蜥蜴妖杀上门来,我又一点妖力都没了…”白丁讷讷地解释。
“等一下,你是说…妖力全无?”叶幸有些突兀地打断了她的话,瞪圆了眼睛问她。
见他神情大为紧张,白丁有些疑惑地点点头。
“你…你不知道你已经进入仙道了吗?”叶幸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他只知道她在白乙的帮忙下进阶很快,可是却不知道会这样快。
“什么意思?”“要累渡过生劫和死劫,修仙成功踏入仙道的时候,会有长达九日的真空期,这段时间会妖力全无,变成普通人类。”看着她的眼睛,叶幸淡声道:‘可是你却在这种时候吞了篱的内丹。”
“这样啊…”白丁脸上并没有后悔或者懊恼的表情,“不过那种时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花面狸为了救我还…”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帘,“所以只能先拿这个应急,不然我也没办法带白乙和白小喵逃出来。”听她这样解释,叶幸突然发不出火来,只得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看着这样的她,叶幸突然之间无比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白丁还是那个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而不是眼前这个满身伤痕,却带着落寞对他微笑的美丽少女。
“几天了?”他问。
“什么?”
“你失去妖力吞下篱的内丹到今天为止是第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白丁回答,因为这些天来她都是数着窗外的那缕微光来判断时间的,因此她记得特别清楚。
在心底低低地叹息了一声,他在她身侧坐下,“你一直没有合眼了吧,先休息一下,我来守着。”
“不用了,我不累。”白丁摇摇头。
“你真的没有疲惫的感觉?”叶幸看着她,道。
白丁愣了一下,在他的逼视下微微别开视线。“别撒谎了,你体内逐渐开始生长的仙气和篱内丹的魔气相互对抗,导致现在内息混乱,再加上连日来的战斗…你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了。”叶幸放缓声音,“休息一下吧,我会好好守着的。”
白丁知道他说得没有错,一冷一热两股力量在她体内不停地冲撞,她的身体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再这样硬撑下去,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犹豫了一下,她低下头替白乙拢了拢头发,可是尽管她已经十分小心了,却依然抚下了一大把的头发,她死死地瞪着掌中失去光泽的发丝,似乎想将那些发丝瞪回原处一样。
“我会看着他的。”叶幸撇开眼睛,假装没有发现她自欺欺人的举动。
她看了叶幸一眼,摇摇头,“还是不了,谢谢。”“你怎么这么固执!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没命的!白乙的死就没有任何价值了!”见她这样,叶幸终究是没有忍住,有些残忍地戳破了她自我安慰的假象。
“你才奇怪,白乙没有死,你干吗一直咒他?”白丁一点也没有气急败坏,一副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的样子。
可正是这副样子,让她看起来无比的可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难道闻不出来这个屋子里已经到处都是尸臭了吗,他的头发皮肤一碰就会掉,他的身体正在腐烂你也不知道吗?还是你知道却不敢承认?”叶幸伸手在白乙的头上抚了一把,抚下许多的头发来。
“住手住手住手!”白丁“啪”的一声重重打开他的手,尖声尖叫起来,“你想干什么!上辈子你针对他,这辈子你还针对他,他又没有要和你抢东西。”“是啊,我就是故意要针对他,上辈子他和我抢皇位,这辈子他和我抢女人,他干什么一直要和我抢东西。”叶幸淡淡地道。
白丁一下子回过神来,知道自己这话说重了,“对不起…”“我没事。”叶幸淡淡说了一句“你先休息一下吧。”白丁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然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点头,微微阖上眼假寐,熟料刚一阖上眼睛,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一样,所有的疲惫汹涌而至,她很快便沉沉地坠入了黑暗之中。
叶幸伸手搂住她倒下的身子,他是故意激怒她的,只有这样,她才能放下心防。想将她安置在自己怀中好好休息,却发现她的手仍紧紧地握着白乙衣袖,他试着伸手想将她的手拉开,她却握得死紧,怎么也扯不开来。
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已经死去的男子身上,他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了白丁对他的全部关注。看着她拽着他衣袖的样子,叶幸知道,即使一开始最先遇到她的是他,他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他总是来迟这一步。
由着她握着他的衣袖,叶幸扶着她在白乙身侧躺好,然后看着她的脸出神。
如果她只是那个不起眼却又飞扬跋扈的四眼钢牙妹,他只是那个披着一张优秀外衣却毛病一堆的普通少年,没有那些前生今世的纠葛,那么,他和她的相遇是不是可以简单点。可以在教室门口的偶遇,可以是在学校食堂的擦肩,可以是在操场某个角落的邂逅,也可以是那一次,在校庆的礼堂,他搬来木梯,像个王子一样救下因为同学恶作剧被困在天台的她。他可以排几个小时的队买她最喜欢的偶像演唱会的门票,然后约她一起去看…和所有最普通的情侣一样,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幸福大笑。
没有任何心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喜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如果。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如果你那么想守着他,那么,我来守着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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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
白丁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她是被噩梦惊醒的,她梦到白乙死了,即便是睡梦之中,她也依然记住了不能哭得诅咒,死死咬唇忍住了胸涌而下的泪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可以看到窗口的微光,身上盖着一件有些眼熟的外套,她一时之间有些迷糊,使劲想了想,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左右看看,叶幸不在,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他带来的衣服,如果不是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她几乎要以为叶幸回国只是她得一场梦罢了。
只是她怎么突然就睡死了?皱眉有些后悔,她坐起身,习惯性地去拉白乙的衣袖,伸手却摸了个空,白乙呆了呆,侧头去看,这一眼,差点令她魂飞魄散。
白乙不见了!
最令她惊惧万分的是,白乙的衣服还在。那一袭染血的白袍就在她得身侧,可是白乙却不见了,听到屋子里的尖叫声,叶幸赶紧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教室,一踏进门,便看到这样的场景,弥漫着浓重腐朽味道的老教室里满布着灰尘蛛网,白衣红裙的少女跪坐在地上,手里捧着一件染了血的白袍失声尖叫,满脸都是无助与恐慌。
“发生什么事了?”叶幸跑到她身边,想扶她起来。
白丁狠狠甩开他的手,自己站起身来,红着眼睛蹬他:“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外面没有走远,这里没信号,我上网查了一下东西,顺便加固定结果。”叶幸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解释道。
“哦?你查到什么了?”白丁冷冷地看着他......“关于鬼市和真龙令的一点消息,还有关于......”叶幸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摸样,伸手想扶她,被她再一次甩来......我想替你取出体内那枚魔性的内丹,我曾经在一本古书里看到过方法。“当时我记在加锁日志里了,刚刚我正在查,这已经第六天了,距离九日真空期还有三天,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实在难以想象,所以在这之前,我想金莲帮你将篱的内丹拿出来。”
“这是令你费心了。”白丁捏紧拳头,“那么你能告诉我,白衣去哪儿了?”“我不知道。”叶幸看了一眼她怀中的白袍,“我一直就守在外面,没有任何东西进来过。”
“哈!你是说,白乙是自己凭空消失了?”白丁一脸讥诮地道。“有这个可能,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明白吧,白乙早就已经死了,他身体的保存期限应该也已经到了最大的限度,她得衣服还在,身体风化的可能性很大。”
“风化?”白丁死死地瞪着叶幸,一字一顿要出这两个字,眼睛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他一直好好的,为什么我一睡着他就不见了?这么巧?”
叶幸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开口辩解一句。
她咬牙,“为什么这样看我?”觉得我不可理喻? 觉得我疯了?”。“若是真的疯了,反而会好受一些吧。”叶幸说,他的声音很轻,严重带着不容错辨的怜悯。
若是真的疯了,若是她真的对“白乙还活着” 这个念头不存在一丝顾虑。那么,她得眼中便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吧。她得双眸分明已被漫天的悲伤所侵染。在独自陪着白乙的这些天里,也许她比谁都明白白乙已死这个事实,可是她拒绝承认拒绝去想,甚至是连一丝那样的念头都不敢有,就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的脑袋埋在沙地里,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继续安心地呼吸......不要这样看我。看着那双平静温和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白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死死地攥住了一半,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她下意识揪紧了手中的白袍。仿佛这样才能得到些许的力量,手中衣料的触感还在,可是那个人却无端失去了踪影......她垂下头避开叶幸的眼神,紧紧抱着那件袍子,微微颤抖。眼前不受控制朦胧一片,她死死咬唇逼回即将夺眶的温热液体,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若是哭了,她便会再也记不起这个人,记不起这个为她生生将自己生命消耗殆尽的人。怎么能够在失去他之后,联通他存在的记忆都失去......苏柔,算你好。
万箭穿心,不过如此。
明明已经痛悼极致,明明想号啕大哭一场,却连一滴眼泪都无法流出,白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动,那些痛叫嚣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全都堆积在那里,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
“白丁,白丁,你怎么了,看着我!”见她低垂着头站在那里,身体越来越剧烈地颤抖,叶幸感觉到白丁的不对劲,赶紧上前抬起她的下巴,却见她双目涣散,下唇已经被要得鲜血淋漓,“白丁,不要这样,快松口。”
“白乙......真的死了 ?”她听话地松口,仰着脸,一脸迷惑地看着叶幸。
看着眼前这个收齐所有尖刺,只剩脆弱的女孩,叶幸却突然感觉也许她还是继续陷在那个自欺欺人的幻想里比较好,强行将她从那个幻想里拉出来,就如同敲碎乌龟的壳一样残忍。
“连身体......都没有了?”没有得到叶幸的回答她也并不在意,继续喃喃。
“不要这样......”叶幸蹙眉。“啊......对,他死了。”她兀自点头,一副幡然醒悟的表情,他是死了,他再厉害,也经不起这样耗啊......我还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死,永远都会陪着我呢......呵呵,瞧我,还一直自欺欺人地认为他还活着......,可是,他明明答应过她,不会离开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
她还和他盖了章,她还和他拉了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都不许变的。
她和他说好了得,谁骗人谁小狗。为什么......为什么要骗她......“小狗......”唇瓣一开一合,白丁低低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感觉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从头项侵入她得四肢百骸,眼前骤然间一片黑暗,就如同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一般,连呼吸都困难......好难受......她张开嘴,试图呼吸。
谁知刚张开嘴,便有一股腥味从喉咙口涌了上来,怎么也压抑不住,她跪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彻骨的寒冷。
眼前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白丁感觉自己就快在那个寒潭中溺毙了。
叶幸眼睁睁看着她得脸色突然间变得一片煞白,然后跪坐在地上,口中涌出大量的血,他被她得样子吓到,赶紧蹲下身将她抱在怀中,探寻她的内息,却发现魔丹在她体里乱窜,她的内息已经乱成一团。
怎么会在这样,他明明已经暂时将魔丹压抑住了......“白丁,白丁, 不要睡,快醒醒......”感觉她越来越弱的呼吸,叶幸眉头蹙得死紧,拍打她的脸颊,试图让她清醒过来。
可是不行,她的气息已经微弱到近乎于无。
他试图强行将她体内的魔丹导入自己的身体,可是不行,他试图将她体内乱成一团的气息导顺,也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叶幸捏紧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地砖上,再一次,他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所学的那些理论那些知识在此时依然派不上一点用场。
她在他怀里紧紧阖着双眼,尝尝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的暗影衬得她煞白的脸颊如瓷器一般,仿佛随时会碎裂开来。
叶幸开始六神无主。
“误食魔丹,积郁于心,有入魔的迹象,却又魔性未成,危矣。”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文邹邹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叶幸悚然,他明明已经将结界加固,而且已经联网设置了自动报警装置,怎么可能有人在不惊动警报器的情况下闯进这里,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的身后。
伸手将白丁抱在怀中,他全神戒备地侧过身,看向来人。
李斯新!?
白T恤牛仔裤帆布鞋,眼前这个分明就是李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