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是说来面试的么?”见那女人对白丁上下齐手,毛手毛脚,再看看白丁一副被蹂躏得很无奈的样子,叶天皱了皱眉毛,有些不爽地道。

琳达看了叶天一眼,这小子就是叶家的小公子?难怪如此嚣张。收回在白丁身上揉捏的爪子,她拍拍手,收起花痴的样子,恢复了娱乐圈铁娘子的风范:“那先跟我去十五层试镜吧。”

电梯很快来了,琳达先进的电梯,然后热情地招呼大家进来,苏柔大步走了进去,白丁见苏柔站在左边,便站到了右侧,白乙静静地随白丁走进电梯,站在白丁身旁。

叶天最后一个进来的,随便挑了个地方站着。于是便形成了白丁和苏柔各据一角的局面,微妙的是,叶天和琳达站在了中间,这便显得苏柔势单力孤起来。

琳达注意到白乙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很久没有看到比司空品还俊俏的男人了,尤其是这漠然一切的气场和目中无人的态度。琳达摸了摸下巴,这种优加级帅哥,她居然没有第一眼注意到,这实在是太对不起她第一星探的名头了。

也许是她一开始只顾着看白丁,又也许是这个男人有一种特殊的淡化自己存在的特质,就像此时,他只是默默地站在白丁身旁,便无形地将自己和电梯里除了白丁的其他人完全地隔绝了开来,而且他一点也不曾在意自己投射在他身上的火辣辣的日光,要是一般人,被她这么看着,早就该无所适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吧。更何况…不是她脸皮厚,她也是这个圈子里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啊。

在琳达盯着白乙看的时候,苏柔也在盯着白乙看,她的目光可比琳达的复杂多了,这个上辈子令她又爱又恨,并且痛苦一生的男人,此时就站在她面前,并且他居然还和那只低贱的狐妖在一起!

嫉妒加怨恨,苏柔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叶天在十层下了电梯,他是去面试场务工作的,白丁这才知道苏柔也是来试镜的。

到了十五层,便有人将她们带去了化妆间。几了化妆师在见到苏柔的时候便热情地迎了上去。这才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呢,白丁耸耸肩,见没人搭理她,便自己找了个位子,拉着白乙一起坐下。百无聊赖中,白丁从包里翻出《狐仙》来看,说来惭愧,这本小说她还没有好好看过,作者的名字很怪,叫一品。

琳达说过,她要试镜的角色是狐王万心,苏柔要试的角色是炎国公主秦锦华。这两人似乎是情敌的关系,狐王万心爱上了救过她的炎国国师白静安,身为炎国公主的秦锦华却也暗中对国师生出了情愫。

等等…国师?

白丁又翻了几页,找到描写国师的那一段…“当今圣上崇佛,欲出家为僧,当时朝野震动,百官惶恐,最后右相白奇上奏陛下,称他家的二公子白静安乃是与陛下同月同日同时所生,且喜好佛学,素与佛有缘,可代替陛下出家。于是,十五岁的相府公子剃度为僧,白静安出家之日,皇宫上空有祥云笼罩,圣上龙心大悦,封白静安为国师,大兴土木建成静观寺,以佑炎国千秋万代。”

原来狐王和公主所争的男人…是个和尚?

嘴角抽搐了一下,白丁挠挠脑袋,又往后翻了几页。

原来白静安幼时曾经入宫当过太子伴读,与公主秦锦华也算是青梅竹马。偏这白静安入了佛门,却还是断不了尘缘,前有公主倾心,后遇狐王送媚。

琳达拿了要试镜的剧本走进化妆间的时候,便见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场景,一面是苏柔那边的众星捧月,一面是白丁那边的无人问津。她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谁能比她更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同样是没有露过脸的新人,一个是公司老总的千金,一个是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无名小卒,谁坐冷板凳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

如今这个世道,跟红顶白谁不会?

将手中要试镜的剧本分别交给苏柔和白丁,琳达随口吩咐了一句:“阿广,那边人手够了,你帮我把这小姑娘打理打理。”

被称作阿广的化妆师点点头,收拾了工具箱走到白丁身边,也没有丝毫的不情愿,毕竟这是琳达姐的吩咐。

刚刚之所以出现那种众星捧月的局面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要抢着在苏大千金面前献媚,主要是这些人精都看出苏大千金对另一个小姑娘那点儿明显的敌意。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拍马屁,但是很明显,没有人愿意去故意得罪老总千金。

试镜的内容是剧本《狐仙》里的几个片段,琳达趁着化妆的当口给白丁和苏柔讲戏。

在化妆师阿广的巧手之下,镜中的白丁已经仿佛换了一个人,原先穿着大T恤、牛仔短裤、帆布鞋的少女转眼间跨越了千年的时光,变作了风华绝代的狐王万心。

白丁的戏服是一件绯红色的广袖窄腰曳地长裙,做功极其细致,穿在白丁身上有种奇异的妥帖感,仿佛那就是为她量身订做的一般,又仿佛她本来是这副模样。

镜中的自己有些陌生,又有些莫名的熟悉…按捺住不切实际的念头,白丁稍一侧头,从镜中看到化妆室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她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去确认,那人是…“司空品?!”白丁指着他的鼻子大叫。

没错,那人的确是司空品,他是接到琳达的电话特地从剧组赶来帮忙试戏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琳达所说的那个适合演狐王的少女竟然就是她…正因为再次见自家大王而心潮澎湃的司空品在注意到房间里的另一个人时,快要飞扬到云端的心一下子坠入了寒潭。

白乙!

那个害死大王的凶手!大王为什么还跟他在一起?难道…大王还不知道真相?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大王早就失去了前世的记忆,肯定已经忘记了那个前世害死她的凶手。

“真的是你呀,司空品!”白丁完全不知道司空品在想什么,高兴地大叫。

司空品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直起身子,神色恭谨地低头应声:“在。”

“帮我签个名吧,你是我的偶像啊,我可喜欢你了!”白丁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司空品奇怪的态度,只是赶紧捧上刚刚换下来的白T恤,要求偶像给她在衣服上签了名。

司空品稍稍一愣,然后因那一句“我可喜欢你了”而绽开笑颜,笑得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似的,几乎要晃瞎了琳达的眼睛。

他低下头,认认真真一笔一画地在那件白T恤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表情不像在签名,倒更像是在写极其重要的契约书。

白丁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司空品看,虽然知道他是七月影视文化公司旗下的艺人,这也是她除了赚钱之外来这里试镜的另一个重大原因,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好运到第一次来就遇见了他。

“他是来帮忙给你们的试镜配戏的,暂时饰演白静安。”琳达笑眯眯地解释,顺便瞄了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一眼,那才是她理想中的白静安啊,那气质那神态…更何况司空品的角色他自己早就定下了,他要饰演剧中暗恋狐王万心的一只小狐狸,追寻了狐王千年,并且最终为狐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个悲情人物。

最重要的一点是,白丁没有注意到的事情,琳达可注意到了,司空品那种骄傲臭屁到骨子里的家伙,还从来没有见他跟谁低过头,现在居然用这样的恭谨的态度跟白丁讲话,莫非…琳达眼睛一亮,莫非这个少女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千年不忘的大王?

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会不费功夫么?由狐王来演狐王…这样的好事除了她琳达还有谁能碰到啊!

只是,澎湃不已的琳达不一会儿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CUT!不对,不是这种感情!”

“CUT!还是不对,你的表情太用力了,用力过头就显得不真实!”

“CUT!那是什么表情?是在哭还是在笑?你为他放下了屠刀,你为他摒弃了王位,你为他废了千年道行立下重誓不做妖,跟他从头开始修行,可是现在他却给了你当胸一剑!你应该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琳达在那边急得跳脚,白丁却是脑袋中轰鸣作响,动作表情无比的机械。

试镜的这段情节,这段对白,还有这一袭红裙都是那样的熟悉,为了那个人放下屠刀,废了千年的道行立下重誓,跟随着他潜心修行,结果换的却是穿胸一剑…她该是什么表情?

什么心情?

怨恨?不甘?心痛?

不是…不是的。

“ CUT!”

“再试一次!”

“重来!”

“ CUT!CUT!CUT!”

一连试了十多遍,白丁却一是遍比一遍更差,最后竟是站在镜头前发起呆来。琳达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条件,竟然是个木头美人么,那种表演连个花瓶都算不上,就算是没有一点演戏的经验,也不应该像个木偶似的死气平板,没有一丝灵气啊。

“苏柔,你先上。”捏捏眉心,琳达指了指苏柔。

司空品看了一眼状态不佳的白丁,有些着急。

苏柔饰演的公主秦锦华在得知父皇将她指婚给了右相家的大公子白流风,万般不愿之下,夜奔静观寺,欲与白静安私奔,谁料却撞狐王万心在殿中纠缠白静安。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并未当场发作,而是如计划中一般踏入殿中,向白静安吐露心事。

提起长长的裙摆,她慢慢走入镜头,走路的姿势,面上的神态都极其到位,将一个养尊处优的公主演得淋漓尽致。

白丁愣愣地看着她,觉得这神态像极了一个人。“静安哥哥…”苏柔带着些许的颤音,低声唤道。

一接触到苏柔的眼神,饰演白静安的司空品便暗暗惊讶了一番,第一次参加试镜且未正统学习过表演的苏柔表现得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僧早已遁入空门。”他闭目念了一声佛号,“更何况夜已深,女施主实在不该出现在这里。”

苏柔的泪目中有一闪而过的怨怼,为何那只妖狐可以出现在这里,我就不可以?你说你是僧人,既是僧人,当收了那妖狐才是!又为何与她在殿中拉拉扯扯,就不怕授人以柄么!

那些念头化为怨怼在眼中一闪而过,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苏柔眼中落下泪来:“我只是太过想念静安哥哥,才会…你可知父皇要将我许配给白流风…”

“姻缘自有天注定,女施主请回吧。”白静安闭目轻声道。

你明明知道我想嫁的人是谁?!为何还要装作不知!莫非…莫非是因那妖狐么?!

“静安哥哥,父皇常说你极有慧根,前途不可限量,万不可被妖物迷了心智。”低头掩住眼中愈加浓烈的恨意,苏柔咬牙轻声道。

“多谢陛下及公主挂念,此狐已立下重誓随我修行,虽然顽劣了一些,但已无害人之心。”白静安合掌道,“且众生平等,只要有向善之心,贫僧都愿渡之。”

苏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侧过头看了站在一旁柱子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的白丁,便转身走出了镜头。

白丁竟被她那最后一眼盯得毛骨悚然。

琳达倒是十分的惊喜,本来答应苏柔来试镜是迫于无奈,毕竟人家是老总家的千金,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可是想不到她竟然这么有天分,刚刚那一幕戏,她将一个外表天真烂漫,实则城府极深的公主演得仿佛活了一般,尤其是那最后一眼,将绝望、怨妒、孤注一掷的疯狂表演得淋漓尽致,仿佛是被那个公主附了身似的。琳达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白丁,暗暗摇头,竟然被苏柔最后那一瞥吓住,哪里还有半分狐王的风范。

想必…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司空品要找的人吧。

琳达又哪里知道眼前这个苏柔已经被回魂符唤起了前世的记忆,她所表现出来的怨恨是真实的。

再怎么伟大的演技,又怎么可能比得过真实。

琳达没有看出来,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白乙可是看出来了。

白乙的眼中一片幽暗,他确定,苏柔也被人施了回魂符。这是叶幸之后,第二个被施了回魂符的人,且都是和白丁有关的人,看来躲在暗处的那个人是真的想和白丁过不去。

白乙想起那一天,叶幸抱着重伤的白丁去书吧,他说要小心李斯新。

李斯新么…那个戴着眼镜的木讷少年…究竟是谁?

离魂

“丁丁,你要再试一次么?”琳达看了看白丁,犹不死心地道。

明明形象和剧中的角色是再符合不过的,怎么就不会演戏呢!

白丁没有吱声,她还沉浸在刚刚苏柔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那样的眼神…令她想起了令她十分不快的人。

“丁丁,你接着小柔刚刚的剧情试一试,公主因为怨恨而向皇帝请旨,火烧狐王万心的老巢万狐山,并且请来静观寺的僧人在山外诵经驱妖,从千里之外赶回来的狐王万心只见得满山烧焦的枯木和狐尸,偏偏还见着了静观寺的僧人。狐王万心怒气冲天之下杀入静观寺,白静安为保护寺庙失手杀了她,你试着想一想狐王万心当时的感觉,她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琳达循循善诱地给白丁讲戏。

白丁还站在那里发怔。

司空品看着她发怔的样子,心中焦急,又恨恨地看一眼白乙,心中打定主意要帮大王记起前世的种种,让她明白白乙的真面目。

握了握拳,他大步走到白丁面前,抽出手中的道具剑,一把刺入白丁的心口处。

道具剑是可伸缩的,当然不会真的伤到白丁,可是白丁的脸色却一下子变得刷白,她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怔怔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踏出寺门半步,为何不信守诺言?”司空品看着她的眼睛,狠下心来念出台词,并且故意没有称呼她“万心”,而是称呼她“白丁”。

他想敲醒她,让她记起前世的事情。

白丁怔怔的抬头,茫然地看着司空品,眼前这个男子渐渐和某个人的影像重叠…一旁,听到这句台词的白乙脸色也是一变。

“白丁,我与你约法三章,不许你再造杀孽,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司空品再度开口逼问,声音冰冷。

一声一声,他质问,眼中满是失望。

白丁仍是沉默,只是眼中的痛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缓缓仰起头,吊着水晶灯的大厅在她眼中幻化成了浮云山的天…秋天的浮云山,没有似雪的梨花,只有满山被焚得只剩枝干的枯木。可是,浮云山的天,依然这么的明静清朗…她想念那山水间的茅草屋,她想念院子里亲手栽下的梨树,她想看梨花盛开,她曾经以为她会看很久很久的梨花…和白乙一起…思绪一点一点清明起来,她记起来了…当他的剑刺入她心口的那一刻,她没有怨恨,没有不甘,没有心痛。

她只是…不舍。

她喜欢那间依山傍水的茅草屋,她喜欢院子里结满青梨的梨树,她喜欢躺在茅竹塌上晒太阳,她喜欢听他的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她喜欢闻他身上熟悉的温暖味道,她喜欢在那个“家”里等他回来…他亲手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她立下誓言此生不再踏出院门半步。什么仙,什么妖,什么修行,在她眼里,都比不过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那个众人眼中冷心绝情的白国二皇子,那个不带人间烟火气的天界谪仙,在她眼中,不过是可以陪她一辈子的男人罢了。

她的一辈子很漫长,他的一辈子也很漫长,她想就这样缠着他地老天荒…可是那一剑…葬送了所有…她不舍…她只是不舍…琳达被白丁的“表演”给震住了,刚刚还是一个丝毫不会演戏的人,怎么一转眼就能够将那样复杂的情感表达得如此的完美…剧本中对于这一段的处理本来应该是怨恨和不甘,可是白丁却从另一个角度诠释出更有血肉的狐王,连琳达都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处理方式更加的震撼人心。

“白丁?”司空品皱起眉,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表情。

白丁没有看他,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幻象,她陷在千年前的那一段真实的噩梦里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