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记 作者:梦三生
十七岁生日那天,白丁见到了一个自称是她师父的男子白乙,生活从此大乱。原本以为白乙是骗子,结果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忘最刺激的一个生日,她走入了黄泉路,踏上了奈何桥,然后掉进了忘川河,还看到了三生石,回顾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今生。
十七岁本应该是沉浸在校园的欢乐中,沉醉在懵懂的恋情中,而白丁每天却不得不面对觊觎她内丹的妖怪以及索命的判官。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线,将前世与今生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又再次逐一出现......
楔子(前世一)
那一日,□妩媚,阳光正好。
一叶扁舟沿河道缓缓而行,戴着斗笠的艄公低头撑杆。船头坐着一个吹笛的男子,他静静地看着水面,乌黑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知何种质地的白衣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华,连衣角的每一处皱褶都显得那般熨帖。
薄薄的唇吹出悠扬的曲调,却仿佛隐约带着丝丝悲怆。
水波轻漾间,小舟经过一座桥洞。
“啊!妖…妖怪!”那艄公忽然惊叫起来,打断了悠扬的笛声,他颤抖着,连手中的竹杆都握不住。
白衣的男子放下玉笛,缓缓抬起眼睛,顺着艄公惊惧的目光看向河对岸的方向。
对面岸边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少女,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绽放在水中的清莲,她有着一张素净到了极致的容颜,却身穿一袭似火的红衣。
那些红在她的身上绽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明明是极其矛盾的组合,却又是说不出的和谐。一阵轻风拂来,白色的花瓣随风而落,那树下的女子忽尔微笑,带着说不出的妖异,莲步轻移间,她竟然已经稳稳地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一般。
艄公早已吓得跳下河,弃船而去。
白衣的男子仍旧坐在船头,看着她踏水而来,走向自己。
“你是白国的二皇子白乙?”她问。
“正是。”他答。
“你不怕我么?”红衣的少女好奇地蹲下身,与坐着的他平视。
“为何要怕?”他轻抚玉笛,淡定地反问。
“我来吃你的呀。”红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道。
“为何要吃我?”他仍然淡定。
“这天下的妖精鬼怪都在找你呢,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吃了你便可得道成仙了呀。”红衣少女笑着说,一副天真雀跃的样子。
传说白国的二皇子白乙出生之日,天现祥云,且有高人寻访而来,称其有仙根,乃是下世历劫的神仙,并不敢收为弟子,只是教习其修仙之道,结果不出二十年,便已有大成。
“哦?”他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却仍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即是如此,你便吃了我吧。”
“好生无趣。”红衣少女皱了皱鼻子,一屁股在他脚边坐下,“你不求我么?”
“不求。”毫不犹豫的两个字,仿佛生死与他无关,纵然那是他自己的生命,他也看得如此之轻。
“你求我,我便不吃你呀。”红衣少女也不恼,只是笑盈盈地打着商量。
于妖怪来说,是喜欢看着猎物在自己的利爪下瑟瑟发抖,拼命挣扎,然后一口吞了,才叫快意吧。白衣男子不语,也不看她,只是将玉笛横在唇边,再一次吹响。
悠扬的笛声在河面上响起,她听得有些入了迷,笛声停下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笑嘻嘻地上前,巴着他,“他们说你是天上的仙人转世,那你是不是还会回到天上去呀?”
白衣男子还是不语。
“呐,我不吃你,你教我修仙可好?”她凑到他身边。
“吃了我便可得道成仙,岂不更快。”白衣男子淡淡地道。
“哼,那是那些笨蛋目光短浅,你前世即是仙人,必是下世来历劫的,待你功德圆满,那自然是要重新位列仙班的,弑仙,那是多大的罪名呀。”红衣少女摇头晃脑地道,说到得意处,扫了扫毛茸茸的尾巴,脑袋上尖尖的耳朵也跟着动了动,还全然不觉自己已经现了原形。
——原来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
见白衣男子仍是不语,她又凑近了些,“啊喂,你说句话嘛,你不渡我么?你不渡我么?你渡我呀!你渡我嘛!渡我嘛!”
“我为何要渡你?”白衣男子终于侧头,看向在耳边聒噪的少女,因她挨得太近,两人几乎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他有些不适地稍稍后仰了一些。
“第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我要放下屠刀了,你不渡我么?你不渡我便是你的错!第二嘛…第二…啊,对了,第二我可以保护你,保护你在我成仙之前不被其他妖怪吃了!我可是很厉害的!云浮山你听过么?我是云浮山的大王!”她有些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如何?这条件不赖吧?”
正卖弄着,对岸不远处忽然一阵烟尘滚滚,数百名身着铁甲的骑兵在岸边勒住马缰,纷纷利落地翻身下马,搭弓拉箭,严阵以待。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雕刻着皇家标记的马车。马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了出来。
白衣男子侧过头,看向对岸。红衣少女站在他身旁,也一同看去,只见那衣着华贵的男子只轻轻一跃,便已经立在了船头,与白衣男子并肩而立。
“皇弟,父皇还未下葬,你为何这般急着出宫?”他说。
白衣男子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
“我明日登基,你不留下观礼么?”见他不开口,那男子又道。
“不必了。”白衣男子收回视线,淡淡地道。
“即是如此,将父皇的遗诏交出来吧。”那男子负手而立,终是收起了兄长和蔼可亲的嘴脸。
“你竟是为此而来。”白衣男子浅笑,“遗诏我临行前已经放在你的案头了。”
那男子微微眯起眼睛,“有了那遗诏,你便可君临天下。”
“我意不在天下。”
“原来如此,我拼了性命想要得到的东西,你竟是弃若敝屣么。”薄薄的唇勾起一个弧度,那男子忽然道,“如此多谢皇弟成全了,朕定会立苏佳容为后,让她母仪天下。”
这是小狐狸第一次听到“苏佳容”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这三个字有什么含义,但她看到白衣男子的神色一瞬间变了。他站起身,微微收紧了双拳,“皇兄,你…”
“呵呵,你不在乎天下,却只在乎她么?”那男子忽尔大笑,然后轻轻凑近他的耳朵,“我知是她向你报的信,没错,父皇是我所杀,可是你到底还是没有逃出我的手心,若要她无恙,拿你的命来换。”语罢,他一跃而起,转眼间已经站在岸边。
小舟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白衣男子猛地抬头,看向已经站在对岸的男子。
“白乙,你弑父杀君,企图潜逃,论罪当斩,念你是我弟弟,留你一个全尸。”条条罪状,慢条斯理地一一列出,他说着,终是缓缓抬起手,然后狠狠挥下。
无数的箭如雨一般密集地射来。
白衣男子竟是立在原地,不闪也不躲,是因为那个男人说过“若要她无恙,拿你的命来换么”?小狐狸疑惑了,有谁的性命是值得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的?她不懂,可是她也可只疑惑了一下,便迅速飞身而起,挥袖接下所有的箭,从容不迫地反手射了回去,岸上的弓箭手立刻死伤一片。
“何方妖孽!”见形势逆转,那男子惊惶大喊。
红衣少女嘻笑着飞身上前,纤纤十指幻化成尖利的爪子,扣在那男子的脖颈之上,“哼,明明是你杀了你的皇帝爹爹,为什么嫁祸于人?当我师傅好欺负么?”
从未有人敢当面对他如此的不敬,那男子显然动了怒,却又碍于自己的性命受到她的威胁而不敢发作。
红衣少女仿佛看穿了他的窘态,得意地笑了起来,尖利的爪子微微收紧,殷红的血珠子便立刻沿着他养尊处优的脖子滚落了下来。
“回来。”白衣男子终于出声制止。
“我帮你杀了他呀。”红衣少女舔了舔唇,讨好道。
“不必了。”他淡淡道,“过来撑船吧。”
“哦!”如丢垃圾一般丢开那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她喜滋滋地返身回到小舟之上,“你认我当徒弟啦?”
白衣男子没有理她,只是一径看向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的男子,“皇兄,我会离开白国,此生都不再回来,可否请你善待佳容。”
那男子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受伤的脖子,低低地喘着气,没有开口回答他,眼中一片阴霾。
红衣少女利落地撑着竹杆,小舟便轻飘飘滑出了十几米,她一边用法术指挥着小船前进,一边偷瞄背对着她的白衣男子。
“你即拜我为师,我便替你取个名字吧。”一直沉默着的他忽然开口。
“哦,好。”她从善如流。
“我叫白乙。”
“哦,白乙师父。”
“我上有一个兄长,叫白甲。”他又道。
红衣少女又“哦”了一声,原来那个杀了自己老爹,又想杀了自己亲弟弟夺家产的男人叫白甲呀,正想着,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妙。
“你叫白丙吧。”
果然…
她嘴角抽了抽,断然拒绝,“我不要!”
“为何?”他终于转过头看她,面露不解。
“太难听了!白饼,我还烧饼呢!”红衣少女忿忿。
“…白丁?”
“…好吧。”
于是,小狐狸的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楔子(前世二)
湖光山色间,有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倚山傍水而建,茅草屋前用矮矮的竹篱笆圈出一个院子,院子里栽着几株树繁叶茂的梨树,硕大的青梨结在枝头,煞是惹人馋。
茅草屋门前的竹榻上卧着一个红衣的少女,她半眯着眸子,懒洋洋地侧身倚在竹榻上。尖尖的耳朵动了一下,听到了脚步踩过落叶的声音,小巧的鼻翼动了动,嗅到熟悉的味道,她翻身坐起,趴在篱笆门前摇尾巴。
篱笆门被推开,白衣的男子走进院子。
少女扑上前,双臂一伸,整个人便挂在白衣男子的脖子上,宽大的衣袖一路滑了下去,露出一双白皙的藕臂,然后整个人密密实实地缠了上去,“白乙,你回来了~”
白衣男子神色不变,只是伸手拉下她缠在他脖子上的纤纤素手,眉目间仍是淡淡的,“人类女子不会如此,男女授受不亲。”
红衣的少女嘻笑着,抬了抬手,隔空取物从梨树上摘了一只梨子,削皮去核,切成几块,讨好地送到白乙唇边。
白乙看了她一眼,“又做了什么亏心事?”
“吃嘛吃嘛,很甜哦。”歪了歪脑袋,她笑得甜甜。
他伸手取过,放入口中,“你不吃?”
她摇头,笑眯了眼睛,“人常说,梨子不可分的,分梨分离,白丁不和白乙分离。”说着,眼睛一眨就变作一只红色的小狐狸,跳进白衣男子的怀里,极其无辜摇了摇尾巴。
“顽劣。”白乙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抚了抚小狐狸的嘴巴,随即皱眉,“白丁,你又犯杀戒了。”
眼珠子微转,小狐狸心虚地舔了舔唇,只是吃了一只兔子而已嘛,又来说教了。况且那只兔子是自己闯进院子里来的,分明就是它命中该有此报啊,如今祭了她的五脏庙,也算功德无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