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这里?!”然后我们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却让我们无比震惊的话音。“太好了,你们都还活着,太好了!”声音有些颤抖,亦有些激动。
这颤抖而激动的声音属于AMI。
手里提着只手电,AMI爬到一根折断的房梁上看着我们。手电的光有些微弱,可能是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全是灰,却是活生生地朝着我们笑着,又哭又笑。
活生生的AMI…
那么…死在我腿上的那具尸体…是谁…
腿上仰面躺着一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一只手垂在地上,一只收抓着胸口,就好像她每次紧张时所习惯做的。两只大大的眼睛朝天睁着,没有半点儿神,却又仿佛是想对着那上面某样看不见的东西要说些什么,嘴微微张开,里头一颗圆润的翠绿色珠子,在手电光下闪着幽幽的光彩…
“梅兰!!”林娟尖叫了一声。
我只觉得脑子里一阵空白。
第25章
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如果这会儿能有什么可以比明明几分钟前还在黑暗里和我们说话的人,转眼却成了我腿上的尸体,这种事更让我感到吃惊的,那只有它了。
我在梅兰的尸体边上看到了一只狐狸。
雪白色的狐狸。
嘴角挂着一丝血,它紧闭着眼睛躺在离梅兰不远的一个凹槽里,大半个身体被一根横梁挡着,此时除了我,没人留意到它。
“她怎么会死了…”边上响起林娟的话音,她声音颤抖的很厉害,因为之前梅兰的说话声离她最近。“你们都听见她说话的,是吧,你们都听见的是吧!”
“是的。”沈东回答。说话时他正看着AMI,这个原先被我认为已经死去了的女孩,她从远离我们的地方过来,手里还拿着手电筒,这不能不让人感到奇怪。
但这问题很快就被解答了。
就在AMI因为我们的表情而把手电光照到梅兰身上的时候,她身下的那根断梁上再次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动作有点迟缓,但个头很大,壮硕的像头牛。一露出脸沈东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惊道:“陈导…”
来人正是当时不知道被什么力量突然掳走的剧组导演陈金华。
这么点时间没见,他憔悴得更加厉害,一头狮子鬃毛似的乱发几乎都已经全白了,脸色发青,膀上那个伤口处被他用自己的衣服胡乱包扎着,差不多完全被血浸透。不过幸而原本体力足够好,即使血流失成这样,他仍然有力气支持着自己上下攀爬,甚至握枪。
他手里有把双筒老式猎枪。
“是你们…”见到我们,他长出了一口气,看上去有点激动。及至望见我腿上的梅兰,脸色沉下来:“她怎么了…”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头部着地,所以…”虽然沈东这样回答,但包括他自己,可能都对此不存什么信念。梅兰死状太诡异,那神情和动作,根本就不像被摔死那种正常的死亡。但除此又能有什么猜想呢,之前亲耳听见她活生生的说话,就够叫人惶恐不安的了。“对了老陈,你那天突然消失,到底出什么事了?”走过来帮我把梅兰从我腿上挪开的时候,沈东问道。
这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而这问题让陈金华略微的犹豫一下。片刻的沉吟,他道:“我是被某种东西带到了这里。”
“东西?什么东西?”
陈金华皱了皱眉:“说不清楚,我不知道那该叫人还是什么…因为背对着,我一直都没有看清楚那东西的样子。不过…”说到这里,他放下枪,把体恤的领口朝下扯了扯,对着手电光露出里面的皮肤。皮肤上很大一片青肿,中间被划破了,边上依稀像几根巨大的趾状的东西。“这就是那东西抓过后留下来的,怕是有毒,第一天的时候很痒,现在又肿又疼,所以我放了下血。”说着用力喘几口气,他嘴唇干裂的厉害,憔悴的表情明显的透出体力不支。“当时,被那东西带到这里的时候我是完全失去意识的,醒过来才发现是在这么个地方,当时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的,还有很多人…”
“是咱剧组的??”
“是的…”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陈金华沉默了下。片刻回过头,从AMI手里取过手电筒:“往这里看。”边说,他边将手电筒朝左上方照了过去。
手电筒的光线在我们眼下所处的地方,力量有点微薄的可怜,一小圈昏黄的光越过周围凌乱的石头和木条,勉强打在陈金华所指的方向,勾勒出一道墙壁的一角。墙壁有些年头了,很多地方墙粉剥落得不成样子,很多条漆黑色的东西沿着墙头朝下垂落,是被地震震出来的巨大裂口。裂口处隐约有几样东西鼓在那上头,好像是被从墙壁里震脱出来的东西,及至眼睛适应了那昏暗的光线,于是便看清楚了,那些一半嵌在裂口里,一半鼓在外面的黑糊糊的东西,是人的身体。
“林波!许晓爱!!”一声尖叫,AMI险些从断梁上跌了下去,幸而被陈金华一把拉住。“他们…他们怎么了…陈导!他们怎么了!!”忍不住哭了出来,再也不敢朝那方向细看,AMI捂住脸放声大哭。
那些嵌在墙壁上的尸体都是前一阵子一一失踪的剧组成员。
顺着那道墙壁朝边上仔细再看,隐约可以辨认出更多这样的尸体,有些整个儿贴在墙壁上,有些和我们最初看到的那几具一样,半个身体在墙壁裂缝里,半个身体在外面。尸体全都很硬了,所以有些禁不起震动,拦腰一分为二,半个身体连着仅存的那点骨肉,在半空中晃荡着,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似的。
这情景怎不叫人毛骨悚然。
就在之前,我们以为我们只是掉进了一个晚清时期建成的,被废弃了很久的地下室里。而现在很显然的,与其说它是地下室,不如应该叫它“墓室”。它埋葬着那么多个人,那些不久前还活生生在剧组里干着活的男男女女,如果不是这次地震,天知道他们还会在这地方被无声无息的埋葬多久。
而,我们呢?
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在这么多人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杀死并以这样的方式埋葬后,在这场把我们全部带进这个地下墓地的地震过后,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我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地方,虽然它现在已经被震得面目全非。”沉默了一阵,陈金华再次开口。他把手电筒转了个方向,于是那些尸体重新隐回黑暗里。“那时候他们都还活着,因为我能听见他们的呼吸,不过他们全都昏迷不醒,我想当时大概能在死前清醒过来的人只有我一个,我身上并没有被什么东西绑着,显然应该是那个把我弄来这里的东西也没料到我会那么快就清醒。”
“所以我就爬了起来,那时候我躺在那个地方,我记得那里有还几张石床,你们看到的那几块断掉的石板就是。”说着手电朝正前方照了照,如他所说,透过一堆碎石,我们确实见到了两块断裂的大石板。“这只手电筒原先就放在那东西上面,”接着他又道:“我不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也没心思去研究,我只想把所有人叫醒一起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但是我叫不醒他们,他们睡的很死,像被打了麻药一样,后来没办法,我就拿着手电筒,沿着后面这条通道,跑了出去。”
“那你找到出路没?”程舫问。
陈金华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急急忙忙的看到路就跑,但是绕来绕去总是绕回来,时间长了就不大敢再随便乱走,一来节省力气,二来我想总那么走也不是个办法,所以我想给自己走过的地方弄点可以标识的痕迹。可是就在我做标记的时候,也不知道当时是虚得眼睛发花,还是怎么的,我在通道里看到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突然开口问了句,是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周林。
陈金华迟疑一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红衣服的女人…”周林轻轻吸了口气,没再继续吭声。
“是的,红衣服,因为这颜色很显眼,所以我想应该不会错。我是听见她脚步声才发现她的,她脚步声就像那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可是等我看见的时候,她已经贴着墙角拐弯过去了,我赶紧追过去,但跑到那里,她已经不见了,连脚步声也没了。那时候我不太死心,当时想,好容易见到一个人,也许和最近的事有关,所以说什么我也想追到她看个究竟。但是,一直追了两三个拐弯,我始终都没找到她,而这样一来,连我之前做过标记的路也找不到了,我只能重头再来。可是这事情没有就那么完了。”
“为了找出路,我在这里花费了不少力气,很多时候实在累的不行,就找个角落里钻着,休息会儿。我一直提心吊胆不要碰到那个抓到我的东西,幸好也一直没有碰见,只是最后一次打这儿经过的时候,我被吓坏了,当时真的是…”说到这里,舔了下干燥的嘴唇,陈金华脸上浮出层有些扭曲的表情:“本来发现是又绕回去的时候,我是把手电给关了的,可后来发现不对劲,因为没有听见里面的呼吸声,什么声音也没有,还闻到一阵阵腥臭味,隔老远都闻得很清楚。所以考虑了一天,我壮着胆子打开手电朝里看了一下。这一看把我惊呆了,我看到他们都死了…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只看到他们一个个都被砌在那些墙壁里,有些人是被活生生砌进去的,那姿势看起来还在往外爬,更可怕的是,他们就好像故意被做成了一种雕塑一样的样子,你们见过庙里那种放在很高的神龛里的那种小菩萨不?他们当时就是那种样子的…”
“为什么…”颤抖着声音,AMI小声问。
陈金华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我吓得腿都软了,转身就跑,一直跑一直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看到前面隐约好像有个人站在那里。我吓坏了,以为是那个抓我来的东西,后来发觉不是,那人低着头在扫地,看上去很眼熟。所以壮起胆子我用手电照着他问了声,‘谁!’那人半天朝我抬起头,知道是谁不?他是本新伯。”
“本新伯?!”这次惊叫出声的是林娟:“这么说,我还接到过他打来的电话。”
“是么?”陈金华朝她看了一眼:“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
“什么…”微微一怔,陈金华沉吟片刻,继续道:“不过,这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也是都有可能的吧,就像我真的见到了本新伯。那会儿他一直在扫地,我想我是不是活见鬼了,可看他活生生在那里的样子,有实在不像是鬼。考虑了很久我决定过去和他打个招呼,可还没等我走近,他忽然丢下手里的扫帚就往边上走了进去。我赶紧追,追到那里,看到扇门,门关着,我推开往里头看的时候,踩到了被他丢在地上的扫帚,然后发现,那东西被不是扫帚,而是这个。”说着,朝我们提了提手里的猎枪。“当时我就把枪拿在了手里,接着光朝门里看看,门里一个人也没有,是个很小的房间,可我明明看到本新伯进去的啊,所以我就朝里面走了进去,想看看清楚他到底在不在里面,谁知道刚进去,门就关上了,这一关,一直到地震,把这扇门震了开来,我才从里头出来。之后,我就碰到了AMI,她当时就躺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昏迷不醒。再之后,我们就碰到了你们。”
一口气把所有的经历说完,陈金华虚脱似的吐了口气,一张脸变得更加苍白,这令他不得不朝断梁上靠了靠。
“这么说,你始终都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沈东道。
“是的。”陈金华点头:“而这电眼看就快要没了,我不知道我们在没了电以后还能怎么办。”
“这样的话,我们一刻也不能再浪费了,我们必须去找出口。”
“好。”话一出口,所有人都赞同。
只是很显然,沈东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放心的,他借着手电光对我们一圈扫视,继而目光落到我身上:“你和我一起去么。”
“我脚完全没有知觉了。”我对他道。
他点点头:“那这样,你和周林,还有陈金华,留在这里,对了,老刘,你也留下,他们都行动不方便,你留在这里好有个照应。”
刘君培怔了怔,随即朝我看了一眼,然后点头:“行。”
“其他人和我一起去找路。”
“等等,我也留下来吧,我要陪着宝珠。”说话的是林娟,她一边说一边朝后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在紧挨着周林的地方停了下来。
沈东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下头,然后朝断梁上一翻,跳进了断梁后那条走道,并从陈金华手里接过了手电。程舫和AMI跟了过去,临走程舫朝林娟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便跟着沈东离开了。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过道尽头,而手电带来的那点点微弱的光亦因此完全消失,整个地下室重新陷入一片漆黑之中,黑暗里我能听见我们余下那几个人彼此间起伏的呼吸声,很清晰而其中有个气息是相当微弱的,微弱的几乎听不清楚,而那点点微弱的声音从刚才被我发现,就一直反复被我记牢着,现下等到了这个机会,我循着那小小的声音慢慢移了过去,一点点摸过梅兰的尸体,一点点摸过尸体边的横梁,一点点摸到那个凹槽,然后,摸到了那把起伏的柔软的毛。
“狐狸…”压低嗓子我轻轻叫了他一声,一边小心翼翼把他从凹槽里拖了出来,抱进怀里:“狐狸…”
第26章
狐狸没有回应我,如果不是手臂上能感觉到那一点点细微的呼吸,他就好像具尸体一般,连身体都是冷的。
这叫我不知所措。
如果之前还存着一丝侥幸,期望着远在我家的狐狸能感觉到我这里出了问题,而跑来找我,凭着他妖怪的直觉。而现在他就在我怀里,却是更需要去救得一个人。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找到这里来的,也想象不出之前他到底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以致把自己弄成这样。单纯的地震不可能伤害到一只有着五百年道行的狐妖,因此,狐狸必然是碰到了某种强大到让他也难以应付的东西。而如果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可怕的东西,它很可能并没有因为地震而离开,甚至,之前那场突兀的地震,说不定也是这东西弄出来的,而它或许就在这黑暗空间的某个地方窥视着我们,我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它的眼底,而对于它我们却一无所知。于是这就意味着,即使沈东他们已经幸运的找到出口,我们必然也没有一个人能因此就活着离开。这会儿得以不死,说句悲观的话,这极大可能是那东西还不打算一口气把我们尽数弄死而已,不管它是出于什么目的。
“刚才我好像看到梅兰的嘴里含着什么东西,是那块翡翠么?”黑暗里忽然听见陈金华问了一句。
“是的。”见没人吭声,我答道。
“你们塞的?”
“不是。”
“不是你们?难不成还是她自己…”
“…不知道。”这实在是个让人费解的事情。说起来,古代王侯将相家死了人,他们坚信埋葬时倘若在嘴里放一颗珠宝,尸体能永葆生前的容颜。可梅兰在从上面掉下来的那瞬间会很冷静的确定自己会死,并且将那珠子塞进嘴里去吗?而如果不是她自己塞的,那又会是谁,并且,为了什么…
也许狐狸知道,如果当时他是清醒着的话,他的眼睛可以在黑暗里看清任何东西。
可是他始终一动不动,无论我怎样试图让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我很奇怪那东西为什么不干脆一下子杀光我们,而是这么一批一批的来。”这时黑暗里又响起陈金华的话音:“它完全有能力在第一天的时候就你把我们全部杀光,你们看看那次在厅里的屠杀…”
“也许有忌讳。”接口的是周林。“兴许我们中有什么让它忌讳的东西,所以一次没办法杀光我们,它只好找机会分批进行。”
“忌讳会是什么。”林娟问。
周林沉默。
这沉默不知为什么忽然令林娟异样的纠结起来。因为再次开口,她带着种微愠的语气问了完全同我们目前困境无关的问题:“你是不是在生气,周林。”
“为什么这么说。”好半天,周林才回应。
“因为每次你生我气的时候,你就会不跟我说话。”
这话乍一听有些好笑,尤其是一个成年女人,在这样一种环境里突然很认真的说出来的时候,像个闹心的孩子。
当然,这会儿并没人笑得出来,只是觉得气氛变得有点糟糕而已,我不知道林娟她自己有没有感觉出来。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顿了顿,周林问他。
“因为,”脱口而出,却没有后续,林娟似乎在这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再道:“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也许是你想多了。”
“也许吧。也许从我们见面到现在,我觉得你总是能回避和我说话,就尽量回避,那其实是我想多了。呵,我在一个瞎子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想象力。”
“所以还是不去想的好。”
“我和你说话并不是为了要听你说这些!”声音忽地扬高。而周林的话音依旧如之前分析状况时那样平静:“那你要听什么?”
“我…”
一向快人快语的林娟,忽地再次迟疑,仿佛怕一不小心自己会说错了什么似的。我从没见她这种样子过,尤其是在一个男人面前。“你为什么要回国。”片刻后她道。声音没了之前的意气。
“为了我哥哥。”
“为你哥哥?”听见这个回答,林娟明显的冷笑了一声,“你能为他做什么?你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也许吧。”
“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一个根本称不上理由的理由,回来了?而我之前托人带了多少口信让你回来,你有理睬过?”
“其实我早就想说,你总是那样麻烦人家,不太好…”
“周林!”这话终于让林娟情绪失控:“除了你以外没人会觉得我很麻烦!周林!”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句话,头顶因此传来一阵悉琐声响,我感觉到一些碎石粒因为声音的震动而从上面掉了下来。
“娟…”不得不出声提醒她注意眼下的状况,同时我也在奇怪着,为什么周林对林娟要说这样的话?
有些话他完全可以说的更婉转些,直白如林娟,或许就完全感觉不出他想要表达的本意了,那样,至少她也就不会这样生气。可是这男人却一直在用更直白的方式试图让林娟明白,明白那些他想表达的东西,那些对于林娟很在意,与他来说却无所谓的情绪。
而就在林娟因此而重新沉默下来的时候,周林再度开口,仿佛存心考验林娟的忍耐力一般:“所以,你应该走出去了,走出我和我哥哥以前给过你的那道圈子,回到那些永远不会觉得你麻烦,也永远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的人当中去。”
“呵…”这话让林娟再次一声冷笑:“你不觉得你在管闲事么,周林。爱和谁在一起那似乎是我自己的喜好问题。”
“也对。我只是提个建议,至于最后会怎么做,还是在你。”
“说的真好。”
“过奖。”
“那么如果能活着出去,我们结婚吧。”
真突然的一句话,原以为她会说出些更负气的东西,没想到会是这。以致连周林也不由得微微迟疑了一阵,有那么片刻,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道圈子包括我和我哥哥两个。”然后他道。一如既往的平静,并且诚恳。
这终于逼到了林娟所能忍受的极限。
因此她变得更加直接,非常直接的冷冷的道:“周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走出去。”没有回答,周林只是简单重复了遍他前面说过的话。
“如果没有爱过,请你直接告诉我。”
“走出去。”
“直接说没爱过我,我们之间就结了。”
“是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你!”
突然加快的对话节奏,在黑暗里结束的同样的快。
而那之后,两人好一阵没再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声都变得难以辨认起来,像是两人存心要隐匿与黑暗中一般,这让人倍觉难受。
眼下的处境已经让人非常难以承受了…不单我们的处境,还有狐狸的状况。
偏这两人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些话来,让原本就闷热的空气变得更加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觉得那个双目失明的男人有点可恨起来。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在这种时候表现出的异于常人的冷静和诚恳,他觉得很合适么?这种感情上的事情,非要在这种时候还针锋相对争个明白么?难道连伪装的体贴和爱都吝于给彼方?况且那有效期,不过只是现在短短共处的那么一点时间。过后,也许就此葬身在这里了,黑暗里,两人彼此再看不见…
就是这么一个令人绝望的地方,非要,为了一个说法,一个好看的姿态,于是让人更加绝望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在乎什么。
“娟,”于是我叫林娟,想把她叫到我身边来,离那男人远一点。
但是林娟没有应我。
我以为她是在气头上,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所以略微把声音抬高了一点,我再叫:“娟!”
很奇怪,她依旧没有应我。
“娟??”我再提高了点声音:“娟,你在干什么??”
声音在黑暗里撞击出一道道回音,很响得了,可是林娟仍然没有回答我。
这叫我突然之间有些慌了起来:
“娟,你说话啊,你在干什么??你说话啊!”
还是没人回答我。
“陈导!”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叫:“陈导!!”
但陈金华也没有回答我。从林娟和周林开始交谈,他就没再发出过声音,原本以为他是在听他俩的谈话,可现在显然并非如此。
“周林!林娟!陈导!!!”
我一个个把他们的名字叫出来,这几个就在刚才还在我身边说着话的人。
现下却没有一个出声回答我。
而在回音过后,空气迅速沉淀出一片寂静。很浓很浓的寂静。寂静里,除了我和狐狸的呼吸,什么声音也没有,仿佛着黑暗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而他们三个人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不敢想,一点也不敢想。只用力抱着怀里的狐狸,他一半身体在地上,一半在我怀里,除了呼吸什么动静都没有,却是这寂静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真实存在的。“狐狸…”我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虽然这种时候哭是最无用的。
可是除了哭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突然之间的孤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四周除了呼吸声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怕…不同于见到那么多人被杀害的场面,不同于被困在宅子里无法走出去…就好像睡醒后一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漂在连一丝海岸线都望不到的海面上,这是种阴冷的突然让人从头到脚都在发抖的可怕。
以至一时我都没感觉到自己手指间所触碰到的变化,那种毛发褪尽,变成了光滑的人的肌肤的变化。就连耳朵边原本微弱的呼吸声也逐渐清晰起来,我都没有留意到。我只是用力抓着狐狸的身体,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狐狸你醒醒…狐狸…狐狸…”
直到一只手用力揉了下我的头发,并且在我头上拍了一下,我才惊跳着住了嘴。
“把外套给我,”开口的时候,狐狸已经完全恢复了人的模样,而用刚才抱着的方式,我已经抱不住他。他从我怀里直起了身体,那双碧绿的眼睛在望向我的时候,一闪一闪烧着磷火似的光。
第一次觉得这光并不可怕。
它们真漂亮…漂亮的让我眼泪忍不住直跌了下来:“狐狸!”我大叫:“狐狸!”
那双眼因此月牙似的弯了起来,我听见狐狸低低的笑声:“哦呀,还能叫的再激动点不?小样儿可怜的…让人怪有成就感的。”
“…你是猪。”
“你见到猪能这么激动?猪说,不容易啊…”
“…”
“话说,我身材好不?”
“…”
“上面都摸完了要不要再往下摸一点?”
“狐狸!你丫一辈子就这么猥琐死算了!!!”
“不行,我不哭不行。”感觉到狐狸的手指在我爬满眼泪的脸上划过,我边哭边笑。
“为什么?”他问。手指再次划过我的脸,忽然一顿。
随即那两道月牙般的笑从目光里淡了出去,眨了下眼,他看着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我用力吸了口气,很惊讶自己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听起来依旧这么高兴:“虽然很像,但你不是狐狸,你是谁?”捏着刚才从地上摸到的碎玻璃,我在他低头说话的那瞬把它架在了狐狸的脖子上,一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继续往下掉。“你到底是谁!”
“木头…光着脑袋”
“…摇啊什么…不见”
“…拍一下娃娃出来”
“最慢的一个…这儿…”
“木头…的娃娃光着脑袋…”
“摇啊摇啊…看不见”
“你拍一下…啊…拍一下…啊…”
边上忽然有人在轻轻的唱歌,那首我好几次在宅子里听到的儿歌。
只是这会儿唱歌的人不是那些从未露过脸的小孩,而是个女人。也许是因为嘴里含着东西,所以总也唱不清楚,可她还在一遍一遍唱着,就在离我和“狐狸”不远的地方。
那声音本该是在地上的,因为唱歌的人一直都躺在地上。
可是这会儿她分明站着,站在她原先躺着的地方,一边含糊不清的唱着歌。
我哭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