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在新房间里走来走去,觉得这儿大得不可思议。这里总共有六个房间,小健身房、大浴缸、书房等。全都属于曾经毁灭一颗卫星的人。他也是三御史的父亲。在这种地方我怎么睡得着?我从口袋里取出飞马项链,差点儿都忘了这其实是颗镭弹。
穿过外面的昏暗长廊,途中遇到的一些橙种和蓝种都安安静静地弯腰行礼。这儿是战舰最深处的区域,金种平常不会进来。此处天花板低矮,适合红种和棕种工作。这条船其实等同一个岛屿都市,集合了各种色族。我还记得在舰桥看过船员名单,这里有上千种职务,几百万种动作正同时进行。我看了一下维修面板,暗忖着若某个橙种刻意造成超载,这条船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我猜不会有几个金种知道。这件事情我刻意记在心上。
我绕出去,觉得有点儿饿,便走进公共食堂。我当然可以叫人送餐,但现在侍从还没重新分配完毕,加上我讨厌空等。踏进食堂后,我意外发现有个人跟我一样睡不着,正独自坐在一条金属长桌边。
是野马。
第二十四章 培根蛋
我在她对面坐下:“睡不着?”
她的脸靠着弯曲的指节。“到处都嗡嗡咚咚响,”她朝着不断传出平底锅敲打声的厨房点头,“厨子也像疯了一样,好像以为我要宴客。明明我刚才说只要培根蛋,但我猜他根本没在听,自己讲了嫩鸡什么鬼的。他地球腔太重,我听不太懂。”
过了一会儿,棕种厨师摇摇晃晃走来,手上端的大盘子不只有培根蛋,还有南瓜松饼、熏火腿、奶酪、香肠、水果和十多道餐点,偏偏就是没有嫩鸡。他一看见我也在场,眼珠子简直瞪得跟松饼一样大。厨师连声道歉,放下盘子又溜了进去,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就上了更多道菜。
“你以为我们胃有多大啊?”我问。
他一脸错愕。“谢了。”野马对他说。厨师咕哝了一些东西,我们也听不清楚,只见他不断鞠躬,然后躲回厨房。
“看样子灰烬之王与我们的差别应该很大。”我说。野马将水果推过来,我又开口说:“印象中,你不太喜欢培根,不是吗?”
野马耸耸肩:“在月球每天早上都得吃,”她仔细地在松饼上涂奶油,“而且我会想到你。”
她故意避开我视线:“你怎么不睡?”
“我一向不擅长睡觉。”
“这倒是。肚子被开洞才睡得好嘛。那时可是睡得像个小宝宝呢。”
我笑了:“昏迷和睡觉的定义应该不一样吧。”
我们聊了很多,却始终不提真正该触及的主题,如两只飞蛾绕着同一盏灯那样,安静又纯粹。“话说,星舰上的床居然还那么大,真是意外,”她提起,“我的床大得太离谱了。”
“真难得!终于有人和我看法一致。其实有一半时间我都干脆去睡地上。”
“你也会这样?”野马摇摇头,“有时候我听到怪声音,就去躲到衣柜里面睡,总怀疑是不是有人想来暗算。如果看我不在床上,暗杀的人应该就会走掉了吧。”
“这种事我也干过,这样会好睡些。”
“除非衣柜大到可以塞进一家子黑曜种。不过那样睡在里头还是很奇怪。”她忽然皱起眉头,“我有点儿好奇,黑曜种会拥抱吗?”
“不会。”
她眉毛一挑:“你研究过?”
我吞了一把草莓,但吃相太差,野马蹙了一下额头。我耸肩回答:“黑曜种的信仰里只接受三种身体接触,分别称为春、夏和冬。在他们试图对钢铁金种先祖展开的武装革命失败后,对于是否要将黑曜种这个色族完全抹除,人口质量控制委员会进行多次辩论,后来是怎样灌输宗教思想、剥夺科技水平,你也很清楚了。黑曜种部落里的巫师被买通,对他们撒谎,警告子民不可以有肢体接触,声称会使灵魂劣化,所以现在黑曜种只在性爱时、某人有生命危险时,以及必须杀死对方这三种状况下,才愿意做肢体接触。所以当然代表他们平常不会拥抱。”我注意到野马嘴角的浅笑,“也对啦,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是知道,”她笑着,“不过偶尔研究一下你脑袋里装什么还挺有趣的。”
“哦。”不知为何,我脸红了。
“我差点儿儿都忘了你会脸红呢!”她盯着我好一会儿,“你大概不知道,但我在月球写的论文里面,有个主题就是列举人口质量控制委员会的社会操作准则是有诸多谬误的,”野马就连切香肠的动作都相当细腻,“我认为人口质量控制委员会太短视近利。比方说,以药物使所有粉种不孕。这个手段导致花园内的自杀率高到简直是悲剧。”
悲剧。多数金种只会说那是“效率低落”。
“法律对于阶级规定得过分严苛,这种制度总有一天会崩溃。至于是五十年后,还是一百年后,没人知道。有个案例是说,金种女性与黑曜种男子相爱,两人到黑市找雕塑师改造生殖器官,使精子与卵子可以结合。被发现后,双方和雕塑师都被处死。问题是,这种事情恐怕已经发生过一百次、一千次,只是不断从历史中被抹去。”
“真糟。”我说。
“但也有某种美感。”
“美感?”我有点儿反胃。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野马解释,“只有少部分金种看过数据。然而,这种事情就代表人类的灵魂一而再、再而三想挣脱束缚,但又与黑色叛乱不同,他们的行为不是奠基于‘恨’,而是为了‘爱’。还有,他们并不是要去模仿对方,也不被建立好的规范限制,两个人都愿意跨出一大步,成为那条路上的第一对。这是真正的勇气,他们证明了勇气深植在人性之中。”
勇气。假如她知道自己面前的人就像那样,还能继续讲下去吗?她是否就是活在哈莫妮所说的那种世界里?又或者,她真的能理解……
“因此,我忍不住怀疑,”野马继续说,“不要多久,如阿瑞斯之子那样的组织就会找到录像,拿来对全星系播送?珀耳塞福涅,那个唱歌女孩的录像,他们已经那样做了。所以这只是早晚的问题。”她发现我听见伊欧的名字后反应不大自然,“怎么了?”
我不可能吐实,只能撒谎。“论文、社会理论什么的。这和我的专长差别还真大,我之前就很好奇你在月球上都忙些什么。”
野马看着我的眼神很戏谑:“哦?原来真有想我啊?”
“可能有吧。白天晚上都在想:野马今天穿什么?她做了什么梦?她和哪个男孩接吻——”
她眉心一挤:“戴罗,我想要解释一下。”
“不需要。”我挥挥手。
“我和卡西乌斯——”
“野马,你不欠我什么,也不归我所有。不管是以前或现在都一样。你想做什么、想与谁在一起都无妨,”我停顿一下,“虽然,无论如何他都是个混蛋。”
她笑了一下,但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她眼中流露出悲伤,嘴唇半开半合,刀叉停在半空,盘上的食物已被遗忘。最后,野马看着盘子,摇了摇头。
“我真希望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她说。
“野马……”我搭着她的手腕。她力气不小,但在我掌下还是显得孱弱,一如我曾在地底拥着的另一个女孩。几年前,我救不了那女孩。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帮助眼前的女孩。若我这双手是生来救人的,那该多好。那么,我就会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或许,下辈子我有机会能成为那样的男人,但此时此刻,我能想到的一切话语就和我这双手一样,太过粗糙,只会造成伤害与破坏。“我明白你的感受——”
野马身子一抽:“我的感受?”
“我不是说——”我停下来。我听到有个怪声。
我们转头一看,厨子站在旁边,又端了一个盘子。他蹑手蹑脚走来,又蹑手蹑脚退去。
“戴罗,你先安静听我说,”她面前垂散几绺秀发,发丝底下是情绪强烈的眼神,“你想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全部告诉你。从小到大,我被灌输的观念就一直是以家族为优先。
“在学院里,我哥哥……当我亲手将他交给你时,就违背了我从小到大接受的所有教育。我以为你……”野马深呼吸,但那一口气开始颤抖,“当时,我觉得你证明了自己值得我效忠,于是我将你的顺位放在阿德里乌斯之前。毕竟他从来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我知道那样做是对的,但违逆了我父亲,或者说,抵触了他一直以来灌输给我的信念。你真的明白这代表什么吗?他这个人毁掉其他家族就像折断小树枝一样简单。他握有的权力无比巨大。更重要的是,他教我骑马、读诗,他不是一个只会讲军事史的父亲,也是会陪在我身边,让我在跌倒后靠自己爬起来的父亲。我母亲过世后三年,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一眼。我为你去抗拒这样的父亲,不,”她纠正自己,“不能说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一个不一样的生命历程,为了在人生中拥有更多除了傲气之外的东西。
“于是,在训练中,你和我决定打破那些规则,努力在那个恐怖的环境里坚持着原本的人格,建立一支由忠心的伙伴,而非奴隶组成的强悍军队。我们选择要成为更好的人——但在那之后呢?之后,你对着自己当时的理念吐了口水,成为我父亲的杀人机器。”她在半空竖起一根手指,“不,先别开口。我停下来不代表轮到你说话。”
野马整顿思绪,交叉手臂。
“讲到这里,我相信你能明白为什么我很失落。第一,我以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一个特别的人格;第二,我觉得你放弃了当初激励我们战胜奥林匹斯的理念。你想想,这两件事会让我多难受、多寂寞。说不定我投入卡西乌斯的怀抱,是因为受了伤,需要靠他的慰藉止痛。这样解释,你可以想象吗?这句你可以回答。”
我在椅子上扭了扭:“应该吧。”
“很好。那么,把我接下来的话听进脑袋里。”她紧抿双唇,“我不是路边的流莺,我是一个天才。我敢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事实。我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聪明,唯一例外的大概只有我的双胞胎哥哥。再者,我也不可能因为有了感情就忽然变笨。接近卡西乌斯,亲近最高统治者,让她以为能分化我和我父亲,都是出于同一个原因——我要保护我的家人。”
野马低头看着盘里的食物。
“一直以来,我觉得掌控人性并不难,不管男的女的都一样。戴罗,卡西乌斯的创伤还没愈合,你杀死朱利安都两年了,他的心却还在流血。我一跟他接触就马上能看出来,也马上知道该怎样让他爱上我。只要好好去聆听,就能填补他的那个空洞。”
她声音里的固执退去,左右张望了一下,仿佛想从自己展开的这段对话中逃离。其实,要是她可以就停在这里,我还挺开心的。
“所以,他渐渐觉得,少了我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对我而言,这就是保住我家的办法,也是这场斗争中最有力的武器。但是……我觉得太残酷、太可悲,我变成硬留住奥德赛的女巫,骗他投注感情,为了自私的目的将他留在身边。虽然逻辑上我一点儿也没错,但每次在他怀里,我都觉得自己像在水里漂流,就要溺毙。这些诡计的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只要一想到往后都得与自己根本不爱的人生活,我就快要窒息。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家族,为了许许多多我爱的人,为了帮助他们不用承受同样的痛苦。有很多人做出更大的牺牲,所以我相信自己也做得到。”野马摇摇头,沾了泪珠的眼睛映照出我眼角的水光。她再度开口,眼泪滴下桌面:“后来你走进酒会,感觉就好像……好像地上会忽然裂开一条缝,将我吞没。我知道自己是个骗子,是个大坏蛋,居然编了一堆借口去合理化如此愚蠢的作为。”她抹抹眼睛,“你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我要那样做吗?因为我不希望你死!我不希望你死,我不要你和克劳狄乌斯一样,和帕克斯一样,所以我要尽一切努力,阻止那种事发生。”
“你可以让我自己来啊。”
“戴罗,你并非天下无敌。我知道你那样觉得,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强。到时候,就会只剩下我孤单一人。”
野马一下子涌出太多情绪,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没有发出啜泣声,眼泪却滑落脸颊。她是会因此觉得尴尬的人。
她的模样令我心碎。
“你并不坏,”我牵起她的手,“你不是个冷酷的人。”
她摇摇头,想将手抽回。我又伸出右手端着她的下颚,直到她的视线停在我眼睛上:“你为了你爱的人付出、牺牲,没有人会批判你,你懂吗?”我强调,“懂吗?”
她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金种明明拥有一切,却连自我也得抛弃。这个太阳系真是太令人反胃,联合会制造出的人类社会一点儿道理也没有。无论是站在顶点或埋在地下,都会被吞噬。我已经埋葬过一个女孩,绝不会再让野马也被腐败夺去,我也绝不让我还在莱科斯的亲友继续受苦。我要打破枷锁。
我用拇指为她拭泪。野马和其他金种不同,要她学人勾心斗角,会让她的心四分五裂。我认真地看着她时才发现自己错了。我不该认为野马会分散我的注意力,影响我执行真正的任务。因为她才是我奋斗的原因。但此时此刻我仍不能吻她。为了击溃联合会的文明,我势必会伤她的心。太不公平了,我爱上她,而她爱上的却是一个假象。
“不要相信他。”野马忽然低声说。
“谁?”我吓了一跳。
“我的双胞胎哥哥,”她悄声说,仿佛胡狼就在角落,“他和你不一样,他根本不能被称为人。他看着我们时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我们,不过是一团团骨头与肉块。在他的认知中,我们都不存在。”我皱起眉,但野马抓住我的手:“戴罗,你听我说,他是只没有任何传说故事能描述得精准的怪物。你千万不要信任他。”
听到她这种语气,感觉好像知道了我与胡狼结盟。“我不信任他,我只是需要他的力量。”
“你不必靠他也可以打赢这场仗。”她说。
“可是你刚刚才说过我不够强。”
“你是不够强,”野马微笑,“一个人当然不够,”她嘴角一斜,露出招牌笑容,“你需要的是我。”
假如真这么简单该有多好。
过了一会儿,我走回房间。通道很静,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金属世界里飘荡的一道阴影。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受野马的好意或怎么与她互动。我根本说不出她与卡西乌斯变得亲密伤我多深,加上我内心深处也明白,那不可能只是演戏。卡西乌斯并非真的罪大恶极,就算他变成怪物,也是我造成的。
房门开启,突然有只手搭上我肩膀。我回过头,看见拉格纳的胸口。我完全没察觉他是何时靠近的。“里面有呼吸声。”
“应该是狄奥多拉,她是我的粉种管家,你们应该可以相处得不错。”
“是金种。”
我点点头,不懂他是用什么方式判断。但我先从手臂取下锐蛇,化为长剑,再踏进房间。灯亮着,但没有声音。我和拉格纳一起巡视,发现胡狼坐在客厅里,手上端着一杯雪利酒。看见我们持武器进来,他嘻嘻哈哈地笑了。
“我懂,我懂!我的确是危险人物。”他穿着浴袍和拖鞋。
我请拉格纳出去。以他的伤势来看,他根本就该留在医疗舱。他不甘愿地退到外头。
“这艘船上好像都没人要睡觉。”我坐进沙发,“话说,我们的协议似乎得做些修正。”
“你总是习惯轻描淡写,是不是?”他啜一口酒,微微叹息,“我本来以为自己真的会溺死在那个潟湖。以前我总会想象,要死也会死得轰轰烈烈,被射进太阳啊,或者被政敌砍头之类。结果到生命濒临终结……”胡狼轻轻颤抖,活像个可怜的小男孩,“只剩空无一物的冰冷黑暗,就像学院训练时被埋在矿坑里一样。”
在死亡之中是找不到温暖的。被卡西乌斯捅了一剑时我也以为自己会死,那时我也哭得像个孩子。
“目前看来,策略必须改变,但我认为合作关系不需更动。”他说。
“我有同感,”我附和,“现在我更需要你的情报网络了。普林尼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蹿出头,你又被绑在你父亲身边。他想必会积极除掉我们两方。”我没提阿瑞斯之子。目前如我所料,在我将酒洒到卡西乌斯腿上后,这些金种几乎将爆炸案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得除掉普林尼,但你和我在此之前得保持距离,不能让他察觉他的两个敌人已经联手。这样才能使他错估局势,想各个击破,对我们才有利。”
“我们保持距离,忒勒玛纳斯家的人才会和我讲话。”我补充。
“没错,他们恨不得毙了我。”
“他们的理由很充分。”
“我也不是因此就看他们不顺眼,而是因为他们搞得我做事很不方便。”他从口袋掏出全息通讯器交给我,“这可以直接联络我。我会叫我的船来接,不过你大概还得留在这艘战利品上头。一直搭穿梭机来回也不是办法。”
我很想问胡狼为什么要暗算黎托,但我该对着这只恶魔掀开底牌吗?要是把话挑明,我也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而他应付威胁的手段我见识过很多次了。佯装成一颗对他有利的无害棋子,才是明哲保身的办法。
“战争开打后机会更多,”我说,“就看要把战火扩散到多远……”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
“会有很多人想扑灭火焰,保住优势。尤其是普林尼,还有你妹妹。”
“那我们就得比对手更聪明。”
“但不能伤她。”
“她要是受伤,一定是你造成的啊,怎么会是我呢?”这话或许没错,“但我明白。煽风点火,让战争规模越来越大,然后取得胜利,就能拿走想要的东西。”
“我想我有办法。你的网络能提供木卫三的情报吗?”
Ⅲ
征 伐
铁雨降下,勇敢以对。保持勇气。
——洛恩·欧·阿寇斯
第二十五章 军事执行官
“我们死定了。木卫四首席执政官的意思就是这样。”
尼禄·欧·奥古斯都的视线扫过桌边,仿佛想知道众人是否明白这句话有多沉重。他本就锐利的面部轮廓在指挥室灯光照耀下,与猎鹰更是并无二致。他的双眼沿着利喙,往前瞪视。
“他当然会这么说。联合会核心联合起来对付我们,海王星位于外缘轨道上,维斯帕森的舰队要六个月才能来支援。其他藩主躲在火星各都市的护罩里面,只派出二军、三军给我。”他望向长桌后端的两人,“这些软弱无能的苦脸拖累了我们,我只好召集各位军事执行官与将领来商议对策。谁愿意提出高见?”
逃。他们就只会这么说。一个月前,我们逃出月球,接下来就没停过。最高统治者的战术很高明,她不给我们机会拿回火星。
我本来预期的状况并非如此。但话说回来,这也不是我的错。首席执政官身边净是些没胆的蠢蛋,这些金种享受太久的富贵和权位,承受不起一点点风险牺牲。更糟的是,他们排挤我,联合防堵我。从他们的眼神和肩膀动作都能看出来。这些人将我的成功视为自己的损失,就连在我带领下获救的人也不例外。胡狼也遭到相同的抵制,现在他不在场,这些人就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真是大错特错。
我们在六公里长的无畏级战舰无敌号上开会,指挥室中央有一张巨大的红橡木桌,我的席次距离主君有十人之远。天花板在头顶上四十米,偌大房间的装潢过度华美,有压迫感。桌面中央的狮子浮雕瞪着大家,周围的空椅超过四十张,许多首席执政官信赖的参谋没来,仿佛沉船上的老鼠似的急着与奥古斯都撇清关系。在场比较重要的包括普林尼、卡珐克斯与戴克索,加上约五十名麾下势力较强的军事执行官、使节和藩主。这些人不会幼稚地直接给我白眼,毕竟他们是掌握超过十亿个生命的大人物。他们选择把我当空气,不断质疑我提出的方案,动摇奥古斯都的想法。
“所以我们都同意木卫四首席执政官的说法?就这样完了吗?”奥古斯都逼问。
还没有人开口,指挥室大门打开,通道上看不到尽头的大理石墙出现在眼前。野马走进来,苹果在手中一抛一丢。
“抱歉!我来迟了!”她朝父亲露出灿笑上前,故意对着首席执政官的狮首戒指优雅地一吻。
“我一小时前就派人通知你了。”奥古斯都说。
“哦?”野马故意往普林尼那里瞥了一眼,“我刚好不在吧。我会知道要来开会,还是因为正好去找哥哥下棋呢。”说完后,她自己笑了起来。但听懂这笑话的似乎只有忒勒玛纳斯父子。野马叹口气,走到桌子另一端的席位,途中掐了戴克索和卡珐克斯的肩膀,卡珐克斯低沉地问候一声。野马一就座,马上将穿着军靴的腿抬到桌上:“我错过什么了吗?应该没有吧,看来你们还是拿不定主意?”
她父亲的面部抽动,狠狠瞪着那双靴子:“这里可不是马厩。”野马叹了口气,放下腿,用袖子擦擦苹果。
她是指挥室里少数几位女性之一。阿格里皮娜·欧·裘利本该在此,但正因她的变节,奥古斯都才会兵力不足,无法立刻拿下火星。当然,也因裘利家族叛变,维克翠时时受到监控,以确保她的忠心。要不是我尽力斡旋,维克翠恐怕会被关进禁闭室。
逃离核心区后,我们被逼到距离火星轨道很远的地方。小行星矿区被敌人占据,奥古斯都的财产遭到冻结,他统治的都市若不投降,就会遭到围攻。当然了,我们都被通缉,还有悬赏金。而那些老将不满的另一点就是我的悬赏金仅次于奥古斯都本人。
“刚才被打断前,”奥古斯都继续说,“我相信有人准备提——”咔!首席执政官脸一垮,野马咬下一口苹果。她转了转头,看着众人一脸厌恶的神情,我在一旁忍笑。
“主君,”普林尼往前探身,“我认为除了继续撤退外没有更妥善的策略。若局势持续不利,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而主君您将遭到联合会以——”咔!他眉头一皱,坚持说完,“——谋反罪名起诉受审,”普林尼望向席间早已被他买通的党羽,“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一直逃到维斯帕森从海王星过来会合,”奥古斯都嘀咕,“要花六个月。”
普林尼点点头:“否则就必须投降。”
“要是你那时杀了奥克塔维亚,那就简单多喽,小伙子。”卡珐克斯说。
“那么做的话,这儿所有人都活不到今天。”我回答。
戴克索点头附和:“我父亲只是在感慨,不是认真的。”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没有试试看呢?”普林尼眯着眼睛质疑我。
“我办不到。同一个房间里还有个人叫艾迦·欧·葛理穆斯。如果你在场,得手概率大概会比我高吧。我只是普通人。”
其他军事执行官相当清楚状况。
“就算洛恩·欧·阿寇斯在场也没用,”奥古斯都低声说,“我亲眼看过他不拿锐蛇也能杀死污印,戴罗已经尽力了。”首席执政官的目光朝我射来,“你也认为我们应该继续逃下去吗?”
“继续逃下去会显得首席执政官很软弱。”
“我们确实处于劣势,”普林尼插嘴,“回避至少看来是有智慧的。”
“普林尼,有智慧的人只读历史,强者则是写下历史。”
“别拿洛恩·欧·阿寇斯的话来压我!”他叫。
“我以为你们愿意采纳各种意见。”
“你的人生经历想必是丰富到不行,什么领域都能算是权威了。”普林尼的抑扬顿挫十分强烈,“那就请你多多复诵前辈的格言,看看我们能从中学到什么宝贵知识。”
“亲爱的普林尼,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大可不必对我人身攻击,”我指着首席执政官,“这件事关系到的是主君的命运。”
“你忽然注意到重点了,这转折真戏剧化,戴罗。”奥古斯都揉揉眼睛,一脸疲态。
“年轻人按捺不住冲动,”普林尼见缝插针,“但主君,我们必须谨记,小心才是上策。为求胜利,六个月的等待并不算很高的代价,”他摊开手指修长的手掌,“应该说,时间站在我们这边。元老院内部的意见已出现分歧,奥克塔维亚没有本钱翻遍整个星系找我们,但她想必会继续采取铁腕政策,对其余执政官施加压力。不久后,现在与她同一阵线的人就会心生怨怼,进而了解我们为何反抗,因为她不是将自己定位为联合会的代言人,而是把自己当成女王。这个转变会给我们更多余裕、更多力量,届时就可以寻求对我们有利的和谈条件。”
卡珐克斯的拳头往桌子一搥:“鬼话连篇!”
此人不像是血肉之躯,更像岩石雕出的巨人。他的脖子粗壮至极,就算我用手掌箍着恐怕也掐不死他。卡珐克斯和多数金种不同。他剃光头发,却蓄了浓密胡须,还染成血红,在微弱灯光下如火焰般摇曳。卡珐克斯的左手剩下三根指头,传言是戴克索小时候咬断的。每次听到,戴克索总微微一笑,低声暗示那应该是弟弟帕克斯干的好事。这房里只有忒勒玛纳斯父子还没屈服于普林尼的威胁利诱。我挺喜欢卡珐克斯的。
“听得我蛋都疼了,这种惑众妖言你们居然听得下去?”卡珐克斯嘲弄着其他人,“我们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主君,只要您一声令下,我就带上千个人出征,让那些胆小鬼知道不回应征召的下场。唉唉,小可爱,真不好意思。”他忽然对宠物索福克勒斯轻声细语。这头狐狸有红金色的毛皮,听见主人的洪亮声音,尖耳朵就会缩起来。它正从卡珐克斯的巨掌上吃果冻豆。众人等着卡珐克斯将注意力转回自己刚刚开的话头。
“卡珐克斯,你刚才要说什么?”奥古斯都开口,脸上尽是对宠信者才有的笑意。
“父亲。”戴克索用手肘轻轻撞他。
卡珐克斯像是突然回过神地抬头:“哦,等那些家伙被我割了蛋、吊在自己耳垂上,其他人就会想起您才是火星的统治者,到时候呢,就会求着要来帮忙,尼禄。”他心满意足地说完,继续逗弄索福克勒斯。
“而且,到时其余人才会明白我们这样叫作‘忠诚’。”戴克索迅速补上一句,手朝桌边所有金种一比,大家赶紧点头。戴克索嘴里叼着一根肉桂棒,他比帕克斯更常露出笑容,但神情只有帕克斯的一半开朗,其余表情都是淘气。我只看过他皱一次眉,就是在酒会遇见胡狼的时候。
忒勒玛纳斯家与胡狼间的仇怨无法轻易化解,也没理由化解。帕克斯死于胡狼之手,忒勒玛纳斯家当然想要他的项上人头,而奥古斯都的处理方式,是将自己的儿子逐出火星。如今战火再起,局势变得异常复杂,各种助力都很需要。乍看之下,胡狼似乎重新被父亲接纳,但忒勒玛纳斯父子可不会原谅他。我仔细观察后知道,这对父子虽从不卸下傻大个儿的伪装,其实脑袋相当精明。我只能暗暗祈祷他们别发现我与杀死帕克斯的凶手有私下协议。
“必须让所有人看见,忠诚不能只是嘴上说说。”戴克索继续,语调意外恳切,“我与父亲、妹妹出面,相信家族里其他人会想起在战乱时期,自己应该对主君负起何种责任。”他一派戏谑地歪歪头,像是想向大家展示他头皮上的金色天使刺青,“我们忒勒玛纳斯家族天生就擅长让人留下印象。这特点也许比我们的军阶更有说服力。”
“气势还是这么强啊,”奥古斯都微笑,“也还是一样好武,”他的手指滑过瘦长的左手背,“不过还不能这样做,那种‘提醒’以后再做。惩处必须在情势有利的状况下进行,否则看来会像是溺水之人垂死挣扎。目前我们军力太过分散,部队也都还困在都市的护盾后面。”
首席执政官转向普林尼,询问贸易伙伴的反应。我偷偷瞥向野马,她注意到了。野马眉毛一挑,询问我们可以开口的时机。
“我方政治官都获得过接见。”普林尼慢条斯理地说,他今天用的是看来正式一点儿的黑色唇膏,“就您所知,我与政治官团队自从离开月球后就不断开会讨论,已模拟出可能扰乱对手阵营、使其倒戈的——”
“拿计算机仿真吗?”卡珐克斯扯开嗓门笑了一声。
“对,计算机,”普林尼一脸不耐烦,“由绿种进行演算。结论是木卫群四个最大的伽利略卫星都不会与我们合作,模拟状况和现实状况将会得到同样结果。”
“不意外,”一名瘦脸执政官嘀咕,“土卫这边也一样。”
普林尼继续说:“理所当然,各方势力都顾忌站错队的下场。特别是土卫的执政官,每天都看见土卫五的残骸飘在天上,很难生出斗志。至于伽利略四卫星,最大的问题是木卫二的洛恩·欧·阿寇斯。他……奉行孤立主义,导致其他三卫星的执政官也采取类似态度,毕竟他的个人军队规模超出其他执政官两倍以上。”
“孤立?是‘退隐’吧。”奥古斯都叹息,“他或许是有这权力。”
“换作你的话可是会发疯的,父亲,”野马在远远那边开口,“没有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只能和家人——就是我和阿德里乌斯——一起消磨时间。”
首席执政官笑得很浅,心思谁也摸不着。“女儿真了解我。”
“我最担心的是,”普林尼赶快拉回话题,“伽利略四卫星的执政官似乎对我们的理念有所质疑。”
“那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理念吧,”我还记得自己该扮演什么角色,“至少不是什么人家会认同的东西。”
“可以解释一下吗?戴罗?”普林尼说。
“他不是正要讲吗?普林尼?”野马故意激他,“戴罗也要酝酿气氛啊。”
我扫视全场:“我想,这房里的金种应该都很了解人性吧?就算不了解——我们是靠什么支持下去的?理念吗?才怪。这里的人都没有理念。自由吗?正义?”我翻个白眼,“八竿子都打不着。最高统治者想不想当女王,我们真的在意吗?联合会规章、金种的信念又怎样?根本不重要。
“真正的重点在于权力。我们对抗她,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依附在一颗名为‘首席执政官’的星球上。假使这颗星球殒落……”
卡珐克斯身子微微弹起:“别把自己的主君讲得像——”
“像什么?笨蛋吗?他当然不是,别岔开话题。火星落入贝娄那家族手中,各种合约和职位都由他们操纵。接下来,我们会被推到边缘,就算不死,也失去所有影响力。”我控制着音调,引众人上钩,“在这世上,只有权力是真理。你们看看塔克特斯·欧·瓦利-瑞斯这个人。他忠心耿耿跟着我三年,但只要我的星光一开始暗淡,他立刻从我这儿抢了东西,逃出后门,和闯空门的小偷没两样。
“想象一下,逃出月球前,这桌边的座位会坐满吗?会有多少人愿意为奥古斯都家族卖命?首席执政官坐镇在爱琴城里,他们的目光都不敢移开,但现在……”
我搓搓手。
“我们输了。继续逃下去只会日渐凋零,与死无异。想要振作,就必须拉拢伽利略四卫星,这样才能说动土卫执政官,让外界看见我们并非软弱无力的一方。我们不只有强大的力量,甚至可以决定他人生死。如此一来,外界就会相信,可以掌控火星的绝非贝娄那,而是我们奥古斯都。”
普林尼想要反驳,但首席执政官示意他先别开口。
“你有什么计划?”
“伽利略四卫星倾向月球方,理由只有一个:贸易。木卫三以造船为主;木卫四主要为联合会产出灰种和黑曜种;木卫二的特点是广阔海洋,经济重心在深海开矿、度假观光及金融业;木卫一则是农业和邻近区域的粮食供应源。这四个卫星与联合会核心区在商业上的往来太过密切,所以不敢轻易投靠我们。更何况,连三岁小孩都说得出灰烬之王是怎样毁灭土卫二的。”军事执行官们连连点头。“当务之急是扭转外界印象,我们必须采取震撼教育,使他们理解自己的生命也操在奥古斯都家族手中,排挤我们等同自寻死路。”
“要怎样达成目的?”奥古斯都问。他上钩了。
我将锐蛇放在桌上,大家立刻明白。“抢他们的船,掳他们的孩子。斯巴达人怎样找妻子,我们就怎样找同伴。趁夜靠武力夺过来。”
一片寂静。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吵了起来,普林尼冷眼旁观,任着他买通的军事执行官攻击我的论点,只专心对奥古斯都嚼舌根。我望向野马,她正细细地观察着每个人的态度。
“话说得很满。”首席执政官开口,大家安静下来,“但我没听到计划的内容。”
“计划分为两个部分。”
我操作数据终端,木卫三的影像出现在桌上,这是胡狼提供的机密数据。全息投影显示出木卫三表面的蓝色海洋与绿色丛林,后方则是木星如大理石纹路的橘白背景。卫星周边有很多造船厂,放大后,地形清楚呈现在桌面上。我叫出船只名单,标记行动目标。“他们有一艘卫星级战舰。”
不少人吹起口哨:“卫星级?”
“这情报可靠吗?”奥古斯都问。
我点头:“非常可靠。”我旋转影像,众人可以清楚看见轨道码头上停着一条外形近似和平号,但更新、更大的船。船壳漆黑如夜,全长达八公里。“最高统治者特别定制的,想当礼物送给孙子。”
看见这么壮观的战舰,卡珐克斯简直要流口水了:“真是疼小孩啊。”
“小心别被骗了,”普林尼一直想从影像中找出疑点,“你是怎么取得这些情报的?”
“有鸟飞来告诉我的。”
“别自以为幽默,这事关重大。”
“普林尼,我有我的情报网,就像你也有你的一样。”
“你打算从土卫三抢一艘卫星级战舰?”他逼问,“这等于是宣战。”
我笑了笑:“你误会了。我每艘船都要抢走。”
第二十六章 木偶主人
普林尼看着首席执政官,一脸担忧:“要是这么做,那就真的得杀到一方只剩灰烬,战争才能结束。”
“现在不也一样……”卡珐克斯说。
“不一样,”普林尼喊着,“战争规模会扩大。”
“我父亲说得没错,”戴克索回应,“我们本来就公开叛变了。”
普林尼的手往桌子一拍:“不一样。这么做等同向联合会全面宣战,不是只对付贝娄那家族和最高统治者。木卫三没有损害过我们的利益,侵犯他们会带来太多变量。”
奥古斯都静静坐着,视线停留在全息投影出的卫星级战舰。他没转头,但开口问我:“你刚才说计划有两个部分。那第二部分是?”
我换了一个图像文件,研究院的港口出现,钝灰色建筑外壳围绕许多船只,后头能看见小行星。
“这些船很旧了,”黎瑟努斯抢先开口,“在作战中派不上用场。你也打算将它们抢过来吗?”
“不,黎瑟努斯军事执行官,我的计划是抢学生。”我打开另一个影像,显示出火星学院,接着是金星学院、地球上的两个学院,还有伽利略卫星与土星周边的学院,等等,共有十多个不同画面在半空旋转。“我要将这些地方的学生都抢来,我不是要他们作战,而是要勒索。”
“哇,”野马笑出声,“戴罗,你是疯了吗?”
奥古斯都皱眉:“弗吉尼娅,自制一点儿。”
“父亲,我很自制,是你的猎犬不自制。”
“别忘记你的身份。”
“你也别忘记克劳狄乌斯倒地死去的模样,还有黎托。你希望我们都落得同样的下场吗?”她一脱口而出就后悔了。
“小鬼,给我闭嘴!”奥古斯都震怒到浑身颤抖,瘦得见骨的手指在桌子边缘掐出嘎嘎声,“看来你对着贝娄那家的孽种张开腿后,连脑袋也坏了。竟然像个精灵种那样大摇大摆走进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啃苹果,你都几岁了!别像个妓女一样,要对得起你的姓氏。”
“像你另一个儿子那样吗?”她问。
奥古斯都深吸一口气,镇定情绪:“住嘴,否则就给我滚出去。”
野马磨磨牙,没回嘴。普林尼得意地扬起嘴角。
“各位请别怪罪主君的女儿,我想她只是对战争感到厌倦了,”他趁势补刀,“先前花了无数夜晚,与贝娄那进行‘高潮迭起’的深入会谈,她的耐力已不如以往。”
卡珐克斯想扑上去,戴克索及时把他拉住。骚动中,野马自己镇住了全场。
“别担心,我的名声我自己可以维护。普林尼当然会出言不逊,如果我是他,看见自己的妻子努力地教育年轻士兵该把剑往哪儿插,自然会心酸。”
普林尼瞪着她,野马径自起身,不予理会:“我离开火星,前往最高统治者身边,为的是得到更多信息。你们这些人冷嘲热讽,以为我抛弃自己家族,事实并非如此。话说回来,能离这些流言蜚语远一点儿我倒是一点儿也不留恋。毕竟你们除了那张嘴,还有什么本事?只有拿我当笑柄时能马上连成一气,这才最好笑。是觉得我威胁到各位的地位吗?还是因为我的性别?”她目光扫向其他几位女将领,“倘若诸位重男轻女,那就真是错得离谱。别忘记,联合会是靠人才打造出来的,而人才不分男女。
“不过,方才我们亲爱的政治官普林尼有句话说得没错,我想避免这场战争,或应该说我有努力过。否则,各位觉得我为什么要容许卡西乌斯·欧·贝娄那的追求?但很可惜,战争还是发生了。可是我会继续保护自己的家族不受任何侵犯,无论来自外部,或来自内部。”
奥古斯都再次露出一抹极浅的笑。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能完全将利弊条件置于情感之上。刚才明明以难听至极的言语辱骂女儿,一见到她的气势震慑全场,又立刻称许,好像她这时又是亲人了。
“你对我的计划有何高见?”我问。
“我认为风险很高。战争规模扩大无法保证对我们有利。违反道德标准,也会受外界质疑。不过话说回来,战争本来就没什么道德,现在需要考虑的是,究竟该越界到什么程度。”
“你比较了解奥克塔维亚,”我回答,“你认为该做到什么程度?”
野马安静了会儿:“如果我们取得胜利,接着不论情势优劣,都提议和谈,这样她就会接受……”
“看吧!”普林尼笑道。
但她还没说完。“奥克塔维亚会提议一个中立地点,等我们集中在那里后,一网打尽。”
普林尼看看她又看看我,发现自己竟然中了这么简单的计。
“所以没有回头路?不成功便成仁?”我淡淡问。
“没错,戴罗,”她轻轻一笑,“不成功便成仁。”
“看来你被逼进死胡同了,普林尼。我们照戴罗的计划执行。”奥古斯都起身,“明天起,这艘船和所属舰队交由黎瑟努斯军事执行官指挥,行动方针是诱导最高统治者的部队移动。同时,我会率领一支由中小型护卫舰组成的突击部队前往气体巨行星,亲自拿下木卫三的造船厂。”
“主君,我也一起去!”卡珐克斯大叫。狐狸一听见声音就从他的大腿躲进桌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