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尽量放慢动作,焦虑不安。终于,明公公的声音自殿外传来,却吓了她一跳。

“奴才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本宫来看看贵妃。听说伤的不轻。”

“有劳皇后娘娘挂念,此乃贵妃殊荣啊!”

夕莲被玉茗搀着上前行了个礼,陈司瑶忙伸手扶了她,触到她冰冷的手指,陈司瑶吓一跳,“贵妃的手这样凉,是不是炉火烧的不够?”

明公公答:“是娘娘受凉了,一直没恢复。”

陈司瑶黛眉微蹙,坐下轻叹:“你这样下去怎么可好?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还有个孩子…”

夕莲喏喏道:“孩子、去了乌镜台,一辈子就荒废了…”

“贵妃,你想过没有,大权在谁手上,你若想孩子好,便顺着他就是了。”陈司瑶说话温婉,却还是激怒了夕莲,她冷冷笑着撇开头去,“如果皇后是来替他做说客,就煞费苦心了!”

陈司瑶一怔,这贵妃的性子还真如传说中那样横。她倒也不生气,笑着说:“我是为你好,我也有孩子,如果我是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孩子出来,即使委屈自己、甚至牺牲自己又怎样?”

夕莲似是有几分触动,疑惑问:“可是他会放过我的曦儿吗?他现在已经变了,我不敢相信。”

“他是变了…不过你在他心里的位置没变,我是他枕边人,可惜他心里那个人是你。他说,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眼睛细长微挑,脸还是胖嘟嘟的,并不好看,可是他喜欢。他第二次看见你,你已经五岁了,肌肤如瓷娃娃般细腻光润,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下颌已经长尖了,笑起来像一只小狐狸。那时候起,你便爱缠着他,他为你做过纸鸢、糊过灯笼、抓过蛐蛐、画过画像…你美得让人无法不喜爱,他迫不及待要娶你,却还是耐心等到了你十六岁,二十五还未成家的男子,整个大褚也只有他一个吧?”

“这些我都知道。”夕莲的声线不自觉颤了颤,“如果没发生后来的事,我们会很幸福。可是没有如果!”

陈司瑶难以理解,质问:“难道当初值得你付出贞*的男子,竟比不过一个夺人所爱的无耻之徒?你根本不懂爱情,还是你早就变心了?”

夕莲哑然,片刻之后轻轻道:“我承认,是我变心,但司马昭颜不是无耻之徒。他没有强迫我。”

陈司瑶愠怒道:“他没强迫你?在灵堂发生的事对予淳的刺激有多大你知道吗?难道你也敢说,那个孩子是你心甘情愿生下来的吗?”

“是!是我心甘情愿!”这一句话,将所有过往的苦难都否定了,她微微扬着下颌,宛若雕花窗外茫茫风雪中怒放的一朵寒菊。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想象出陈司瑶的表情,换了谁,也不相信她会对司马昭颜动情若此,甚至抹煞他曾经的罪恶。

陈司瑶不能理解,卢予淳输在哪里?她一心一意爱着的男子,怎会比不过一个白痴?转身离去的一刹那,她瞥见夕莲伸手捏着颈前的什么东西、面露微笑。

透着白布,夕莲隐约看见微黄的光亮。口中药味泛苦,可是她真的不想再吃苦了。

想了几日,陈司瑶的话应犹在耳,如果向卢予淳妥协,他真会放了曦儿,这办法未尝不可。于是她派人去请卢予淳,得到的答复却是,他已经安寝了。是啊,他是皇上了,每晚临幸嫔妃都是事先定好的。只是她这个贵妃独自住着宫里最大的宫殿却从未被临幸。但是外界传闻卢予淳金屋藏娇,她又名正言顺扮演了狐狸精的角色。

“娘娘,就寝吧?”

“嗯。”她虚弱应了声,每日都呆在床上或榻上,睡与不睡几乎没区别了。她也看不到是白天黑夜、是天晴还是雨雪。她的手不自觉探入枕下,摸着凉凉的红绡,不一会就被她捂热了。这红绡,是他用来做楚河汉界的,也是他想与她亲热时,用来蒙她双眼的。她脸上微微发热,至今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蒙上她的眼睛,让她在回想的时候画面空白一片,唯有闭上眼睛能记起触感。没有他的黑夜如此漫长,或许再也看不见天亮了。

第二日,她继续派人去请卢予淳,答复依然。第三日、第四日都一样。夕莲浑浑噩噩才想起来问一句:“不能提前一日通报么?”

明公公语气颇为无奈:“这些日子皇上都在淑妃娘娘那,白日也在。好像暂时也没有离去的打算。”

“新封的淑妃?”

“是,叫秦献珠。”

夕莲微微点头,也没多问,摸了摸额头,疤痕少多了,只是脸色一定很差。

正准备用膳时,一名内侍通传淑妃娘娘求见。夕莲诧异,淑妃来找她做什么?自己这副模样只怕吓着人,于是叫人拉了副屏风,方宣了她进来。

秦献珠细声细语请了安,命人呈上了一盅汤,赔着笑说:“贵妃姐姐,皇上近日劳累,在我那住下便懒的动了,姐姐派人来请了好几次,妹妹实在不好意思,便来知会一声。这汤是我亲手做的,姐姐尝一口吧,就表示原谅我了!旁边那荷囊,也是妹妹的小小心意。”

她的声音细嫩动人,却有几分做作。夕莲平平答道:“淑妃多心了,我只是有要事与皇上详谈,汤留下吧,我会喝。”

“嗯,一定要喝的,大补!”秦献珠扭着腰肢走到屏风跟前低声说,“姐姐,荷囊可是好东西!咯咯…妹妹告退了!”

她锐利的笑声让夕莲浑身发颤,她抓起荷囊嗅了一下,玉茗忙问:“她是不是不安好心?娘娘,还是扔了吧?”

“不,我喜欢这个香味。”夕莲将荷囊收进袖口,“汤就倒了吧。”

明公公狐疑瞥了几眼,听得夕莲幽幽说:“午膳的时候备壶酒,我气闷。”

简陋的厅堂之上,墙体斑驳,桌椅陈旧。一股冷冽的风穿堂而过,肃立的人却毫无知觉。直到为首的司马昭颜举起冉冉檀香对堂上供着的牌位拜了三下,后面的人纷纷照做。

他转过身,夕阳刚好斜斜铺洒过来,直挺的鼻梁在面庞上投下一片阴影。

“对右相大人的允诺,朕会铭记于心。我们以退为进,置之死地而后生,接下来的部署需要各位卿家的极力辅佐。朕的御林军已经全部被撤换,但好处是他们都被流放在辰州,容易集结。西蜀已答应借兵。军中密探来报,南离在边境滋事,北方各族也蠢蠢欲动,卢予淳无暇顾及一向无恙的西蜀。为避免战祸殃及百姓,朕觉得,还是静候时机,一旦出击便要速战速决,务必将卢家在朝廷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

一位老臣忧虑道:“只是皇上,我们当中没有一人是武将出身…”

“诸位大人不必担心,皇叔已经答应挂帅上阵。”

“这样!?这样甚好,王爷从前可是所向披靡、屡立战功!”

众人纷纷称好,顾大人感慨:“他被皇族除名多年,没想到还能以德报怨,他可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难题!”

“那么请问皇上,蛊毒的事怎么样了?是否将来都无恙?”

司马昭颜垂目答道:“尚未解毒,这次回来的重要目的,就是取她的血,解毒。”

“取血?谁的血?”

福公公咳了咳,放声说:“皇上解毒之事稍后由顾大人向各位大人说明,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进宫见到…前皇后,取得她的鲜血做药引方能解毒。但是又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皇后对皇上太过熟悉,恐怕乔装也无法避过去,不知有什么好办法?”

众臣面面相觑,终有一位胆大点的开口说:“有传言说当朝贵妃已经双目失明,皇上不必担心会被她认出。”

司马昭颜清朗的神情僵在脸上,结巴问:“失明…失明?什么!”

福公公也着实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忙问:“是谣传么?明公公从未提过这事。何处得来的消息?”

“贵妃于上元灯节夜闯皇陵,不知如何受伤了,卢后出殡时,贵妃双眼蒙着白布臣等都看见了。呃…听说是哭瞎的,市井谣言虽不可信,不过空穴来风多少是有些依据的。”

哭瞎了…昭颜置于身后的手臂剧烈抖起来,咽喉紧得快要窒息。是啊,她失去了孩子、接着失去了母亲,恐怕这是她一生中最难熬的岁月,他却远远躲在西蜀,还想着如何利用她。他从紧窒的咽喉中慢慢挤出一句话:“不是说她一切安好无恙么?失明了还叫安好?你们…这是欺君!”

福公公自知这话是对他说的,捏了把汗说:“终归是传言,不如进宫求证一下…这么大的事,明公公不会没分寸。”

“进宫取血太过危险,不能派人取出来么?”

“必须要热血才行啊,这正是目前的难处。”福公公瞧了瞧昭颜的脸色,惴惴不安。

司马昭颜似乎平息了怒气,沉思半晌说:“幸好她身边还有自己人,众卿觉得,趁宫廷宴会扮成艺人可容易混入宫廷?”

顾大人答:“容易是容易,可最近两个月没有节日庆典。”

昭颜垂目道:“有,五日之后,是她的生辰。”

几位大人互相使了使眼色,纷纷道:“只要乔装易容,应该没问题。”

“是啊,不过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接近贵妃。”

“臣以为,还是要靠明公公在内相助。”

昭颜颔首:“那是自然,关键还在宫里。此事就交予福公公安排,我们先商议边防之事。”说完,他意味深长看了福公公一眼。

一直到夜深,众人散去之后,邬云姬从漆黑的偏厅走了出来,烛火下厅堂昏黄。他们谈的所有内容她都听见了,对其中关于夕莲的部分,她义愤填膺。她盯着司马昭颜阴郁不明的表情问:“原来你早就打算要抛弃她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真后悔为你解毒。”

昭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沉问:“你说我是哪种人?”

“她眼睛都哭瞎了,你们将来把她驱逐出皇宫,她能去哪儿?你还要依靠她的血来解毒,利用完她之后就扔了?这叫过河拆桥!”

昭颜苦笑一声,“你不是恨她么?”

“我恨她夺走了我的父母,可是同为女子,我能理解她的苦!方才他们一直在数落她的不是,说她和卢予淳狼狈为奸,虽然我不知道从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如果真的和那个卢予淳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为何会哭瞎双眼?而你们,却只会将亡国之恨强加到一名女子身上!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那几个老东西就知道说这四个字!”

“云姬,他们都是我的重臣,不得无礼!我给过她太多机会,直到最后一刻,我还期待她能对我心软,我也会不计前嫌带她一起走,可她决意不肯回头。你知道在离去的刹那,我的心跌碎了一地,破镜难以重圆、覆水难收…”

邬云姬嘲讽道:“那我倒要问问,你可当夕莲是你的妻子?丈夫对妻子的情意,与皇位相比又如何?”

昭颜静默,松开了手。

“先前我见你对她情深意重,觉得你是个难得的好人,如此看来,你对她的夫妻情义还不如一个皇位!”邬云姬甩头就走,扔下一句话,“天下男子皆薄幸!尤其是帝王!”

昭颜一手撑在案上,身体摇摇欲坠。他并非薄幸之人,只是身为帝王,肩负的责任岂是邬云姬能明白的…如果他还有别的兄弟去挑江山,如果他可以选择,便宁愿和夕莲远走高飞、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俗事。目前他能做的,只是顺应大臣的意思,至于复位之后他强行藏夕莲在宫里,又有谁能阻扰呢…

德阳宫温暖如初,早春的轻风撩起烟霞锦,拂在夕莲娇嫩的面庞上。玉茗在一旁小心翼翼拿锦帕蘸水擦拭她的脸颊,不留神稍稍用大了力气,她倒吸了口冷气,又擦破皮了!夕莲眉头蹙了蹙,昏昏沉沉支起身子来问:“我的眼疾好了,为什么还不让我摘去白绢?”

“娘娘再忍耐几日,太医说后期特别要注意,不能受强光刺激呢。”

夕莲嘴角微微扬了起来,悄声说:“去,把我的酒拿来。”

玉茗心惊胆战,跪下回禀:“那酒被皇上收去了,也不知酒中如何有五石散,将娘娘害成这样!昨夜真是吓死奴婢了!幸亏太医赶到,不然奴婢都不知原来近日娘娘的反常是被人下了五石散!”

夕莲失魂念道:“你是说,皇上?他不是一直没空来么?”

“昨夜来了,娘娘受五石散所害,有些癫狂、可能忘记了…娘娘最近饮酒过量,加上酒中有散,太医说幸亏发现得及时,不然性命堪忧。”

夕莲又躺了下去,笑着说:“玉茗,其实酒是好东西呢!我很难受,你去帮我取点酒好不好?”

“奴婢不敢。”

“玉茗,你看我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但是喝了酒,便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有精神、有力气。不然,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气。”

玉茗眼中湿润回道:“奴婢不能依娘娘,若皇上见娘娘这样,定要心疼死了!五石散已经侵入肺腑,娘娘若不保重自己,奴婢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夕莲恶狠狠啐道:“谁要他心疼!?”

玉茗小声哽咽:“奴婢说的…是娘娘心里那个皇上,他一定就在天上看着,纵使神仙看了恐怕也要心疼,何况是深爱娘娘的皇上…”

夕莲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他会心疼么?他应当恨她才对。他豁出性命去爱的女人,是这样自私而盲目,她从来都不聪明,只会傻傻地去爱、去等、去被人利用。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她每每想起来都心如刀割、如何能不服散?不然要怎样捱过剩下的日子…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眼睛不能再流泪,便无可抑制地笑了。

明公公在屏风外禀奏:“再过几日是娘娘的生辰,皇上问娘娘有何要求,要在哪里办?”

夕莲凝神想了想,问:“如果在德阳宫办,他会来么?”

“应当会的,皇上说只要娘娘高兴便好。”

“那就在这里办,其他一切从简,明公公你安排便是了。”

明公公应了,又提议:“奴才记得娘娘颇喜欢丝竹小调,听说最近京城来了一个有名的丝竹班子,或许可以请进宫来助助兴。”

“嗯,我不喜欢宫廷乐府的曲子,就请丝竹班子吧。”

“那需要在传令上盖娘娘的印章…”

“我的印章公公拿去用便是。”夕莲随口答,心里在寻思别的事。卢予淳怎么都请不来,这回才有机会,她总是要为曦儿做点什么了。

10、重逢冰轮皎洁,月光如水似银,笼得周遭一片濛白。越是往深处走,光亮逐渐多了起来。司马昭颜扮成小厮,低垂着头跟在一支丝竹班子中间,脚步刻意放得惶恐凌乱。

依稀记得夕莲去年的生辰,他醉醺醺拢她在怀里念了句“为君沉醉又何妨”,她顺口便笑嘻嘻对了句:“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他深吸口气,赶走心中繁乱的牵挂,只能记住今日是来取她的血解毒的,别无他想。

德阳宫还是旧模样,他只匆匆瞥了眼,便坐在琴师一侧垂着头擦拭乐器,一面努力聆听殿内的动静。这时候他们应当在用膳,夕莲若真是双目失明,要如何用膳?他怎样才能见她一面,难道要眼睁睁看卢予淳在这过一夜,忍受这样的煎熬吗?正当昭颜心浮气躁,琴师忽然夺去他手中的松香,“我来擦,你去搬东西。”

昭颜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绕到后面去了。

明公公在殿门高喊了声:“奏乐——!”

丝竹乐起,琵琶淙淙、二胡悠扬,曲调欢快中带着一丝惆怅。

若是仔细听,不难发现惆怅的正是那缕夹杂其中的笛音。

夕莲刚举杯到唇边,忽然顿了下来,轻声赞道:“这曲子真好。”

卢予淳轻轻抚着她的背,“夕莲,我为你弹奏一曲可好?”

夕莲慢慢摇头,“不用劳烦皇上了,若是叫皇上弹琴,还请丝竹班子来做什么。”

卢予淳目含微笑,夕莲的情绪总算平和了,近日来也不曾悲戚哭泣。他不禁伸臂将她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旁道:“夕莲,是我不好,冷落你多时,我只是想叫你知道,一切都成定局,你该自己想明白这些现实。我虽是皇帝,不过你依然可以唤我名字,只要你喜欢,像小时候唤我哥哥也可以。”

夕莲微微垂头笑了笑,叫他:“予淳哥哥。”

卢予淳紧紧拥住她,心中涌起莫名的暖意,盈满全身。“夕莲,就是这样,我们就应该是这样。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们还有许多快乐的日子在后面。”

夕莲从他怀里挣出来,举杯道:“那我先敬哥哥,为我儿时烧了你的头发道歉。”

卢予淳轻快一笑,“好,干杯!”

夕莲命玉茗斟满酒,又举杯:“还要敬予淳哥哥,其实你为我做的孔明灯我很喜欢,我一时任性踩坏了它,是夕莲不对。”

卢予淳不觉宠溺一笑,“那有何难?改日再做一个送给你便是。”

夕莲不胜酒力、脸颊上已经浮起红晕,伸手摸到卢予淳的衣襟,娇柔道:“哥哥,夕莲自小任性胡闹,给你惹了不少麻烦…我还要敬你,你为我做过的一切,我都记得!你为了要娶我,一直到二十五还未成家,夕莲耽误你了,对不起!”

“夕莲…”卢予淳握住她颤抖的手,深情款款吻在她额上,像从前一样。

夕莲又伸手向玉茗要酒,玉茗担忧道:“娘娘是不是不能喝了…太医今日还说…”

“给我!”夕莲在桌案上胡乱摸着酒壶,“今天是我的生辰,当然要喝!”

卢予淳止住了她的手,温柔说:“那么只喝一杯了好不好?你的身子重要。”

夕莲摇摇晃晃站起来,卢予淳赶忙起身扶住她,夕莲咯咯笑了,在他耳边轻语:“皇上,不如去就寝吧…”

卢予淳嘴角晕开了一个轻绵的笑,打横将她抱起。他就知道,夕莲迟早要回到他身边!女人是无法忍受冷落的,尤其是夕莲这样被娇宠惯了的女子。

他迫不及待打落了纱帐,此时殿外的乐曲正入佳境,曲调高扬。

明公公目瞪口呆,怎么突然就妥协了?坚持了这么久,她为何要在皇上回宫的这一日妥协了?!他恨不得冲进去阻拦,却只能眼睁睁望着一片旖旎的帘幔和着曲声妖娆起舞。

玉茗忽然推了把明公公,面色惊恐指着桌案上的酒杯,慌张道:“五石散,五石散!”

明公公急忙端起一看,果然,在杯底有尚未化开的粉末,气味确实是五石散!

无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来!除非…他大惊,抬目与玉茗相视一眼,不可置信问:“难道真是娘娘自己服散?”

玉茗忙不迭点头,带着哭腔道:“我就说娘娘不大对劲,她下午一直在念叨小太子,上回皇后娘娘来,还劝她为了小太子着想不如从了皇上。看来这回,娘娘是真的下定决心了…都是我不好,怎么没发现她从哪儿弄的五石散!”

“糊涂,娘娘糊涂啊…今日怎么可以…”明公公痛心疾首走向殿外,瞧了眼没在乐师中的司马昭颜,喃喃自语,“真的没办法了,皇上,老奴尽力了。”

昔日的龙床上还带着司马昭颜的气味,她却衣裳半褪、任由他人爱抚亲吻。她感到心脉沉重到了极点,再也负荷不起,颤颤巍巍推开卢予淳轻声问:“换个地方好吗?”

卢予淳的手指轻轻描过她的黛眉,语气却是不容违逆的:“不,就在这里。”

从背脊传来一阵寒意,夕莲猛地摇头说:“不,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偏殿的榻上!或者去你的寝宫…不可以在这里,他在天上会看见的!”

卢予淳将她按倒,冷笑一声:“你还想着他?可是现在你在我怀里,不许想他!”

她打了个寒噤,不敢想象卢予淳现在的表情是如何的冷峻,只是怯怯握住他的手腕央求,“不要在这里,我不能…这样做,去哪里都可以,我都会乖乖听你的…”

“夕莲,你知道我已经等不及了…”

她意识到他膨胀的欲望已经无法退却,脑海里霎时一片混沌。

五石散的药性已经发挥,夕莲便只是傻傻笑着,那么就这样吧,只要能救曦儿,她宁愿就这样麻痹自己、陷入痴狂迷乱。

卢予淳捏着她细弱的脚腕,刚使了半分力气,夕莲惊呼一声,下意识紧紧并拢双腿。原来司马昭颜的气息竟比五石散厉害的多,丝丝扣扣侵入她的每一道血脉,具有腐心蚀骨的力量!

“不、不要!”

卢予淳已顾不得那么多,撕下她腰间一大片衣裙。夕莲尖叫一声,猛地从枕下抽出匕首,卢予淳来不及反应,后肩传来一阵生猛的剧痛,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身下的明黄缎。

他用尽力气嘶声咆哮:“你这个疯子!”

吼声传至殿外,打乱了乐曲,欢快的*散得七零八落。

司马昭颜焦虑万分往殿门看去,不一会,卢予淳衣冠不整冲了出来,背部的淋漓鲜血在昏黄光亮中呈现阴郁的暗色。

明公公忙追上去:“皇上,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