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巫真淡淡地说:“情这个字,是最烈的毒,一中之后,终身无解,缠结到死不得超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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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突然觉得俺有点坏…

巫宁和巫真其实都是好姑娘…只是,只是…其实我也是个好娘…

大橙子今天拿着一个塑料衣夹,爷爷问他看什么,他说“A”!

的确…这三角形的小夹子,可不正是个字母A么。。这孩子倒挺会触类旁通的…

第十一章 北剑一

一阵静默之后,巫真说:“我问她,怎么就敢尝那药,难道她就不怕被毒死吗?”

“那她怎么说?”

“她说,那人手段心计都极了得,想要涂庄主死,法子多的是,他偏偏要挑大庭广众之下,并且也没亲自动手,涂庄主就自杀了。他必定是握着了涂庄主什么天大的把柄…涂夫人已经中了毒,他若是想让她也一块儿死,不送药来就可以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再送一次毒药?若真是毒药,岂不又搭上了那送药人的一条小命儿?”

“咦,这倒也是,她…她果然很聪慧啊。”

巫真摇摇头:“哪儿啊,其实她笨得很…对陌生人的人和事才能冷静明白,要是她真的聪明,何至于后来…”

我觉得我的意识象是一艘破了底的船,一直向下沉,不可抗拒。

越是想清醒,越觉得自己朝下陷,身下仿佛是无底泥潭,把整个人都吞噬进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昏是睡,只觉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昏昏沉沉的。再睁眼的时候,人躺在床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床头点着一支蜡烛。

我听见脚步声响,费力的转过头去。

元宝把手里的托盘放下,轻声问:“醒啦?觉得怎么样?先把药吃了再吃粥。”

“…”我张开嘴,可是嗓子哑得出不了声。

“别急,你就是病啦,吃了药就会好的。”

她象哄孩子一样,把药捧到我嘴边来:“趁热喝,刚煎好。”

我琢磨了一下,大概是晚上在湖上折腾的,没有睡,担惊受怕,还有在三世阵里受的罪。

我一仰头,药烫烫的,舌头都给烫得微微发麻。

三口两口药下了肚,我把碗递给她。

元宝有点发怔,看她的样子,肯定没想到我喝药这么干脆俐索。她端茶给我漱口,又端过一碗粥来,我也几口就吃了下去,完全尝不出味儿来。

舌头给那药烫了,苦了,麻了。

巫真从外面进来:“药吃了?”

“吃了,这真是乖巧,一点不嫌苦。”

巫真过来坐在床边,替我诊一回脉:“好了,再睡一觉,明天一早准好。”

我发不出声音,比比划划的,还做口型,幸好巫真倒明白我的意思,她说:“你师公没找来,你放心,他也知道我的脾气,料到你性命无忧,不会太过忧虑——你这孩子倒是很敬上孝顺啊。”

元宝把碗收了:“夫人,晚上我就在齐姑娘这屋搭个铺睡吧,省得晚上她要茶要水的不方便。”

巫真摇摇头:“不了,这几天你也累得很,你到隔壁去,我在这儿守着她。”

“没事儿,您这几天不也受累了嘛,再说,您哪做过伺候人的活儿,还是我来吧。”

两人就在我床前洗脸卸妆,元宝替巫真梳头。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象一匹黑缎子。我侧着脸,几乎是贪婪而认真的打量她。

这个人,前世与我情同姐妹。

或许,她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巫宁死了,巫宁的父亲也死了,只剩下了巫真…

伤感来得又急又痛,忍了许久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我将脸再侧一些,让眼泪被枕头吸走。

巫真洗去了脸上的脂粉,看起来却显得更加白净清丽,皮肤水水的,怎么也不象已经活了几十年近百年的人。她下巴颈项那里显得特别秀颀。

我心里明白,其实我并不能在巫真脸上找到我自己从前的影子。因为我们不是亲姐妹——不是的。

要是,就好了。

并不是感情上会有什么不同,而是,我想知道,自己从前是什么样子。

我闭上眼想象,巫真说,我生得好看,心善,听起来为人处事也挺大方。

一个少女的形貌缓缓在我眼前成形。

她亭亭玉立站在那儿,欢快地轻笑,朝我走近几步,却不肯再走近了。

她的面容隐在一团雾的后面,我极力想看清楚她眉眼是什么样子,但是越是焦急,她反而离我越远了。

我感觉到元宝摸摸我的头,又把被子替我拉高了些:“已经退烧了,药是安神的,睡吧…”

隐隐约约,我还听见巫真说了句:“这孩子,有些象巫宁…”

象吗?哪儿象?

是长相,还是性格?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相象?

一夜我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只觉得身上有个部位涨得不行,急着想去找马桶。手脚发软,下床时腿不听使唤,一脚踢到了床柱上。

元宝一下惊醒过来,忙过来扶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齐姑娘,你慢点儿,怎么下床了?”

我指指屋角,她一下明白过来:“我扶你,来,脚下当心。你昨天发了高烧,现在身上乏力,可不要跟我见外。”

我朝她笑笑,说实在的,我真是抹不开。身体是五岁孩子,可心却不是,这种事情由他人照料,怎么都觉得不能坦然自若。

我们继续上路,按巫真说的,我们越走,就离我师公越远。可是我心里并不觉得惶恐。师公对我很好,但是巫真她…她和我的关系更加奇特。我和她对面不相识,我活在她的记忆之中。

我满心指望巫真再多说些过去的事情,那天听她讲了一个开头,让我心中疑问重重,她说的,对我来说成了劫数的那段情,到底始末缘由是怎么样?还有…故事中的另外一个主角,又是谁呢?

那天巫真说过的话,可以推断出一件事。

给她送贴子来的两个人里,一定有一个曾经与我有…纠葛,不然巫真那天不会那样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病得昏沉时巫真和元宝已经讲述了当年的是非恩怨,这几天她们都没有再提起此事。我就算百爪搔心煎熬难耐,可是一来精神不济,二来嗓子难过,想探问也使不上力气。

元宝剥开橘子递给我半个:“齐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的嗓子稍好了一些,轻声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

虽然齐笙还有一个父亲,可我觉得齐泰生绝不配作一个父亲。

出来这么些天,不知道齐靖和齐涵现在怎么样。他们肯定会惦记我的。说来惭愧,出来这么些天,我却很少想到他们。

“明天咱们就会到地方了,北剑阁可是赫赫有名的大门派,这城也极繁华的,不是我们这两天路过的小城小镇能比得上。对了,说不定到时候我还能见着北剑阁主…”

她说到后四个字时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摸摸我的脸:“你要是乖乖的话,我给你买好吃好玩的东西。”

我避了一下她的手,没能躲避开。

我又不是小孩子,拿糖拿娃娃可哄不了我。

巫真对北剑阁可是很不待见,元宝的态度却象是十分期待。她笑的时候那微微眯起来的眼睛,还有唇角笑意里的温柔和妩媚…

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少女怀春。

巫真下车去买东西,元宝留在车上照看我。手里的橘皮让她揉成一星一点的碎块儿,离北剑阁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不镇定了。

第十一章 北剑二

车厢外面有人问了一声:“明月夫人可在车上?”

元宝一怔,隔着车帘应了一声:“外头是哪一位?”

“啊,太好了,小的是北剑阁差遣来迎接明月夫人的,请夫人这就移步过府吧。”

北剑阁一定很有势力,元宝掀开车帘,车前站着三个人,我从车帘的缝隙里朝外看,外头阳光炽烈,马车停在树荫底下,那三个人的脸上也有斑驳的光影,看不清楚。

元宝下了车,裣衽一礼,那三人又一起颔首还礼,元宝对着陌生人并不腼腆:“三位大哥,我家夫人去了镇上,现在不在车上。”

“无妨,我们一共三拨人出来迎接明月夫人,倒是我们运气好迎着了。夫人既然不在,我们就先在此等候。”

明月夫人就是巫真了吧?现在有点身份的女子都会被称为夫人,象我姨母青鸾夫人,我白宛夫人,巫真的绰号叫明月夫人?这倒是很动听…

我忽然想起,我当年的称号却与她们不同。

巫姬。

我觉得一阵迷惑,为什么不同?因为我没活到可以被称为夫人年纪?还是因为我…象师公说的那样作恶多端?

“齐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我朝她点点头,示意要喝水。

她从壶里倒出水来给我喝,那三个人一动不动,在车前站得笔直。看起来是很恭敬,可是我直觉他们象是更怕我们跑了。

元宝看了一眼车外,小声在我耳边说:“北剑阁的人和夫人有点面合心不合,你可要多当心。”

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到哪儿都不太会有人注意,其实要多当心的是她自己吧。她刚才的话更象是对自己的提醒和告诫。

巫真说了不想见到北剑阁的阁主,没想到这些人却在这里就把我们迎上了…

我没能清醒多长时间,又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听到耳旁有人说话,声音絮絮叨叨,一直没有停歇。我听不清楚,可是又不能抗拒这声音,觉得它们象是一张密密的网,把我紧紧的罩在网中央。

车子似乎又走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

耳边的声音停了,也不再晃动,终于能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我这一觉睡得极香,醒过来的时候精神饱满神完气足,坐起身来伸个懒腰,就听见元宝说:“果然睡醒啦!夫人说得真准!”

我笑眯眯地朝她笑笑:“元宝姐姐,又是你守着我啊。”

“我不守你谁守你。”

“不是,我上次生病…是我哥哥姐姐一直看护着我的。”

元宝就笑笑,她神情有些憔悴,端过碗来:“喝水吧。”

我倒真口渴了,接过碗来两口把水喝了下去。水一进肚,就听见腹中咕噜噜的响,声音很大。

我摸摸肚子,有点不好意思。

“你肯定是饿了,睡了这么久。”

我瞅瞅外面的天色,不能确定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你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啦。”元宝说:“夫人说你睡到这会儿该醒了,她替你施了针——对了,你前不久,是不是大病过一场,病得极重?”

巫真倒估的真准,不过不是大病,而是这身体已经死过一回,我是借体重生的。

我点点头,元宝释然地说:“这就是了,夫人说你神不守舍,精魄松散什么的,我也听不太懂,总之你那肯定是极重的病了。”

我打量这间屋子——这里可不象客栈,客栈哪有这样清雅干净?哪怕再洒扫,也有一股人来人往的烟尘气,我跟师公住过两回客栈,那桌上椅上床柱上都象是刷过一层油,腻腻的颜色,腻腻的味道,让人觉得不洁净。

“这是哪里啊?”

“这儿是北剑阁。”元宝低声说:“本来夫人不肯来的…不过后来觉得客栈那种地方不方便你养病,所以才到北剑阁来的。我说小笙姑娘,夫人为你可是破了不少例。”

我心里觉得暖暖的,酸酸的,象被人倒了糖醋汁儿…浇化了——总之是挺美滋滋儿的。巫真不认识我,可是对现在的我却极好。

也许这就是缘份。死过一回再活过来,我们依然有缘。

不过上辈子是姐妹,我还比她大。这辈子,她却要当我!

我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了很大的亏。

外面有人敲门,送了饭来。四样菜,粥,还有花卷和甜糕。

我喜欢那道芝麻拌菠菜和南瓜炖肉丸。南瓜皮还是青绿的,瓤是金黄的,炖得烂烂的,汤汁浓郁,肉丸特别香——可能是因为我饿急了,这几天都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了,喝了两碗粥还要再添,元宝却不让我吃了:“饭不是一顿吃的,你刚病好,肠胃禁不起。想吃的话,回来给你拿些点心来。”

我怏怏地放下碗:“咦?巫真去哪儿了?”

“呸,小孩子没大没小,我叫夫人,你该叫才对。就算现在不叫,以后总是要叫的。你先跟我一起唤夫人吧。这家儿的三小姐也是学幻术的,她的和同门也在此处,非死缠着让夫人去切磋指教…我看是没安好心。”

我有点担心:“他们是坏人?”

“不是。唉,你年纪小,和你说你也不懂。”

“谁说我不懂,我也早开始学幻术了。”我拿起一根筷子,手一拂,筷子头上缓缓长出嫩嫩的花苞来,“啵”的一声轻响花苞绽开。

“呀…你,你可真是…”元宝怔怔看着那花,然后视线又从那朵幻花移到我的脸上:“怪不得夫人这样看重你,宁可到北剑阁来,也要避开纪先生把你抢来做徒弟…你才多大呀?”

我收了幻术,那花一瞬间消融成了星星点点的莹光,随即那光也消逝不见。

“我五岁多了。”

“不得了,果然夫人没说错,是个美质良材!”

有人来收走了碗筷,元宝要去洗衣裳嘱咐我自己好好儿休养,不要乱走。

我乖乖躺上床,看着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