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一定会避开他,但是在此前必定不会甘心一无所获,所以一定会对穷奇寨的人动手,穷奇寨的人则非常担心他的到来,一定会急着也避开,所以这场冲突避免不了,他不过是借着我的手将穷奇寨这个威胁除掉罢了。”秋叶白淡淡地道。
周宇已经满心的不可思议了:“那梅苏,真有这样算无遗策的能耐,这这也太。”
“太匪夷所思是么?”秋叶白笑笑,神色里有些无奈:“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以梅大少爷的能耐,能算计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什么太难得事情。”
也许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实的真相就是如此。
即使不愿意承认,她确实中了梅苏的计,竟替梅苏出手除掉了证人。
“但是梅苏就不想想若是元泽没有出现,穷奇寨的人未必会全军覆灭,一样会留下他贩卖私盐的证人!”周宇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难不成梅苏连元泽的出现都算到,除非元泽是奸细!
秋叶白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你大约是忘了,他能算计我的心思,自然也能算计穷奇寨的人的心思,淮南是梅家经营多年的地盘,你觉得他会对这里的黑道势力和人物全无了解么,他才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的那一方,穷奇寨的人,包括舒瑾的性子都在他算计之内了,他们都不是很能忍耐的人,而且他们昨日心中必定焦急,只想避开梅苏,人一急,就会怒,就算元泽不出现,他们也一样会被在场的其他人拿下。”
“他到了以后,就一定会有合适的理由让林瓢把子把穷奇寨的人交给他。”周宇补充完,此刻他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心中却并不平静。
进可攻,退可守,竟然有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一切全部都算计得妥妥当当,梅苏,确实让他他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子弟望尘莫及。
秋叶白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柔和诚挚地看着他:“不必羡慕,你的心思敏锐并不他差多少,只是你以前荒废了自己,只为了讨好不值得的人,而他自小就在尔虞我诈之间成长,眼界更广。但是相信我,周宇,你只需做回你自己,假以时日,你定有能与他一较高下之日!”
周宇望着面前之人秀美的面容,心潮一片澎湃,却又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肯定他优秀的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什么就叫——士为知己者死。
半晌,周宇平复心中的激涌,慢慢地拱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略嘶哑地道:“大人待我如国士,我必定待大人如知己。”
秋叶白扶起他,淡淡道:“好了,这个世上也不会有什么人真的算无遗策,咱们可以后发制人,梅苏大概没有想到咱们把老鹧鸪弄了出来,而且还以最快的速度去将他的妻儿孩子都接了出来,现在只要我们能拿到账簿,再加上老鹧鸪这个证人,咱们就有了筹码,不为他人刀下鱼肉!”
她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明眸里一片凉薄:“既然太后、杜家、司礼监都想推咱们出来做替死鬼,咱们就让他们知道,鱼肉不是随便就能吃的,一不小心就会让咱们这样的鱼骨头扎了喉咙,让他们吞不得,吐不得的难受!”
“是!”周宇立刻应了!
不多时,小船就已经准备好了,老鹧鸪亲自掌船,只因为那个地方只有他才知道在哪里。
不过船上还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秋叶白看着那坐在船尾的人,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阿泽,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元泽看了看她,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小白施主说了,元泽跟着你有肉吃。”
秋叶白听着他唤自己‘小白’,瞬间眼前就掠过一张美艳妖异的面容,对方那漆黑阴冷如掠食性动物的无机质瞳孔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立刻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唔,怎么会想起那个变态!
她颦眉,耐着性子劝道:“阿泽,你还是先回去睡着罢,我这是要出去办事,不是赴宴,不但没有肉吃,而且很危险,你跟着我们万一又睡着了掉进水里,我可没时间救你!”
这家伙大概是见了昨日,着她,得以大吃一顿,所以今日才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元泽听说没有肉吃,清澈纯净白皙面孔上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继续摇摇头:“元泽答应了施主,要跟着施主,便不会打诳语!”
秋叶白看着面前这个固执的蠢和尚,只觉得脑仁疼,老兄,你为了‘吃’已经不止一次打诳语了,再打一次也无妨,好么!
周宇看了看天色,忍不住提醒:“大人,若是咱们再不快点,万一梅苏那里生出什么变故来就不妙了。”
老鹧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林瓢把子的水寨没有阴川公的引路,进出都不容易,所以很容易就能猜测到了秋叶白他们把人带走了!
秋叶白无奈,只能狠狠地瞪了眼元泽,毫不客气地威胁:“你要是睡着了,耽误我的事儿,我就把你扔水里去,让你直接升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元泽这个家伙跟着她的原因是因为他怕自己的‘大松果’给丢了,所以跟护食的松鼠一样得时时刻刻地盯着。天生大枭雄
元泽点点头,看着秋叶白温柔地道:“阿弥陀佛,小白施主不必提贫僧操心,施主说的升天于我佛家而言是坐化,而于道家是尸解,所以若是贫僧落水了,还不能醒来,不是坐化,应该是淹死,也就是枉死,贫僧若是做了枉死鬼的话,按着做枉死鬼的规矩,必定是要跟着施主七七四十九日的。”
周宇:“。”
老鹧鸪:“。”
秋叶白:“这不是我要强调的重点好么!”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元泽,只觉得太阳穴更疼了,她忽然理解了那客栈老板为什么会恩将仇报把帮过自己的元泽送去见官了,如果是她,大概会在自己气死前先掐死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蠢和尚!
但现在时间不能再拖延了。
“走吧!”秋叶白下令,老鹧鸪点点头,立刻大力地摇动起双橹来,向黑暗的大运河中心划去。
————老子是baby卧倒也s的分界线————
河中小洲之上灯火通明。
月色迷离,映照出漆黑河面上点点细碎的银光。
一道飘逸淡雅的人影静静地站在河边,河风掀起了他黑银线交织的衣摆,笼在淡淡水雾中的人,有一种迷离而冰凉的风华,与波澜一色,仿佛水中的神祗幻化做了人形。
一道黑影忽然迅速地靠了过去,恭恭敬敬地低头行了个礼。
“大少爷,我们已经搜遍了,穷奇寨今日来的人死三十六人,重伤三人,失踪一人——失踪者正是老鹧鸪!”
梅苏闻言,微微侧过脸,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但是笑意却没有到那双清浅的眸底:“果然如此,看来我们的秋千总大人的敏锐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啊,居然把老鹧鸪给抓走了。”
“出入的人,我们都查过了,从早到晚,只傍晚有一拨人离开,就是藏剑阁的少主一行人,其中咱们今早见到的那两个人就是藏剑阁少主和他身边的梦遗大师。”二管家说到‘梦遗大师’这个法号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看样子,咱们这位秋大人,也许身份还真不简单呢,藏剑阁少主呵呵。”梅苏眯起修长的眸子,他眼底闪烁着迷离细碎而冰凉的光芒,让人看的心惊。
昨日一到东岸,他原本是打算去李家的,但是很快就接到了消息,说看到秋叶白模样的年轻外乡人上出现在了东岸边上,先是在老朱的酒楼里和人打了一架,便带着一个和尚消失了,有人在他们消失不远处看到了阴川公的渡船。
他略微一沉思,想起了最近关于三十六水路总瓢把子大寿的消息,便直接调转马头,让人立刻通过特殊渠道向林冲浪递了信,要求上门拜寿。
到了以后,他就打听到那夜上岛只有那几个藏剑阁的人,但今日离岛的也只有藏剑阁那一拨人,而且就在他向对方下帖之后,二管家莫名其妙地昏迷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藏剑阁的人人去楼空。
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他几乎可以断言,秋叶白就是那个名动江湖的藏剑阁夜四少!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小小的秋家庶出四子居然有这样的能耐,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秋叶白会拥有那一身绝世武艺。
二管家笑了笑:“大少爷,一切都没有逃脱您的谋划,那姓秋的小子确实几乎让人灭了穷奇寨,老鹧鸪虽然被那姓秋的小子带走了,但那舒瑾和他身边的人都说老鹧鸪是个不中用的,您不用担心。”
梅苏忽然打断他:“舒瑾有没有说出那些船和账簿的下落?”
二管家一愣,随后立刻恭敬地道:“属下这就去问,但是舒瑾和他身边的人都已经是重伤,咱们已经是用了大手段才让他们开口的,万一要是再只怕他们会熬不过。”
梅苏转过身神色淡漠地看着那一片冰凉漆黑的河水:“不惜一切代价,我只要听答案,并不想要听过程。”
二管家闻言,心中微微一抖,随后咬牙道:“是,属下一定会在舒瑾他们死前,让他们吐出实情!”
说罢,他立刻匆匆忙忙地又退了下去。
梅苏微微抬起脸,看向天空那一轮明月,似笑非笑地轻声道:“秋四少,没有想到咱们今早竟是擦肩而过,梅苏许久没有遇到如你这般有趣的对手了,你可千万别死得太早了,梅苏会很失望的。”
那个年轻人居然还有如此有力的身份,真是让他惊讶,能破了自己局的人,并不多,而且还是那样的一个容貌和能力和自己不相上下的人。
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上除了藏剑阁少主这个秘密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秘密真是让他充满了挖掘的欲望。
人一旦有了秘密,就是有了弱点。
而有了弱点,就会有被人操纵和控制的可能。
他期待着完全掌控那人的秘密,看着秋叶白臣服在自己膝下,面露恐惧和无可奈何的模样的那一天。
征服和自己一样的强者,总是很能让人觉得热血澎湃呢。
他相信自己的自觉,秋叶白一定还有更大的秘密。
呵
过了没多久,二管家再次匆匆忙忙地赶来,他脸色发白,身上溅到的血渍甚至没有来得及清理,就噗通一声跪在了梅苏脚下:“大少爷,属下知错,舒瑾虽然不肯招供,但是他身边的人却说了,那些船舒瑾在劫完之后就放在最显眼的河道,但是后来却不知道为何神秘消失了,舒瑾曾经派人查过,但是没有结果。”
梅苏垂下眸子,微微勾起唇角:“能做到这样事情的人,大概除了二当家,自然也就只有穷奇寨的大当家了。”
二管家咬着牙道:“大少爷,只怕姓秋的已经查出了什么,万一账册落到他的手里。”
梅苏转过身,拉了拉衣襟,慢条斯理地道:“带我去见舒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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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吃还是不吃
灯火幽幽,在地面上将一道道人影拖曳成鬼魅跃动的模样。
银黑交织的精致衣袍缓缓掠过地面,带起一丝浅浅飞扬的尘埃,气流的涌动似乎惊动了那昏迷在地上的人,他忽然动了动血肉模糊的手指。
那一袭银黑色的衣袍停在了他面前的时候,地面上蓬头垢面,浑身血污的男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他想要支起身子,但是残破又受了重伤的身躯只能微微颤了颤,却没有法子支撑起来。
他喑哑而艰难地低声道:“梅苏,是咳咳是你吧!”
梅苏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自己脚下的人,淡淡地道:“舒瑾,或者说我该叫你梅瑾?”
俯卧在他脚底下的男人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甚至不顾唇角流淌下的血,讥诮而满是厌恶地道:“咳咳
我我才不姓梅这个让人恶心的姓,尤其是还和你一个姓!”
梅苏看着他断断续续而艰难地说完,才轻叹了一声:“小弟,你总是这么倔强,所以才不招人喜欢呢,倔强这种东西一向不属于弱者。”
舒瑾或者说梅瑾伏在地上咬牙切齿地:“呸你你这个无耻之徒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无耻地勾引我娘亲让梅天一休了母亲赶走了我不就是为了梅家的家财!”
梅天一正是梅家家主的姓名。
梅苏缓缓地伏下身体,看着躺在面前的梅瑾温然地叹了一口气:“一切决定都是父亲做的,小弟为何怨我,若是你心中没有贪念,又如何会沦落道今日的地步?”
闻言,梅瑾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狠声道:“梅苏,所有人都被你那江南烟雨一般的温润面皮给骗了,你不过是个十六岁就会勾引二娘,陷害亲弟的恶徒而已,你害的我娘投水自尽,我不恨你恨谁,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这个恶徒不过有好下场的,你和梅天一都不会还有好下场的!”
也许是他心中的积怨太深,愤恨太过,受了那样重的伤,又被用了酷刑,激愤之下一番话竟没有间断地骂了出来。
只是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唇角又涌出了鲜血,不断地咳嗽:“咳咳咳。”
梅苏轻轻地笑了起来,清浅的美眸里全是冰凉:“二娘会死,不也是拜你所赐么,仗着父亲的宠爱,又有了你,生出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野心和能力不匹配的人,会死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小弟如此思念二娘,二哥自然成全你们一番母子之情,也断了父亲寻你的心思。”
他的声音依旧温淡如斯,并没有任何得意,甚至讥诮,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一件很小的事情。
但这样没有一丝感情的平静声音,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连一边的二管家都忍不住心中微微一寒。
梅瑾浑身一颤,狠狠地瞪着他。
梅苏温然地继续道:“不过在你和二娘团聚之前,大哥还需要你做一件事,你在穷奇寨里混了那么久,想必多少页该知道这片水域之中,哪里是老鹧鸪最常去的,或者最可能隐藏东西的地方,是不是?”
梅瑾忍不住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梅苏:“咳你认为我会告诉你?”
他加入杜家的敌对阵营,就是为了有一天扳倒梅苏,或者说梅家,怎么可能会帮他!
梅苏看着他,神色淡淡,眉目依旧如笼着浅淡江南的烟雾,氤氲而迷人:“不,你一定会告诉我,因为你一定希望相子幸福,是不是?”
“姐姐!”梅瑾瞬间瞪大了眼,目眦尽裂,几乎是你把姐姐怎么样了她就算和你非一母所出,但到底是你唯一的妹妹咳咳咳。“
梅苏低头看着他,温然一笑:”是啊,她是梅家唯一的女儿,理所当然应当过上最好的日子,如珠如宝。“
他顿了顿,复又道:”不过她最终走的是二姨娘的路还是如珠如宝,这一切都要看你了,梅瑾。“
梅瑾绝望地看着他,几乎恨不能冲上去掐死他,但是最终却还是绝望地发现自己只能手脚无力地瘫软于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烛火晃了晃,陡然被风吹熄,空气里血腥的味道渐渐浓郁。
——老子是小白和公主一起梦周公,如果在旁边拿着黄瓜助威的猥琐分界线——
夜晚的河流,看似安静,实际上仿佛比白日里更湍急。
老鹧鸪毕竟不是阴川公,手上的功夫还是欠缺了些,撑着小船一路前行,被水流颠簸得厉害,让人必须能抓住船舷才能勉力坐稳。
周宇到底没有坐过船,脸色白里透出绿来,一路抱着船舷,早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往河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他只庆幸如今是夜里,没有大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模样。
周宇擦了擦自己的唇角的秽物,一抬头,忽然看见另外那一头的情景,脸色更绿了!
”好了,好了,我不会掉下船的!“秋叶白伸出手抵着元泽的肩头,不让他靠来,口气已经满是不耐烦,她和所有的武者一样并不喜欢别人和自己靠得太近,他人身上的气息总会让她身体下意识地紧绷,进入警惕状态。
元泽一只手拽着她的衣角,挨着她坐着,只有些不安地道:”施主,千万要小心。“
她看了眼元泽,借着月光看清楚他脸上的担忧毫无作伪,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样漂亮透彻如琉璃的人儿面容上为自己出现这样担忧,还是很让人觉得很受用的。
”你这样子,倒是真像个慈悲的‘大师’了。“秋叶白微微一笑,也没有那么抗拒他靠着自己了。
周宇心中冷嗤了一声,怎么不见这个蠢和尚替他担忧,分明是不坏好意,不过大人如此聪敏的一个人,一定会发现真相!
只是周宇并没有想到他心中的猜测居然那么快实现了!
元泽有些担忧地看了眼他们坐着的仿佛在颠簸风浪漂浮着的一片叶子的小船,叹了一声:”施主若是掉下去就没那么香了。“
秋叶白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挑眉看向他:”什么叫就没那么香了?“
元泽摇摇头,很认真地道:”二位何曾见过卤猪肘子进水里涮了以后味道还能保持原本的香气,任何已经制成的食物,涮在了白水里,都会失了香味,不好吃了。“
他在传授自己的美食经验之时,尚且不忘拉住了秋叶白衣摆往自己方向拽了拽,以确保自己的‘食物’不会掉进水里!
周宇闻言,瞬间有些同情地看了眼秋叶白,但瞄见自家大人的脸后,瞬间只觉得秋叶白脸上那个微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狰狞,实在有些吓人。
秋叶白微笑着看向他,拍了拍他的手:”阿泽,你的善心真是让我非常欣慰,所以我决定从今日起我们所有人都要酬谢佛恩,明日开始斋戒修行三日,每日早中晚都用清粥咸菜!“
元泽闻言,呆了呆,在确定了要斋戒的‘噩耗’之后,美丽纯净的面孔上瞬间一变,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莫名其妙地和同伴走丢以后,以及遇到朱老板之前足足饿了两三日的凄惨光景,瞬间竟比周宇的模样还要苍白,仿佛吐了个翻江倒海的人是他一般!
他结结巴巴地道:”“阿阿弥陀佛,对佛祖的敬意在心,不在口。”
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秋叶白斩钉截铁地打断:“好了,阿泽不必多说,我酬神斋戒之心是非常坚定的!”
元泽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看着秋叶白那副铁打心肠绝不动摇的模样,蠕动了下唇角,最后慢慢地咬住了精致嫣红的唇,慢慢地低下头去,眼角里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悲戚来。
美人含愁绪,一向都是最惹人怜惜的,何况是元泽这般剔透纯净的大美人,忧愁起来的样子看得周宇都一愣一愣的,心中莫名其妙地就生出不忍来。
秋叶白自然也是看见了,片刻之后,便叹了一声:“阿泽若是很吃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元泽闻言,瞬间眼前一亮,银灰的眼瞳圆睁,喜色尽显,昏黄月光下,衬着他羊脂玉一般的而极富的竟似一朵佛前幽昙在月下绽开一般,美不胜收。
秋叶白阅遍人间美色,也惊艳这般姿容,但是在欣赏够了对方那种小狗儿似的湿漉漉的眼神后,她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脸施施然地道:“回去以后,你自管去东岸寻那酒楼的朱老板,说不定他还会惦记着你旧日帮过他女儿的情分,再次救济你,总比跟在我这穷人身边没有肉吃的好,寻常人可养不起你!”
她说的也是实话,像元泽这般能吃的,寻常人家如何能养得起?
‘昙花’瞬间蔫了下去,幽怨地看了她半晌,挣扎了许久,还是小小声地道:“阿弥陀佛,贫僧岂是那种随意打诳语之人,既应承了施主,要跟在施主身边,自然要践诺的,何况朱老板和贫僧的善缘已尽了。”
秋叶白看着他那委屈惆怅的神色,心中顿觉大出了一口恶气,懒洋洋地把玩他的银发:“是么?”
这家伙倒是没蠢到全不知世事,还知道自己的胃口和人都是人憎鬼恶厌么,还知道紧紧地巴着不会主动丢掉他的金主。
下一刻,元泽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忽然双手合十来了句:“但是,施主,苟富贵,勿相忘,施主吃肉,切勿要忘了贫僧,与佛结一段善缘,贫僧定会为施主祈福,阿弥陀佛。”
秋叶白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慈悲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佛祖这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收了你这个无耻的弟子,为了吃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周宇也忍不住大笑:“你这个和尚,难不成哪日里饿极了,你连人肉也吃不成?”
元泽看了他一眼,微微弯起唇角:“有何不可?”
周宇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秋叶白也止住了笑意,看向他,想看看他是否在说笑,却见元泽在月下的银灰眸淡漠透彻如琉璃,里面却一片令人心惊的平静,甚至慈和,他淡淡地道:“世间万物,生生相息,天道循环,人或兽或百草鱼虫,亦不过是天地间之物,人心之贪,可食尽天下一切,便是恶虎也一样如此,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人为食,那么按着天道循环,剩下的自然也就是人食于人了,有何奇怪。”
那样平静而淡然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听着却让人莫名地信服,仿佛理该如此。
但是
周宇颦眉,冷冷道:“不,人是万物之灵,不当如畜生一般,人食人,是畜生都不如。”
“前生不修德,做尽恶事,来生便会堕入畜生道,甚至沦为蝇蚊蛆虫,不也是被食用和践踏么?”元泽慢慢睇转动着自己手里的佛祖,似笑非笑地道。
周宇瞬间一噎,是的,这似乎也是如此。
但是,他仍旧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不知道要怎么反驳元泽,只能勉强道了声:“不,这是不对的。”
一边原本一直沉默摇橹的老鹧鸪忽然插了一句话:“我听说以前赫赫人就是吃人的,把咱们中原人当成两脚羊,前朝的时候常过来我中原边境掳掠,就是那嫁过去和亲的贵女,有时候也免不了被吃掉,直到真武大帝灭前朝创我天极帝国之后,设下律方都护府,那白起大元帅镇守边关,才让那些赫赫人不敢放肆,慢慢的地改了吃人的恶习。”
听到了自家先祖的名字,秋叶白微微挑眉,心中略觉有趣,她对自家的这些事情倒是不如民间的人知道得多呢。
周宇闻言,也低声嘟哝:“那是蛮夷。”
元泽没有看他,而是轻念了一声佛号,看着面前悠远的水波,悠悠地道:“阿弥陀佛,施主错了,蛮夷亦是人,人与人的区别,不过是心中恶念多少罢了,恶念起时,屠戮同类千万,更甚于畜生,人食于人如何算不得大恶不过天性,。”
元泽此刻,周身都笼在淡淡的月华之间,静谧之中更有一番不同气度,仿佛坐在莲华宝座上宣言佛法,与人论道的得道高僧,他的语言和音调都慈悲温然到太具有蛊惑性。
周宇已经全然不知要说什么了,只沉默下去,他不想再说下,会让自己也迷惑到认为食人也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而老鹧鸪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橹都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秋叶白一直看着元泽,眸光幽暗不明,她愈发的不明白眼前的人了,善恶于他而言的定义,于寻常世俗之理大不相同。
说他恶,他却似对世间万物,甚至路边一草一木都似温情慈和,她甚至见过他和草木虫鸟说话的样子,几乎让她以为草木真有灵,其容态之美与慈悲,让人看了便只觉得心中尘世之灰皆涤荡干净,为人处世更多是懵懂无知。
但若说他善,不要说早已破了杀生之戒,吃遍一切荤食。只他那只手将活人塑入木石之间,缔造了出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还在眼前。
秋叶白看着他眉宇之间那股高华广净,他周身那种飘渺的气息,让人直想跪伏在他脚下,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子疑惑来。
元泽,似乎真的不像寻常不懂世事的小和尚,他虽然那平日里懵懵懂懂的,但是一旦涉及到佛法,他就全然似变了一个人,而且那些理论虽然听着荒谬,但是却算不得全无道理,显教毕竟是自天竺传入以后,早已经过无数人的改良,方才是了如今这种模样。
而元泽的教旨,让她想起那些理论甚至非常吻合佛教发源地的原教旨,具备更深奥和特定的宗教内涵。
比如密宗或者甚至更早的天竺婆罗门。
但是
她想了想,忽然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那么你呢,你可曾经食过人?”
元泽闻言,看着她微微一笑,平日纯净的圣洁银灰色眸子此刻有一种奇异迷人神秘光泽,仿佛一片美丽却冰凉月光之海:“小白施主觉得贫僧有没有呢?”
秋叶白静静地和他对视了片刻,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来。
空气里笼罩着一层莫名地冰冷诡谲的气息,直到元泽忽然转过脸,垂下眸子,捏着手里的念珠,轻笑了起来:“小白施主不必忧心,你是那么珍贵的食材,贫僧当然不会随便吃掉你呢。”
秋叶白看着他,半晌,微微眯起眸子,伸手搁在他的下巴边上,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掠过他的唇角,淡淡地道:“若是你哪日能吃了我,尽不必客气。”
若是没有用到成为别人盘中餐的地步,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元泽略微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凉,却很是认真:“真的么?”
她眼角微挑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轻笑,:“人生得意须尽欢,仗剑掠酒破敌虏,归来醉卧美人膝,皆吾所爱也,如果是被元泽这样对食物充满敬意的大美人吃掉也不错的死法之一。”
她从跟着师傅踏入江湖的那一日起,就对怎么个死法没有太多计较,牡丹花下死,倒也不错。
元泽看着半靠在船边,姿态闲适的年轻人,冰凉的河风吹拂起对方满头乌黑发丝,有些散落的发丝略显凌乱地掠过那张秀逸无双的脸,却愈发地显出对方眉宇之间那种清风流云一般的放纵恣意来。
他看得略微有些迷惑,银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竟然难得没有避开秋叶白轻薄自己的手,轻轻颔首:“贫僧记得了。”
只是彼时,秋叶白并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是真的——牡丹花下死,‘葬身’元泽口中,但却是另外一种风流‘死’法。
而元泽也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吃’了秋叶白,但却是另外一种新奇的‘吃’法,滋味妙不可言。
而此刻,两人想的‘吃’法,倒是最正常和最惊悚的那种。
总之,佛叹曰,皆缘也——孽缘也。
此乃后话。
只说此刻,周宇看着那两个人,楞了好半晌,才别开脸,心中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那些惊悚的对话,让他觉得匪夷所思,更让他再次见识了从来没有见过的秋叶白,带着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豪气和恣意洒脱,有一种刀锋一般的凛冽,快意恩仇。
而他甚至不知道大人和元泽到底在说什么,在打什么机锋。
他曾经说过要引大人为知己,而那一刻,他觉得月光下那两个人之间,似笼罩有一种诡谲的气雾一般,将他们与旁人隔绝开来,让人无力也无从插足。
接下来的旅途倒是一路顺利,也没有人再多话,也不知道绕过了几个漩涡,避开了多少礁石,转入了几个洞,一边摇橹的老鹧鸪忽然道:“好了,到了,就是这里!”
秋叶白立刻支起身子,便看见老鹧鸪将船驶入了一个山洞,然后将锚绳抛到了一处石柱子上,从船上一跃而下,站在山洞里的一处石笋上,朝着他们招手。
秋叶白立刻足尖一点,飞身而上,站在了一处石笋之上,点燃了一根火折子,借着火光打量起了这山洞的环境,这是一处极深的山洞,想来不知道是哪座大山中间的山腹裂开了一处口子,有大运河的水往内流入,直往山洞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