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袭在包包里抽出了一张湿巾,要去给那个小朋友擦擦手。

可一拉下来,看见那小小的五官,熟悉极了。

连安安?

她怎么在这里?

不是应该在国外么?

看这孩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叶安袭心有不忍,这孩子智力有缺陷,一迷路了肯定比别的孩子还要迷茫。

做过母亲的人,心里对孩子都是柔软的,虽然她是连璇颖的女儿,但她也只是个孩子。

“爷爷,奶奶,这是我朋友家的孩子,教给我吧,谢谢你们了。”

这对老夫妇看叶安袭生的眉清目秀的,跟容爵又都看上去体面,也就放心的把这孩子交给他们了。

“我以前没发现,你还挺圣母的哈~”

看着叶安袭抱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容爵是一阵厌恶,他讨厌连璇颖,也喜欢这个孩子不到哪里去,他就是那种爱屋及乌,烦乌也及屋的人。

给连安安擦着眼泪,叶安袭也没搭理容爵,人类的同情心,她是不多,可容爵基本上没有。

“安安,乖,别哭了,你跟谁一起来的啊?”

她知道她听得懂,她得问问才知道去哪儿找,不然她还真不知道送去哪儿,连璇颖住哪?卫青琴住哪儿,她都不知道。

可连安安反复的叫着的名字,把叶安袭叫愣了。

“大大。”

“大大。”

小小的声音像是鸭子下蛋的声音一样,叶安袭知道这个大大叫的是宗政贤,她还曾经一度把这个称呼听成了爸爸,以至于误会他。

可跟宗政贤来的?

难道宗政贤回来了?

抱着连安安,叶安袭整个身子360度的看了一圈,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才觉得是她敏感了,宗政贤在国外不是么?

看来安安还是听不懂她的话。

想来是连璇颖他们先回来了。

最后叶安袭和容爵带着连安安上车,给卓逸打了电话,问了卫青琴家的地址,虽然她并不想见卫青琴,可是在陌生环境久了,这个孩子会害怕。

可卓逸说他有时间,可以去送,这样刚好也省的她的尴尬。

把孩子送到双子建筑的顶楼,亲手交给卓逸。

叶安袭觉得卓逸还真像baby说的,很忙,眼圈也是黑的,引以为傲的头发都因为过度思虑而变得发油,想着许久未见面的宗政贤估计比他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人上人,从来就是不普通人的职业。

“还真别说,你跟那小傻子还长得真像。”

下楼一上车,容爵看着她就碎碎叨上了,也不矫情,直接称呼连安安是小傻子。

“容变态,留点口德吧,积福。”

叶安袭是劝的真诚,不过容爵没往心里去,但凡他往心里去一点,都不会发生日后那悲惨的时光…

“下一站,敢问路在何方?”

“我想回公寓取点东西。”

叶安袭省略了要取什么东西,这一次她很没出息,她只想带走那个象征着宗政贤的枕头。

因为她真心想睡个好觉。

刚一进屋子,容爵就撇着嘴开始叨咕。

“宗政贤真是小气,就弄这么小的房子给你住。”

“容变态,你不懂。”

小房子更有家的感觉,太大的房子一个人住,那种空唠唠的感觉,很孤单。

那个男人是这么说的,这种感觉,她懂。

城堡她住过,花园洋房她也住过,说实在的,都不及这个公寓给她带来的安心,因为这里让她更有归属感。

而且这里要200多平,在她的概念里,真的不小。

他不懂?

容爵还在一旁气着这句话,他不懂!

这种隔阂是最让人不能接受的了,为什么他不懂!

是不懂她么?

心里不太舒服,容爵大摇大摆的胡乱参观。

一看这后现代的建筑风格就知道这是个死板没有情趣的男人,说真的,容爵找不到叶安袭喜欢他的理由。

就看他书房的这些东西,清一色的专业书,档案,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什么私人爱好都没有,跟他生活不枯燥么?不单调么?

就算不喜欢他容爵,也应该是张三李四一类的,喜欢他?没品位…

不过他这样说似乎真的不留口德,想到那个男人现在的情况…

悬崖勒马,勒住缰绳,容爵不再贬讽他了。

也许是腿长脚长的就没注意,这从书房一出来,不小心脚尖一带,容爵差点绊摔,这人还没死呢,就能显灵?

邪门…

这脚下一绊还真绊出个东西,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咕噜咕噜的就出来了。

没滚几下,就那么恰巧的滚到了叶安袭的视线里。

看着那个精致的小箱子,叶安袭捡起来看了看,本来想给他放回原地,却在那个锁箱子的锁片上看见了那样的一个单词。

memory,回忆。

宗政贤那样对任何饰物都杜绝花色的精致男人,为什么回去弄一把这样的锁?

好奇心的驱使,叶安袭还是开了箱,至于过程,对于她来说,这种原始的锁基本上就是形同虚设。

“啧啧,偷东西还真是门手艺。”

容爵真心佩服叶安袭这手活儿,就连到了国外都没给他丢人,介绍她去安防公司,大本都没毕业的她,一个多月就融入到这个行业里了。

“你上社会上练几年,你也可以的。”

这容爵的世界还是单纯的,那种不偷就没得吃,偷不成功就得被抓,种种威胁摆在面前,想成长还不快么?

咔哒!

箱子一打开,铺满了干干的玫瑰花,以至于轻轻一碰,都脆脆的变成了碎屑。

“宗政贤还有这爱好?”

玫瑰,染着花色的玫瑰,多到塞满了整个箱子,那碎成屑的花瓣依然能扑出浓浓的香气,呛得叶安袭眼眶涩涩的,鼻子痒痒的。

这样的第一步,让叶安袭更好奇里面有什么东西。

伸出手探了探,却发现,这个箱子只有一个日记本。

长的很简单的那种,牛皮纸的封面,用油绳穿订的。

叶安袭很自然的打开,扉页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这是宗政贤的字。

谨以此日记,送给我未出世的宝宝。

loveyou爸爸

xxx年8月27日

只一眼就让叶安袭眼眶发酸,这上面的日期是三年前的。

而时间就是他们要孩子的那阵子,翻开第一页。

xxx年,8月27日,小雨

宝宝,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碰面,也许你现在还没有结合,可今天妈妈做了一个最伟大的决定,所以我们的世界即将迎接你的到来,我很期待,我们一家人的未来。

xxx年,8月28日,晴

宝宝,今天起爸爸戒烟,也会逼着妈妈多吃青菜,她是肉食性动物,如果将来你是个小胖子,就记她账上…

不过妈妈的眼睛很漂亮,我希望你也能有一双。

xxx年,8月29日,晴

宝宝,今天有人跟爸爸说,我和妈妈的心情因素会决定你的将来,爸爸决定多笑一些,虽然还在学习中,勿介怀。

xxx年,8月31日,晴

宝宝,为什么?她明明笑的那么真,为什么却在骗我?

xxx年,9月1日,多云

宝宝,为什么?

xxx年,9月20日,晴

宝宝,原谅爸爸与你无缘,妈妈走了…

吧嗒,吧嗒…

落下的是眼泪,滴湿的确是心。

叶安袭的泪是冷的,不多,只有两滴,却泄露了她全部的情绪。

原来那段时间的夜晚,他每天在书房弄的就是这本日记,没个笔锋顿来挫去,字数不多,却写得极为用力。

骄傲如他,冷漠如他,这样泛酸的对白,何其珍贵?

当他以为他们就要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的时候,她的离开是不是毁了他的一个梦?

用一个回忆的箱子封存这一切,是不是代表他曾经很痛苦?

叶安袭的脑子里甚至浮现出了那个一颗颗吸着烟,抱着箱子把所有的回忆锁进这个箱子。

可锁进去了回忆,伤是不是都留在心里?

宗政贤,对不起…

第一次,叶安袭感觉到了她的离开考虑了很多,却唯独忽略了他。

原来真的从头至尾,自私的那个,一直就是她。

“我真是个自私的女人。”

容爵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眼睛通红,自嘲不已的叶安袭,所有的戏谑全部隐去。

自私?

他真的希望她是自私的,如果她是自私的,也许会考虑相处起来很轻松的他。

可她偏偏不是,从她那个时候坚持生下这容烨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心里在执着着什么,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样的韧性,别说是女人,就算是他豢养的狼,都没见过那种斗志。

他之所以喜欢跟她一起,让她在他身边生活,就是因为她有这种野兽的本性。

而野兽的情感,就是自私而唯一。

他就是这种人,唯天地一匹孤狼,他想要的,只是跟他一样冷漠却炽烈的同类。

而他找到了,却迟了一步。

“叶安袭,如果你有一天成了寡妇,会不会考虑跟我在一起?”

驴唇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的一问一答,让叶安袭怔忡的抬起头,可视线触及到容爵的眼睛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他瞳眸里的认真。

握紧了手上的日记本,淡淡的扫去灰尘。

这个答案,他们心有灵犀。

“容变态,我们从来就只能为伍,不能为伴。”

她爱宗政贤,无论生老病死,就算他抛弃了她,她相信她也不会改变,她的神经不多,一辈子,爱一个人就用尽了。

她现在其实很想当着他的面,抱住他,跟他说一句,她真的很想他。

这女人的坚定,刺伤了他的眼,少顷,停顿,缓缓道来。

“好吧,我带你去见他,你做好心里准备。”

127 见面

在人间,有一个可以完整诠释生命的地方,这里交织着喜,又充斥着悲,经年日久的演绎悲剧,又时刻馈赠着奇迹,这就是医院。

今天天气不错,晴,很晴,风和日丽。

当跟着容爵到了这个地方之后,还没有进门,叶安袭就望而却步,手触小腹,这个心咯噔一下,沉了三分,蹙眉,凝视,只因为牌匾上的四个大字。

肿瘤医院。

霎时间叶安袭感觉头顶一团乌云,再一抬头,却是晴空万里。

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些想要相信宗政贤还在国外忙的焦头烂额的谎言,就算是宗研面临破产,也好过现在所见。

她突然有些却步,想让所有的事情倒退到明天,一种无端的绝望萦绕心间。

“叶安袭,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表情平静依旧,手却下意识的颤抖,容爵有点后悔带她过来了。

“什么病?”

风中传递的声音泄露了一丝凝噎,心一阵紧抽,手紧紧贴着小腹,祈祷着感染这生命的奇迹。

“貌似是鼻癌。”

想起那张恐怖的脸,容爵也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脚步一个踉跄,忽地站不稳,容爵紧忙上步接住了叶安袭要倒下的身子。

癌…

这个字好象形,众口纷纭的绝望如山一般压倒了所有罹患的病人和他们身边的人。

叶安袭无法把一个月之前好好的人跟这个可怕的字眼串联起来,他是那么健康,认识这么久就算生病都是少有的,为什么会好端端的就得上这种病?

喉咙咽着吐沫,瞳眸紧皱,叶安袭极力维持着淡定,可声音早已有些沙哑。

“他…现在怎么样?”

她几乎不想问下去,似乎脑子已经浮现了那个男人濒临死亡的样子,那样的绝望只有想象才能赋予。

“还死不了,是早期,已经切了肿瘤,这段时间在放疗。”

放疗…

放疗和化疗就像是两种现代科技发展带来的人间极刑,那种痛楚和对身体的消耗,叶安袭就是没见过,也听过无数次了。

容爵死皱着好看的眉头,轻敲了一记叶安袭的脑袋。

“叶安袭,你有点出息行不行?人还没死呢,你倒先翘了。”

不过就是暂时丑了一点,好像貌似死不了。

死…

叶安袭表情极其冷漠的瞪了容爵一眼,这样的诅咒她听不进去,不过他有一句话说的对,又没死,她的崩溃意义何在?

“哎,重色轻友…”

看着那个进了住院部的女人,容爵烦躁的摸了一把头发,抬腿跟了上去。

高干病房的门口,卓逸叼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火,被挑起的余怒似乎还未消气,刚刚送安安回去,看见连璇颖在家粘着水晶脚趾甲,也不管孩子那个样子,他脾气原本就暴躁,一股火没压住,就跟连璇颖吵了起来。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一天不管卫青琴,也不管孩子,整天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就算卫姨养了条狗还知道舔一舔,逗一逗主人开心,真是个白眼儿狼。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个女的,卓逸真想一拳把她那个涂的鲜红的嘴打歪了。

他懒得跟她吵,也没时间跟她吵,一天两头倒,自己的公司几乎都甩手了,卓逸这几天基本上都泡在宗研集团。

宗研跟双子建筑不同,双子建筑不过是地方企业,大部分的事只要上了轨道,不存在什么大方向的决策问题,而宗研不同,宗研决策层的一举一动都影响旗下所有分公司的股价,所以宗研出不了问题,也不能出问题。

好好个人摊上这么个事儿,真他妈的没天理了,卓逸烦躁的踢了一脚椅子,等一抬头,就看见来人。

“…”

一眼瞥向叶安袭身后的容爵,卓逸知道这事儿还是没瞒住。

“人呢?”

态度平静,目光深沉,叶安袭就这么盯着卓逸。

他这个兄弟做的真到位,瞒的真好,这是她一天之内第二次见到卓逸,他们两兄弟兄弟情义她懂,卓逸之所以瞒他,是里面那个人的意思。

宗政贤还真是该死的伟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