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耀怔了一下:“知道了,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的。”
“嗯。”乔心婉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挂了电话。
顾承耀将手机放到一边,看了窗外一眼。
头有些痛。揉了揉眉心,将手心的笔扔到一边。
站起身,看着外面被缩小了数倍的车水马龙。
他蹙着眉心,脸上是沧桑遍布。
他没有心情去理会时间的流逝,也没有办法去感受其它。
他的心,空了。
跟客户谈合约,开设新的项目。把顾氏做大做强都没有办法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跟发小喝酒狂欢,醉生梦死。却一直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他没有心了。
他的心,已经在四年前跟着姚友芊一起死了。
死在了Y市的那片海里。
闭了闭眼睛,他将额头抵着玻璃窗,冰冷的温度,让他的心越发的冷。
那两个字,像是毒药,一碰就痛。
那种空空的感觉,好难受。他无数次感受到了,那种压抑的疼痛灼伤感。
我好想你。
四年前。
顾静婷从海里把一心求死的顾承耀给捞了起来。
可是打定主意想寻死的顾承耀吸入了太多的海水,一度停止了呼吸。
如果不是因为顾静婷在,而且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做了急救,他也许当时就死了。
事实上。顾承耀当时是宁愿死了的。
他因为泡在海里太久,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清醒过来之后,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那个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芊芊。我要去找芊芊——”去晚了,姚友芊就不会再等他了。
他情绪激动,甚至连医护人员都没有办法让他冷静下来。
最后是顾静婷,狠狠的甩了他一记耳光。
“你这个混蛋,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了吗?”
“我告诉你,你就算到了地狱,姚友芊也不会原谅你。她是被你害死的。”
看到已经怔住的弟弟,他停下了所有的反应。
顾静婷知道自己很残忍,也很狠。
可是她不得不狠,不得不残忍。
“你听到没有?芊芊是被你害死的。你有什么资格去找她?你凭什么以为她会原谅你?”
“你凭什么以为你这样自杀,她就会见你?就会等你再跟你在一起?”
“顾承耀,芊芊怀的,是你的孩子。”
“那天晚上,她没有背叛你。”
顾静婷恨自己来得太晚,又恨那些人太坏。
小林调查事情的真|相花了不少的时间,那一段视频,几乎完美。
对方真的很了解顾承耀,下的每一个套,都套在顾承耀的心上。
顾静婷知道,这些话一出口,顾承耀这辈子都开心不起来。
他也一定会抱着对姚友芊的愧疚过一生。
可是,她不能不说:“我的人,把山庄里全部的视频都重新看过。发现宴会那天,姚友芊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有几秒钟消失在了转角那里。再出现的人,根本不是她。就算那个女人化了跟姚友芊一样的妆,穿了一样的衣服。可是身高,体型,还有人走路的习惯,是不可能学的。”
为了查明当时的真|相到底如何,小林又调集全部的监控,一遍一遍的看,一次一次的找。
最后有一个隐藏在转角的摄像头,在里面看到了,姚友芊当时,消失过,又再出现。
这中间有一个时间差。
小林他们的对比了这大半个月,终于辨认出那个女人应该不是姚友芊。
“顾承耀,那个人,不是芊芊。你冤枉她了。”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承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手不能控制的攥紧了顾静婷的手臂:“你,你说什么?”
“我说,姚友芊是冤枉的,她没有背叛你,她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顾静婷闭了闭眼睛:“现在,你知道了,你还确定你要去死吗?你还确定她真的会想看到你吗?”
顾承耀僵在那里不动了。他泡了太久的海水,他想他一定是因为窒息的时间过长而引起幻觉。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姚友芊?那又会是谁?
“如果我没猜错,对方应该是找了一个跟姚友芊长得很像的人。然后把芊芊打晕了。再让那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出现,监控镜头本来就不算很清楚,加上又是晚上,你看错了,误会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顾静婷目前唯一能推断出来的结果。
也许有偏差,但绝对已经是离真|相相关八|九不离十了。
“你现在,根本没有资格死。你应该把那个陷害芊芊,让你误会她的人找出来。”
顾静婷的声音很严肃,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愤怒过。
她的弟弟,弟妹,都被人设计进去了。
而她现在竟然丝毫不知道设计这一切的人是谁,顾静婷第一次有如此的无力感:“顾承耀,你以为我会帮你吗?我不会的。这是你的事情,要你自己去解决。”
“你要是真的爱芊芊,就不是陪她去死,而是找出那些害人的凶手。还她一个清白。”
“你听到没有?你没有资格死。没有——”
她吼完了,病房也安静了下来。
顾承耀茫然的坐在那里,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
顾静婷说了那么多话,他全部都听到了。
可是真正记到心里的,却只有一句。
姚友芊是冤枉的。她没有背叛自己。
如果是这样,那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她的冷漠,折磨,还有一次又一次的指责又算什么?
如果她没有背叛自己,那个孩子就真的是他的。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做了什么?
他没有好好照顾她,呵护她,因为一些坏人心怀不轨设的局,他不信任她。
然后一次又一次羞辱她,欺负她,怀疑她,甚至逼着她去堕胎——
“顾承耀,这个孩子真的是你的。”
“顾承耀,我爱的人。是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偏执?为什么他就是不能相信她?
为什么他不可以在事情的原因弄清楚之后,再来定她的罪?
她那个时候,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要离婚的话?
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明知道他这么混蛋,还替他挡下那一颗子弹。
芊芊,芊芊——
他在心里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从失去姚友芊的痛苦,变成了伤害姚友芊的愧疚跟自责?
那种痛苦,比死还难受。
顾承耀突然发现,他连死都不能。
顾静婷说对了,姚友芊不会原谅自己。 换了是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姚友芊?
顾承耀抱住自己的头,低吼出声。
不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如果是这样,那姚友芊,就真的是他害死的。
他不能接受。也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不是这样子的——
顾承耀的眼眶发热,却是再也哭不出来。
“芊芊。芊芊——”她在哪里?她人在哪?
他要去找她,他要去忏悔——
可是顾承耀没有得到那个机会。
在他昏睡的三天里,姚家人已经知道了姚友芊去世的消息。
大受打击的姚家夫妇,已经把姚友芊的尸体火化并下葬了。而顾承耀甚至没有送她一程。
姚友芊,连死都不肯原谅他——
知道这个消息的顾承耀又是一声低吼,那有如受伤的野兽的声音,一直不断的响在病房里。
顾静婷的眼眶发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顾承耀跟姚友芊,终究是错过了。
他失去了她,而且也会在今后的人生承受无法言喻的痛苦。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同一时间。地球另一端的英国。
英国每年的夏天都很短,大多数时候,温度都在十几度的样子。
风吹过来,带着些微的凉意,姚友芊从驾驶座上下来,将外套拉紧。
在一栋三层小洋楼站定,拿出钥匙,推门而入。
客厅里十分的安静。
她换好鞋,正要上楼,一个小身影却在此时出现在楼梯口:“妈妈。你回来了。”
“嗯。”姚友芊脚步未抬,那个小身影已经三步并两步跳下来了。
他走得有些急,最后两个台阶那里差点摔倒。
姚友芊在儿子就要摔倒的同时,伸出手,将他抱了起来。
“走这么快干嘛?也不怕摔了。”
看着儿子额头上的汗,还有些微的喘气,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指责。
“我想快点抱抱妈咪。”那是一个如水晶一般的人。黑色的细发,一双大眼睛跟她相似得十成十。极为白希细腻的皮肤。
他的皮肤接近透明,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皮肤下的毛细血管。
姚友芊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记,声音很轻:“有没有乖乖的听叔叔的话?”
“我有。”姚凡举起三根手指,比了一个童子军的动作:“我很乖,一直跟叔叔在玩拼图——”
“你回来了?”像是回应他的话,楼梯上出现了一抹清瘦的身影。
赵百川从楼上下来,看到姚凡的样子,伸出手将他抱开:“妈妈上班累了,你不能再让妈妈抱。”
“没关系。我不累。”姚友芊摇了摇头。自己的儿子,抱一下,怎么会累?
“我今天有把蒙娜丽莎的图拼好三分之一哦。”姚凡虽然不能让妈妈抱,不过不影响力他此时的心态:“妈咪。我厉不厉害?”
“厉害,厉害。我的凡凡最厉害了。”
姚友芊揉了揉儿子的发顶:“凡凡这么厉害,晚上要吃什么?妈妈现在去做饭。”
“太棒了。我要嘱可乐鸡翅,我还要吃妈妈上次做的红烧狮子头,我还要吃鱼——”
“凡凡,不能只吃肉哦,蔬菜水果都要吃。”
姚凡用力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要多吃蔬菜才会长得更快。”
“凡凡真乖。”又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一下:“好。妈妈现在就去做。”
姚友芊将手上的包包放下就要进厨房,赵百川挡在她面前:“你陪他吧,我去做饭。”
“没关系的。我动作很快,你带凡凡玩一会。马上就能开饭了。”
赵百川看到她的坚持,也不再劝,带着姚凡去玩了。
吃过饭,晚上姚友芊给姚凡洗好澡,又陪着他玩了一会拼图,然后抱着他上牀给他讲故事。
在讲到第二个故事的中间段时,发现姚凡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为儿子盖好被子,关灯,这才走人回自己的房间。
只是在走廊那里,她遇到了站在那里不动的赵百川——
“你还没休息?”
赵百川摇了摇头:“我想跟你谈谈。”
姚友芊看着赵百川清隽的脸,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下楼去了客厅。
赵百川先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牛奶,这才在她对面坐下。
“芊芊,凡凡已经三岁了,要开始上幼儿园了。”
“百川——”姚友芊咬着唇,神情有几分不情愿:“你明知道凡凡为什么不能去上学。”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可是他已经开始长大了,他要去接触更多的人,交自己的朋友,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成长。你心里很清楚,这样对他才是好的。”
姚友芊沉默,想到了脸上丝毫没有血色,苍白着一张小脸的姚凡。
当年她大出血,甚至一度停了心跳。
虽然最后抢救过来,却也对孩子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
姚凡的身体,比一般的孩子要虚弱得多。
他的心脏很脆弱,刚刚出生的时候,几次下了病危通知书。
而姚凡足足在保温箱里呆了半年多,才捡回一条命。
过于脆弱的心脏让姚凡一直都不能像个正常孩子那样奔跑,跳跃,做激烈的运动。
就像刚才,只是下几个台阶,都会让他不停的喘。
他的身体太差了。
姚友芊不是不知道姚凡已经到了要上学的年纪。可是却总是不放心。
“隔壁的珍妮佛,每天都去上学,每天都回来跟姚凡说一些学校里的事情。”赵百川有些无奈:“我不能阻止他交朋友。可是每次看到他用那么渴望的眼神听着珍妮佛说有关学校的一切。我就觉得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