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亚茹只有失笑,心满意足地享受了妹妹揉肩捏腿的伺候,老老实实地帮着妹子设计了好几份儿,由着小丫头抱着图纸苦恼着该选哪一种才好。

目前开封城风平浪静。

秦家一家人都在认认真真地给秦小秀准备嫁妆,一家几口,虽然个个忙碌,却是难得地活得舒心畅快。

赵子常的确是真心喜欢小秀,便是定亲之后。按说是不能相见,他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跑到秦家门口儿,等上许久只为了偶遇。

各种各样的小礼物送进家门,说是给秦易之,却都是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秦亚茹偶然在街上看见赵子常戳在自家妹子的马车前抓耳挠腮,马车里时不时传出清脆动人的笑声,便忍不住心下愉悦,也有些羡慕,她到底老了。便是和高枫最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似乎也没有这般小女儿的情态,不知高枫那家伙会不会觉得意难平。

一年时间。过得很快。

终于到了小秀出嫁的日子,嫁妆很丰厚,至少对秦家来说,已经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小秀走之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妆容都一塌糊涂,秦亚茹眼眶也发红,她好不容易找回了妹妹,可还没相处多久,这个宝贝妹妹就要成别人家的,她怎么甘心?

到是秦易之脸色还好。笑着安慰:“小秀,别哭了,看你这张花猫脸儿。到时候姑爷一看,万一怀疑咱们家把新娘子掉了包,那还了得。”

他很少和女儿开玩笑,此时寥寥数语,便逗得秦小秀展眉。带着满腔的喜悦和愁绪,终于出了家门。

忙的不见人影的秦文渊亲自把小秀背着上了花轿。送去王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秦亚茹忽然觉得,家里安静了许多,小秀嫁去王府,大郎因为要读书,也被赵子常打包带走,拎到了王府里,有小外甥在,小秀心里也舒服,王府毕竟不是娘家,便是赵子常待她再好,也难免孤独,有大郎在,她也容易读过这一段儿适应期。

本来让大郎长时间呆在王府,不大合适,也不合礼数,哪有出嫁的新妇,带着娘家的外甥到夫家住的。

按说秦易之这个恪守礼仪的应该不会同意,但不知道为何,他却主动提出为了方便大郎学习,让小秀把大郎给带走。如今先生变成了姨夫,关系还更亲密,大郎在王府住些日子,别人到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秦亚茹稍微想了想,便知道自家爹爹是打的什么主意,他怕秦家出事,想要保护大郎的安全。

秦易之也不把自家大女儿当无知妇孺看待,上一世他不肯跟女儿说事情的始末,是怕女儿吃亏,这一世,事情没有像上辈子那么糟糕,他自是不会隐瞒。

“亚茹,不如你也早些嫁给高将军算了,我看你们两个的事儿,实在不宜拖延。”秦易之不是个胆小之人,可对于亲人,总是再怎么小心也不过分,“别看襄阳王有着所谓礼贤纳士的名声,身边多是鸡鸣狗盗之辈,但他不是个善茬儿,肯定不会放过我。”

说到此,秦易之不由蹙眉,心下有些奇怪:“当年他招揽我不成,还引起我的警觉,发现他竟然私底下开采金矿,还打造重型弓弩,当时我自认为小心谨慎,应该没有让他察觉出端倪,没想到,转眼间我便被陈文岳那厮陷害,秦家也…但以襄阳王的性子,又怎会把我流放便算了,以他的势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们秦家灭门,想必也算不上太难,何苦把我流放,又派人追杀,这不是画蛇添足?”

秦易之满头雾水,秦亚茹也不明白,不过,这些细枝末节,此时并不重要,无论当时襄阳王抽什么风,都已经过去。

他们将来面临的,是未来的麻烦,就是不知道是高枫他们顺顺利利地把襄阳王捏死,还是要来一场腥风血雨,才能结束这一切了。

当年秦易之便发现了襄阳王府图谋不轨,现在这么长时间过去,还不知道襄阳王是不是已经做好了造反的准备,是不是势力已经强大到连官家都压制不住的地步。

虽然秦亚茹的心里有数,宋朝此时是不可能灭亡,甚至连史书里面,也不曾记载过有什么叛乱之事发生。

不是说宋朝内部没有发生过叛乱,但那都是小规模的农民起义,小打小闹罢了,从没有一次演变到让朝廷紧张的情况,至于皇族内部的谋反,更是一次都没有。

但是,谁又能知道眼下的宋朝,就是她在二十一世纪史书里读到的那个宋朝?现在她的亲爹,确定了襄阳王要谋反的状况,总不可能是胡说八道。

这种事儿,根本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

真正的造反,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成行,也不可能一丝痕迹都不会漏出来,闹到现在,想必高枫他们已经掌握了很多情况。

第九十八章 出手

秦亚茹本以为,再大的风波,也不至于用上她这个寻常妇人,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知为何,襄阳王的动作忽然快了起来,而高枫和秦家,却遇到了大麻烦。

庞家出手了。

若只是襄阳王,高枫并不会害怕,襄阳王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在京城不敢妄动,宗室若是在京城蹦跶得太厉害了,肯定有御史看不过去,要起风波,再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襄阳王不可能自乱阵脚。

庞家却不一样,他在京城势力庞大,庞家大公子庞元直还是有实权的武将,手底下能人众多,对京城的掌控力,甚至不是一直在边疆的高枫能比的。

最近数日,秦家明显被监视住,秦易之好几次出门访友,都感觉到窥视的目光,他虽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可有着长期被追杀的经验,对于这些窥探目光,他还算敏感,不可能看错。

就连秦文渊和高枫,做事时都束手束脚的,高枫到是能进宫,可进了宫,面见皇上,他还是很难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像他这样的人,就是太后,也不会允许他和官家离得太近,想说点儿私密话,十分艰难。

而襄阳王的动作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能再等。

高枫左思右想,趴在卓头,看着一脸恬淡,摆弄绣布的秦亚茹,叹了口气:“说不得,只能劳动我们亚茹发挥一下”

吕府

这是吕夷简的住所。

虽然是宋朝当权宰相的住所,但吕府却建造的颇为寻常,大体的样式与周围官员的宅院差不多,面积却不大,统共只是三进的宅子,哪怕和外面一些稍微有些家底的商人比,这房子还是稍显简陋了。

里面的下人。却是个个精神,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行止也十分规矩,只从这方面就能看得出当朝宰相,那位吕相公,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虽然他在后世的名声并不算好,因为和范仲淹斗智斗勇的缘故,人们提起吕夷简,总是多多少少觉得他不够光明磊落,有失文人的清高。但不得不说。他比范仲淹会做官,更得皇帝的欢心。

这几天说不上日理万机也差不多的吕相公的身体,有些不大好。受了风寒,毕竟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公务一繁忙,事情一多,身子骨就有点儿吃不消。

告假在家。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下摆了张桌子,上面搁着个棋盘,须发略有些白的吕相公自己和自己对弈,神色悠闲。

“你又摆弄你那几颗棋子,明明身子还虚着,不好好休息。看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一个衣着打扮都很朴素的中年美妇,缓缓走来,她生得极好。并没有多么美貌,却充满了书香气,一看就属于那种即使年老,也依旧美丽的女人。

吕相公懒懒洋洋地坐着,脸上露出一抹笑:“哎。最近不太平,朝中看着安定。可暗潮汹涌,让人只要站一站就浑身不自在,高枫那混小子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我总觉得他在谋划什么,还有庞家的老鬼,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和襄阳王过从甚密。”

他皱了皱眉,似乎十分不解:“他以前一向瞧不起襄阳王,觉得那位主儿实在太喜欢收买人心,是个麻烦人物,要不是咱们官家一向仁厚,从不肯轻易怀疑宗室,庞老鬼怕是上书参他的事儿都做了出来,没想到这几年却一反常态,虽看不出和襄阳王有什么亲密关系,却很少再找他的麻烦了。”

吕相公一向并不觉得外面的事儿不该和娘子说,事实上,他的娘子就是他的垃圾桶,外面遇见些难事儿,回来倾诉一番,由着美丽的娘子细心抚慰,再难的关卡也没有过不去的道理。

两夫妇正说话,下人忽然引着一一身素白长袍的年轻男子进来。

“云生来了?”那中年美妇一怔,脸上不觉露出一抹笑意,抬眼见那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抢了自己丈夫的茶杯喝茶的年轻男子的脸上,居然露出说不出的阴郁,不由长叹一声,“你这孩子,也别太倔强,詹指挥使的事儿,好几个仵作都验过尸,都说是体表无伤,体内无毒,宿疾突发,猝死,虽然奇怪了些,可是”

白云生冷笑:“猝死?能让一个人猝死的法子,就我也能想出七八种,能骗过那些白痴仵作的毒药,我知道的就不止一种,反正我不信,他会莫名其妙地猝死!”

吕相公一捂额头,扭过头去不看眼前正处于暴躁期的男人,他娘子笑眯眯地转头,冲身边的女使道:“阿飞又送来了不少糟白鱼,正好让你尝尝鲜,你也有一阵子没吃过了,我记得,你平生最爱鱼,鱼中最喜欢的便是清蒸糟白鱼。”

白云生怔了怔,随手搁下茶杯,取了筷子,挑了一口鱼肉慢慢咀嚼,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并无表现出喜悦或者悲伤。

他自幼便爱鱼,最爱的是淮扬的糟白鱼,只是糟白鱼的做法并不算简单,秘方也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的,京城也不是没有人会,却做不出那种绝妙的滋味。

因此,他能一饱口福的机会,总是很少很少。

就是在他和詹玉的关系不咸不淡的那些年,那位只要出差去淮扬,就总不免去有着百年历史的鱼铺子,选做好的糟白鱼,用冰盒装好,千里迢迢地带回来。

想他一介贵公子,回京的时候不带金,不带银,却带了几盒子糟白鱼,让旁人看见,还不知道会说什么闲话。

白云生忽而一笑:“詹玉那混蛋,在京城里从不受别人的孝敬,古板的让人头痛,唯独就是有人送他糟白鱼,他到不肯推辞。”这其实是好事儿,水至清则无鱼,詹玉能顺风顺水地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儿,有这点儿小弱点,恐怕也给他加分不少。

瞧着白云生忽然笑得温柔,吕家的那位娘子心里却酸了酸,即使吃这般美食,这孩子怕是一样味如嚼蜡。

气氛不由凝滞。

白云生细嚼慢咽地吃完一盘鱼,才擦了擦嘴,冲吕夷简道:“吕相公,我要面圣。”

吕夷简一怔:“官家下令,不许你出入禁宫,官家的话,老朽可不敢不听,你老实一点儿,别胡闹了。”

白云生惹出大祸,弄得太后见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还能活蹦乱跳的,没受到半点儿实质性的惩罚,已经是官家仁慈,岂能得寸进尺?

“哎。”看着白云生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吕夷简心里也不落忍,何况,他不敢把这孩子逼急了,生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儿,这孩子倒霉他不在乎,可白云生的娘亲,他却要心里存上有几分恭敬。

刚想说什么,就听他娘子笑道:“不就是面圣,没什么,我今儿正好想去看看皇后,顺便把这十盒儿糟白鱼送进宫,云生就和我一起去,算是我带着晚辈进宫玩,太后总要给我几分颜面。”

吕夷简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便是太后,也不好不给他娘子面子。

“你要把这些送宫里去?为何?”吕相公诧异地扬眉,他家娘子虽然不是个小气的,但也不大喜欢奉承宫里那些女人。

吕家娘子笑道:“我前阵子进宫,皇后跟我说,官家想吃糟白鱼,你也知道,以咱们官家的脾气,怎么可能向地方要这些食物吃,皇后听说你是寿州人,便想着咱们家大约是有糟白鱼的,娘娘既然都开了口,咱们家又不缺这么点儿东西,我怎能不送进去?”

吕夷简一笑:“是该送,不过,送两盒子就是,剩下的给咱们云生留下,等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做给他吃。”

他家娘子不由惊笑:“看你说的,难不成家里还缺了云生几条鱼。”

白云生的眉眼也舒展开来,不似刚才那般抑郁,挑了挑眉,摇头道:“娘子,吕相公不是为了让我吃鱼,他是担心官家心里不舒坦——连官家都吃不上的鱼,你们吕家一送,就送出去十份儿,换了我,非得气死不可。”

说着,便摇头,“要我说,相公也太小心,换了别人就罢了,咱们官家那个面团性子,哪里会那般小心眼儿?”他说这话,到带了些许轻嘲,不全是褒奖。显然对官家那让天下文臣尊敬的脾性,不大看得上眼。

吕夷简叹了口气,蹙眉:“官家毕竟是官家,我们做臣子的,总要想方设法地避免让官家心里不舒服,这才是为臣之道。罢了,你要想去,便去吧,就说老朽病重,想让你帮我向官家讨一人参,补补身子。”

其实,吕相公要是知道,这白云生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说不定他就不会蹚这一池浑水,只是白云生胡闹惯了,不说是他,就是庞家和襄阳王,也只当他是个冲动易怒,不知事的年轻人,进宫大约也只是想让官家给他个说法,追究詹玉之死。

别看白云生在京城有着偌大的名头,一直是飞扬跋扈,颇有些睥睨众生的风采,但他一向不靠谱,若非有詹玉一直跟他后面给他善后,就他闯祸的本事,名声恐怕比庞元英还要臭得多。

一个只在市井厮混,身边有一个正经人的年轻男子,没有人会真正把他放在心上。

第九十九章 面圣

福宁宫

白云生领着一个低眉顺眼,穿着打扮都很低调的女使进了宫门。

吕相公的娘子多少有那么一点儿奇怪,白云生不是庞元英,出入从来孤身一人,很少带着女使。

不过,偶尔瞥见那女子的容貌,吕家娘子不觉露出一丝微笑,那女使竟是明眸皓齿,生得清丽非常,看来,再不懂风情的男人,长大之后,还是要倾慕女子的。

她扔下白云生,放任他自去见官家,反正这小子也不是头一次进宫,用不着旁人操心,她自己安安心心地拎着食盒去往皇后那儿。

白云生带着自家女使在御花园里慢行,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很是识趣,也颇为热情,能在宫里混出头的太监们,都是心明眼亮之辈,虽说眼前的白郎君只是一介布衣,却是那种和官家说得上话的布衣,还是得小心讨好才是。

所以,当那白郎君伸手拥着她的女使,低笑着和那美人咬耳朵时,他便很懂事地多走了两步,并不打搅。

“我还是觉得,你进宫实在有些扎眼,既然你大哥精通易容术,还不如由他来。”

秦亚茹低眉顺眼地靠在白云生身边,衣服是那种她前世经常穿的类型,奢华美丽,不像个女使的打扮,妆容也不似往常她习惯的婉约清丽,颜色过于娇艳,不熟悉的人,恐怕认不出她。

“大哥出入,都有人监视,便是易容改装,也容易被人察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我进宫更方面些。”

尤其是秦文渊又不似白云生这样和官家很相熟的,还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进宫,找个私密的地方和皇上密谈?

就算高枫并不希望把秦亚茹扯进来,可这事儿,秦家想不被牵连,已然不可能,秦亚茹身为秦家的女儿,若是秦家出事,她显然也无法独活。

都进了宫门,再后悔也无用,白云生叹了口气。交代秦亚茹跟紧,缓缓走到福宁宫的正殿门前。

白云生见到官家的时候,皇帝的心情并不算好。

赵祯虽然是皇帝。但是他还年轻,太后还在,朝中的事儿都是由太后做主,刘太后虽然并没有效仿武后的心思,可此时此刻。却的确有一点儿效仿武后的能力。即便是如此时的官家这般仁厚的君王,面对如此局面,心里也不是不压抑难过的。

何况,他的想法,还频频与太后不同。

尤其是最近,他和太后的冲突越来越多。哪怕只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面上心甘情愿地一退再退,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虽然心情不好。但看到白云生,官家的脸色还是和缓了些许。

和白云生自始至终对他的嫌弃不同,他对白云生的印象不错,事实上,对于白云生那自由潇洒的做派。同样身为年轻人的官家,羡慕的很。

大概但凡是年轻人。风华正茂的时候,都会羡慕那些能够纵马飞驰,过着无拘无束生活的男人们。

一见他进门,赵祯便连忙招呼他坐下,也没让白云生行礼,本来宋朝的规矩就不是那么严格,除非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见到皇帝拱拱手也就可以了。

“好些日子没见,你到是瘦了,脸色也不好,别怨我,实是你闯祸不小,太后的颜面不能不顾。”官家语气温和,心里到也清楚白云生憔悴的缘故,只是终究体贴,不肯提起詹玉,转而和和气气地问了白云生好些话。

只要白云生愿意,他能说出任何人都会喜欢听的话语。

“官家也知,吕相公平日里最重口腹之欲,这次吕家娘子特意让我带了两盒子糟白鱼来,让官家尝尝鲜,吕相公就颇为不舍,为此连他那盆牡丹都忘了给浇水。”

赵祯大笑:“你可别胡说,吕相公哪有那般小气,他就是寿州人,寿州的糟白鱼最正宗,他家里的厨子怕都能做,还会舍不得几盒子鱼?对了,你既然带了鱼,今儿就一起吃,让御厨给咱们做。”

白云生点头:“官家节俭惯了,宫里的厨子多是开封的,不擅长淮扬菜,到是我今日带来的女使,于中馈上甚是精通,不如就让她用那些好食材做些酒菜,好让官家尝尝鲜。”

前些日子为了赈灾,宫里的用度都削减了,即便是皇帝,吃喝也很寻常,怕是比外面的富商都不如,赵祯也是人,是人就不会一点儿欲望都没有,虽然他的自制力很强,但听了白云生的话,还是颇为好奇,笑道:“也是,你最喜欢吃鱼,吃的也精细,吕相公的给的好食材,总不好糟蹋了。”

两个人又开始闲聊,赵祯还摆开棋盘。

这也就是白云生,若换了另外一个人,哪里能有本事让官家陪着聊天,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

其实时间并不久,但白云生却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慢到他都有那么一点儿坐立不安,就连落子也显得不经心,终于到了晚膳的时候。

白云生伸了个懒腰,笑道:“还是老规矩,咱们自己吃,别让一群人盯着,别扭得很。不过,我家女使做菜,吃法一向特别,得让她进来讲解一二。”

赵祯大笑:“看来,今天我有口福了。”。

往日里白云生进宫,赵祯若是请他吃饭,也不大让人伺候,白云生本就是散漫的性子,不习惯有一群女人围着给他布菜。

秦亚茹捧着大大的雪白的陶瓷盘子,莲步轻移地走进门,此时用的是分餐制,她近前把一盘只是看,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白鱼,搁在官家身前的小桌上。

赵祯的目光,却忍不住在秦亚茹的身上流连,一时间并未察觉到美食的魅力,并非是他贪花好色,也不能说秦亚茹有漂亮到倾国倾城,只一眼就能让见惯了美色,且自制力极强的皇帝神魂颠倒。

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见到秦亚茹这样的女子,便是圣人也免不了要多看几眼,至少比盘子里的鱼更吸引人。

放下鱼,行礼,秦亚茹便垂手而立。

赵祯轻咳一声,笑谑地看向白云生,低声道:“都说你白云生生性风流,我一向不信,你又是庞元英那厮,现在看来,他们说的到也有几分道理。”

白云生失笑,一眼扫过去,见周围的太监宫女已经很有眼色地退到门外,赵祯身边只剩下一个低眉顺眼地立在角落里的太监。

他知道这太监的身份,是皇帝的亲信,除了保护赵祯以外,其它时候无不是瞎子,聋子,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若是连他都被襄阳王那等人收买,他们也只能认命,因为他不可能驱逐这个太监。

“官家,我这女使,可是专门为了找您,才进宫的。”

赵祯一怔,就看那绝色女子盈盈拜倒,轻声道:“民女秦亚茹,见过官家,还请官家让民女为您诊脉。”

这话一出,不说赵祯,就连白云生都愣了愣——明明说好的,秦亚茹拿着秦易之写的信,还有高枫搜集到的,关于襄阳王的罪证,面呈给皇帝,怎么临到事前,她自己改了剧本?

第一百章 相克

赵祯怔了怔,居然还真的就缓缓抬起手,搁在案上,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劳烦小娘子。”

秦亚茹挑挑眉,莞尔,到是有很多年没被人叫过小娘子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她此次假作女使,打扮的很娇嫩,看起来和那十五六的小姑娘也差不多。

眼前之人,果然如父兄所言,是个很温和的皇帝,就是貌似有那么点儿话唠。

秦亚茹专心致志地给他诊脉,他拧着眉头,依旧和白云生细语:“没想到,你这久不来后宫的,都看出我身子不舒服,这都有大半年,常常会觉得困倦,头痛,心悸,有时候走着走着便眼前发黑,那些太医们都给看过,只说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不过开些温补的汤药,喝了什么用都没有。”

赵祯明显有些不愉:“这国事大半都是大娘娘操心,我哪里会累到,那帮庸医也太会找借口了。”

白云生明显愣了愣,心口一紧,猛地回头去看秦亚茹。

秦亚茹却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地诊脉,而且时间非常久,两个手腕都诊过。

差不多有小半盏茶的工夫,秦亚茹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叹道:“官家,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能把食物相生相克法则用的如此神妙,而又不引人注意的高手。”

她这话,内涵颇多,赵祯眨了眨眼睛,奇道:“听小娘子之言,我的身体不舒爽,乃是人为?”

他近年来身体不好,但从没有多想过,毕竟老赵家的人长命的并不多,身体不好的却不少。再者说,他身为皇帝,哪怕现在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想要给他下毒,也是千难万难的。

凡是他进口的东西,无不经过好几道检查手续,虽然赵祯总为了自己的吃食被检查来检查去,最后进口的时候都凉了而不高兴,可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乖乖吃那些食物,从不为难手下人。

秦亚茹眯了眯眼。点头,说来也是赵祯幸运,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两个女使托着托盘离去,她也是精通厨艺,并且还懂医理,更要紧的是,上辈子她在郡马府。生命最后的那几年,就日日吃相生相克的食物。

一开始她也不懂,直到病入膏肓,身边伺候了她一辈子的女使,才心有不忍,把这事儿与她说了。

当时秦亚茹在郡马府安安稳稳地活了好多年。人们也渐渐忘记她才是郡马的原配发妻,既然目的达到,柔蓝郡主又怎会放任秦亚茹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真安然度日,寿终正寝,虽然披着一副温婉贤良的外皮,她的内心,可一点儿都不贤良。所有女人该有的嫉妒心,她一丝一毫也不缺少。

就算知道。当年秦亚茹什么都没法子做,她被软禁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平日见到的人都不多,难道还有法子去报复?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连救自己脱离险境都没办法,只能放任身体一日日衰弱,病死卧榻。

如今,却在深宫内院,又闻到了她当年经常闻见的饭菜香味,这种特殊的味道,她闻过好多年,这种特殊的感觉,她绝对不会忘记。

因此,还没入福宁宫的大门,秦亚茹便心有所觉。

“我会为官家开个药方,并列出食疗的单子,再辅以针灸,不出半年,官家必会恢复健康。”

虽然当年她让柔蓝郡主把自己给整死了,但她还是牢牢地记住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来,她苦学不辍,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研究医学,医术日渐高明,便是和当世国手比,纵使经验有所不如,可见识上,却远远超过。

如今,秦亚茹即便是给皇帝看病,还是比较复杂的病症,也敢夸下海口。

赵祯怔了怔,叹道:“没想到,那群太医居然连小娘子的气魄本事都比不上,真真该死!”

他是厚道人,可再厚道,面对一群尸位素餐的太医,他也要生气的。

秦亚茹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皇宫里的太医无不是杏林国手,经验丰富,不可能没有一个能看出皇帝的身体出现大问题,但是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学的谨慎保守,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只要有一句话说错,甚至是一不注意,就可能变成宫里数不清的冤魂之一。

要不然,也不会在民间光有声望的神医,一旦当了太医,立即便泯然众生,否则万一卷入宫中是非,一准儿活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