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扔下白云生,放任他自去见官家,反正这小子也不是头一次进宫,用不着旁人操心,她自己安安心心地拎着食盒去往皇后那儿。
白云生带着自家女使在御花园里慢行,前面带路的小太监很是识趣,也颇为热情,能在宫里混出头的太监们,都是心明眼亮之辈,虽说眼前的白郎君只是一介布衣,却是那种和官家说得上话的布衣,还是得小心讨好才是。
所以,当那白郎君伸手拥着她的女使,低笑着和那美人咬耳朵时,他便很懂事地多走了两步,并不打搅。
“我还是觉得,你进宫实在有些扎眼,既然你大哥精通易容术,还不如由他来。”
秦亚茹低眉顺眼地靠在白云生身边,衣服是那种她前世经常穿的类型,奢华美丽,不像个女使的打扮,妆容也不似往常她习惯的婉约清丽,颜色过于娇艳,不熟悉的人,恐怕认不出她。
“大哥出入,都有人监视,便是易容改装,也容易被人察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我进宫更方面些。”
尤其是秦文渊又不似白云生这样和官家很相熟的,还是个男人。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进宫,找个私密的地方和皇上密谈?
就算高枫并不希望把秦亚茹扯进来,可这事儿,秦家想不被牵连,已然不可能,秦亚茹身为秦家的女儿,若是秦家出事,她显然也无法独活。
都进了宫门,再后悔也无用,白云生叹了口气。交代秦亚茹跟紧,缓缓走到福宁宫的正殿门前。
白云生见到官家的时候,皇帝的心情并不算好。
赵祯虽然是皇帝。但是他还年轻,太后还在,朝中的事儿都是由太后做主,刘太后虽然并没有效仿武后的心思,可此时此刻。却的确有一点儿效仿武后的能力。即便是如此时的官家这般仁厚的君王,面对如此局面,心里也不是不压抑难过的。
何况,他的想法,还频频与太后不同。
尤其是最近,他和太后的冲突越来越多。哪怕只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面上心甘情愿地一退再退,心里还是不大舒服。
虽然心情不好。但看到白云生,官家的脸色还是和缓了些许。
和白云生自始至终对他的嫌弃不同,他对白云生的印象不错,事实上,对于白云生那自由潇洒的做派。同样身为年轻人的官家,羡慕的很。
大概但凡是年轻人。风华正茂的时候,都会羡慕那些能够纵马飞驰,过着无拘无束生活的男人们。
一见他进门,赵祯便连忙招呼他坐下,也没让白云生行礼,本来宋朝的规矩就不是那么严格,除非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见到皇帝拱拱手也就可以了。
“好些日子没见,你到是瘦了,脸色也不好,别怨我,实是你闯祸不小,太后的颜面不能不顾。”官家语气温和,心里到也清楚白云生憔悴的缘故,只是终究体贴,不肯提起詹玉,转而和和气气地问了白云生好些话。
只要白云生愿意,他能说出任何人都会喜欢听的话语。
“官家也知,吕相公平日里最重口腹之欲,这次吕家娘子特意让我带了两盒子糟白鱼来,让官家尝尝鲜,吕相公就颇为不舍,为此连他那盆牡丹都忘了给浇水。”
赵祯大笑:“你可别胡说,吕相公哪有那般小气,他就是寿州人,寿州的糟白鱼最正宗,他家里的厨子怕都能做,还会舍不得几盒子鱼?对了,你既然带了鱼,今儿就一起吃,让御厨给咱们做。”
白云生点头:“官家节俭惯了,宫里的厨子多是开封的,不擅长淮扬菜,到是我今日带来的女使,于中馈上甚是精通,不如就让她用那些好食材做些酒菜,好让官家尝尝鲜。”
前些日子为了赈灾,宫里的用度都削减了,即便是皇帝,吃喝也很寻常,怕是比外面的富商都不如,赵祯也是人,是人就不会一点儿欲望都没有,虽然他的自制力很强,但听了白云生的话,还是颇为好奇,笑道:“也是,你最喜欢吃鱼,吃的也精细,吕相公的给的好食材,总不好糟蹋了。”
两个人又开始闲聊,赵祯还摆开棋盘。
这也就是白云生,若换了另外一个人,哪里能有本事让官家陪着聊天,一聊就是大半个时辰。
其实时间并不久,但白云生却觉得,时间过得极慢,慢到他都有那么一点儿坐立不安,就连落子也显得不经心,终于到了晚膳的时候。
白云生伸了个懒腰,笑道:“还是老规矩,咱们自己吃,别让一群人盯着,别扭得很。不过,我家女使做菜,吃法一向特别,得让她进来讲解一二。”
赵祯大笑:“看来,今天我有口福了。”。
往日里白云生进宫,赵祯若是请他吃饭,也不大让人伺候,白云生本就是散漫的性子,不习惯有一群女人围着给他布菜。
秦亚茹捧着大大的雪白的陶瓷盘子,莲步轻移地走进门,此时用的是分餐制,她近前把一盘只是看,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白鱼,搁在官家身前的小桌上。
赵祯的目光,却忍不住在秦亚茹的身上流连,一时间并未察觉到美食的魅力,并非是他贪花好色,也不能说秦亚茹有漂亮到倾国倾城,只一眼就能让见惯了美色,且自制力极强的皇帝神魂颠倒。
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见到秦亚茹这样的女子,便是圣人也免不了要多看几眼,至少比盘子里的鱼更吸引人。
放下鱼,行礼,秦亚茹便垂手而立。
赵祯轻咳一声,笑谑地看向白云生,低声道:“都说你白云生生性风流,我一向不信,你又是庞元英那厮,现在看来,他们说的到也有几分道理。”
白云生失笑,一眼扫过去,见周围的太监宫女已经很有眼色地退到门外,赵祯身边只剩下一个低眉顺眼地立在角落里的太监。
他知道这太监的身份,是皇帝的亲信,除了保护赵祯以外,其它时候无不是瞎子,聋子,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若是连他都被襄阳王那等人收买,他们也只能认命,因为他不可能驱逐这个太监。
“官家,我这女使,可是专门为了找您,才进宫的。”
赵祯一怔,就看那绝色女子盈盈拜倒,轻声道:“民女秦亚茹,见过官家,还请官家让民女为您诊脉。”
这话一出,不说赵祯,就连白云生都愣了愣——明明说好的,秦亚茹拿着秦易之写的信,还有高枫搜集到的,关于襄阳王的罪证,面呈给皇帝,怎么临到事前,她自己改了剧本?
第一百章 相克
赵祯怔了怔,居然还真的就缓缓抬起手,搁在案上,嘴角一弯,露出一抹笑来:“那就劳烦小娘子。”
秦亚茹挑挑眉,莞尔,到是有很多年没被人叫过小娘子了,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但她此次假作女使,打扮的很娇嫩,看起来和那十五六的小姑娘也差不多。
眼前之人,果然如父兄所言,是个很温和的皇帝,就是貌似有那么点儿话唠。
秦亚茹专心致志地给他诊脉,他拧着眉头,依旧和白云生细语:“没想到,你这久不来后宫的,都看出我身子不舒服,这都有大半年,常常会觉得困倦,头痛,心悸,有时候走着走着便眼前发黑,那些太医们都给看过,只说是劳累过度,身体虚弱,不过开些温补的汤药,喝了什么用都没有。”
赵祯明显有些不愉:“这国事大半都是大娘娘操心,我哪里会累到,那帮庸医也太会找借口了。”
白云生明显愣了愣,心口一紧,猛地回头去看秦亚茹。
秦亚茹却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睛,一心一意地诊脉,而且时间非常久,两个手腕都诊过。
差不多有小半盏茶的工夫,秦亚茹才长长地吐出口气,叹道:“官家,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能把食物相生相克法则用的如此神妙,而又不引人注意的高手。”
她这话,内涵颇多,赵祯眨了眨眼睛,奇道:“听小娘子之言,我的身体不舒爽,乃是人为?”
他近年来身体不好,但从没有多想过,毕竟老赵家的人长命的并不多,身体不好的却不少。再者说,他身为皇帝,哪怕现在还是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帝,想要给他下毒,也是千难万难的。
凡是他进口的东西,无不经过好几道检查手续,虽然赵祯总为了自己的吃食被检查来检查去,最后进口的时候都凉了而不高兴,可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乖乖吃那些食物,从不为难手下人。
秦亚茹眯了眯眼。点头,说来也是赵祯幸运,她刚才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有两个女使托着托盘离去,她也是精通厨艺,并且还懂医理,更要紧的是,上辈子她在郡马府。生命最后的那几年,就日日吃相生相克的食物。
一开始她也不懂,直到病入膏肓,身边伺候了她一辈子的女使,才心有不忍,把这事儿与她说了。
当时秦亚茹在郡马府安安稳稳地活了好多年。人们也渐渐忘记她才是郡马的原配发妻,既然目的达到,柔蓝郡主又怎会放任秦亚茹这样的眼中钉。肉中刺当真安然度日,寿终正寝,虽然披着一副温婉贤良的外皮,她的内心,可一点儿都不贤良。所有女人该有的嫉妒心,她一丝一毫也不缺少。
就算知道。当年秦亚茹什么都没法子做,她被软禁在那个小小的院子里,平日见到的人都不多,难道还有法子去报复?何况,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连救自己脱离险境都没办法,只能放任身体一日日衰弱,病死卧榻。
如今,却在深宫内院,又闻到了她当年经常闻见的饭菜香味,这种特殊的味道,她闻过好多年,这种特殊的感觉,她绝对不会忘记。
因此,还没入福宁宫的大门,秦亚茹便心有所觉。
“我会为官家开个药方,并列出食疗的单子,再辅以针灸,不出半年,官家必会恢复健康。”
虽然当年她让柔蓝郡主把自己给整死了,但她还是牢牢地记住自己死亡的真正原因,这些年来,她苦学不辍,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研究医学,医术日渐高明,便是和当世国手比,纵使经验有所不如,可见识上,却远远超过。
如今,秦亚茹即便是给皇帝看病,还是比较复杂的病症,也敢夸下海口。
赵祯怔了怔,叹道:“没想到,那群太医居然连小娘子的气魄本事都比不上,真真该死!”
他是厚道人,可再厚道,面对一群尸位素餐的太医,他也要生气的。
秦亚茹没有说话,心里却明白,皇宫里的太医无不是杏林国手,经验丰富,不可能没有一个能看出皇帝的身体出现大问题,但是他们都是有家有业的,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一个个学的谨慎保守,不敢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只要有一句话说错,甚至是一不注意,就可能变成宫里数不清的冤魂之一。
要不然,也不会在民间光有声望的神医,一旦当了太医,立即便泯然众生,否则万一卷入宫中是非,一准儿活不长。
秦亚茹并不在乎太医们怎么想,也没打算和皇帝多说,其实,也用不着她多说,但人皆惜命,太医们的行为,纵然不合理,却合情,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因为他们过于谨慎保守,就把他们问罪。
赵祯松了口气,眉眼清亮:“那就有劳小娘子了…若是我身体痊愈,必有重谢”
话音未落,秦亚茹一扬眉,笑道,“官家,重谢什么的,奴可不敢当,不过,人们都说官家的书法极佳,奴家的弟妹知道奴有幸见驾,特意写了一幅行书,想让官家给品评一二,若能有一言半语的指点,那真真感激不尽。”
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卷轴,双手捧起,奉到赵祯的眼前。
白云生倒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赵祯却颇为惊讶,笑道:“我可还未出师。”话虽如此,他还是接过了卷轴。
秦亚茹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小皇帝展开卷轴,由一开始的笑意盎然,变得全身僵硬,瞳孔放大。
即便是秦亚茹,也忍不住担心害怕,不是怕这个小皇帝,却是心里五味杂陈,各种滋味纷至沓来。
小皇帝毕竟还年轻,又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庞家和襄阳王都是他信重的臣子,即便证据都在眼前,他也不一定相信。
况且,现在宫里做主的是皇太后,不是他,即便他相信了,到底有没有魄力和能力来应对这个局面,尚未可知。
还有,以襄阳王的性子,又是这么多年布置,肯定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万一要是一不注意,让人把消息传出去,不说必败无疑,终究会添不少的变故。
没想到,小皇帝的年纪虽然小,却很沉得住气,只是稍微僵直了片刻,就又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样子。
“小娘子弟弟的行书,当真不错,到比我写的好,且留下来让我认真看看,过几日再给你们送回去。”
第一百零一章 成长
面带英气的女使捧着乳白色的汤汁,走进书房,正看见自家主子立在窗前出神。
庞元英于吃穿用度上一向精细,今天看起来却和往常不同,穿的衣襟是绛紫色奢华的衣袍,紫金冠在阳光下仍是熠熠生辉,那张脸也照样能让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醉神摇,但给人的感觉,却再不是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整个人都多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郁气质,堪怜又堪恨。
他一回头,就看见桌子上平摊的画像。
画中的女子堪称国色。
庞元英勉强勾起唇角,一颗心却是冷了下来——纵然再喜欢一个女人,喜欢的入了魔,那也只是个女人罢了,若是不碍着自己,自己的亲人,为了她学那痴情种子,任性一下,也无不可,反正他本就是个荒唐人。
庞家有他大哥顶门立户,庞家又是枝繁叶茂,有几辈子也摆不光的家业,家族子弟出息者众多,他这个被娇纵惯了的幺子,纵然荒唐一点儿,趁着年轻,做出些让人诟病的事儿,又有何妨?
“别怪我,你终究只是个女人,我便再喜欢你,也不能让你们秦家毁了我的父母,毁了我的家族。”
庞元英眼角眉梢间的冷意,便是他身边伺候了十多年的女使看了,也心惊肉跳,那女使低下头,轻轻地攥紧了手指,眸子深处,却不由露出几分莫名的挣扎。
“侯爷,夜深了,喝碗补汤,快快歇下吧。”
庞元英不语,端起汤碗一口喝完,沉默地落座,若是可能的话。他想永远做他用不着费脑子,只要恣意妄为就好的浪荡子,可他不能,祖父,爹爹和大哥都糊涂了,在这种时候还敢心软。
既然当年他们硬是要顾惜什么庞家的声誉名望,做下错事,那后来就不该心软,就该下狠心永绝后患…
想起父亲被逼无奈,终于告诉他当年庞家做下的事。庞元英苦笑——罢了,不用多想,纵然当年不念旧情。彻底毁了秦家,怕这会儿也要面临两难的选择,那襄阳王又是好相与的?庞家不照样要倒霉?
只是,此时顾不了那么多,无论如何。先解决掉最大的麻烦是正荆他从来没像今天这般,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纵然一心一意要赶尽杀绝,他竟然都不能确定自己能够有那样的能力。
为了父母,为了他们庞家几百口子的人,就算他是个无用的纨绔子弟。他也要舍命一搏。庞元英和衣睡下,冲着一直沉默地立在他身边的女使道:“阿苏,你跟了我十几年。我最信任你,这次的事儿完了,我便给你寻一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让你嫁出去,放心,嫁妆尽有。要找丈夫,还是不能要我这样花心的。该选个一心一意愿意跟你过日子的。”
那被称为阿苏的女使,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隐约露出一抹微笑,庞元英却没看到,那笑容竟是悲痛欲绝。
不管庞元英怎么想,高枫他们到是稳下了心神。
秦亚茹隔三差五地跟着白云生进宫去,给皇帝诊脉,调养身体,幸好白云生那人以前也没少进宫去烦皇帝,尤其是有事儿相求的时候,若是皇帝不答应,连续半年日日烦的那位官家连饭都吃不香,也不是没有,到也算不上太过引人注意。
当然,完全不被人察觉出异样,是不可能的,可现在事情太多,尤其是高枫动作频频,开始故意让襄阳王感觉到他的调查行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没办法,谁让高枫的招牌太亮,麒麟军的统领,大宋朝最会打仗的将军,可以说是唯一一个能让辽人退避三舍,不敢掠锋芒的大将军,无论智谋还是武功,都让人无法小觑。
与他相比,白云生这样的,实在是不够看。
这日,阳光难得不错,赵祯嘴馋,特意宣了白云生带着他家的厨娘,进宫来给再做一次清蒸糟白鱼。
赵祯这个小皇帝毕竟还年轻,偶尔有点儿孩子气,到并不让人意外。
照例是把伺候的人都打发走,只是这一次面对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赵祯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襄阳王乃是朕的王叔,朕记得,小时候他经常来看朕,带着朕骑马打猎,还给朕买许许多多轻易见不到的小玩意儿。”
秦亚茹一言不发,白云生蹙眉。
赵祯的脸色颓败,当初看到秦亚茹送来的,隐藏在画中的密信时,他并不太相信,只是因为秦亚茹是秦易之的女儿,秦家又遭受了一次磨难,且还有白云生在,又是给他治病的女大夫,他才半信半疑。
后来,秦亚茹又陆陆续续地带来许多证据,让人不能不信的证据,赵祯凝思苦想许久,找了亲信详细调查了一番,终于不得不承认,他的王叔,果然起了谋逆之心,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
“秦家受委屈了,秦娘子,你放心,朕会给秦家一个公道。”
他到底是皇帝,哪怕心软,哪怕年轻,还是不会放任有人毁了他的江山社稷。
宋朝和别的王朝不同,禁军拱卫京师,开封城外布置的都是皇帝的亲军,襄阳王想要掌权是很难的,他谋朝篡位,自然要想办法控制军队,可是若想要顺顺利利,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恐怕最好还是让皇帝自动让位为妙。
如今赵祯还年轻,太后当政,没有子嗣,一旦出现差错,襄阳王作为实权王爷,还是很有机会的。
何况,他准备了那么多年。
赵祯叹了口气,一向温和的眉眼间,多了一丝锐气:“他既然不把朕当亲人,反而当成仇人,那朕就没有什么不忍心的。”
即使想逃避,也没有用,他总不能为了个王叔,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只是,他太年轻,在这方面,着实经验不足,还是得要靠太后。
虽然太后擅权,但那到底是太后,皇帝赵祯是她的儿子,赵祯在位,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要是赵祯被废,皇太后还有什么意义。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刘太后也只是他们的助力,并不算是他们的阻埃
第一百零二章 事毕
秦易之坐在马车上,靠着柔软的,让人觉得不必触摸,只一看便会有一种困倦感觉的厚垫子上面,手里捧着用上好的茶叶,用最合适的水煮出来的姜茶。
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连鬓角的白霜都显得比以前可爱许多。
秦亚茹笑了笑,从手边的食盒里翻出点心来,自己吃了一块儿,给自家爹爹拿了一块儿。
梅花做馅儿,做出来的梅花糕不算很甜腻,却精致可口,是那嫁进王府,从一个青春洋溢的小姑娘变成世子妃的小秀,亲手做来孝敬自家姐姐的。
他们一家子要回家祭祖了。
一个月前,高枫被太后指派离京去西边训练新军,官家赵祯忽然病重,卧床不起,一连半月,不曾临朝。
襄阳王在朝中公然指责太后有效仿武皇,牝鸡司晨的意图,并宣告皇帝已经被害,要求从宗室中择一子弟,继承皇位。
刘太后自然是不肯的。
太后当政多年,势力强大,襄阳王准备多年,手底下的能人也不少,双方在朝中的势力居然颇有些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斗的天翻地覆。
将近半个月,京中风声鹤唳,发生了多起诡异案件,南云书斋和秦家暂住的宅院,半夜三更分别闯入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凶徒。
虽然早有防备,可高枫本以为对方已经摆明车马,几乎明刀明枪地要造反,便不会在意小小的秦家,多少有些疏忽。秦文渊还是受了轻伤,高枫安排的护卫,也死了足足八个,那一夜,虽不说血流成河。却着实凶险的厉害。
秦家一家子甚至都不敢在京城里常住,全躲到了军营附近的庄子上,接受高枫就近保护。
接下来,襄阳王带人闯入禁宫,京城的大臣们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甚至有传闻说襄阳王已经掌握了一部分禁军,也的确如此,看他竟然能光明正大地带着人,带着兵器往皇宫里闯。若是没有一点儿底气,大约也做不出来。
却没想到,本来声势赫赫的襄阳王。进了宫之后居然就此没了下文,他留在宫外的那些近千名所谓的禁军,一个照面,就让高枫区区三百铁骑给拿下,兵器收缴。人也束手就缚,听宫门外那些胆子大的,无意间窥视到一鳞片爪情形的老百姓说,麒麟军个个犹如猛鬼,杀气四溢,那些禁军的马匹见了他们都吓得不会走道了。
这当然是玩笑话。却足以说明这一切结束的速度很快很快。
第二日,应该病重卧床的皇帝就又坐回了龙椅上,快刀斩乱麻。瞬间就拿下了那些为襄阳王马首是瞻的大臣们,不只是禁军,各地有不少将领都被撤职的撤职,关押的关押。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最大的事儿,恐怕就是在朝野上下影响力甚大的庞家。居然也卷入这场谋逆当中,虽然充当的角色还算不上直接参与叛乱,却也罪责不轻。
庞纯之父子三人被流放,女眷发卖为奴,这还是看在太后和贵妃求情的份儿上。
一切尘埃落定。
作为功臣的高枫也升了职,皇上让他做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虽然,他本来也就是充当这样的角色,除了因为年轻,没有名分罢了。
秦易之面对皇帝略带歉意的询问,只说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尽快带着一家老小回家祭祖,官家便给了秦文渊假期,并且准许八王府的世子携世子妃前往均州武当县。
虽然一直说要相信高枫,但到离开京城,隔着车窗,看到车外的青山绿水,秦亚茹才真真正正地吐出那口压在心底的气,紧绷的心弦,略略地放松了下来。
“很顺利,真难得!”
这大概是她参与过的最大的一次任务,和一个国家政权相关的大事件,怎么能不算是大任务?
已经身陷囹圄的庞元英,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得如此窝囊。
他一直觉得论机智,论谋略,他不会比父兄差,更不会比不过高枫,他甚至在襄阳王还一心一意地觉得,高枫能成为助力的时候,就已经凭着直觉明白,高枫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在他的父亲,兄长都不支持,半个盟友的襄阳王不屑一顾的时候,他鼓动太后将高枫派出京城,让他去练新军。
训练新军本就是高枫一力要求的,麒麟军这些年减员很严重,到了该补充兵员的时候了,大宋的军队战斗力很差,他想改革军政,在那之前,首先要训练出一只令行禁止的军队来,只是,高枫的身份太敏感,太后多少有点儿犹豫。
如今好不容易太后松口,给了他训练新军的权力,户部和兵部都表示要配合,他怎么可能不去?
庞元英本以为他算无遗策,这一次襄阳王一定能成功,就是不成功,他也能借机除掉秦家,掩藏庞家曾经涉入襄阳王此事的秘密。
可惜,他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庞元英忍不住苦笑,又不想让襄阳王知道自己的存在,又想要秘密支配襄阳王的行动,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他庞元英算什么,真当自己是诸葛武侯,能随意玩弄人心,想连怎么也算得上枭雄的襄阳王,和大宋朝的皇帝一起谋算?
他大概是疯了,这段时间受了刺激,一时间头脑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