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元英脚步一顿,皱眉,冷道:“杜老,我闷得很,出去逛逛。”

这老人姓杜,排行第九,人称杜九,在庞家做了一辈子,是家仆,以前年轻的时候,跟着庞元英的祖父。

在这等大世家,长辈跟前的仆人都是很有脸面,庞元英的大哥不放心弟弟,才特意派这一位来看着他,便是庞元英,也不敢在他面前过于放肆。

杜九叹了口气:“小侯爷,现在京里的情况不太好,您安生些,别给大郎惹事。”他从小也算是看着庞元英长大的,心里了解这位小霸王,也没指望他能安安稳稳地呆在乡下不惹事,要是其它时候,他就算去抓个小娘子回来,只要不闹出人命,也不算大事,可现在实在不宜节外生枝。

大郎把他打发到武当县,为的就是要他低调从事,别惹祸,那秦娘子虽然本身不显眼,可却和白云生走的狠劲,别看白云生现在身上带着官司,但谁都知道,这是皇上气得狠了,想给他个教训,并不是真想把他怎么样,小侯爷已经四面树敌,惹出大祸,还要为了个乡野村妇,招惹一个更麻烦的,也未免太不值得。

庞元英眉头紧蹙,满脸不耐烦:“陈文岳那个混蛋居然敢耍我,难道要本侯爷忍了?

他肚子里的火气发泄不出,浑身不自在,咬牙切齿地自语:“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以为勾搭上柔蓝那个女人,就敢和我作对?信不信,就是我现在悄默声地把他弄到岭南,襄阳王还得过来给我赔罪,绝不会替他出头?”

杜九哭笑不得,心下却松了口气,知道自家小侯爷虽然生气,却并不是不知轻重,脑子还清楚的很,不由笑道:“信,怎么不信?只是传扬出去,让外人听说您堂堂小侯爷让一个穷书生给耍了,您的颜面上岂不是也不好看?”

“若是您真气不过,咱们有的是法子暗中整治他,不必明刀明枪。”

话音落下,杜九见庞元英的情绪平静了些,又道:“再者说,您是什么人?凭您的身份,您的地位,您的才学容貌,秦娘子哪有不喜欢的?想想那些往日看起来和贞洁烈妇无异的京城名媛,见到您还不是浑身酥软不能自已,恐怕她早就芳心欲动,只是碍着规矩,又重颜面,还有几分小性子,才不肯轻易向您低头,您好生使些手段,还怕她不把整颗心都放到您的身上?要是动粗,既显得小侯爷不够怜香惜玉,也显不出您的本事来。”

杜九显然极为了解庞元英,一番话说得他心里痛快了许多,脸色也稍稍和缓,见庞元英若有所思,杜九松了口气,连忙哄着他回屋,又叫了几个美貌女使陪他饮酒作乐。

他心里清楚,庞小侯爷虽说跋扈了些,可是性情高傲,必不能容忍别人说他连一个村妇都收服不了,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动那些粗鲁手段,等京城那边儿的事情了解,过了这关口,他爱怎样便怎样,杜九也并不想太拘束着他,让他受委屈。

也的确如此,庞元英刚才也只是因着久候多时,心有期待,却迎面被人泼了盆冷水,才会暴怒,此时火气稍去,这会儿最为痛恨的,是那让自己丢脸的陈文岳,可对秦娘子,反而更添了兴趣。

他不傻,相反,还聪明的很,自然一猜就知道,那陈文岳肯定是不敢这般捉弄自己,庞元英自认为还是很会看人,就陈文岳那样一心靠女人,想走捷径的所谓聪明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他?定是那家伙让秦亚茹给耍了。

想到此,庞元英反而觉得有趣:“算了,既然你想玩,那咱们就玩上一回。”

庞小侯爷暴怒,秦亚茹其实心里也多少有点儿忐忑,她了解陈文岳,那人既然说出要把自己送给小侯爷的话,那必然是已经和小侯爷通过气,现在自己将计就计,扯着小侯爷那张虎皮,不但拿了和离书,还把让大郎也跟着脱身,这一手玩的的确痛快,可后患一样不小。

只是,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她也只能如此,陈文岳要把她送给庞小侯爷,她还能如何?若是不和离,就真成了玩物,反正无论如何也是要得罪这两个人的,没有别的路可选,她也只能努力从绝境中走出一条生路。

“只希望那小侯爷别在武当县呆太久。”

秦亚茹心下叹息,看了一眼笔直地坐在桌案前,握着笔,写下歪歪扭扭大字的儿子,平缓了心底的不安,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她到不怕陈五郎,那人只要还要脸面,就不会把事情闹大,至于小侯爷,她也只能步步小心,告诫自己不要行差踏错,好在宋朝的官员们还是很尽责的,她买的宅子位置好,守在衙门口,那小侯爷再嚣张,想必也不会真带人来强抢民女。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带着大郎离开武当县,远远地躲起来罢了,她并不是以前那个离开家族庇护便绝对活不下去的弱女子,她也做好了面对困难的准备,若不是因为大郎需要在家乡参加科举,需要上学,需要保人,她和陈文岳和离之后,就带着孩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五十章 碰撞

总体来说,秦亚茹现在过得还真是挺不错,白日里在家教儿子认字,侍弄一下院子里的一小块儿药田,闲来炮制药材,时不时和季老通书信交流一下心得,或者躲在书房里一个人研究自家智脑里的各种资料,日子过得平和安稳,心里也愉快。

不知为什么,现在秦亚茹的智脑耗能很快,晒一整日太阳,也就能用三个小时,她干脆买了纸笔,用英文,汉语拼音,还有各种谐音把里面比较有用的东西摘抄记录。

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写下,恐怕写上十几年也写不完,她也没那么大的雄心壮志,不过是偶尔闲暇就记上几笔,省得某一天这智脑当机不能使用,里面的资料也全都浪费掉。

不过,花费了她更大精力的,还是她那院子里的草药,大部分是济仁堂替她找的种子,也有一部分是她到山上采集的,有一些这个时候还没人当药材用,秦亚茹很用心,把这些药材照顾的极好,本只是想找个事情打发时间,没想到越发上心,她甚至想着以后出钱把这宅院买下,省得以后还得移植药材。

这些药材的数量并不算大,秦亚茹也没指望卖钱,不过是喜欢闻这股子药香味罢了,到是季老找上门和她商量,说是希望秦娘子能替济仁堂炮制一批药材,价钱给的着实不低。

秦亚茹炮制药材的手段高超,那些药材经她的手处理过后,都是上品,季老虽然年纪大了,脑子不糊涂,自然看得出秦亚茹这一手绝活的价值。

她随便想了想便一口答应,反正她如今大部分时光都在磨练自己的医术,说到底,她对中医只是知道皮毛,没有个正经的老师教导,水平不高,可说起来在这个时代比较实用的,还是中医,她想在医术上有所进益,还是要认真学习自家老祖宗的本事。

炮制药材也是很重要的一课。现在季老主动送上门,既让她练习手艺,又能赚钱,何乐而不为?她手里虽然有点儿余钱,攒花的生意不错,可她的花费不小,以后大郎读书还要花更多的钱,钱财总是多多益善。

秦亚茹很自在,学习工作两不误,即使宅居在家,也浑身舒坦,到是大郎被关在家里久了,精神不大好。

她看儿子没精打采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又想着无论是陈文岳还是小侯爷,想要找茬算账,也不会光天化日地在外面乱来,便偶尔也带着大郎出去转转,给他买点儿零嘴什么的,哄着孩子高兴。

只是现在不在陈家庄,大郎的小伙伴们都不在,秦亚茹可不敢让大郎离开自己的视线,他再想像以前一样在村子里乱跑疯玩,那是不可能了。

这日,秦亚茹看天气不错,干脆领着大郎出去溜达了一圈,因着儿子说想念陈家庄的小伙伴们,尤其是铁柱,想了想,反正陈文岳现在在武当县另外有了宅院,根本不在陈家庄,想必也碰不到他,就干脆就去带着儿子去王嫂子那儿坐了坐。

王氏也有些日子不见秦亚茹,尤其是听到秦亚茹真的与陈文岳和离之后,更是惦念,两个人一直聊天聊到半晌午,这才放他们母子两个回去。

大郎玩的有些累了,倒在车上昏昏欲睡,秦亚茹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没想到才离开陈家庄不久,那车夫忽然哎呦了一声,捂着肚子大汗淋漓,忍着疼道:“娘子,小的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话没说完,他就脸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交代,一路小跑着钻进了旁边的山林里。

秦亚茹皱了皱眉,不过这会儿天色还早,又是大道,且离陈家庄并不算,不是什么偏僻地方,她也没太担心,只安安静静地等那车夫回来。

结果一等二等,等了都有半盏茶的工夫,那车夫却还不见人影,秦亚茹想了想,下车高声喊了几声,却只听见丛林传来回声阵阵。

她心里不免也有点儿不安,正想把大郎叫醒,先回陈家庄再说,前面忽然来了一伙人,当先骑马的正是她那青梅竹马的前夫,陈文岳。

这才几日不见,陈文岳的精气神就一下子坏了下来,眉宇间带着一股子阴郁气息,脸上隐约有些青肿伤痕,不仔细看,到看不大出来。

陈文岳显然也看到了秦亚茹,脸色顿时大变,肌肉都僵硬下来,看她的目光,简直是想把她生吞活剥,

秦亚茹一怔,叹了口气。

一眨眼的工夫,陈文岳已经走到她眼前,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冷笑一声:“好一个贞洁烈妇,秦亚茹,你真有本事,连小侯爷都敢耍?”

秦亚茹平淡地转身,把大郎叫醒,抱在怀里,看着陈文岳笑了笑,温柔如故地道:“陈郎君言重了,奴不过一弱女子,哪里敢耍弄别人,何况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奴更不敢招惹!”

她淡淡扬眉,笑望着陈文岳:“我可是为了陈郎君好,这不肯屈从权贵,不肯做那寡廉鲜耻之事,多好的名声,您有了这个声名在,想必能得人三分敬重!”

明明她说的并不是什么恶言恶语,相反,还似是处处为陈文岳考虑,听在陈文岳的耳朵里,却觉得讽刺至极。

和离书都写了,还说什么不屈从权贵?这明明就是暗讽他是个卑劣小人,拿自己的妻子去谄媚小侯爷,即使都是真的,这会儿当面让人打脸,且还是他正怒气上涌之时,陈文岳顿时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想起他这几日的遭遇,肚子里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一向温润端正的一张脸,铁青扭曲,若是黑夜让人看见,说不得还以为是装了鬼怪。

陈文岳气急,一步步向秦亚茹走过去,目光阴冷如刀:“我到要看看,你这身子到底金贵到什么地步?”

说话间,他就慢步走到秦亚茹身前,伸手就想去扯秦亚茹的衣袍,见秦亚茹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雪白的面上露出一抹惊惶,脸上的嘲讽越来越浓:“躲什么?你身上哪一个地方,是我没看过的”

第五十一章 痛击

大郎此时被秦亚茹护在身后,听见陈文岳这般说,简直傻了眼,眼珠子通红,牙齿咬紧,紧紧抓着自家娘亲的衣裳。

秦亚茹安抚地护着孩子,抬头看那陈文岳,此等污言秽语,听一听都会脏了耳朵,可秦亚茹此时到没觉得气愤,只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强烈讽刺——眼前如此无耻之人,竟然是她曾经深爱着的男人!

这样一个渣男,本该是白送给自己,自己也不屑一顾才对。究竟是她当年瞎了眼,还是权力富贵太迷人,能把一个正常人变成连他爹娘都认不得的模样。

惊惶的神色一点点褪去,她深吸了口气,怜悯地看着站在身前,难看的要命的陈文岳,莞尔一笑。

陈文岳显然没想到秦亚茹还能笑出来,趋前,咬牙抓住她的胳膊,往自己怀里一带,冷笑道:“我和你成亲这么多年,你总是端着架子,一副名门淑媛的做派,可我才走了几年,就学会勾引人家小侯爷了,怎么,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挺熟练,不是头一次吧?你在那位小侯爷的床上,是不是也和个木头人一样?不如让我先帮你练习练习,也省得人家花了大价钱却不满意!”

说着,一伸手,就想搂住秦亚茹的腰身。

大郎吓了一跳,惊叫道:“你做什么,别碰我娘亲!”

陈文岳根本对自己的儿子视而不见,目中露出淫邪的光。

秦亚茹动也不动,就在对方的手将要碰到自己时,忽然一抬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在陈五郎的脸上。

陈文岳大概从没有想过,一向把他看得比命还重,温柔腼腆贤淑的秦亚茹居然有一天会扇他耳光,且他今天本就受了伤,精神疲敝,这一下,被扇得重心不稳,哐当一声摔倒在地。

一颗大门牙咕噜噜滚出老远!

秦亚茹深深地吸了口气,举起手来轻轻吹了一下,笑道:“早就想打你,想了两辈子,真是痛快!”

这陈文岳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带了三个随从,做下人的自然要有眼力,一开始他调戏佳人,这三个下人都很知趣地退后几步,这会儿忽然见柔弱可人的美娇娘居然两下就把自家主人给打倒在地,一下子都懵了。

陈文岳却是疼的哀嚎,挣扎半天,才撑着起身,半坐在地上,他满嘴鲜血,一头枯枝,哪里还有半点儿才子风范?

“你们,还不动手!”

陈文岳疼得呻吟半晌,恼羞成怒地开口,只是他缺了门牙,说话漏风,言语不清,那三个仆人又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秦亚茹哪里会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上前一步,一抬脚又踹了陈文岳一下,把他踹得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然后上前随手一扔,扔出一把闪亮的匕首,正好插在陈文岳的双腿中央,离他那…要害部位,最多只有几毫米。

陈文岳身体一僵,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再不敢动弹一下,牙齿咬得咯嘣咯嘣,他那三个仆人更是傻眼。

秦亚茹笑眯眯地抬起玉足,轻轻点在匕首的柄上,漫不经心地晃动了一下。

陈文岳毛骨悚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上的冷汗哗啦啦留下来,颤抖着声音惊道:“你…你要做什么?”

秦亚茹叹了口气:“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个弱女子,在这等偏僻地方,若是我被人欺负了,恐怕只有羞愤自尽一条路可走,还能如何?”

陈文岳闭上嘴,视线在那轻轻晃动,只要略一用力,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的纤纤玉足上溜达了一圈——天底下哪个弱女子敢这般肆意妄为?

秦亚茹低头,静静地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秦娘子的瞳子黑亮,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妩媚迷人。

可陈文岳这会儿却是毫无欣赏美人的心思,他咬了咬牙,终于服软,脸上露出讨好的神情:“娘子,亚茹,我是气昏了头,只是想吓吓你,这光天化日的,我又能做什么?你莫要胡来,若伤了我,你也要倒霉。”

他灰头土脸地倒在地上,一身狼狈,秦亚茹冷冷地看着,忽然感觉到身后的大郎的身体抖的很厉害,心里也一颤,无论如何,这人是大郎的父亲,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罢了,碰你一下,我都觉得恶心。”

说着,秦亚茹向前一个跨步,用力踩了陈文岳的脸一脚,然后抱起大郎,迈着步子,姿态优雅地进了山林。

陈文岳身边的三个仆人连忙过来看自家主人的情况,哪里还有心思去追人?

就在此时,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庞元英惬意地喝着茶水,就等一会儿自己出面把陈文岳彻底废掉,好出一口恶气。

但他等了好长时间,他派出去监视的手下却迟迟不归,就在这位小侯爷已经不耐烦,忍不住怒叱:“那几个小子死了不成?现在还不回来?”

又等了好半天,他那手下才回转,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庞元英一下子兴奋不已,站起身,摩拳擦掌,还抽出宝剑拿了方帕子轻轻擦拭,挑眉问道:“陈文岳出场了?”

他那手下冷冷地点头。

庞元英大喜:“咱们这就走,把本侯的踏雪牵来,今儿就骑它。”

没想到,他那手下嘴角抽搐地拦住自家主子,支支吾吾地道:“小侯爷,您不用过去了,秦娘子已经走了。”

庞元英一怔,不明所以,今天这出戏,自然是他设计的,人家堂堂小侯爷想盯着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盯不住?他知道秦亚茹今天去了陈家庄,就派人把陈文岳叫到陈家庄附近教训了一顿,等到秦亚茹离开,他不但让人给车夫下了泻药,还吩咐人告诉姓陈的,小侯爷没有尝到美人的滋味,很是生气,绝对饶不了他。

陈文岳受了伤,天色也不早,肯定不好去武当县丢人现眼,会回陈家庄住一晚,于是,正好碰上秦亚茹。

庞元英是什么人,好歹也是庞家出来的,纵然跋扈了些,娇惯的有点儿不知世事,可绝对不至于不学无术,至少,各种歪门邪道的鬼点子多得是。

他算准了以那陈文岳的性子,刚吃了大亏,在僻静的地方碰上秦亚茹之后肯定要发泄,到时候庞元英既是教训了不给自己面子的秦娘子,这样一来,自己正好演一出英雄救美,获得美人的好感,更有借口收拾了陈文岳这个让自己丢脸的家伙。

听出手下话里的意思,庞元英冷下脸,深吸了口气,举步就走,但他能够看到的,自然只有狼狈地被手下扶着离去的陈文岳。

第五十二章 离去

却说秦亚茹教训了陈文岳一顿,急匆匆回到陈家庄,担心还会遇上麻烦,也没去王氏家,抱着大郎重新雇了辆驴车,特意绕了绕路,多给了些银钱,只望尽快回家。

如此一番惊吓,秦亚茹还好,并未惊惶,到是大郎被吓得不轻,他毕竟只是个三岁幼童,大约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欺辱母亲。

不过也好,若说大郎本来还对父亲怀着那么一丝丝的念想,如今却是什么心思都没了,怕要把陈文岳当豺狼虎豹来防备。

只是秦亚茹看大郎呆呆傻傻地坐在自己的怀里,一声不吭,心里便有些不忍,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大郎缩在娘亲怀里,紧紧地搂着娘亲的腰,坐了许久,秦亚茹忽然感到衣襟上湿漉漉的,心下大惊,连忙扶起大郎看了看,却见这孩子抿着嘴唇,一声不出,眼泪却滚滚而落,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一片狼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秦亚茹吓得伸手握住儿子的手腕,细细诊脉。

那孩子却一抽手,用力地抹了把脸,扑倒她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呜咽道:“大郎没事,娘,你会不会不要大郎了?”

秦亚茹一怔,听儿子糯软的声音,心里一软,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傻孩子,娘怎么会不要你?以后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娘供你读书,将来你长大了,娶了媳妇来孝顺娘,好不好?”

三岁的小豆丁自然还不知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却是得了保证就破涕而笑,大力地点点头:“大郎会长得好快好快,很快就能照顾娘了。”

母子两个说说笑笑,再无波折地回到家,秦亚茹本以为陈文岳不会善罢甘休,还琢磨出一堆借口应付他的骚扰,却没想到,转头便听见陈文岳居然连夜赶回了京城,只说要回去准备殿试。

而且,陈文岳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大张旗鼓地给秦亚茹送了五千贯银钱,还送了两个庄子,一百顷良田,说是这些年秦亚茹替她尽孝心应得的。

只可惜,秦亚茹的嫁妆,只有寥寥几件儿简单的还了回来,真正贵重的一样也无。

这也让秦亚茹着实吓了一跳,就算族中给他压力,他拿出点儿银钱来打发了自己也就是,哪里需要这般大出血?

财物到还罢了,想不明白就不去多想,只当陈文岳要面子,他离开武当,秦亚茹却大大地松了口气。

若非万不得已,她也真不大愿意和那人同住在一个县城里,如今县城太小,出门就可能碰头,但真让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在家里,也实在有些烦闷,她到不是耐不住寂寞,毕竟上辈子在郡马府宅居了那么长时间,什么寂寞都能忍受了,可只要一想到是因为那个渣男逼着自己躲避,她就很难快活起来。

当然,有这么一笔财物到手,秦亚茹的日子顿时好了很多,虽然不能和那些一套衣服就几百贯钱的富贵人家比,但省着一些,足够他们娘俩花上许久,即使大郎的科举一时半会儿不顺利,也再不用担心,完全可以全心全意地读书一步步慢慢往上考。

以大郎的资质,中进士并不算很难。

说来也怪,陈文岳才走了没两天,白云生和那个詹玉竟然也跑来辞行,尤其是詹玉,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如今济仁堂的‘名花美人’,弄得济仁堂的小伙计们好几日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白云生多少有点儿不舍,他这人性子古怪,很少对别人和颜悦色,却偏偏甚是欣赏秦亚茹,临走之前,忍不住对他多了几句嘱咐:“有什么事儿就去找赖三,他要是摆不平,就让他给我送信,还有,躲着庞元英那个混球些。”

虽然不放心,白云生却走得很急,不过,他还是留下一块儿拇指大小的印信,说若秦亚茹遇上解决不了的难题,只要书信一封,盖上印信,托赖三送去京城,他自然会帮着处理,这人口气很大,看那样子只要不是杀人造反,为非作歹,任什么事儿他都能办到。

秦亚茹也没有推辞,虽然不知道这人的具体身份,可心里不免有那么点儿想法,自己是一定要要为父亲翻案,孤军作战能成功的可能性不高,到时候说不定能用得上这人,就算这人帮不上忙,可多个朋友多条路,多点儿人脉关系也不是坏事。

“你放心,回去之后我就帮你查一查你家人的消息,只要他们还在世,我肯定能查得到。”

最后,白云生轻描淡写地落下一句,便飞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走得潇洒,秦亚茹却愣了愣,她到不疑惑这人是怎么知道自家的事儿的,秦家之事在武当县本不是秘密,别说他看起来本就是个神通广大的,就是一般人想打听也容易。

不过,秦家那是什么罪名?私藏龙袍,意图造反,若非当今皇帝仁厚,宋朝的律法也宽容,恐怕都会抄家灭族,哪里只是流放就能了结?

看着白云生说不出肆意的背影,秦亚茹只能苦笑,她总不能说自己其实是重生的,父亲大哥妹妹的具体所在虽然并不知道,但大体位置还算心里有数,只不过离得太远,实在不宜长途跋涉去寻找,而且秦家一日不得昭雪,她那倔强的爹就一日不得安心。

反正大哥现在还好,且再过五年,皇上会犒赏功臣,大哥便在其内,到时候爹爹和大哥自然得归,她与其去寻找父兄,给他们添麻烦,还不如安安心心地把家里经营好,尽可能地找出当年陷害爹爹,害得他们一家万劫不复的真凶。

对这个真凶,秦亚茹一直不知道是谁,到是后来父亲回来之后,从和父亲偶尔的两封通信中隐约看出她父亲其实心里有数,知道是谁陷害自己,只是不知是那人身份太高,招惹不得,还是不想给女儿添麻烦,至死,父亲也没有把真相告诉秦亚茹。

第五十三章 悠闲

陈文岳和白云生一众人都离开了武当县,秦亚茹顿时觉得放松了许多,她最不耐烦的自然是陈五郎那个渣男,可白云生那样一看见不简单的人物,冒冒然出现在这等小地方,也一样让人心下难安。

一应事务了结,秦亚茹去衙门给自己办了个独立的女户,这到不难,有徐猛徐捕快的路子,还有詹玉的善缘,这等事办起来又快又轻松。

脱离了陈家,秦亚茹自是神清气爽,也有心情整理家务,便在院子里搭了一个鸡窝,琢磨着出去寻些鸡鸭来养。

武当县本就有集市,她带着大郎出去看了看,到是有卖鸡的,不过鸡崽子很少见,都是成年的公鸡和老母鸡。

秦亚茹转了许久,才瞧见十几只个头不算大的,便买了一笼子回去,价格不高,不过十文一只,一笼子加起来有九只,一公八母,让那卖鸡的给送到家,她又寻摸了两只大白鹅,几只鸭子,还买了一只小狗崽。

以后独门独户,总要养一只狗看门,花了两天时间处理了这些事儿,秦亚茹才觉得家里有了些人气,像是居家过日子的模样,只是一群鸡在院子里四处乱跑,弄得臭烘烘的,难闻的厉害,让她觉得不大自在。

秦亚茹以前在陈家,自然是有一段时间是自己动手养鸡养鸭,但那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在郡马府的时候还罢了,虽然也养尊处优,可难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自然不能畅怀,也不可能过于讲究,但在现代,她却属于那种有些洁癖,注重仪容,多少有些矫情的性子。

这也是高枫给惯出来的。

但这会儿自己养了鸡鸭,喂食,打扫,都要她亲自动手,就有了那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不舒服。

王氏偶尔来串门,见秦娘子每次喂了鸡鸭,打扫了鸡鸭的粪便,都要去洗一回澡,似乎不洗澡就坐不住一般,不由失笑摇头:“你啊,还是以前那千金闺秀的性子,若真受不了,不如买几个女使,以前你手头不宽裕,我从不建议你去买,但现在有了陈五郎那混蛋给的东西,买几个女使也是应该的。”

王氏会提这个建议,主要还是因为最近武当县流落过来的灾民越来越多,人的价格越来越贱,一百贯就能买断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终身,实在划算的很。

前些日子牙行的生意就极为火爆,好多大户人家都趁此机会去挑挑拣拣地选回家不少女使仆从。

“不过,要去正规的牙行买人,你一个妇道人家,又离了陈家庄,不比以前,得小心引狼入室。”

秦亚茹想了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就琢磨着抽空到牙行打听打听,买几个老实的女使,虽说在二十一世纪呆的时间不短,可她买女使使唤,到也不觉得别扭,毕竟她说到底其实还是大宋朝的人,不是真真正正的未来人。

牙行那种地方,自然是用不着秦娘子亲自去,她给赖三送了封信,连一日都没到,武当县最有名的牙行就来了人,直接带了十几个小娘子,都是经过简单调教,一看便老实巴交,没什么花花肠子。

这就看出人脉的好处,如果秦亚茹自己去,肯定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不小心,碰上几个被拐来的都不是不可能。

牙行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自称王婆,和众人想象中的不同,这婆子收拾的干净利落,面容憨厚,见了秦亚茹礼数周到,她带来的那一群小娘子也是行止有度,虽然有好几个面露惊惶,但都昂首挺胸,稳稳当当地立在院子里,无一人有畏缩之相。

秦亚茹仔细看了看,又像王婆询问了一番,最后挑中三个,这三个丫头年纪不大不小,一个十三,两个十五,这个年纪最合适,不至于太小做不了活儿,也没大到定了性不容易调教。

宋时人们成亲都比较晚,像秦亚茹这样十五岁一及笄就成亲的,很是少见,大部分二十一二才会嫁人,这几个丫头到成亲,还能做好几年活儿,且若是调教的好,到时候愿意继续使唤,即使嫁了人照样不碍事。

因为这三个丫头,其中有两个都属于比较出挑的,一个女红出色,一个识字,另外一个虽然普通了些,小户人家的女儿,但听王婆介绍,却是手脚麻利,在家里一个人能顶好几个人使,农活做的极好,价码着实不低。

一开始秦亚茹本想先让他们签上十年,一来便宜,二来签活契总比签死契好,身份地位完全不一样的。

但这三个丫头显然需要很多银钱,一心要签死契,秦亚茹想了想,也就顺了她们的意。一下子花出去二百八十贯,这还是牙行给打了折扣的。

家里一下子多出三个小丫头,还真显得热闹多了,不过,秦亚茹却闲了下来,以前在家还做些活儿,现在完全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过得十分逍遥,和在郡马府的时候比,都不遑多让。

这么一悠闲,秦亚茹就有了读书作画的兴致,从外面淘换了几本游记,经常歪在院子里看书,看书看得累了,就画几笔画,或者琢磨琢磨新鲜的花冠样子,只是这门生意也几乎到了头,虽然还是赚钱,却没了过往的暴利。

很正常,如今可没有专利法,只要新鲜花样一出来,立时就多了不知多少家仿制者,也就是秦亚茹时不时能想出新品,快人一步,才比别人赚的多些,但这花样子也不是随想随有的,索性她没打算靠这个赚大钱,如今也就偶尔兴致来了,才认认真真画那么一样儿,以后肚子里没了存货,她收手就是,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