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聘 作者:弄雪天子

内容介绍:

秦亚茹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夫君小心翼翼地护在那位郡主娘娘身边,看向自己的目光生疏且戒备——他是怕自己让他怀里高贵典雅温柔的郡主受委屈!

低下头,望向价值高昂的记忆金属药箱,秦亚茹莞尔一笑,上一世爱这个男人,爱得没了自我,甘心做妾,可经历过那么多的波澜壮阔,见识过英雄了得,正直忠诚,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之后,这等货色,白给她也不要!

标签:穿越、家长里短、女强

第一卷 均州生活

楔子

夏日午后的阳光,带着一股子焦灼的味道,烤得这柏油马路像刚出炉的烧饼。

干裂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全身武装的尸体,秦亚茹踹了一脚坏损到不能动的车,蹲下身,躲在两辆高大的防弹车中间,活动了一下黑色的高跟皮靴,鲜红的血粘稠地粘在鞋底上,即便是见惯了尸体的她,也不由有些恶心。

铺天盖地的子弹,从四面八方倾泻而来,巨大的爆炸声轰得碎石乱飞。

“我可是技术人员!”

秦亚茹气喘吁吁地呻吟,半坐在地上,碎花复古连衣裙拖曳,早就坏的不成样子,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递过来一方脏兮兮的手帕,秦亚茹叹了口气接过,按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她处理外伤轻驾就熟,只是这么一按,本来汹涌的鲜血就止住了。

一直护在她身边的男子,随手扔了子弹耗尽的枪支,挨着她的肩膀坐下,那张一向冷硬的脸上,难得显出隐痛,眉头紧蹙。

“亚茹,对不起。”

秦亚茹一怔,顺手扒拉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发,她身形并不高,也就一米五八左右,显得娇小玲珑,哪怕浑身血污,狼狈若此,也是姿容绝丽。

此时听到男子的话,她扬起脸,露出一个咬牙切齿,像炸毛小猫一样的表情:“你对不起什么,这一切,还不都是我自找的!”

即使是这般境地,男人瞧见秦亚茹明眸善睐的俏脸儿,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他爱极了这个平日里宛如古代女人一般,温婉贤良的小女子,软绵绵的外表下偶尔的尖牙利爪。

秦亚茹让他看得不好意思,抬手低头,摸了摸带血的额,咕哝:“枪林弹雨的,妆容不整,可怪不得我…其实你这新开发的玩意,还比不上以前的老防弹衣,好歹用不着担心能量耗损。”

高枫早在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的防护服给了亚茹,奈何这袭击来的突然,他带的这件儿只是还不成熟的试验品,能量早耗尽了,防身效果大为降低,最多也就防防刺伤,还真不如以前笨重的老式防弹衣好使唤。

秦亚茹咬牙,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四下张望,企图找出一条生路,奈何她防护服上配备的实验品一代智脑着实不给力,这会儿卫星导航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显然还是人家的屏蔽设备更加高端。

高枫的目光,顺着秦亚茹修长白皙的手指,滑到她的脸上,腮边青紫,嘴唇干裂,满身的枪油硝烟味,她一向注重容貌,这会儿想必是难受的厉害。

耳边的爆炸声越来越近,地面蒸腾,热气弥漫,已经渐渐听不清楚说话的声响。

他把秦亚茹搂在怀里,忽然笑道:“要是能回到十年前,我肯定第一次见面,就抓着你去结婚,也省得咱们到死也成不了一家子。”

秦亚茹瞠目:“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定要放过我,再不肯祸害人的。”

高枫目光闪亮:“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别想!”

秦亚茹无语,也只有叹口气认了,当年年少轻狂,毕业后推辞了导师给介绍的法医工作,不管不顾地跟了这人,跟着他上山下海无所不为,现在想想,别的女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她都做过了。

自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曾跟着他带队孤军涉险,在一个国家最强大的军队包围中来去自如,也曾驾驶战机,翱翔天空,曾乘坐战舰,远征北海,诛杀过比虎狼还凶残的海盗。

本应是最浪漫的求婚之旅,结果,这家伙带自己去了神农架,不得不和足足有一人高的黑熊肉搏,还捅了马蜂窝,让无数马蜂追出几十里,丢了求婚戒指,摔得头破血流,这婚,他自然是没求成!

人不能太贪心,得到了多少,就注定要失去多少,秦亚茹忍不住笑,直到现在,她也并不后悔认识这个男人!

敌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高枫把秦亚茹护在胸前,扯出两只手雷,攥紧,轻轻挑眉,笑道:“你不是忒喜欢看最近很流行的穿越小说?还总说这一切都可能是真的…指不定咱们不会死,还能学着那些穿越前辈免费来一回时空旅行。”

秦亚茹失笑:“那我肯定要收集一大堆名人字画,万一能带回来,那可发了大财,上个月我买一张明代的字画,还不是什么知名人物的,花了八万,气得阿姨半个月没理我!”

高枫大笑:“跟着我没学到什么好,竟学着附庸风雅!”

“到底是谁和谁学的?”秦亚茹嗤笑。

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把秦亚茹扑倒,男人眉眼含笑:“无论你在哪儿,我都会找到你,一辈子不行,就两辈子…你别怕。”

秦亚茹一怔,眼睛里隐约闪烁泪光,低声道:“其实,我有一个秘密,始终没告诉你,我上一世”

轰!爆炸声响起,火光飞舞,宛如一场盛大而绚烂的烟火!

第一章 噩梦

秦亚茹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的,头痛欲裂,想出声,却一丝力气也无,她身子轻飘飘,不知道浑浑噩噩地在半空中飞了多久,终于看到一座熟悉的雄奇院子,身子顿时一沉,直往下坠。

她其实并不想下去,不想去看,可她的目光,径直透入雕梁画栋的屋宅,首先看到的,是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似乎衰老而疲惫,神态懦弱,全不似曾经被高枫称赞为倾国倾城的那个自己。

秦亚茹心里一叹,反而安静下来,不再挣扎,就这般静静地望着,缓缓移动目光。

坐在那个自己对面的,是一双男女,男的英俊斯文,女人娇俏明丽。

“姐姐且坐,这是建州刚送来的贡茶,快些尝尝看。”

揉蓝衫子杏黄裙,温温柔柔的笑语,眼前的女子高贵典雅,完全是天底下男人都倾慕的那种绝代佳丽。

那个‘自己’虚虚地坐在红木椅子上,目光呆滞。

秦亚茹看着她曾经的郎君,小心翼翼地护在那位郡主身边,看向自己的目光,生疏且客气,还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戒备——他是怕自己让他怀里的佳人受委屈!

那可是郡主,她不过一寻常民妇,还是个弃妇,又怎么可能能给那高高在上的郡主委屈受?

本是天下茶中极品的龙凤团茶,如今喝在口中,想必只能品味出酸涩味儿。

出落的俊朗挺拔的陈大郎,秦娘子疼若心肝的宝贝疙瘩,立在郡主身侧,神态亲昵,撒娇地说起自己的学业,听见郡主温温柔柔的夸奖,立时便眉开眼笑。

从始至终,这位郡马爷的独子,只在一开始奉郡主之命,客客气气地向着他的亲娘,秦娘子道了一声好,除此之外,半个眼神都欠奉。

想必在陈大郎心里,他的母亲,只有郡主一人,而秦娘子只是府里可有可无的人物,便是比起来打秋风的陈家族人,也多有不如。

秦亚茹的心,忽而又有些刺痛,其实,她已经渐渐记不清楚当年的秦娘子面对宛如陌生人的儿子时,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再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这一幕,她便忍不住想,秦娘子早早抑郁而终,恐怕还是好事,省得留在此间受罪!

世人都说柔蓝郡主本性温柔,主动推辞了万岁封其为公主的恩典,不建公主府,待郡马更是体贴入微,从不使小性子,便是对郡马的前妻,也照顾的妥帖。

郡主娘娘生怕秦娘子心里别扭难受,特特地分出家里最大的宅子给秦娘子居住,不让对方请安行礼,待对方如贵客。

不只如此,郡主对待驸马与前妻的儿子,更是犹如亲生,堪为慈母。

可是,这又如何是秦娘子想要的?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男人,自己的儿子,被另外一个女人百般体贴地对待,而她,却成了这个家庭的外人,出不得门,被软禁在豪华的笼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能靠着对儿子和丈夫的回忆度日,可她心心念念的丈夫与儿子,却不肯把心分给她哪怕一丝一毫。

秦亚茹闭上眼,不肯再看原来的自己那一张绝望的脸,眼前一黑,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忽然破碎,头晕目眩,身体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吸引力,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接着,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亚茹才似乎有了些许气力,视力和听觉也渐渐恢复正常,一声声刺耳的声响往耳朵里钻。

“你这不要脸的狐媚子,勾引别人家的男人,等陈五郎回来,定让他一纸休书休了你这贱妇”

秦亚茹浑身发软,勉强睁开眼,就见一个虎背熊腰,面孔狰狞的中年妇人,正双手掐着腰,立在破旧的柴门外面,隔着篱笆破口大骂,各种污言秽语倾泻而出,语速之快,她都有些听不清楚。

“不准骂我娘!”

旁边忽然冲出个三四岁的瘦弱男孩儿,猛地撞在那妇人腰上,也不知这般小的孩子,从哪里来的狠劲儿,竟把那妇人撞的一个趔趄,奈何这孩子着实太瘦弱,这一撞,没伤到人,更是撞得那妇人凶性大起,一脚踹倒那孩子,死命在他身上踢打。

妇人一边踹,一边儿吐沫横飞:“还敢动手?打死你个没教养的乞索儿!”

那孩子欲躲避,秦亚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这场面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挣扎着走出门,护住孩子,自己后背却挨了几脚,到没感觉到怎么疼,只是冲击力巨大,撞得她头昏眼花。

孩子哇哇大哭,破旧的宅子喧闹震天,外面有人实在看不过去,高声劝道:“孙娘子,秦娘子生病体弱,大家都是乡亲邻里,周二郎是好心,才扶了秦娘子一把,你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孙娘子正是周二郎的妻子,是这武当县有名的悍妇妒妇,周二郎平日里在她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所有人都知若是周二郎和哪个娘子多说句话,她就登门胡闹,今天这种事儿也不是头一回了,上个月她才去大闹吴娘子家,还让官府的人打过十板子。

那孙娘子闻言,眉目一横,扭过头去上上下下地打量出声儿的那个青年男子,冷笑道:“怎么?你也看中她妖妖娆娆的模样了?哼,奸夫淫妇,都是下贱胚子!”

青年男子顿时气得脸色涨红:“秦娘子平日里在家守孝,除了下地做活,甚少出门,我们统共说不过几句话,你也敢胡乱编排,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报应个屁,就是老天爷真劈一个雷下来,也该劈死这整日里勾三搭四的贱妇,哪里轮得到老娘?”

青年男子听她满口的胡言乱语,脸色发青,还想开口,却让旁边一人一把拉住:“这周家的母老虎向来是个混不吝的货色,你和她一个老娘们争论什么,没的让别人看笑话,坏自己的名声。”

随即又冲那妇人道:“周瑞他浑家,赶紧回去伺候你男人去,你要是再胡吣吣,到别人家捣乱,我便叫了里正过来,省得别人说咱们陈家沟都是粗鄙人,不知礼仪。”

说话的这人是个五十几岁的老者,显然在此地还有些威望,就是这悍妇也不敢太违逆他的意思,终于还是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扭头走人。

第二章 重生

秦亚茹浑身无力,挣扎着揉了揉眉心,抱着儿子坐在泥泞的地上,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刚才耳边孙娘子的呱噪,让她脑袋沉沉,这会儿清净了,才有力气打量四周。

这是个很简陋的小院子,不过整理得还算齐整,东边开出一块儿大约二十平米左右的菜畦,绿油油一片,虽然都是寻常菜蔬,却也可爱。

坐北朝南的一座木屋,四壁漏风,破败失修,隔着开着的窗户看,里面只有一张看起来黑漆漆的木床,一个瘸了腿半天腿儿的长凳,只有那张方桌,朱红色雕了漆,还显得精致,上面搁了一盏油灯,一个粗陶瓷的破碗。

抱着她的大腿,红着眼睛抽泣的是个大约只有三四岁的男孩儿,一身粗麻布的衣裳,打着补丁,浆洗的还算干净,只是小孩子爱闹,袖口上难免沾了些尘灰。

秦亚茹低下头,她自己也是窄袖襦裙的装扮,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装扮,二十几年没穿过,居然又穿上了,此时她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就真该一头撞死!

“娘,娘?”

见自家娘亲坐在地上发呆,小男孩儿脸上闪过一抹忧色,拽住秦亚茹的袖子,咬着牙呼喊。

秦亚茹反射性地拍了拍男孩儿的后背,哄得他安静下来,目中闪过一抹复杂之意。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用粗蓝布包着发髻的中年女人,提着一木桶水,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大郎,这是怎么了?”

“王婶子,您快来看看我娘!”大郎见到来人,不由大喜,急声道。

那妇人进门,看见秦亚茹坐在地上,皱皱眉,急忙放下水桶,伸手搀扶,口中噼里啪啦地道:“难不成,周家那母老虎又来胡闹?秦娘子,不是我数落你,你这性子也太绵软,如今你家郎君进京赴考,我虽是粗人,也知道这科考之难,三年五载回不来是常有的事儿,你一个人在家带大郎,若是不硬气些,日子可要怎么过!”

她数落了一气,又看秦亚茹目光凄楚,玉面泛红,楚楚可怜,不免心疼,和大郎一左一右,扶着她到屋里坐在床上,心下叹息,让一个斯文俏丽的娘子,与一寻常市井村妇做口舌之争,也着实为难她。

秦亚茹生得好,细腰翘臀,纤细曼妙,肌肤盈润,有一双斜长的凤眼儿,瞳子漆黑如点墨,轻颦浅笑都是娇俏无双,风情万种,偏偏还是艳而不妖,任谁看了,都要竖起拇指道一声端丽。

别说是放在满目粗鄙的市井乡村,就是和开封城久负艳名的美人千金相比,她也是高出不止一筹。

只是,这样的美貌,搁在这等小地方,便很难不招祸患。

周围十里八乡的男人,时不时找个借口在陈家探头探脑,为的便是能一睹秦娘子的芳容,也好在这时节还算是民风淳朴,陈家在武当县也算人丁兴旺,秦娘子又是行止端庄,轻易不出门,周围人也对她有几分敬重,再加上她夫婿是时人看重的读书人,她的日子过得到还安稳。

就是家有恶邻,隔壁孙娘子是当地有名的泼辣媳妇,时不时要闹上一场,周围的人也都习惯了。

“只希望陈五郎金榜高中,早些回来,好给你挣回凤冠霞帔,才不辱没了你这等人才相貌。”王嫂子长叹道。

秦亚茹垂下眉眼——那人的确金榜高中,而且还被圣人钦点了状元郎,纵马游街,何等风光?可那凤冠霞帔,自己却是受不起!

王嫂子又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你一个人在家,可要紧闭门户,若是周家那母老虎来捣乱,尽管大声叫人,我替你轰她。”

秦亚茹安安静静地听,轻轻颔首,眉眼里带出几分笑:“嫂子放心,奴没事儿。”

她并不怕那母老虎,到是周家那个道貌岸然的周二郎,更恶心人。

王嫂子见秦亚茹的神情一如往常般温柔,眉宇间却凭空添了几分坚韧,脸上有光,精神虽然疲惫,却全不似以往懦弱不堪的模样,心里也松了口气,此时天色渐暗,大郎头一点一点地,昏昏欲睡,她也就不曾多呆,交代了几句,就回家去了。

王嫂子离去,秦亚茹安安静静地坐了半晌,许久,天色渐黑,才回过神,见大郎半睡半醒地倒在床上,肚子咕咕直叫,眼角还挂着泪珠儿,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按照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走去厨房。

她进了门,四下张望了下,才从墙角找到米缸,抓出一把黄米,淘干净,翻出一口缺口的锅子,洗刷一遍,准备煮饭。

只是引火的时候,秦亚茹敲打火石敲打了半天,才勉强点燃柴火,望着那一簇黄艳艳的火苗,她忍不住有些心酸——二十多年没这般生火,便是她这个当年做惯了活儿的,也不免生疏。

秦亚茹在成为秦亚茹之前,是生在一千年北宋时期官宦人家的闺秀千金,乳名也是‘亚茹’,嫁给了高中状元的赫赫有名的大才子陈五郎,陈文岳。

当年她也是满心开怀,除了渴望那凤冠霞帔之外,更多的却是希望官人能将爹爹的冤情上达天听,为秦家平反,却没想到,那位高中状元的陈大才子,停妻再娶,竟然尚了一位郡主娘娘!

千古传唱的故事里,秦香莲入京状告当朝驸马陈世美,陈世美被铡,正义得以伸张,何等的痛快淋漓,但那毕竟只是个故事。

秦亚茹苦笑,她的命运和那秦香莲相差仿佛,可她那一生,却并不似故事里的秦香莲那般,碰上了一个敢为她做主的包公,她不知道故事里的秦香莲,带着一双儿女,最后落得何等下场,只是自己,却始终没有反抗命运的勇气,万般无奈地从堂堂正妻,变成了一个妾,甚至连个妾都不如。

索性,如今还不晚!

粉红的指甲不知不觉刺入掌心,鲜血渗出,秦亚茹却丝毫没有感觉——爹爹和大哥还在世,三姐儿也活的好好的,他们一家人,总有团圆的一日。

“娘,我饿。”

大郎倚在厨房的木门前,揉着眼睛,怯怯的目光,简直像一只被丢弃的小兽。

秦亚茹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将浅粉色润泽的嘴唇咬出一道血痕,满腔抑制不住伤痛喷涌而出,但终究还是舍不得,长叹一声,柔和了眉眼:“等等,娘给你煮粥。”

第三章 旧情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武当县临山而建,举目望去,层峦叠嶂,烟云接天际,清风吹拂,天色碧蓝,更衬得葱绿的大地朝气蓬勃,令观者无不心旷神怡。

秦亚茹望着这般的蓝天白云,嗅着空气里的芬芳,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接受了现实,这地方的的确确是她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破旧的小院还不是那个为了郡主娘娘修建的奢华宅院,而是她生活了五年的家。

“娘?”

大郎对着黑陶罐子里的黄米粥口水直流,却规规矩矩地先端了一碗,伸手凑到秦亚茹唇边,“娘,喝粥,好香的。”

秦亚茹愣了愣,复杂的目光落在拼命吞口水的男孩子身上,看着他黑白分明,清澈漂亮的瞳子,一颗心也不知不觉地柔软了几分,是了,现在的大郎还是个孝顺,知礼的好孩子,自己便是懦弱愚笨了些,到底是出身的闺秀千金,平时对孩子的教导从来没有掉以轻心过,孩子虽然小,却已经很懂规矩。

若不是他在三岁上就被接到郡马府,年纪实在还太小,那位郡主娘娘着实是个极会哄人的,她自己又怕孩子将来不好,宁愿忍着思念,也不肯多见孩子几面,或许…或许她曾经视若至宝的儿子就不会与她生疏成那个模样!

“你喝吧,锅里还有许多。”

秦亚茹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把碗凑到他的嘴边,大郎闻言,略有些忧虑地探头瞧了瞧米缸,咬了咬嘴唇:“娘,咱们的米可不多了。”

“这种事,不需要你担心。”秦亚茹低低一叹,“娘总不会让你饿肚子。”

大郎怔了怔,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娘亲会说的如此坚定,往常生活艰难,一说到这些,他娘亲嘴上不说,却总免不了偷偷抹泪。

忽然想到什么,大郎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浓郁的喜色:“娘,是不是爹爹要回来了?爹爹一定是当了大官,要接娘和我去享福!”

秦亚茹眯了眯眼,见大郎高高兴兴地捧着米粥,大口大口地吞咽,俏脸一点点冷下来——一个能许下荣华富贵的亲爹,一个落破潦倒,连饭都吃不上的娘亲,这个孩子会选择谁?

指尖冰冷,秦亚茹冷静地端起缺了一角的碗,抿了一口黄米粥,粥很粗糙,大半都是麦麸,刮的喉咙难受的厉害,不过,她还是强忍着,将热气腾腾的黄米粥喝进肚子,身体才暖和了些许。

大郎这几日又困又累,喝了粥,便不免困乏,秦亚茹哄着他睡下,看着孩子稚嫩的小脸儿,不由苦笑——才三岁呢,这么小的孩子便是再早熟,又能知道什么?

当娘的总是希望孩子能好,即使过了这么长时间,这点儿愿望,总不会变,上辈子她觉得儿子跟着亲爹和郡主娘娘,才有光明的未来,这一世,她却明白了,跟着那样一个会抛弃妻子的爹,她的孩子绝不会成长成一个出色的男人,就是再有钱,再有地位,再享荣华富贵,要是变成个连亲娘都不认,不知道孝顺的白眼狼,也是无用!

如果大郎自己选择跟着陈文岳,那她无话可说,但这一回,若是大郎选择自己这个当娘的,她便要承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把他教导成才。

只是,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想得到孩子何其不易?

便是她与陈文岳和离,便是陈文岳和郡主不要这个儿子,陈家宗族也不会允许孩子跟着她!

秦亚茹揉了揉眉心,把杂乱的思绪驱离,若说跟了高枫十年,学到的她觉得最有用的东西,大约就是永不绝望,自己想要什么,便一步步地去努力争取,眼下之事,还不至于太糟糕,陈文岳此时,恐怕也不大在乎大郎,何况还有个郡主在,这事儿,也不是没有操作的余地。

春风轻拂,还泛着凉气,秦亚茹呆在充满回忆气息的小院中,她不免想起了陈文岳。

他是爹爹的学生,在文轩书院的所有学生里面,陈五郎家境不好,学问却是最好的,写得一手好字,很得爹爹看重。

自己虽是女孩儿,可爹爹为人颇为开明,一向把她当男儿教导,读书习文,丝毫不肯放松,在七岁之前,她都是在爹爹的书房里厮混,所以,他们两个是那种真正的青梅竹马。

陈五郎的容貌已然模糊不清,只记得是个极俊秀的男人,现在想来,其实他们夫妻两个,也有过甜蜜温馨的日子,也曾经琴瑟和鸣,夫妇和谐。

举目四望,瞧见整齐的菜畦,又看到屋前的葡萄架——这葡萄,还是陈文岳亲手种的。

四岁那年,自己不知为何,忽然闹着要吃葡萄。

葡萄虽然并不算贵,可在这等小地方,对四五岁的孩子来说,绝对不易得,陈文岳见自己馋的厉害,哭得梨花带雨,就记在了心里,愣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一日只吃一餐,省下些铜钱,给她买了一串葡萄。

之后很多很多年过去,她却依旧记得那葡萄的滋味,天下间无物可比!

后来葡萄藤渐渐长大,陈文岳在葡萄藤架子前面搭了个秋千,一手捧着书,一手推着自己在院子里玩耍,小时候的她,根本便是陈文岳的小尾巴,片刻都不肯轻离,稍微有那么几日不见,定要哭天抹泪,让爹爹都头痛。

如今想想,陈五郎也不容易,既要读书,还得哄着小女孩儿胡闹,他那会儿,纵然口中不说,指不定还在心里偷偷埋怨,怨自个儿浪费了他宝贵的光阴。

也是,隐约记得也有那么几次,陈文岳被缠得烦了,忒无奈地扶额长叹:“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整日里张牙舞爪,不肯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