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安娜连忙抽张纸巾递给她,还不忘记八卦地问:“难道被我猜对了?”

季歆愉缓和好一会儿,才回道:“猜对你个头。放一百二十个心吧。韩奕维百分百是他爹他妈亲生的。”

“你给他们验过DNA吗?”安娜白她一眼,“就算是验过了,结果也不一定就是真的。现在的事情可难说。我倒是觉得韩奕维那奸商的性格和杨云富挺像的。”

“好。我说不过你。”季歆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赶快去调查,调查出什么来了,记得告诉我。”

“没问题。”安娜眨眨眼,一甩卷发,妩媚而动人。

季歆愉会心一笑,这世上也只有安娜能让她觉得轻松而信任。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虞季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季歆愉一怔,虞季言和李阳已经走到椅子边坐下。

安娜不禁尴尬地笑笑,小声对季歆愉说:“我以为只是小聚,就告诉了李阳。我没想到你那边…”

季歆愉猜到她在尴尬什么,她和虞季言的事情刚被韩奕维大做文章,这时候就又约在一起,显然有点自己打自己的嘴巴。

她给安娜一个安了的眼神,岔开话题,转而回答虞季言刚刚的问题,

“我们在八卦杨云富的私生子。”

虞季言的神情微滞,李阳已经兴奋起来。

“谁要是杨云富的私生子,可真是发达了。”

“我准备写一篇杨门争产大案的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安娜沾沾自喜地说。

季歆愉憋着笑,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你可以直接写成小说。”

“建议不错。”安娜顺着话继续扯道:“赚了版税好请你们喝酒。”

虞季言始终沉默未语,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平时虞季言就对这些八卦没兴趣。

几个人在酒吧喝到半夜,才各自散去。

李阳去送安娜,虞季言和季歆愉正好一路。

车开出去些距离,一直没说话的虞季言忽然开口。

“我连累你了。”

季歆愉一怔,虞季言解释:“你去洗手间的时候,安娜告诉我了。韩奕维偷拍了我们的照片,大做文章。”

季歆愉叹了声,没有接话。于她而言,这种耻辱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虞季言没有看到她的反应,手打方向盘,转了个弯。再次沉声开口:“我会帮你的。”

季歆愉又是一愣,有些没懂他的意思,他怎么帮她?

但还是轻声说:“谢谢。我可以应付。”

虞季言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地开着车。他看着前路的目光是那么笃定、从容,仿佛是想要拯救她的超人。

那天夜里,季歆愉一夜没睡,她思考了很多事情,也回忆了很多往事。只是,天亮了,人们能做的,只有向前走。而前路是坎坷还是平坦,我们都无法预知。

**

启耀国际和富城集团的房地产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股东们偶尔来公司开会,都对韩奕维的眼光,以及他能和杨云富合作,赞赏不已。真有点像安娜说的味道,这些人恨不得韩奕维就是杨云富的儿子,然后他们再从杨云富那里一起分一杯羹。仿佛这是一座有得赚又没风险的金山。怕是只有季歆愉觉得,有问题的项目迟早会出事。

晨光明媚,倾泻了一室,季歆愉正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王笑笑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季歆愉放下手里的文件,认真地看向她。

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沉重地说:“季总,冯伟自杀了。”

“什么?”季歆愉大惊,“他怎么会忽然自杀?”

她还以为随着启耀前任总经理的离职,没人再追查这件事情,事情就会告一段落。可是她错了。

“你怎么知道消息的?”季歆愉马上抓住重点问。消息的来源很重要,他们这样才能更快的应对解决。

“微博上。”王笑笑说:“公关部负责在网络上维护公司形象的员工发现了微博上有一篇帖子,在声讨我们公司和当地官员。是冯伟的女儿发的,她说她爸爸是被逼死的。”

季歆愉的心里一疼,她也是做女儿的人,她理解这种痛。上次父亲受伤,她已经失去理智。她很难想象冯伟的女儿失去父亲的滋味。但,她还是要忍着痛问:“事情闹的大吗?”

“微博应该刚刚发出不久,还没产生太大的反响,没有媒体跟报。公关部现在只通知了您和韩总,他们正在待命中,等上边的决定。”王笑笑简要地回。

季歆愉有些想冷笑,上边的决定无非就是拿钱去摆平当事人,让他们删除不利于自己的言论。而中国网民是健忘的。没人会追着这事不放。

“季总,我们要插手这件事情吗?”王笑笑问。

季歆愉冷静下来,回道:“暂时不用。”

她倒是想看看韩奕维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现在她贸然出手,管不好反而落人口实。像是这种不光彩的事情,韩奕维绝对不会开会讨论,只会直接给公关部下达命令。

王笑笑出去后,季歆愉上了微博,开始关注这件事。第二天,微博不但没有删除,反而激怒了冯伟的女儿。冯月月声称有人对她威逼利诱,但于她而言,什么都没有父亲重要。即便父亲已经死了,她也要还父亲真相,不能让他死不瞑目。而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帖子的转发量已经过千。只是,仍旧没有一家主流媒体曝光这事。

季歆愉又想起了安娜的话,不免以一个女儿的身份为冯伟的女儿冯月月感到悲伤。在这样一个号称礼义廉耻的国度,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伸张正义。刚刚她看朋友圈,安娜正在怒骂:妈的,老娘真想不干了。

她没有问她怎么了,因为她猜到恐怕是冯伟的事情。她毕竟是启耀的股东,她们的立场尴尬。她想安娜没有打电话来寻求她的安慰,也一定是这个原因。面对这样的境地,她只觉得汗颜。她不但没能成为伸张正义的人,反而为畸形发展推波助澜。

季歆愉收回思绪,问站在桌前的王笑笑:“韩总现在是什么意思?”

“听公关部那边说,韩总的意思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让冯伟的女儿不再发声。”王笑笑回。

季歆愉揉了揉发疼的头,只觉得可笑。如果不是亏心了,为什么不敢接受大众的调查?而是要想法设法的让对方闭嘴。

“你先出去吧。”季歆愉说。

“我们还是不管这件事情吗?”王笑笑有些狐疑地问。

她总觉得季歆愉跟一开始进公司时有些不同了,若换了以前,她早就冲过去找韩奕维理论这事了。现在她更多的是冷眼旁观。

“不用管。”季歆愉并不想多解释。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不到彻底乱套时,你就贸然出手,谁都会不乐意,觉得你是来抢功的。只有他们谁都搞不定时,你的出现才会被称为救世主。

如果不是韩奕维的狠,她也不会逼自己做一个冷眼旁观的人。

王笑笑刚一出门,季歆愉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季家仁打来的。

季歆愉接起,还不待她关心一下父亲的伤是不是好转了,季家仁就已经抢先愤怒地说:“姐,姐夫公司出事了,你知道不?”

季歆愉一时间不知道他这么没头没尾的在说什么,便问:“什么事?”

“冯伟跳楼的事。”季家仁有些气急败坏,“现在微博上已经闹开了。我就想知道,这事姐夫怎么想的?”

“这件事情我知道。”季歆愉只觉得堂弟的反应有些奇怪,即便是觉得韩奕维处理不当,或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也不会这么恼羞成怒,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你是不是认识冯伟?”季歆愉试探地问,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女儿是我的大学同学。”季家仁的语气终于平静下来,他肯定地说:“月月是不会说谎的。”

“家仁,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也明白月月的心情。你给我些时间。”季歆愉现在还不敢保证什么,只能求得理解。

“姐,给你添麻烦了,我知道你不管公司的事情很久了。”季家仁发泄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理智。

“没事。跟姐还客气什么。”季歆愉转而问:“我爸的身体好些了吗?”

“医生说恢复的挺好,就是总担心你在外边出事。”季家仁说。

“没事就好。”季歆愉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作为女儿自己挺不孝顺的,这个时候不能伺候在父亲的身边。但她更清楚,以父母的性格,除非她告诉他们自己离婚了。否则他们是不会允许她为了照顾他们,跟韩奕维长期分居两地的。父母的愿望总是那么简单,只要儿女们过的好,他们再辛苦、孤单也觉得幸福。

“姐,我明天会去看月月。”季家仁忽然说。

季歆愉的心里咯噔了下,季家仁如果参与进来,只怕事情会更加复杂。但她知道,她不能阻止弟弟。不能因为他们的难堪,就切断弟弟与朋友的友谊。

“要不要来家里住?”季歆愉问。

“不了。我怕姐夫见了我尴尬。”季家仁有些不满地回。

季歆愉这才想起来,家里人还不知道自己和韩奕维离婚的事情。季家仁不来她这里也好,她还不想让父母知道她和韩奕维的事情。特别是如果有一天上法庭,韩奕维的羞辱,只怕一向循规蹈矩,老实本分的父母会接受不了,大受刺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见见月月。”季歆愉试探地说:“我想帮帮月月。”

原本事不关己,她想静观其变,但现在弟弟季家仁参与了。她不得不处理了。而且,她也想帮帮月月。事情越闹越大,对月月也没好处。这不事关金钱,而是季歆愉深知他们的狠。他们既然能逼得冯伟跳楼,还有什么做不出?

季家仁微迟疑,季歆愉又说:“你们都刚毕业,自己能做什么?”

季家仁到底是信任这个姐姐的,末了应道:“好。”

季歆愉挂断电话,起身出了办公室,向韩奕维的办公室走去。

***

总裁办公室里,韩奕维和杨涵坐在沙发上,韩维奕的脸色阴沉而难看。杨涵小心地打量他的脸色一眼,轻声说:“我爸希望你能尽快摆平冯伟的事情。不希望事情曝光影响到和富城的合作。”

韩奕维闻言,转首冷冷地扫向杨涵。他的样子太吓人,惊得杨涵咽了下口水,解释说:“我爸也是为了大家好。”

“我知道了。”韩奕维收回视线,回得不咸不淡,声音无波。只有紧皱的眉心出卖了他这会儿的心烦。

杨涵起身,走到他的身边坐下。

“你心烦的样子还是这么有魅力。”杨涵说着抬手去抚他的眉心。他一皱眉,握住杨涵的手腕。杨涵一怔,不甘地较上了劲,俯身吻了上去。

这时,季歆愉恰巧推门走了进来,以她的角度,恰好看到杨涵趴在韩奕维的身上,而她的右手手腕被他握在手中,像极了恋人之间接吻时的暧昧。

听到开门声,杨涵直起身,却并没有任何的羞愧之色,而是不悦地扫向门口,仿佛在指责来人的不识相。待看清门口的身影是季歆愉时,她愣了下,随即挑衅一笑。耀武扬威的样子仿佛在说,我就玩你老公怎么了?

韩奕维一抿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慌乱。

季歆愉冷冷一笑,嘲讽道:“韩总,我们还没离婚呢。请您自重。别弄得公司跟妓院似的。”

杨涵的脸色一褐,刚刚的得意全然不在。她恼羞成怒地质问:“季歆愉,你骂谁呢?”

看到她生气,季歆愉就放心了。温和一笑,说:“你可以再大点声,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在办公室里勾引别人的老公。”

“那也是你没能耐看住自己的男人。”杨涵咬牙说。

季歆愉始终面带微笑:“嗯。我是没能耐看住自己的老公。怎敌得过你这么能耐,能勾引到别人的老公呢。”

韩奕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说:“杨总,你先出去。”

杨涵也不想和季歆愉在办公室里大打出手,闹得人尽皆知,只能忍下一口气,出了韩奕维的办公室。

季歆愉看着她愤怒的背影,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胜利了。反复觉得羞辱。而这羞辱的根源,就来自于眼前的男人。

“歆愉,刚才杨涵她…”韩奕维似乎想解释,却被季歆愉打断。

“韩总,我现在只希望能快点和你办好离婚手续,因为你让我觉得恶心。”

韩奕维的脸色瞬间黑了,再也辩解不出一句话。一切决定都是他做的,她不过是被迫推着向前走。

“我来是跟你说冯伟的事情。”季歆愉直奔主题,并不想和他多说其他的,“交给我处理吧。”

韩奕维一抿眉,当即拒绝。

“不行,这件事情太复杂了,你不要插手。”

“韩奕维,我应该怎么理解你的行为?”季歆愉鄙夷一笑:“想保护我?”

韩奕维眉心的褶皱堆起了一座小山,没有解释,径自道:“冯伟的事情我会交由公关部去处理,你就不用管了。”

“韩奕维,如果再交给公关部处理,会出人命的。”季歆愉的声音因为愤怒有些拔高。

这会儿她想得更多的不是公司的名誉,而是不希望再有人因此出事。钱没了可以再赚,面子没了可以再找。但如果一条人命因你没了,你的罪孽一生都洗不清。

韩奕维打量她一眼,才问:“你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季家仁和冯月月是同学。他明天会飞过来,我会和他一起去见见月月。”季歆愉并不打算隐瞒。

“好。你去看看。”韩奕维点点头,“但是别逞强。如果冯月月那边胡搅蛮缠,你就退出来,交给公关部处理。”

“为什么你会觉得冯月月胡搅蛮缠?”季歆愉失望至极:“她爸爸的命没了,若不是走投无路,我相信她不会在还没走出痛苦的时候,在网络上闹事。如果她是为了钱,就会跟你派去的人协商了。说到底,是有人欠了她爸爸的命,她是来讨命的。”

韩奕维的脸色越发难堪,没有接她的话。

“韩奕维,别做太多亏心事。会有报应的。”季歆愉这话说得平静而沉重。并非针锋相对,而是她真心的想奉劝他一句。

韩奕维自嘲地笑了笑,说:“我已经遭到报应了。”

他的回答让季歆愉愣了下,下意识以为他是因为最近公司的事情才会这么想,也就没往心里去。

“我希望我处理冯月月这件事情期间,公关部不要再插手。”她不希望事情越弄越乱。

“好。但我只能给你三天的时间。”韩奕维的神情恢复到了一贯的冷沉,“如果三天内,你解决不了,公关部会重新接手。”

季歆愉知道韩奕维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也不是针锋相对的打赌,而是面临上市的启耀不能承受这件事情恶化的结果。但季歆愉始终觉得,人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全然不顾他人的生死。曾几何时,韩奕维有着和她一样的想法。可是,物是人非,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坚持亏什么不能亏了良心。

**

杨涵走出韩奕维的办公室时,却恰巧遇见了岑晓雪。或许不能说是恰巧,而是岑晓雪特意在这里等她。

杨涵看着她,眼神鄙夷而轻视。

“你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公司?”

她的鄙视那么明显,让岑晓雪尴尬而愤怒。

“我还不能离开。”她压着火,显然也不待见杨涵。

“那你找我干什么?”杨涵抬步要走,“我不觉得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就在杨涵要与岑晓雪擦身而过时,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不喜欢韩奕维,我可以帮你得到他。”

杨涵顿住脚步,“好大的口气。”嘴上说着轻视的话,但她的行动却出卖了她,证明了她对岑晓雪的提议很有兴趣。

“在启耀,只有我们俩会真的一条战线。”岑晓雪继续游说。

“你怎么会忽然愿意和我合作?你想要什么?”杨涵可不认为她们会真的一条战线,不过是她们为了背后的利益,不会彼此出卖而已。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岑晓雪毫不避讳眼中的*。

“好。我会帮你。”杨涵点点头,拍了下岑晓雪的肩膀,“不过,你的野心还真不小。”

话落,杨涵抬步离开,错过岑晓雪后,她的眼中涌现出极为轻蔑的情绪。而背对着她的岑晓雪脸上却写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她从小到大都在告诉自己,不要痴心妄想,像她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注定得不到。可是,这一次她不信命,她一定要得到。

***

第二天,季歆愉去了机场接季家仁,带着他一起驱车去了冯月月家。一路上,季家仁不停地嘱咐季歆愉,去了不要说刺激月月的话。看着季家仁关心的劲,季歆愉不难看出季家仁是喜欢冯月月的。学生时代的爱恋总是那么简单而单纯。你有事,我便愿意奋不顾身。那时候,季歆愉觉得自己活得是勇敢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那样单纯的勇敢其实是根本没有活在现实中。等到有一天惊醒,你会发现现实有多么残酷。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季家仁说大学时的冯月月,并不打扰他的梦,跟他说现实的残酷。这梦短暂而美丽,能沉浸其中多好。

离开机场,驱车一个小时,两人终于到了冯月月的家。

相比起季家仁的风华正茂,一脸疲惫的冯月月仿佛已经是饱经沧桑的女人。她看到季家仁的一瞬间,红了眼圈。只是哽咽地说了声:“谢谢。”就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家里只有冯月月和她的母亲在,冯母躺在卧室里,并没有出来。

冯月月说,父亲过世后,母亲就把自己尘封在自己的世界中,不肯走出。不吃不喝地,人瘦了一圈。她说母亲恨父亲,什么砍过不去?非要以死来惩罚她们母女。

季歆愉听得心跟着揪起,冯母说的对,你的风吹草动能伤害到的,只有在乎你的人。

季家仁的愤怒被燃起,生气地扫了一眼季歆愉,仿佛在说,你们公司就是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季歆愉不免有些尴尬,好在季家仁没有冲动得直接指着她的鼻子开骂,转而看向月月,满眼心疼与愧疚,好像做错了事情的人是他。

“月月,我可以帮你做点什么?”季家仁小心翼翼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