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随愿早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一丁点事便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的女孩子,成长大约就是将人的哭泣调成了静音状态,没有人会知道你过得好与不好。
“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到时候自己也累倒了。”顾琦安慰她道。
“谢谢你小顾。”随愿十分感激的对他说谢谢,无论是几年前的事情还是现在,她都应该对他说一句谢谢。
顾琦耸耸肩,“我走了,再见。”
他走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她,她站在那里,明媚而哀伤,如同一幅画般美丽。
顾琦发现,即使过去几年了,她仍旧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让人着迷。
顾琦去见过随愿的消息没两天便被孙潜知道了,他不由在心底想这小子可真是贼心不死。
因此孙潜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与顾琦好好谈一谈,他年纪小,一时被感情迷惑,他能理解,可是还是要看开一点,毕竟随愿跟他怎么也不可能的。
顾琦捏了捏手中的烟,他如今并不吸烟,却还是会在身上备有香烟,听到孙潜苦口婆心的对自己说完,他仍旧没什么表情,靠着座椅姿态懒散。
“我说了这么久,给个反应啊。”
顾琦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喝点水,慢慢说。”
孙潜快要被他给气死了,“我刚才说的话你到底听见了吗?”
顾琦点头,“听见了,你说随愿是嫂子,我不能招惹她,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那你还跑去医院看她,给她送关怀呢?”
顾琦想了想,“可是他们已经离婚了,就算我真的追求她,难道不可以吗?”
“噗… ”孙潜嘴里的一口茶水险些喷了出来,“追求?我就知道你小子心眼坏着,你还想追随愿”
“他们虽然离婚了,可是毕竟有个女儿,当年的事情大哥已经很后悔了,我想他也在尽力弥补,你不要将事情推到一个无法挽回的边缘。”
顾琦:“二哥,我很感激你和大哥一直对我的照顾,以前我发誓,无论什么事情在面对你们的时候,我都会做让步,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人生很短暂,谁又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今天不去做,以后后悔了还有什么用?”
孙潜摇了摇头,突然又觉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除了用几年前的那点感情来劝顾琦让步以外,还能做什么?就因为随愿曾经是大哥的女人,所以他便不能追求别的幸福吗?
难道别的任何男人都可以,就顾琦不行吗?孙潜这样一想,突然觉得是自己自私了。
“算了,你想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以后我也不管你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需要我管东管西的。”
这天随父的精神好转了许多,他说他想出去走走,随愿给他准备了轮椅让他坐着,然后推他去外面的花园里转转。
今天天气不错,医院里有不少住院的病人都出来晒太阳了,随愿问父亲,“爸爸,冷不冷?”
他摇头说:“不冷。”
“愿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随愿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这样问自己,她吃惊的看着他,问道:“爸爸怎么了?”
“爸爸只是担心以后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随愿心底又涌起一股伤感,她不敢想象那样的场景,即使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她希望这一天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
“我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
随父叹了口气,“愿愿,爸爸在银行有个保险柜,是用你的名义开的,里面准备了一些现金,不是很多,但是够你以后生活了。”
随愿诧异的看向他,“爸爸,你想做什么?”
他继续说道:“如果爸爸没出来,我死了后会有人告诉你这件事,我怕自己成为你的负担,爸爸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果我死了,你就不用再有牵绊,你可以带着钱重新开始过一段新的生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他们,如今也算还清了,只是可怜了思思…”
28、第二十八章
晚上随彦胜便因为病情发作了被送去了急症病房, 随愿呆坐在外面的座椅上,不知不觉眼泪便流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 霍明安赶了过来,
他是睡觉时被电话叫了过来,风尘仆仆顾不得其他的,便直接来了。
随愿无助的趴在膝盖上,双手捧脸, 一颗心仿佛被揪在了一起, 无法呼吸,有人坐在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她觉得很累, 甚至就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明明她不想要他一丝一毫的触碰, 可是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想要抓住一个浮萍稻草, 即使她知道那不能停靠,
甚至可能一跟头栽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她靠在他的怀里, 眼泪横流, 到了最后又变成了嚎啕大哭。
这世界上最虔诚的地方不是教堂, 而是在医院,有无数的人曾经对着医院的墙壁,祈求着上天能给自己一个幸运,让自己在意的人能够好起来。
随父的病情来势汹汹, 明明白天的时候他还精神很好,甚至能够正常说话,让随愿推他去散步,可是晚上又突然病情加重。
当急症病房的手术灯熄灭时,有医生走了出来,随愿腿脚发软,完全不敢走上前去,她害怕面对自己不能承受的结果,那太残忍了,怎么能够忍受。
还是霍明安站起来去问医生,医生说:“病人已经恢复生命体征,但是他情况不容乐观,你们家属还是早作准备。”
随愿眼前一黑,她喃喃的,“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我爸爸他白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让我早作准备了,我爸爸还好好的,明明就还好好的…”
医生看了一眼随愿,对霍明安说:“家属情绪太激动了,我看最近她照顾病人很辛苦,大概没有休息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吧。”
霍明安半抱着随愿,将她半抱出了医院,随愿情绪激动,她对着他又踢又打又抓。
“霍明安,你放开我,我要去看我爸。”
“我请了护工照顾他。”
“我要下车。”随愿尖叫着。
霍明安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通红的瞪着他,如同看仇人的眼神。
司机如同不曾听到后座的争吵,仍旧匀速向前的开车,霍明安说道:“去附近的酒店吧。”
随愿一直奋力的挣扎,她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是有力的臂膀,如铁一般的牢牢将她圈在怀里。
她情绪失控,“霍明安,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放过?可是怎么放过?他嗓音一片沙哑,“我也想放过,愿愿,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有些话我不打算说,可是我怕我再不说自己会后悔。”
“这几年,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你当初说我会有报应,其实我报应早就来了,愿愿,只是明白的太迟了,我以为我不爱你,可是如今才明白,我早已爱上你了,我没办法放手。”
“你爱我?是不是你后悔了,我就会不计前嫌的跟你继续在一起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逼,为了你的花言巧语便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已经回不去了,霍明安,早在你别有用心的接近我的那天起,我们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随家不会重新好起来,她的爸爸在生死边缘挣扎,那个去世的婴儿,都回不去了。
霍明安的心口绞疼,如同被人狠狠的在心上的位置肆意翻搅着,胸腔里空气稀薄,似乎连呼吸都变得不畅。
他突然狠狠的吻住了随愿的嘴角,他想要做些什么,似乎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不那么难受,随愿拼命挣扎,可是她抵不过男人的力道,她狠狠的咬住他的唇瓣。
男人放开了她,随愿一脸谨慎的看着他,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他不避不闪的,硬生生接了一巴掌,耳光打在他的脸上,白皙的皮肤马上出现几道红印。
“霍明安,我嫌恶心。”
霍明安的脸上血色尽失。
随愿气的浑身发抖,男人的嘴角被咬破,沾上了艳红的鲜血,他舌尖顶了顶嘴角,随后用手擦掉了脸上的血痕。
他伸出手,随后下意识的后退,身体紧紧地靠着车窗,他动作温柔,擦掉了嘴角沾染上的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自己的。
随愿心底乱糟糟一片,霍明安看着外面迷雾般的黑夜,“今晚好好睡一觉吧,你就算现在在医院守着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随愿沉默不语,尽管她知道霍明安说的是事实,可是在这样的时刻,她只是想要陪在爸爸的身边。
随后车子很快到了酒店外,停了车后,霍明安从车上下来,然后打开另一边的车门,看着随愿。
“你要自己下来,还是我抱你下来?”
随愿狠狠的瞪了他几秒,最后还是无奈妥协,随后他带着她进了酒店,有经理过来,态度殷切的将房卡递给了霍明安,并且祝他们入住愉快。
呵,愉快?随愿想,这注定是一个不可能会愉快的夜晚。
从电梯里出来后,霍明安刷卡开了房间门,随愿站在门口不动,霍明安瞥她一眼,“进去吧。”
酒店的装饰很简洁干净,随愿全身又累又倦,方才与霍明安的那场争执,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而眼眶干竭,导致她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霍明安对她说:“你去洗洗吧,用热水泡一泡,好好睡一觉。”
随愿仍旧冷着脸看他,似乎要这样与他对峙到天明,霍明安有些颓丧,他一下跌坐在沙发上,微微低着头。
“随愿,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随愿冷笑一声,她突然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男人,或许这句话应该她问出口才对,她想要问他,他究竟想要什么?
“霍明安?那你呢?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不如明白的告诉我,不要再把我蒙在鼓里,觉得好是个傻瓜是吧?”
霍明安抬手摸了摸嘴角,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温度,方才那样激烈的吻,他心口的位置竟然浮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想要什么?”
霍明安反问了一句,这些年来,他时常也这样问自己,他究竟想要什么?权力或是金钱,可是如今的他都有了,然而内心深处却是那么的孤寂荒芜呢?
他站起身来,因为身高上的优势,一下变成随愿不得不仰视他,他步步紧逼,随愿无路可退。
“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从前一样。”她听到他说:“我想要回到过去。”
回到过去?
“你是怀念曾经我对你卑躬屈膝的过去事吧?还是觉得我这副残破的身体还能让你产生几分兴致,所以要与我继续玩过去的游戏?”
那时候她那么卑微的去求他,求他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她躺在他身下的时刻,屈辱的下一秒就想要去死的,他从来不曾在意过她的态度,在他心目中,她不过是一个工具,用完就扔的工具。
事到如今,她突然很想要问一问他,当初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他就从来没觉得愧疚吗?
可是如今问这些毫无意义的话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又一次的自取其辱。
霍明安喉间梗塞,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的卡住了脖子,他不能发声,仿佛呼吸都不能正常。
他心口绞痛,鼻息粗重。
“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
他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心脏的位置便疼上一分,到了后来,已经疼的失去知觉了。
“过去的事情我不狡辩,如果你要报复可以尽管来,随愿,留在我身边吧,无论你是恨我还是已经决定不爱我都没有关系,我想我无法再承受失去你的日子。”
随愿一把将他推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脱离开他的禁锢,“打一棒再给一颗枣吗?霍明安,我不再是几年前那个傻子了。”
只要他的稍微回应,只要他的一丁点示好,她便能马上喜笑颜开,不去计较任何事情,如同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傻瓜。
他伤她太深,也深知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可是若是让他从此以后就此放手,他更加没办法做到。
霍明安深吸口气,他看着随愿警惕的眼光,他终究决定离开,只要有他在,她便永远无法安然入睡,从何时起,他在她心目中已经变成了如此存在了?
可悲的事实。
“我先走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完后霍明安便打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随愿双腿无力跌坐在了地毯上,房间四周安静极了,听不到丁点的别的声音。
随愿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全身已经累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撑不下去晕过去了。
窗外似乎有疾风刮过的声音,冬天是真的快要来了。
随愿揉了揉已经将近麻木的身体,她撑着去了卫生间,用热水冲洗身体。
随后倒在床上倒头就睡,或许是真的太累了,急需要好好睡一觉,因此几乎没几分钟的时间,随愿便陷入了睡梦之中。
霍明安一个人开着车在黑夜里游荡,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独身一人的时刻,许多夜晚,他也是如此,一个人游荡在城市的角落里,就如同地下道的老鼠一般,他本以为自己不需要阳光,可是当有一天阳光透过地板照射进来,暖洋洋的照在他身上,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阳光的。
一个人漫无目的,直到车子开进了夜色深处,他停了车,打开车窗,点燃了一支香烟。
看着烟火在自己两指间忽明忽暗的燃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地上已经落了一地的烟灰。
霍明安这才启动车子,驾车离开。
随彦胜从未想到他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霍明安,他脸色带着些憔悴,胡子拉碴的,显然不曾好好打理一番自己。
随彦胜已是自感到时日无多,因此只想尽快给随愿安排好退路,只希望在自己走后,随愿能安排自己的安排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他丝毫不想再让两人之间有任何牵扯。
这仅仅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最后的一点心愿,他不能再看着女儿重蹈覆辙。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却谁都不主动开口,最后还是随彦胜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霍明安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以前是恨他,可是如今看着他,面容枯槁,头发花白,全身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如今的他,仿佛一个即将死去的病人。
“我不是过来道歉的。”霍明安说。
无论如何,在面对随彦胜时他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因为随愿的原因,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面对随彦胜的复杂感情。
随彦胜开始咳嗽起来,到了最后开始越来越厉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他轻笑一声,“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过去的恩怨,就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牢牢的扣在霍明安的心上,让他无法安宁。
“等我死了后,你能放了愿愿吗?”
霍明安看着他,哪里还有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的他早已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老头。
“您说笑了,愿愿是思思的母亲,我会对她做什么?”
随彦胜又强烈的咳嗽起来,“如果真要一命抵一命,用我的命就好,不要再为难她,她是无辜的,求你放了她。”
霍明安心底焦躁极了,他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凭什么要他放了她,她是思思的妈妈,再也没有人比他更需要她了,他凭什么要放了她?
他勾起嘴角,脸色嘲弄,“我为什么要放了她?我需要她,思思也需要她,我之所以救你出来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过去做错了,相反的,我一点都没错,你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果然是这样的吧,为了自己,愿愿才会委曲求全的留在他身边,他真是一个包袱。
“愿愿是个傻孩子…”
他开始急促的喘气,旁边的仪器也开始响了起来,霍明安蹙眉,按了床铃叫护士过来。
随愿比护士赶来的更快,她冲进来便看着霍明安,一双乌黑的眼里全是恨意。
她眼底盈满了水光,冲过来便是一巴掌甩在霍明安的脸上,这已经是第二巴掌了,过去的霍明安绝对不允许别人给他甩巴掌。
“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霍明安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狼狈的如同一个小丑。
很快有护士赶了过来,“快点送抢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