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护士告诉涂晓,冯定尧已经苏醒过来了,涂晓立即要求去见他。医生也同意探病,涂晓换了无菌衣进去,看见冯定尧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几乎和病床一个颜色了,她的眼泪汹涌而出。

冯定尧隔着氧气罩,看着涂晓,嘴角勾了起来,动了动手指头,艰难地说出两个字:“不哭。”喷出的气息在氧气罩上形成了白雾,又退下去。

涂晓猛地点头,却晃下来更多的泪水:“对不起。”

冯定尧又动了动嘴,涂晓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便凑到他嘴边,只听见他虚弱地说:“别告诉我妈。”

“好。”涂晓哽咽着抓住他的手,“你快好起来,我害怕。”

冯定尧闭了一下眼睛,说:“别怕。”

张亮和小王陪同涂晓在贵阳度过了最煎熬的两天,直到医院通知他们,已经脱险了,涂晓喜极而泣。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几天她一直都没有打通林苏红的电话。

这几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几天,冯定尧的逃婚曾让她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却没有这次这样让她有种暗无天日的感觉。直到冯定尧脱险,她才觉得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这两天里,两个原本关系普通的同事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像亲人一样安慰陪伴着她,她收获了两份珍贵的友情。

第二十九章 陪伴

冯定尧的伤势非常严重,多处内出血和骨折骨裂,左肩锁骨锻炼,左胸断了两根肋骨,手指骨骨折,左小腿胫骨粉碎性骨折,这些都需要动手术固定,脊椎骨也有一些的损伤,要看他醒后的反应,如果没有知觉,可能就是神经受损,一辈子恐怕都要躺在床上了。

涂晓知道这个消息,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但是她不敢当着冯定尧的面哭,偷偷哭过之后,还得强颜欢笑去面对冯定尧,给他安慰和信心。

涂晓按压着冯定尧的腿:“怎么样,有知觉吗?”

冯定尧虚弱地眨眼:“有一点,痒。”

涂晓又忍不住掐了一把:“疼不疼?”

冯定尧呲牙:“疼。”

涂晓听见这句话,再也忍不住了,喜极而泣,她趴在冯定尧病床边,抓住他的手:“对不起,我早该听你的话的。”她最怕的就是冯定尧瘫痪,这样她永远也没法原谅自己。

冯定尧倒是无所谓,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他冲着涂晓笑:“晓晓,不管怎样,活着总比死了好。”

涂晓埋头大哭,冯定尧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抚着她的脸颊:“不哭,我没事。”

涂晓哽咽着说:“你一定要好起来。”

冯定尧闭闭眼:“嗯。”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以前觉得活着跟死没什么区别,现在真想好好活着呀。”

涂晓抬起头,看着他还留着瘀伤的脸,笼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哀伤,她觉得心像被一只手揪住了似的,疼得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冯定尧垂下眼帘看着她:“对不起,晓晓。”

涂晓知道他是在为七年前的事道歉,她闭上眼,任泪水从脸颊上淌下,滑落到下巴上。

冯定尧伸出手指,接过那一滴晶莹的泪珠,触手冰凉,却灼痛了他的灵魂,他想一辈子守护她,但现在上天可能都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了:“晓晓,我已经脱险了,你这边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吧,先和老张他们回去吧。”

涂晓看着冯定尧:“我已经让老张和小王回去了,我留下来照顾你。”

冯定尧温柔地说:“给我请一个护工就好了,你回去忙你的事。”

涂晓说:“我照顾你。”

“你有正事要忙,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冯定尧的语气依旧很温和,但是说不出的坚定。

涂晓沉默以对,开始提着水壶去打水。

冯定尧看着涂晓的背影,知道她的犟脾气一犯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用很强硬的态度,没想到温和也不行。他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涂晓照顾自己,但是却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半点底气也没有,要是真的好不起来,不可能让她一辈子陪着自己这个残疾人吧,这对她太不公平了。

涂晓回来后,接了水在盆里,兑上热水:“你很久没有洗澡了,我帮你擦一下吧。”说完搓了毛巾来给擦脸。

冯定尧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闭着眼睛仍由她帮自己擦拭。涂晓知道他有伤,不敢用力擦,只是先将他的脸打湿,然后在用毛巾轻轻地反复擦拭。

冯定尧闭着眼睛,感受着涂晓的温柔,身体却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这份温柔曾在他的梦中反复出现过,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稳,却还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咳了起来。

涂晓住了手,看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太重了?”

冯定尧轻摇了一下头:“不是,不重。”

涂晓看了一眼他的表情,继续仔细地擦拭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果然如她所见到的那样,有不少细碎的就伤痕,如今又添了一些新结痂的伤口。与她记忆中平滑光洁的脸庞有些出入,不过并没有减损他的魅力,使他显得更有男人味了。

“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疤?”涂晓轻声问。

冯定尧睁开眼,看见涂晓清澈乌黑的眼仁,那两丸乌黑里,温柔地托着两个小小的自己,令他不由自主地实话实说:“以前在路上的时候磕碰的。”

涂晓弯下腰去搓毛巾,然后开始擦拭他的耳朵和脖子,他的头发也落了不少灰尘,需要好好洗一下才成,等一下再去打水。

涂晓解开冯定尧的病号服,换了个毛巾开始擦拭他的胸膛:“我尽量轻一点,你疼的话就说。”

冯定尧没有做声。

涂晓对冯定尧的身体并不陌生,当初两人决定结婚之后,就已经一起同居了,涂晓回想起那个时候,就忍不住有些耳朵发热。她始终低着头仔细地给冯定尧擦身,擦到下半身的时候,涂晓顿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

冯定尧看着她:“算了吧。你给我找个男护工来就好了。”

这话让涂晓坚定了决心,她换了一盆水,掀开被子,抓住他的裤头要退下去,被冯定尧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看着他。涂晓瞟了他一眼:“我能擦。”咬着牙退下他的裤子,开始给他擦拭,她早就想好了,如果冯定尧一辈子都站不起来,那她就这么一辈子都这么照顾他。这是她欠他的。

冯定尧长叹了口气:“晓晓,打电话给我妈了没有?”

涂晓顿了一下,也不抬头:“今天还没打,等擦完身再打。”

“她现在应该在欧洲,所以电话不好打通。一会儿将你的手机给我,换上我的卡,我自己联系她。”冯定尧担心母亲知道这事绝对会迁怒到涂晓身上,但是他生病住院这么大的事,估计也是瞒不住的,他不说,林强也是会说的,与其从别人口中转达,不如他自己说了。

涂晓点点头:“好。”

一壶水用完了,涂晓重新去打水,冯定尧拿着涂晓的手机,给他妈打电话,他的手机在地震中已经完全压坏了。

涂晓回来的时候,冯定尧正好挂断电话,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看了一眼冯定尧,垂下眼帘:“打通了吗?”

“嗯,通了。”

“你妈要回来吗?”

“暂时不回来。”

涂晓听见这句话,不由得长吁了口气,最好等冯定尧好了之后才回来,起码也要好得差不多吧,而不是这种状况。

“你应该回去上班。”冯定尧说。

彼时涂晓正在给冯定尧换上干净的衣服:“我还不能请个假?”

冯定尧笑了一下:“但是我要住好久的院呢,不能耽误太多工作了。”

“那我就把工作辞了。”没有什么比他更重要。

冯定尧看着她,无奈地笑笑。

涂晓又说:“放心好了,基金会的工作依旧还是照常进行,有事他们可以联系到我。倒是你的工作,刚接手公司,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去上班,要不要紧?”

冯定尧说:“还好,我将公司事情托付给了副总,他应该能应付得过来。”

“是你表哥吗?”涂晓问。

冯定尧摇头:“不是,我爸提拔的副总。林强被我安排到分公司去了。你有空去帮我买个手机。”

涂晓点头:“好。”

涂晓给冯定尧要求了一个单人病房,多出的费用他们自己承担,涂晓就在病房的沙发上睡着,二十四小时陪护。除了刚送来的时候做了肋骨复位手术,剩下的要等一个礼拜后才开始动手术,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疼痛之巨可想而知,但是他很少呻吟,疼痛的时候只是咬牙受着,但是冷汗如瀑布一样往下淌,每天都需要换一套床单。涂晓看着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抓着他的手陪着。

涂晓看着他没有血色的嘴唇:“实在太疼的话,用吗啡好不好?”

冯定尧摇头:“没关系,我能受得住。”

“可是你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涂晓伸手轻触他眼下的青黑。

冯定尧笑了一下:“没关系,比起毫无知觉的死去,疼痛已经是一种幸运,至少证明我还活着。”

涂晓鼻子一阵发酸,握紧了他的手,的确,没有什么比死亡更不能忍受的了。

第三十章 知情

黑夜里,涂晓被一阵呻吟声惊醒来,她一个翻身从沙发上爬起来,鞋也没穿,按亮灯,跑到床边:“定尧,你怎么了?”

冯定尧闭着眼睛,咬紧牙关,表情十分痛苦,双手揪住床单,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涂晓心急如焚:“是不是又疼了?”冯定尧没有回话,涂晓伸手,发现冯定尧额头滚烫不已,发高烧了。

涂晓赶紧按呼救铃,又怕医生来得晚,赤脚往门外跑,将值班医生叫了过来,值班医生说:“发高烧,可能是瘀血热,先做物理降温处理,我马上配药。”

涂晓赶紧将帕子打湿,放在冯定尧额头上冷敷,再将医用酒精倒在盆里,然后用纱布打湿,一边往他的脖子、腋窝、手臂上擦拭酒精,做物理降温。

冯定尧身上骨折的地方肿得紫青发亮,涂晓看得忍不住簌簌往下掉眼泪,医生说要消肿之后才能做手术,差不多需要一个礼拜的时间,这段时间,他就得熬着了。为什么他要受这种罪呢,还是代自己受的。

护士终于拿着药过来了,给冯定尧打了一针退烧针,然后吊上水,出去了。

涂晓不敢去睡觉,一直给冯定尧冷敷、擦酒精降温,慢慢地,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他似乎不再那么难受,呻吟得也轻了些。

涂晓感觉到冯定尧身上不再那么滚烫灼人,稍稍松了口气,拿下他额头上已经烫了的毛巾,转身去搓毛巾,突然听见冯定尧叫她:“晓晓、晓晓!”

涂晓站住了,凑过去,在他耳边说:“嗯,我在呢,定尧,我在。”

冯定尧眼睛紧闭,并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右手胡乱地抓动着,涂晓赶紧伸出手抓住冯定尧的手,过了一会儿,冯定尧又说话了:“她不是我妹妹,你骗我。”

涂晓一时间怔住了,这是什么意思?冯定尧继续大声说:“不是的,骗我的!”

涂晓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如遭雷击,再也动弹不了,这是什么意思,冯定尧说的“她”是自己吗?自己是他妹妹,所以他才离开,所以林苏红才那么恨她,所以冯建德才留自己在他家工作?

涂晓一时间有一种豁然开朗、同时又万箭穿心的感觉,她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如溃堤一般汹涌,这不可能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涂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冯定尧紧紧抓住了,怎么也抽不出来。冯定尧闭着眼睛,喃喃地说:“骗我的。妈,我恨你!”

涂晓已经没法去注意冯定尧这后面话的含义了,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噗通一下跪坐在床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到地上,心疼痛得抽成了一团,呼吸都快要抽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一定是搞错了,妈妈怎么可能背叛爸爸!自己怎么可能和他是兄妹!他们这样,不就是乱伦了吗?天啊,天啊,这叫人怎么能够承受!

涂晓猛然觉得身上发冷,不住地打寒战,颤抖得牙齿都咯咯咯直响,地板已经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滩,洇湿了她的裤子,她也全然无知觉。不知道坐了多久,她猛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顿时觉得头晕脑胀。她抬起头,看着输液管里渐渐上升的红色液体,猛地惊觉过来,从地上爬起来,跑去叫护士。

护士责备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都回血了。”

涂晓也没有精力去指责护士的失职,她看着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扔到盆子里,站在床边,看着已经趋于平静的冯定尧,说:“冯定尧,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对不对?冯定尧,你说话啊,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但是冯定尧如死了一般静寂,没有任何回音。涂晓怔怔地坐在床边,只觉得浑身发冷,如陷入了南极亿万年不化的冰窟里,冻得血液都不能流了。但是她完全不能动弹,也不愿意动弹,就那么坐着,一直坐到天亮,直到冯定尧睁开眼睛。

冯定尧睁开眼第一件事,发现涂晓睁大眼坐在床边,伸出手去摸涂晓的手,觉得触手滚烫:“晓晓,你发烧了。”

涂晓如停止转动的齿轮,突然咔地动了一下,扭头看向冯定尧:“你骗我的是不是?”说完整个人就往前倒去,差点就摔到床下,冯定尧顾不得浑身疼痛,猛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止住下滑的趋势,大声疾呼:“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

有护士正好打这边经过,听见这边的动静,赶紧跑过来,发现屋里的情况简直一团混乱,照顾人的倒下去了,被照顾的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护士将涂晓扶到沙发上躺下,对冯定尧说:“你赶紧躺好,她应该是受风寒发烧了。”

冯定尧刚才猛地那么一动,现在全身疼痛难当:“她到底怎么了?”

护士说:“你昨晚发高烧,她应该彻夜照顾你没睡觉,自己着凉感冒了。我去找医生来给她开药。”

冯定尧高烧才退,涂晓的高烧接踵而至,医生看着他们,叹气说:“你们两个发个烧还要搞接力,唉。”

涂晓这一睡,直到中午才醒过来,打完针,高烧已经退了,但是整个人像烧傻了似的。冯定尧在床上不能动弹,急得如百爪挠心:“晓晓,你好点了吗?”

涂晓听着他的声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一样,在耳朵里都有一种震荡的回音。冯定尧又问了一句:“晓晓,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涂晓头枕在沙发扶手上,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问:“你昨晚说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

冯定尧愣了一下,自己昨晚说什么了?“什么?我说什么了?”

涂晓艰难地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悔婚?”

冯定尧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昨晚自己发烧说胡话了?冯定尧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我当时被骗了。”

涂晓不看冯定尧,背对着他:“因为我们是兄妹?”

冯定尧猛地睁大眼睛,赶紧否认:“不,不是,我们不是。”

涂晓根本就没有听到冯定尧的话:“所以你才走的是不是?”涂晓站起身,匆匆往门外走。

冯定尧猛地出声:“涂晓,你回来!”

涂晓不理他,拉开房门往外走,冯定尧在后面猛地惨叫一声,涂晓顿住了,转过身,看见冯定尧受伤的腿挂在床边,吓得心脏都抽筋了,赶紧跑回来,将他扶上床,猛喝一声:“你别乱动!还要不要命啦!”

冯定尧死命抓住她的手:“你别走,你听我解释,我们不是兄妹,都是我妈骗我的,我爸已经亲口跟我说了,我们不是兄妹。”

涂晓混沌的脑子终于进了一缕清风,有了一丝清明:“真的?”

冯定尧眼眶发热,点点头:“我不骗你,真的。”

涂晓的眼泪滚落了下来,心中有什么东西当的一响,仿佛是一根紧绷的弦断裂,那种攫住灵魂的不安和恐慌突然退去,整个人如释重负,她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冯定尧伸手摸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在自己身上,也禁不住热泪盈眶。

第三十一章 和解

涂晓这一次哭了很久,终于从激动中渐渐平息下来,还时不时抽噎着,她伸手擦了一把眼泪,睁开红肿的兔子眼看着冯定尧:“你当初就为这个跑了,你都不跟我说?”

冯定尧垂下眼帘,不敢看涂晓:“我当时都吓傻了,哪里敢跟你说。”

涂晓看着他,回到几年前,要是自己听说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也绝对会崩溃,她咬着唇:“这种事听起来就不像是的真的,你怎么会信?”自己母亲怎么可能会和冯建德有关系。

冯定尧说:“我妈和我爸感情不好,他们常年吵架,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妈妈。”

“因为我妈?”

冯定尧点了一下头:“我爸曾经追求过你妈,他又对你那么好,所以我妈那么一说,我就信了。”

“你不会去问你爸求证?”

冯定尧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爸当时并没有反对,应该是答应了我妈不能跟我说实话。”他不想把父亲欠涂晓的那些都说出来,他怕一说出来,也许他就永远失去涂晓了,他愿意用一生去偿还他们家对涂晓的罪孽。

“那后来怎么知道了?”

“我爸给我留了封信,信上说的。”

涂晓叹了口气:“你就没想过去验一下DNA?”

冯定尧说:“冷静下来后想过,那时候人已经到了国外了。而且也害怕是真的,所以一直不敢求证。”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冯定尧不做声,不管这事是真是假,他都打算一个人受着了。

涂晓柳眉倒竖:“蠢死了。”

冯定尧突然勾起了嘴角,伸出手去抓涂晓的手,涂晓把手收了回去,冯定尧把眼瞧着涂晓,眼神有些委屈。

涂晓看着他那装委屈的样子,就忍不住光火,狠狠瞪了他一眼:“我去买饭吃,饿死了。”语气虽然不太好,但是冯定尧却忍不住心花怒放,他熟悉的那个涂晓回来了。

涂晓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出门去了。回来的时候,涂晓带回了吃的,她将冯定尧的床头摇高一点,开始喂他喝汤,冯定尧喝了一口汤,说:“要不你先吃,等下喂我。”

涂晓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舀汤喂他,冯定尧之前都没进过食,全靠输液支撑着,这两天好点了,他嚷着肚子饿,医生看他开始排气,才同意他进流食。涂晓每次都去外面买了粥和汤给他。

冯定尧专注地看着涂晓,她则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碗里的汤,她浓密微翘的睫毛依旧秀美,那微微往外翻转的睫尾撩动着他的心,他很想像以前那样,伸出手,覆在她的眼前,涂晓眨动眼睛的时候就会轻刷他的手心,就似乎有一把小刷子在刷动着他的心,但是他的手暂时抬不了那么高。

涂晓被他注视着,脸上渐渐有些发热,佯装生气:“看什么,赶紧喝汤。”

冯定尧轻叹了口气,他喜欢这样的日子,因为自己病着,涂晓不离不弃,又担忧着这会成为永远的现实,这样,他就永远失去了涂晓。

涂晓看他的情绪突然低落下去:“不想喝了?”

冯定尧张嘴,喝了这口汤,不说话,只是看着涂晓,想了那么多年,牵挂了那么久,总是做梦梦到她朝自己幸福地笑,她幸福,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冯定尧看着涂晓良久,终于开口说:“晓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涂晓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算了,你救了我一命,咱们就算是两清了吧。”

两清这个词如一支箭,准确无误地戳破冯定尧的心,哗啦啦开始流血,他听见自己以冷静的语气说:“不管怎样,都要幸福。”就算是他给不了,希望别人也能给。

涂晓看着他:“你赶紧好起来了,这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冯定尧心中苦涩,还是点了点头:“好。”

涂晓喂冯定尧喝完汤,自己才开始吃饭:“我想把你转回G市去做手术。”G市的医疗水平在全国都非常靠前,冯定尧的身体情况严重,目前已经脱险,就是后续手术了,如果能够得到最好的救治,当然是要最好的,而且要是回去的话,也更方便照顾一些。

冯定尧犹豫了一下:“征询下医生的意见吧。”这种情况,他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万一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那就惨了。

涂晓去跟医院交涉,院方认为冯定尧的身体情况尚未稳定,不能进行长途跋涉,最好等稳定之后再考虑转院的事,骨科手术他们医院完全能够胜任,并没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涂晓决定等冯定尧做完手术后再说。

地震一个星期之后,冯定尧接受了第二次手术,做了左肩锁骨固定手术、指骨固定手术和小腿复位固定手术,这场手术的时间非常长,足足做了八个小时,涂晓在外头等得人都快崩溃了,才看见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