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衍抬手按了大灯。
果不其然,客厅成了垃圾堆。躺在沙发上的宁火,像是捡垃圾的流浪汉。白T恤、白短裤沾满酒渍,胡须拉扎,头发乱成了鸡窝。
沙发、茶几放着一堆酒瓶,还有一个碎口子的玻璃樽,险险立在茶几边缘。
她捂住鼻子,过去把窗帘拉上,再推开窗户。闭气憋不住了,她走出阳台透气。
宁火被灯光刺激到,左掌遮盖眼睛,沙哑问:“谁?”这个房子还能有谁,他下一秒就为自己问出的问题而失笑。
呼吸难受,黄一衍打了个喷嚏,食指刮过鼻子,板起脸,“宁火,你别忘记,这里我付了一半房租,不是你一个人的地方。”
他左手忽然自然垂下,“明望舒走了。”他无比认真。
走了,离开了,回不去了。
“嗯。”黄一衍把晾晒的衣服推到竹竿一侧。
“你的刘永岩呢?”他问。
“哦,早分了。”她淡如飞花烟雾。
宁火忽然笑了,“单身了啊。”他坐起,手指随意梳了梳头发,“要不要喝一杯庆祝?”
“你还没醉?”她回头,撞进他的眼睛,里面似乎荡起了万种风情。
她移开视线,数了数茶几上的酒瓶。
“我酒量好。”他一手搁在靠背,扯拉旁边一株碧绿的万年青大叶。
她不指望他能收拾狼藉,索性脱了风衣,自己动手。
宁火酒意未解,记忆偶尔断片。他面向窗外的牛毛细雨,接着看她忙前忙后。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他制造的垃圾全都被清理干净了。
黄一衍疲惫地坐下,“记得付家政费。”
“哦。”他不知是听懂了,或是没听懂,一双眼睛几乎失去了焦距。
她给自己倒酒。
宁火一动不动坐着,赤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水了。
“想哭就哭吧。”被他盯久了,她说:“我不笑你。”
他扯扯嘴角。
黄一衍喝下那一杯满满的烈酒,出神了一会。
再看宁火,他躺着睡了。
酒精上头,她困了。往房间走时,脚步趔趄了一下,她正好停在沙发旁边。再向前就走不动了。
宁火醒了,或者刚才他就没睡。他拉住了她。
黄一衍低头见到了自己,宁火满眼都是她。
刘永岩的眼睛映不出她的身影。当然,这属于醉酒的错觉,除非刘永岩没了眼珠,才会失去倒影功能。
黄一衍这时才感到烈酒的后劲,相框里那张她和刘永岩的合照,扭曲成了一张狰狞的漩涡。她失神,像是自己滑倒,也像被宁火拽了一下,她跌在了他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
她吓得一个激灵,起身时不小心拽住一片万年青叶。
宁火的手肘压住她的腰。
她又松松软软趴了回去。她真的困了。
她睡眠差,每个夜晚都能听见世界在起哄。有一晚,受往事的困扰,她半夜翻箱倒柜寻找止痛药。可是止痛药缓解不了绞痛。她要的是一剂强心针。
他胸膛里规律有力的心跳声,像是催眠的轻音乐。
她拍他的脸,轻轻在他的胡渣处刮削,不小心碰到他的柔软唇瓣。她的手指像是自己钻进去的,在他温暖的口腔一圈一圈搅动。
许久许久,她听见催眠曲成了气势如虹的摇滚乐,她的指尖被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有一个柔软湿润的东西在她脸上游移,从耳垂开始,再到脸颊,湿,且烫。她的嘴唇被封住了,换成他灵巧的舌头在她牙根舔舐。两人透不过气时才分开。
宁火抱她坐起,再推倒。
新鲜氧气进入胸腔,黄一衍仰头喘息。她再糊涂也分得清跪在面前的男人是谁。
他是凉夜里,月牙下,遗留的烟火。
宁火掀起T恤,从头上扯掉,俯身而下。
黄一衍狠狠揪住他结实的手臂,另一手遮住他的眼睛。“是我。”
他声音略哑,“我知道。”
“是我睡的你。”她宣告主动权。
“哦。”他似乎不介意是谁睡谁。
垂下的刘海遮挡了他如墨的双眸,连亲吻的时候,她都不曾看清他的眼睛。
说到做到,她真的睡了他。
至于为什么要睡他?酒醒的黄一衍吐出一口长气,出走的理智回来了,仍然百思不解。
他们做完了,做了不止一次。从沙发到床上,洗了鸳鸯浴,又回到床上做。
黄一衍整个人,连脑袋都塞在被子里,裹得像只毛毛虫。抬脚时,不小心碰到了一滩湿滑的东西——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他的。
她在被子上蹭了蹭。
宁火坦然赤/裸躺在床上。
直到被子里的氧气耗尽,黄一衍挥开被角,露出一张冷漠的脸。男女交欢的味道困在房间,她呼吸轻了许多。“今天的事不用你负责。”
“好。”他点点头,“可是我这边,还是需要你担起责任。”
她惊得起身,牵扯到双腿的酸疼,又躺了回去。
“我洁身自好,接受不了一夜情。”宁火抹了一把脸,沮丧的神情跟话里的意思一样。
接受不了一开始就别亲那么起劲,她讥诮地说:“你吃亏了吗?”
“废话,使劲出力的是我。”
“…”他还有理了?
故事纯属虚构
男女风月有一就有二。
和宁火纵欲无度的三个月,黄一衍像一只破茧成蝶的虫蛹,坚硬外壳被狠狠凿穿,她得以重见天日。
那位使劲出力的男人,除了第一天,说是形象颓废,怕她介意,没做太多。其余日子,宛如猛虎出山。
与他相比,身强体健的她倒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她疲惫,乏力,因此获得了好眠。
黄一衍以为,自己和宁火应该如战败的伤兵,抱团取暖之后各自挥别,再踏征途。
在宁火的一次求欢中,她说得清清楚楚,讲得明明白白,“这是最后一次。”
“为什么?”伏在她胸前的男人抬起了头。
黄一衍残忍地回答:“我不失眠了。”
宁火脸色有些难看,绷紧了下巴,数秒后,表情才缓和。“忘记他了?”
“也许没有。”但是,远离噩梦了。
宁火双手撑在她肩膀两侧,抬起了身子。
她看着他。从脸到颈,再到胸肌腹肌,正如上帝用心时的雕塑品,每一块肌肉的线条都像比着量尺练出来的。
明望舒失了什么神智,抛弃这样一个男人。
“我和你上床,可不是为了忘记谁。”宁火说。
“嗯。”她知道,男人的性/爱是纯粹的欲望。
“上得不舒服?”他低头蹭她的耳垂。
那是她的敏感点,每回他啃噬,都能将她的灵魂咬下一块。她别过头,躲避他的呼吸,“总之,今天最后一次。”
“我要是再上你,你会怎样?”他紧盯她的眸子。
“滚。”她冷冷的。
宁火沉默,他的眉梢变得漫不经心,“那我要好好把握这机会。”
也许是因为最后一次,他特别狠,省略了以往腻人的前奏,不讲技巧,只凭耐力,折磨得她喘不过气。
“你睡了我这么久,给我个名分,就算和解了。”完事后,宁火抱着迷糊的她,笑了笑,“有名分了,我就不上你。否则,你的墓碑碑文就是,(晋江和谐)做死了。太可怜了。”
窗纱上的日光,耳畔旁的低嗓,还有炙热的亲吻,一切的一切都扰人清梦。她挥了挥手。
他说:“黄一衍,我们结婚吧。”
她半梦半醒,“嗯。”
婚后,黄一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宁火也不勉强。
今天不晓得是哪根筋搭错了。
黄一衍深陷沙发中,“宁火!你个——啊。”她话没说完,上唇就被咬了一口,他的气息密密匝匝压过来。
“禁欲不利于身心健康。我们又不是没做过,还是合法夫妻。再说了,你气势汹汹地睡了我,就该负责到底啊。”
比脸皮厚度,黄一衍远不及宁火。就像他俩的第一次,她漠然说再见。结果却在数不清的夜晚裸裎相见。
除了享受,性/爱还有一项麻醉的作用。她承认自己利用了宁火。后来,她无需通过外界强迫忘却,自然就跟他疏远了。
眼前一黑,思绪断了。
宁火在沙发上拿起一个眼罩,绑住了她的双眼。
捆绑的双手怎么放都别扭,加上视线不良,黄一衍冷淡了不少。“谁没个意乱情迷的时候,去年我喝醉了,你也醉了。成年男女上个床,你哪里委屈了?”
“我的老婆不给我上,我难道不委屈?”宁火解开了她的扣子。
“你就是一只胡搅蛮缠的赖皮狗,宁赖皮。”
“不,我改名叫宁屈屈。你睡完了就想跑。”
“上床是各取所需,婚姻是一场儿戏。”两人的第一夜,就当是她主动好了。但之后呢?这个无耻的男人闭口不谈他有多舒爽的事实。
宁火又咬了她一口,“你视婚姻为儿戏?”
她的脊柱骨好像被他咬出了一个缺口,飕飕起风。“你和明望舒才分手三个月就向我求婚,不是想移情吗?”
“你胡思乱想什么。”他笑,“我们的婚姻和外人无关。”
“何时明望舒还成外人了?”
他狡猾地反问:“难道刘永岩在你心里不是外人?”
“陌生人。”
“这就对了。”宁火的食指向下,“我是你的老公。”
他自称老公的语气溢出满满的情意,但是仔细一听,她觉得宛如轻羽撩过耳畔,转瞬即逝。
他像是燎原大火,她一株摇摇欲坠的野草,早早感觉到了那可怕的热度。
她先是咬牙,后来松了口。她和他早睡过了,多一次少一次也没差。她窝在沙发,放弃挣扎了。
宁火赶跑了恼人春梦,来到了一座云雨巫山。
过了几天,日日车的小肥仔来了电话,“歌制作完成了,是你过来拿还是我寄过去?”顿了下,说:“邮寄的话要补运费。”
“我过去拿。”黄一衍看看时间,“一个小时后到。”
她脱下衣服,白皙皮肤上全是被咬被掐的淤青。
家里那位前世可能是犬科动物。
刚拿起内衣,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放下了。她先是手指轻按成片的印记,然后摘掉金戒,左手放在青紫痕迹上。
刺青的颜色竟然比淤青浅了。
再抬手。深黑墨水仍然清晰嵌在尾指。
谁比谁浅,不过错觉罢了。
她戴上金戒。
换了衣服,她前往日日车。
距离日日车两条街的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辆直行车和一辆左转车相撞。两个车主在路边商量。
缓行的黄一衍朝车祸现场看了一眼。
树下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一手打电话,一手解着西装扣子。
这个男人…她在哪里见过。
走过下一个路口,她想起了,他是金灿灿的朋友,名叫易昊军,有时过来金灿灿的房子吃饭。
黄一衍还在组合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还有一个关键信息闪过她的脑海——易昊军在乐坛有人脉。她立即驶入掉头车道,回到了车祸现场。
另一个车主不停在说。
易昊军挽着西装,剑眉揪结,他有些不耐,眼睛瞟到下车的黄一衍,他微顿,确定她看着自己,他礼貌地微笑。然后转向另一车主:“你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定责该由交警执行。”他没有再听另一车主的苛责,迎向黄一衍。
她笑了,“易先生。”
“大黄是吧?这么巧。”易昊军跟着金灿灿的称呼,“一年多没见了。”
“是的。你有没有小金的消息?”
他摇头,“不知所踪。”
黄一衍轻叹:“那只有等她自己回来了。”
“你现在在做什么?”
“网约车、代驾。”
“不在音乐圈了?”
“准备准备就回去。”
“组乐队吗?还是——”易昊军按了按眉,“对了,你的男朋友也是乐队的。”
“我和他分手了。”她不自觉地摩挲金戒。
“天涯何处无芳草。”易昊军接话迅速。
这时,交警和保险员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