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琳对于他另有新欢这件事已经很习惯,她从不会为此与他大吵大闹,她一向很自信,自信无论他到哪里寻新鲜,都不可能找到比她更美的女人。所以她从不在乎唐俪辞另有新欢,因为新欢越多,最终只是越能证明她才是女人之中的女人,女人中的帝王。唐俪辞永远不会离开她,因为他永远找不到更好的。

这句话已问得很习惯,但怀抱里的人仍旧没有回答,她蓦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他显然是想了一会儿,才柔声道:“没有……”

“为什么要想?”瑟琳环住他的腰,一下一下轻轻吻着他的手背,就如一只蹭人的小鸟,“真的遇到了其他女人,不是吗?而且让你有点牵肠挂肚。”

女人对于感情的事,总是敏感得犹如能够未卜先知,他轻轻笑了笑:“不,爱我的女人很多,但我很忙。”他柔声道,“忙得没有心情比较谁比较好。”

瑟琳缓缓松开她的手,这一次,唐俪辞的美剧回答都不在她的期待之中:”你在忙什么?“

“忙男人的事。”唐俪辞搂住她的腰,揽住洛玟的肩,“别怕,我会先送你们回家,回去之后,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

瑟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她那双水晶般的眼睛折射出一种深邃的光彩:”送洛玟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瑟琳……”

“不要说服我。”她道,“也不要命令我。”她搂着身后巨大的獒犬,如玫瑰般的女人冷眼起来有种摄人心魄的杀气,“我会很不高兴。”

她感觉到了危机。

他明白为什么瑟琳突然要坚持留在他身边,他们在一起同居很多年,每一次瑟琳都愿意在家里等他,等到他玩够了回家证实是她比较好,她不是甘于吃苦受累的女人,一生以绝美的容貌坐拥奢华享受,突然决定要留在他身边,那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危机……

是他的心真的变了吗?

他真的有爱上另一个女人,而把眼前的珍宝忽略了?

轻轻伸手,抚摸着瑟琳柔润的面颊,他有爱上阿谁么?总觉得并没有,但要问他有爱上瑟琳么?

那也……好像没有吧……

与此同时,阿谁和玉团儿、柳眼也正在前往少林寺的路途中。

唐俪辞走了,谁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无论如何对待阿谁,在一阵愤怒过后,柳眼和玉团儿一样担心他的伤势。阿谁提议不如去少林寺,因为唐俪辞怀里带着大还丹,既然带着这种药物,想必这种药物对他另有用途,他将大还丹尽数给她救命,她便想上少林寺向普珠方丈求情,讨取一瓶大还丹。

既然人无处可寻,讨取大还丹也是一项可行的的提议,几人打点了包裹行李,便雇了一辆大车,一路向少林寺进发。

一路上听闻传言纷纷,尽在说唐俪辞与柳眼勾结,拥敌自重,意图将中原剑会等一干众人推进风流店设下的陷阱,唯一的目的是夺取江湖天下,怀有谋反之心等等等等。

这等流言,一半是出于好云山下那一战,另一半是有心人故意造谣,导致越传越恶,越听越是骇人,不过数目,唐俪辞已从人人敬仰的贵公子,变为人人喊打的乱臣贼子,人人欲食之而后快。

听着这些流言,马车中几人相顾而言,默默赶路。

阿谁的伤在大还丹之下好的甚快,唐俪辞在万福客栈留下不少银钱,一路上柳眼挥金如土,为她购买最好最贵的伤药,这六七日来阿谁大有起色,已经能起身坐上一会。

她很少说话,凤凤这几日也乖巧得出奇,娘俩相拥而坐,一起默默望着窗外。看着她望着窗外的眼色,玉团儿会紧紧抓住柳眼的手臂,她有时候会想象她和凤凤都在回想与唐俪辞相处的时光,眼神很温柔的时候就是在想他对她温柔的那些时光,眼神哀伤的时候就是在想他对她不好的那些时候……

想到什么时候,就会想到现在?

想到他弃她而去,让她身受重伤,茫茫天涯不知何处去寻他?

想到她所爱的男人对她是如此薄情……

那会不会很伤心?

玉团儿紧紧抓住柳眼的手,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无论柳眼心里最爱的人是谁,无论他有多么不耐烦,至少他从来没有扔下她不管,也从来没有为了交换什么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东西就遗弃她,更从来没有伤害她。

他甚至舍不得让她去试毒。

想着想着,眼圈就红了,她不自觉就用脸颊蹭着柳眼的手臂,感受那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听着那血脉中传来的心跳,心里就觉得平安。

“干什么?”;柳眼微微皱眉。

她抬起头笑:“觉得你很好很好哦。”

他的心情并不好,唐俪辞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被他逼走了吧……他终于放手不再救她,他开始放任他想做什么做什么,但——逼走了一个为自己身受重伤,并且很可能就从此不治的人,他的心情很乱。他以为忍痛割爱,劝阿谁去爱他……结果就是他将阿谁当作肉盾凌空掷出去,这让他要怎样面对阿谁?阿谁越是淡然,他越是悔恨,只是就算他现在死了,也无法弥补她任何东西。

心情是如此烦乱痛苦,触目看到玉团儿灿烂的笑颜,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突然觉得一阵轻松,无论他又做错了什么,至少这个小丫头,他一直是护住的。

能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他就觉得很安心,彷佛马车外的阳光也温暖了几分。

马车辘辘,沿着官道往嵩山行去,路上行至一处城镇,名唤奎镇。

这日到达奎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玉团儿从马车内跳出来,牵马入街道。一路上只见奎镇张灯结彩,人人笑容满面,就像正在过节一般,她好奇地四处打听,才知前几日有位英雄打败了附近黑虎山上的山贼,今日正逢山贼被衙门押走,送去大牢候审的日子,于是镇上人人欢天喜地。

柳眼戴着面纱,索然无味地听着这老套的江湖故事:“丫头,问他哪里有客栈?”

玉团儿却多嘴:“那英雄长得什么模样?男的女的?相貌俊么?"她自己爱美,看人最重容貌,柳眼满脸血肉模糊,堪称奇丑无比,她却不觉得。

“那一下打败鲍豹的英雄相貌可是不凡,他面如白玉,浑身披着菩萨般的莲座白衣,背后镶有血玉般的红宝石,每走一步,身后就有万丈金光闪烁,他走了三步,就登云上天去了。”说故事的人口沫横飞,“我等只看到他晃了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玉团儿皱起眉头:“真有这种下凡的神仙?”

“当然有当然有,这世上怎会没有神仙?”奎镇那老头拈须摇头晃脑,“只是姑娘你年纪尚小,没有缘分见到而已。”

“既然是神仙,下凡了为什么不去杀玉箜篌那样的坏人,要跑到这种荒郊野岭杀一个山贼?”玉团儿满怀不信,狐疑地看着那老头,“你肯定是骗人啦!我才不要相信你。”

“小姑娘,”不远处有个年纪更大的老人微笑,“那是个模样很俊的年轻人,身上带着不轻的伤,一身白衣,满头灰发……”

“啊!”

那老头还没说完,玉团儿已失声惊呼:“不会吧?是唐公子吗?他也会做这种惩奸除恶的事?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那老头正是被唐俪辞从鲍豹关刀下就出来的覃老丈,闻言也是愕然:“姑娘认得那位年轻人?”

“认得认得!”玉团儿拼命点头,“他人呢?他人在哪里?”

“他昨日上山赶跑了黑虎寨的恶棍,现在人在客栈休息,听说明日就要赶路了。”覃老丈正巧瞧见了唐俪辞从黑虎山上下来的身影,“他是救我性命的恩公。”他有些欲言又止,玉团儿却没瞧出来。

柳眼一提缰,马车踏着碎步疾奔而入,阿谁撩起了窗帘,关切地往客栈的方向眺望。

她很快看见了唐俪辞。

唐俪辞与两位女子正从一家布庄并肩而行,揽着那女子的腰。日光之下,那穿着崭新淡红衣裙的女子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光彩,她与唐俪辞并肩一站,就像整条街数十上百号人都不存在,就连房屋楼宇都暗淡无光了。

她一步一摇,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让人感觉到她美好的腰身和腿的曲线,那一双眼睛眼神不看任何人,自信而充满高傲却不傲慢的眼神。

那种眼神并不凌厉,却光芒四射,不看任何人,却聚焦任何人的眼神。

“唐俪辞!”玉团儿眼里也看到了这位美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美人的长腿,心里却还记挂着阿谁,“你跑到哪里去了?你的伤怎么样了?阿谁姐姐放心不下你,要去少林寺给你求药,她心里一点也不怪你,她说在你把她扔出去的时候她才明白……”

“妹子!”

马车里的阿谁低和了一声,玉团儿及时住嘴,她从没有听过阿谁如此急切低沉的声音,随即马车里响起一阵咳嗽,她动了中气,牵动了伤口。

柳眼看着眼前这位犹如女王是红衣女子,一动也动不了。

这是瑟琳,她是唐俪辞从十五岁就开始交往的情人,甚至在穿越到大宋之前,他们一直在同居。

瑟琳对于唐俪辞而言,与其他逢场作戏的女人是不同的。

瑟琳出现了,那阿谁呢?

“lala,”瑟琳对唐俪辞露出笑颜,“她是谁?”

唐俪辞看了阿谁一眼,尚未开口,柳眼已开口道:“她是阿俪的婢女。”

瑟琳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奇怪地问:“vered?”

柳眼点了点头,瑟琳看了他的脸一眼,笑了起来:“这样看来也有点酷,以前总觉得有点奶油,现在是完全没有啦!”

瑟琳总能将一切摆的很平,即使是残酷的事,从她花瓣般的唇间说出来总不会听起来太难受,柳眼笑了笑,对唐俪辞道:“瑟琳怎么会到了这里?你的伤怎么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他说了一句“我们”,轻描淡写地包括了阿谁。

阿谁坐在车内,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窗,看着柳眼和瑟琳与唐俪辞熟练地聊着家常,聊着那些她听不懂的话题,那一根根手指都因为用力而苍白。

“妞妞……”车里的凤凤怯怯地叫了一声,她缓缓地收回手,搂住了凤凤,心跳得好剧烈,有些她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刺伤自己的东西,正在剧烈地刺伤着她。

玉团儿呆呆地看着柳眼和美人说话,他们说的她都听不懂,她突然之间很想哭……虽然她从来没有问过,但柳眼也从来没有说过,他认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他如果没有变丑,是不是永远不会和自己在一起?她第一次这样想。

“妹子。”阿谁见她脸色苍白,轻轻死唤了她一声。

玉团儿回过头来,眼泪就这么突然掉了下来。

她奔到阿谁身边,阿谁轻轻擦去她的眼泪,柔声道:“别哭,柳眼不会对你不好的,他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要是不变丑,是不是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他只会和那样的女人在一起了。”玉团儿将头埋进阿谁的怀里,浑然忘了她胸口的伤。

阿谁蹙眉忍受着伤口的剧痛,温柔地道:“不会,他对你很好很好的,他们……只是在闲聊。”

“真的吗?”

“真的。”阿谁道,“他很温柔。”

柳眼真的很温柔,如果他不替唐俪辞回答“她是谁”,如果他此时不上去说话,当唐俪辞回答她 根本是个不相干的女人的时候,她会无地自容吧?

轻轻拍着玉团儿的背,她害怕唐俪辞因为掷她出去这件事受到伤害,所以她急于告诉他她真的不在意,她当真心甘情愿,不必为了这件事而责怪他自己无能。

她因此承认了深爱唐俪辞,再也无法逃避。

而原来……能安抚他的另有其人,远远比她美丽甜蜜,她真的是无关紧要、毫不相干的女人,她的一路担忧只是一种虚妄的多情。

她看着自己怀里的玉团儿,只是她和怀里纯真的少女不同,她已经历过太多沧桑,她的真情不多……而这唯一仅存的痴,就如此虚无地被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