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祀说你笨还真是没说错!这么些年了,你什么时候看过爹娘拗得过琰儿?蔡家看着是娘在当家,其实真的当家作主的蔡琰!”
董祀沉默了,这是蔡圭第一次这么认真的跟自己说话,董祀怔怔的看着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蔡圭,第一次意识到蔡圭蔡琰是亲姐妹,她们都聪明伶俐,蔡圭把自己的聪明隐藏到了嘻哈中,蔡琰把聪明隐藏在沉默中,两姐妹其实是同出一辙,只是蔡琰被父亲吹得神乎其神,没隐藏住罢了。
第19章 两难
蔡琰倒是很自觉,默默的坐下等着父母开口,对她来说,这是总要决定的事,要定下来吗?她在卫老爷问蔡邕卫仲道适合不适合做官的时候。她就默默的退出了幕布,没有什么可听的了,这就是卫家的想法。
下午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卫家的情况,年长的庶子早就占了先机,但卫家其它的孩子全是现在的卫夫人生的,如果老爷子在,一切都好说,可是一但老爷子不在了,卫家就是嫡庶之争。所以坚持要求卫仲道娶自己的应该是卫夫人了。卫家他们凭着商人的直觉,已经看到了东汉的不稳定,还有他们也根本就不指望自己的嫡子能有什么作为,于是把所有的希望放到嫡传儿媳妇的身上,一方面要出身好能镇得住族中各人,一方面还要精明强干,能替着仲道把家业守住,替他们把年幼的弟妹们拉扯住。不能让庶出的那位大哥得到最后的胜利。
这一切对蔡琰来说太复杂了,她不喜欢斗争,更何况,商人之家的家产之争其实不亚于朝堂之上的党争,弄不好是要死人的。自己还没有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其乐无穷的雅兴,或者说没那么变态。还是图个舒服最好,反正自己也没非嫁不可的原因。
“琰儿,上午你都听到了吧?怎么想的?”蔡夫人一边暗暗地踢了蔡邕一脚,一边假笑的看着小女儿,神色近乎讨好。
“太复杂,算了吧!”蔡琰淡淡的跟父母说道。
“好!娘就知道你聪明,那种人家怎么可以嫁,就是这话,快回去休息吧,以后的事交给娘来办。”蔡夫人几乎要跳起来了,真是太高兴了。
蔡琰点点头,起身行了一礼准备退出去,却被沉默的蔡邕叫住了。
“琰儿,其实为父觉得卫老爷倒是难得的精干之士,如你昨日所言,卫家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为何?”蔡琰没有立即坐下,还是静静的站在原处,父亲的话让她有点踌躇,蔡邕虽看着糊涂,可是在大事上却从不糊涂。他有自己的人生睿智所在。
“仲道!其实见完卫氏夫妇,为父也不觉得卫家是你的良配,家事太过复杂,再就是仲道的母亲太年轻了一些,言语颇为粗俗,想必不好相与,你性子过于清冷,入得卫家只怕难过得紧…”
“就是就是,老爷既然想到了,为何还要劝阻女儿,那个婆母只怕比…”蔡夫人忙起劲的跳起说道,若不是蔡琰用眼神制止,只怕她就已经说到蔡质夫人那儿去了。
蔡邕也不理她,看夫人住了嘴,还是认真的跟女儿继续说到,“卫氏走后,为父把仲道叫到书房谈了一会儿,事情闹了这么久,其它人都无心课堂了,唯有仲道还在专心读书,为父想知道,那是不是他逃避的假像。一问一答之间,为父看得出,这些日子心虽不定,但他却真的在读书。为父也与他谈到了你,谈到这次的亲事,毕竟如若达成婚盟,与你相处一生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母亲。他其实并没有给我满意的答案,但我却很欣赏他的态度。”蔡邕微笑起来。
从前厅回来就把仲道叫到书房里,仲道从头到尾都表现得非常平静,平静得不像是十三岁的少年,他考问了一番学问之后,他显得十分从容不是说他进步有多大,而是觉得,至少他还有进步。而且经过这一件事后,十三岁的仲道似乎是显得成熟起来了。蔡邕又有些迟疑起来,怎么说,女儿要嫁的不是家庭。
“早上你父母来过了,他们态度很诚恳,为师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了。”蔡邕决定和这个十三岁的学生认真谈谈。
仲道沉默了,他身为子女是没有资格置疑大人们的决定的,垂手而立,默默的等着蔡邕继续说下去。
“你觉得你和琰儿合适吗?两个人都不说话,而且琰儿能像你父母所期望的,替你来完成家族的责任?”蔡邕觉得厌烦透了,他已经决定了,如果仲道还是用沉默来代替回答,他就真的拒绝,因为他实在想像不出,两个沉默的人结为连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学生无能不能达到父母的期望,连累了琰儿,学生很抱歉。”仲道想了一下,还是垂着头,但说了等于没说,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他还是认同父母的选择,也不想反对?
“我在问你,你们都这样不说话,将来怎么办?”
“学生不是不说话,只是还没遇到想说的话,而学生相信,琰儿也不是不说话,只是此时还没到必须说话的时候。”仲道还是显得不卑不亢。
蔡邕怔了一下,是啊,在家中,什么事都宠着惯着她,她当然可以能不说就不说,她不过是懒罢了,等真的自己当家作主了,要事必躬亲时,她哪还能处处保持优雅,以冰冷的眼神示人!
“你就这么相信你能带给琰儿幸福?”
“学生不敢,只是学生希望有机会能照顾琰儿。”仲道挺起了胸,坦然的看着蔡邕。
“可是听你父母的口气,他们更希望琰儿来照顾你。”
“父母以家族和学生为先,学生亦会以家族和琰儿为先。”仲道想了一下,没有反驳蔡邕略有些尖刻的话。他的意思很明确,在自己父母看来,当然希望琰儿来照顾他,可是在蔡氏的夫妇心中不是也希望着自己能照顾蔡琰,本都是美好的愿望,而他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但如果有家族,有自己在,那么,蔡琰就不会孤单无助。
蔡邕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似乎第一次看到了仲道除诗文之外的才华,他有一颗温暖而坚定的心。
“琰儿并不是好的选择,她不仅仅是沉默,而是冷漠,她对除她自己之外的人、事都漠然置之,即便是对生身的父母也是如此,娶了她会很累。”蔡邕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无力的说道。
仲道这次不说话了,以沉默代替了回答,蔡邕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并不熟悉蔡琰,他不想做出判断。遣退了仲道,他本想去找蔡琰谈谈,可是在小书房外面他停了下来,蔡琰还是在她自己的小书房里玩弄着那架纺车,这些日子她并没有真的纺出线来,她似乎对纺车更感兴趣,看她一次次专注的试着,蔡邕有些不解,女儿养到十一岁,他似乎就从来没看明白过,她心里到底想的什么。可是他相信,这对蔡琰来说应该很重要,就像她用六年的时间来把家里的藏书全部备份一样,即使现在没用,但将来一定有用。
蔡邕退了出来,在书房里独自想了很久,现在觉得卫夫人太年轻,粗俗,但不见得是女儿的对手,没准真的这样还能逼出琰儿的真性情?想当年叔母多么强势,如若不是这样,夫人也不会由娇滴滴的千金小姐走到今天,仲道应该明白这点,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所以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可是作为父亲,他还是更想让孩子一生平顺,真的扔进那个复杂的家里只怕一生都会很累。
蔡邕一天就在两难之间徘徊着,而刚刚看蔡琰淡然斥责董祀时,他才下定决心,也许应该让蔡琰嫁到卫家去。蔡琰太成熟了,与比大她一岁的董祀相比,董就跟孩子一样。当然在蔡家没有人敢把二小姐蔡琰当孩子,她不知道从何时起就不再是孩子了。可是,下午卫仲道却说他想照顾蔡琰,当时蔡邕不以为然,可是现在想想,也许让强悍的女儿在同样成熟稳重的仲道身边会幸福得多。
“只是这样?”蔡琰静静的听完,还是面无表情,在她看来这根本就不算是理由,对仲道来说,她根本就是陌生人,所以在他贫乏的脑袋里怎么可能会想到自己十一岁小小的身躯里藏匿着四十岁的思维与经历,所以当父亲说仲道想照顾自己就像听笑话。
“琰儿,我和你娘最在意的就是你们姐妹一生平顺。你一直很聪明,可是老实说,相较于圭儿,我更忧虑你。你太冷漠,你对除你自己之外的事物毫不关心,即使是我和你娘。这次卫家来求亲,开始我并不打算答应,蔡家书香世代,还没有窘迫到要把女儿嫁入商贾之家的地步,你叔祖前日也叫我过府叮嘱过,不可以!可是我们还是请来卫家的人,认真的听取卫家的态度;认真的和仲道谈,希望能找到对你最好的安排。可是从头到尾,你心里没有任何人,你在意的只是你的利益。昨天你同意是因为卫家可以给你一个相对富足的生活;可是今天反对只是因为卫夫人太年轻,卫家关系复杂,你怕麻烦。这般挑三拣四,妇德何在?我所写的《女训》你可曾认真看过?你读了那么多书,可有不劳而获之事?”越说到后来,蔡邕的措词也愈严厉起来。
连蔡夫人看蔡邕的神色,都不敢开口为蔡琰解脱了。一个劲的给蔡琰打着眼色,让她赶紧认错。
第20章 太凶险了
蔡琰看着蔡邕,当年的老爹也没这么严厉的批评过她,现在怎么感觉蔡邕就像陆判一样,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说自己错了?找一条平顺的路走有什么不对,明明看到前路崎岖,为什么舍易求难?
蔡邕看蔡琰低头看地,完全不理自己更是火气大把,猛的一拍桌子,“现在不是逼你嫁人,你还小,其实这件事可以过几年再说,现在爹最恨的是你的态度,你明不明白?”
这还是蔡琰第一次见蔡邕一振父威,只是这对蔡琰没多大的用处,她动也不动。
“就是啊,琰儿,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爹娘总是以你的幸福为第一的,刚刚听你爹说了这么多,我也想明白了,你这么聪明,娘看来是多虑了,父母总是想子女趋吉避凶,都希望你平平顺顺的,你想清楚一点也是对的,总要看看人对不对,仲道在咱们家这么些年了,娘细想想,人倒是真的挺好的,虽说只比董祀大一岁,可是看着成熟稳重多了,性子也好,长得也不错…”蔡夫人看蔡邕发火了,忙过来絮絮叨叨的劝说起来。
蔡琰终于抬起头看向了蔡夫人,想了想这就是夫妇吗?看着蔡夫人强势,蔡邕怕老婆,可是真的蔡邕决定的事,蔡夫人却从没反对过。而且每当这时,蔡夫人都会和稀泥,以保证家庭的和睦。
“琰儿,怎么啦?”蔡夫人看蔡琰困惑的看着自己,停了下来,茫然的问道。
“没事。”蔡琰摇摇头,想了一下,转头看了父亲一眼,“只有卫家一个选择吗?”
“当然不是,爹跟你说了,是你的态度问题。‘事事古难全’,即便是父母亲为你选得再好,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所以公婆、家产都是小事,主要是人,你要看清楚,仲道值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蔡邕此时提出仲道的名字,其实的态度就已经有些明确了,九子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品性都是可以掌握的,所以很早时,他自己就偷偷的打定主意,要在这九人中挑选出自己的女婿。而九子中,羊家的两兄弟,蔡琰看不上;而贫困的五子,夫人看不上;只剩下仲道和董祀了,相对于仲道,董祀就太幼稚了一些,又无父母兄弟,家族中长寿者不多,于是也不是可以托付的对象。
“知道了,明天我会和仲道谈谈,再给您答复。”蔡琰当然理会的父亲的意思,漠然的点头。
“唉!”蔡邕真是没话说了,无力的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态度!我不是让你去谈生意,你要面对的是相公,你打算一生跟自己的相公商议事情都当做生意一般?”
“是,女儿会努力。”蔡琰应了一声,虽不以为然,可是想想却也觉得是对的,是啊,如果交换了庚贴,他们就算是定下了一生的盟约,与其傻傻的嫁了,不如再做的有把握一些。
“嗯!”蔡邕点点头,待蔡琰退下,他的腰眼被夫人下狠力掐了下去。他又不敢叫,生怕引来下人们的乱猜,只能苦着脸看着脸已经发黑的蔡夫人。
“为什么逼女儿选仲道?我宁可他选董祀,好歹上无公婆、家有恒产,祀儿人也乖巧懂事。”
“祀儿在琰儿面前跟儿子一样,让琰儿照顾他一生吗?再说,祀儿家族之中一个长寿之人都没有,谁知道祀儿会不会也同家族一样?其三,祀儿和曹家的关系太深,我总觉得曹操不是池中之物,弄不好就是一代枭雄,太凶险了。”蔡邕摇摇头,轻轻的说道。
蔡夫人想想便不再说什么了,大事其实她还是相信蔡邕的眼光。
蔡琰第二天午饭后让蔡圭叫来了仲道,还是在她的小书房,纺车已经盖好,她默默的跪坐在案几边上看着书。仲道敲门,她起身行礼,让出了主位,自己退到下首跪坐下,亲手给仲道倒上煮好的茶汤。东汉已经有茶叶了,只是类似于普尔的茶饼,碾成粉,像汤水一样熬煮,蔡琰可不想改良,于是她只喝清水,但对于待客,她还是让素儿煮了茶汤,放在桌上。
仲道吓了一跳,没想到蔡琰会这么庄重的款待自己,上次见她时,她并没有这么克守礼仪,她想干嘛?
“八师兄年长于琰,礼该敬重。”蔡琰注意到了仲道的手足无措,淡然的笑了笑,细语道,但也划下道来,此时他们是师兄妹关系,师兄妹在一起钻研学问,在哪都说得过去,更何况,蔡琰已经以礼相待了。
“仲道惶恐!”仲道慌忙欠了欠身,都跪坐着,也不好行礼。
“承蒙错爱,该是琰惶恐才是。昨日家父与令尊相谈甚欢,也告知琰卫家之真心诚意,琰倍感不安,今日请师兄前来,颇为踌躇,琰无才无德,如何入得师兄法眼?”蔡琰说得很慢,好像每个字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的语言。
“你不愿意吗?”仲道已经平静下来,看着蔡琰。
“琰目前难以决断。”蔡琰右眉微微抖了一下,看来仲道的直白有点吓到她了。
“那就是不愿意了,所以你希望由我向父母说算了。”仲道笑了。
蔡琰平视着对面这个十三岁的孩子,也是,这才是十三岁孩子该说的话,那么以前,不,应该说,在父亲面前的那个并不真实了。
“不,是没有决定,父亲说您想照顾我,那么请问,您如何照顾我?”
“安心!仲道会让小姐安心。”仲道很平直的说道,一点犹疑也没有,这让蔡琰颇为惊呀,看来这也是仲道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回答了。
“怎么让我安心,或者说,您觉得现在我不安心吗?”
“是。小姐现在颇为焦虑,不像圭儿那么安心的过日子。”仲道很严肃,他的严肃让蔡琰觉得他们像是在谈判。
“你还没说怎么让我安心?”蔡琰算是默认了他的观察,她本就没安心过,从投胎的那天起,她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焦躁不安的情绪,现在她倒有点好奇这个小男孩,怎么能让自己安心下来了。
“仲道在父母眼中除了念书一无是处,仲道深知肩上的重任,却亦知兄长之不易,仲道在外求学,就是为了避开家中的一切,若仲道一直留在先生身边,小姐即可不用离开父母,也不用承受公婆之累,便是仲道给小姐之最大的安心。”
蔡琰快要笑出声来了,还真是孩子,十三岁真是骗不了人的,唉!竟然会同情同父异母的大哥,然后想到的办法竟然是,带着老婆在岳父家不回去,美其名曰是为了读书,这丫也想得太好了吧?
“假如我真的嫁给你,即使你要读书,即使你是在我娘家读书,我也是要留在公婆身边侍奉,所以能躲开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退一万步说,你爹娘答应我陪你出来,那也不是你在照顾我,而是我父母在照顾我们俩!”蔡琰冷冷的打破了他无限的梦想。
小笨蛋的脸红了,小嘴张合了半天,却语不成声,他还在想。
蔡琰等了一会,看他说不出话了,才慢慢又再开口,“但我还是感谢你看出了我的焦虑,问题是,即然你已经看到了我焦虑,为什么想不到,即使我在家里都这么焦虑了,你又如何能带我给安心?”
“小姐希望仲道如何让您安心?”
“这是你该来说服我的!”蔡琰轻叹了一声,摇摇头,“再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现在想娶我了?”
“仲道刚刚已经说了,仲道想留在先生和师母的身边。”仲道冲口而出,蔡琰现在觉得头好痛,这个理由比卤菜的方子还让人难受。
“你父母希望我能替你扛起家庭的重担,不,不是替,而是帮。而你干脆想利用我而留在蔡家不走,你真是…”蔡琰真是哭笑不得,都找不出合适的话来骂他了。
“现在你是不是已经下决心拒绝我父母了?”仲道显得有些落寞,而这一抹落寞却有些让蔡琰不忍起来,十三岁,减去六年,也就是早在七岁之前,他就已经处心积虑的想跑出家门了,在外住了六年都不想回家,还想通过娶妻来逃避,那他那个家是个什么家啊?蔡琰马上摇摇头,不让自己同情心再泛滥下去,如果连嫡子都呆不下去的地方,儿媳妇就更不用呆了,还是躲远一点好了,怎么说也是‘珍惜生命、远离危险’她可不是圣女!
“这本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还是得尊重父母,我会和父母谈谈。”蔡琰说得很保留,但聪明如厮的他又怎么听不出来,昨天父母回去说,先生和师母要和蔡琰商量,现在蔡琰又说要和父母商量,说白了就是不想答应了。他一颔道退了出去,蔡琰揉揉自己僵硬的脸,思索着要怎么跟父母说。父亲昨天可是把妇德都扛了出来,如果此时跟他说不可以,这小不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怎么来保住她?太凶险了!
第21章 乱乱乱
听完蔡琰的转述,蔡圭喷笑,蔡夫人笑比哭还难看,此时是晚餐前,而蔡邕和董祀还没下课回后院,娘仨儿可以敞开了说会子话。
“昨儿我跟你们父亲说过,其实我觉得董祀不错,自小就听你的话,家里也没什么人了,可是你父亲偏说你带董祀跟带儿子一样,还就是董家倒一个长寿的也没有,嫁过去也实在很揪心…”
“应该可以活到四十以上吧?”蔡琰想了想,书上好像提过,董祀在蔡文姬回归之后娶了她,再然后犯事,再举家迁居,还有时间生一儿一女,蔡文姬从匈奴归汉是三十五,就算是两人同岁的话,小董童鞋至少也应该能活到四十左右。
“四十叫长寿?”蔡夫人喝了她一声,白了她一眼后,继续说道,“你们父亲说最重要的是他和曹操的关系太深,你们父亲说曹操像是一代枭雄,董祀跟着他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所以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爹的眼光真毒!”蔡琰点头,无限崇拜,这就看出来了,还知道连董祀都避开,也算是老谋深算了。
“怎么拒绝卫家?”蔡圭双手撑着脑袋,问了一个比较实际的问题,现在说不能嫁董祀有个屁用,不是在谈卫家的事吗?
“是啊!”蔡夫人看着蔡琰。
“我还小啊,姐姐都没定亲,凭什么到我?”蔡琰轻描淡写,这可是她想了一下午的,次序不能乱,让蔡圭在前头顶着,一来理由够充分,二来也能显示蔡家的诗礼传家,是有传承的人家。
“嗯,长幼有序,不能乱了伦常。”蔡夫人点头,但很快,“那万一过几天有人来给你姐提亲怎么办?”
“到时再说,卫家做生意的,总不能跟咱们无限期的耗下去吧?实在拖不下去了,您就说您没儿子,要招上门女婿,卫家就一定不敢再提了。”蔡琰一口气说下去,中间一口气也没喘,看来说话也得锻炼,下午跟仲道废话半天,现在果然顺嘴多了。
“好!”蔡夫人喜不自禁。
晚饭除了蔡邕和董祀,大家心情都不错,蔡琰还难得的给董祀挟了菜,并且看到他咬筷子都只是敲了他一下,并没喝斥他。
吃完了,蔡琰和蔡圭一起退出来,也不理父亲直拿眼睛剜她。解释一次就成了,再让她说一次,她会累死。
“琰儿!”董祀迟疑的叫着她,她回头看了董祀一眼,想想,“明天开始早上去跑步吧?”
“你想跑步?”董祀愣了一下,怎么就提出要跑步?
“是你!为了长寿加油!”蔡琰捶捶董祀的小胸脯,是单薄了一点,要知道这小人儿可是身负着要照顾伟大‘文姬’后半生的牛人,所以一定要长寿。
“哦!”董祀点头,蔡圭笑着跑开了,蔡琰也懒得再跟董祀废话,回自己屋去了。
蔡邕夫妇第二天亲自去卫家的大商栈道歉,送上礼物,说明了长幼有序的问题之后,客客气气的拒绝了婚事。
卫氏夫妇头一天晚上已经在拷问过仲道,也知道仲道明白无误的让蔡二小姐气个半死,蔡家此时会答应才奇了怪了。本想一早就去道歉,没想到蔡家夫妇竟然先来了,并且开宗明义的拒绝,让事情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卫家两人也只有认了,教训了儿子一顿之后悻悻的回转了。本想着干脆带着败家子一起回去,可是仲道打死也不肯,卫夫人心疼儿子,也就算了,而卫老爷还是存着心,便让仲道留下了。
求亲的戏码终于过去了,蔡家恢复了暂时的平静,暂时的意思是,蔡邕夫妇没想到仲道还不肯离开,这让他们真是觉得无可奈何,是感动仲道对蔡家一片忠心还是觉得卫家龙潭虎穴?
董祀倒是真的听话,每天早上开始跑步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跑,反正一通瞎跑,跑得自己累个半死再回来,第一天差点把自己跑晕过去,蔡琰那个无语啊,这家伙没事这么听话做什么?倒真是应了父亲那句话,这是在教儿子呢!可是问题是,十二岁的儿子也不会这么听话吧,不跟你顶嘴就很好了,还会老实的你让做啥就做啥?
蔡琰教了董祀几个基本的跑步动作和配合的呼吸方法,让他自己掌握时间,跑到微微出汗就可以了,不用把自己累得跟死狗一样。董祀认真的记住了,以后再跑就有章法了一些,早上蔡琰起来在院子里活动筋骨时,看看董祀倒还算有悟性,跑得有了些章法,她想想又觉得好笑,蔡文姬也不知道在哪?自己竟然还费心为二十多年以后的她训练老公,将来见面了问她要签名。
蔡邕这边倒是恢复了平静,可蔡质却明显的不成了,冬天时染了风寒,时好时坏,前一段卫家求亲的事一闹,老爷子急气攻心,都晕了一场,把蔡邕叫过去死骂了一顿,不过,骂完了,似乎又好了一点,蔡邕也没往心里去,正式拒绝了卫家,蔡邕还特意去回禀了蔡质一声,好让他安心。蔡质倒是安心了,结果反而一病不起了,事后蔡邕想明白了,老爷子先是撑着一口气,后来放心了,那口气一下子泄了,于是也没什么指望了。不到两月,老爷子竟然就走了。
蔡老夫人也是跌跌撞撞的跟着老爷子一起过了五十年,老年子一走,主心骨也没了,看蔡邕夫妇更是不顺眼,一哭一急的,也跟着去了,蔡邕一下子就苍老起来,他没父母,蔡质夫妇虽然严厉,可是这些年也是因为有他们在,他心里还有所寄托,现在想找人骂自己都没有了,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起来。
一连两场丧事办完了,也就入了夏,蔡琰的生日也快到了,她终于十二了。不过,此时蔡家除了蔡圭和董祀也没有人有心情给她过生日,其实蔡琰自己也没心情过,有什么可过的?蔡圭让厨房煮了鸡蛋,还煮了长寿面,这还是蔡琰一次给父亲过寿时让人擀了面条,美其名曰是长寿面,以后凡是蔡家人过生日,也就都要做面条,好讨个吉利。
蔡邕看到面条这才想起是蔡琰的生日,只好抱歉的跟她笑笑,但也不想说话,最近族中兄弟们都在讨论蔡质夫妇的灵柩要不要运回老家。蔡质的亲子有两人,一个认为应该,一个认为不该,两人相持不下,于是都找嫡长孙的蔡邕评理,蔡质死了,族长之拉落到了蔡邕的头上,大家天天来吵,弄得他不厌其烦。
“还在为叔公的事烦?”蔡圭同情的看了父亲一眼。
“老爷,不如让他们抓阄吧?抓到什么是什么!”蔡夫人也烦。
“非要当族长吗?您不能请辞吗?”蔡琰最怕吵了,天天蔡家人来吵,弄得一家不安,所以她很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接这个位置,蔡家族产虽有些,但蔡邕的为人如何她很清楚,真让他往家里拿,他一定做不出来,说不定还得把家里的全贴进去,所以还不如不干,年头年尾的分几块腊肉,几匹布,几十贯钱也就成了。反正也不指着家族的那点东西过日子。
“不管干与不干,叔父的身后事自然要妥善安置,不可有丝毫的马虎。”蔡邕瞪了女儿一眼,蔡琰明白,父亲这是鄙视自己推卸责任呢,也是,她本就是‘不沾锅’的性子,让蔡邕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读书人不管事简直就比杀了他还难,所以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琰儿,你说要运回去吗?三叔说要运回去,说叶落归根,祖宗的坟地在那儿,不能做孤魂野鬼,可是二叔说得也没错,两幅灵柩,路途遥远,天气也日渐炎热,只怕会麻烦得很。”蔡夫人想想看着一向很有主意的蔡琰。
“别问我,我说了爹会打死我。”蔡琰自然知道争论的焦点在哪,可是她没法说。
“说吧,你爹不敢的。”蔡夫人鼓励着,其实大家都知道,万一真的蔡琰说个离谱的主意,第一个打蔡琰的就是她。
“请几个道士,把叔公和奶奶化为灰烬,供在道观中,等朝中的风头没那么紧了,带着叔公和奶奶的骨灰回去就是了。也不会多占地方,更不怕保存。”蔡琰原想着找间庙的,可是后来才知道,佛教是晋时才传入中国,人家这会正在印度那儿发芽呢,还没空过来忽悠人,那么还是用黄老之术忽悠一下好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只怕也难得很,要知道就算是解放多年之后,还是有人怕火葬,更何况一千多年前的东汉人了。
“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怕你二叔、三叔不肯。”蔡夫人显得有些迟疑,毁人尸骨,天知道会不会被人骂死。
“叔公不是信奉黄老之学吗?一定向往死后羽化飞仙,徒留肉身是他成仙的障碍。”蔡琰这些年的书可没白抄,反正说白了,宗教这事儿,就是怎么说都是它占理。
蔡邕本人也受蔡质的不影响,笃信黄老学说,相信无为。都无为了,肉身何用?所以此时蔡琰的话倒是很是打动他的心,再说,天这么热了,再吵下去,真的要坏事了。
第22章
蔡邕说服了蔡质家的兄弟俩,请了几位着名的道士来唱经宏法,顺便把两付灵柩一起烧了,对大家说是蔡质夫妇伉俪情深,立誓要生同衿,死同穴。所以化骨成灰也要在一起。虽然蔡琰听起来跟胡说八道没两样,但想想,五十年夫妻,能有这样的结局也不错,还真的相伴到永远了,最后时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多浪漫的一件事啊。
其实谁也没有勇气打开蔡质的那口棺材,把尸体搬出来烧。都放了一、两个月了,就算是那会天没这么热,可也够吓人的。让两付漂亮的寿材并排架在材堆上,倒也十分壮观。烧的过程也是十分的污染空气,蔡琰边趴在地上用湿布捂住口鼻边还在想,幸亏一起烧了,如果分个先后,这些趴在地上的孝子贤孙们谁也受不了。即使蔡琰做了防护,还是两天吃不下任何东西,拼命喝水;而蔡家其它人,吃了一个月的素,美其名曰为了守孝。
这边蔡家风风火火的办着丧事,那边董祀却接到了曹操的信,十常侍被人杀了。也活该这几个太监太张狂了,灵帝死了,十常侍竟然联合何太后拥立小皇帝刘辩,加上此时在外又闹起黄巾之祸,内忧外患之下,何太后的弟弟何进竟然想了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办法,就是请董卓进京,主要是为了对付他个人的政敌张让,可是没等董卓进京,袁术就已经到了还杀了何进。乱成一团的京师董卓趁乱控制了少帝刘辩。
可是董卓是谁啊?旧军阀一个,就跟后世的张作霖一样,进了京就不想出来了,想干一届大总统。可是问题是朝臣们怎么会答应?董卓也不是怂人,你们不答应,成,我废帝迁都。老子换个地方当实权大总统。于是一边纵容手下四处抢掠弄得怨声载道,顺便一把火把好好的洛阳一把火烧了,迁都长安。
迁都之后问题也就更多了,文臣们没事喜欢讲个风骨,可是董卓可是粗人一个,但人粗中有细,他也知道,这些朝中的旧人不会听他的,就算是听他的,他也不敢信啊。他得培养自己的班底,可是问题是找谁?份量轻的镇不住场子,份量重的又在野的没几位,于是他的目光停在了蔡邕的名字上,正经的文坛领袖,手上还有蔡门九子做班底,请他来了,看谁还敢说他没文化,昭书就跟着到了吴地蔡家。
“老爷,咱们逃吧!”蔡夫人都快哭了,被董卓叫去当官,连她都看出有问题了,更不要说蔡家的其它人了。蔡邕也不作声,直接拿了另一张也放到桌上,第一张昭书是升官的,第二张则相反,说得很清楚,三天内不到京,全族抄斩。
蔡夫人看完了,哇的一声真哭了出来,自己死倒无所谓,可是两女儿还小呢。
蔡邕可没时间跟夫人哭,一边飞快的让人套车,一边抱着他心爱的琴,拿了几本书,就让人赶上马车向新都飞奔而去,不快马加鞭不成啊,人董大人只给了他三天。当然,他还是有时间说两句话的,第一句是,让羊家和卫家的都去京里找他;第二句解释了第一句,就两字‘提亲!’
蔡夫人当然知道蔡邕这是何意了,当董卓的官,谁知道什么时候掉脑袋,还是把女儿先嫁掉再说,汉时有一点好,株九族的事不多见,一般都罪不及妻儿,所以趁早把女儿嫁了,就是人家家里的人了,将来有事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哭哭啼啼的一边让人收拾,一边让羊家的两位少爷和卫仲道回去带信,反正老爷说了,他们去京里提亲,自己反正是做不了主的。卫仲道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飞快的跑了出去,可是羊家的兄弟还站在那儿,卫家自然是要向蔡琰提亲的,可是羊家可是有两兄弟的,谁向蔡圭提亲?
“老爷没说,你们让你们爹娘去问老爷吧!”蔡夫人烦死了,把两人赶出去,再招呼人叫蔡琰和蔡圭,蔡琰倒不很惊讶,蔡邕这个决定不错,只是觉得可惜的是,竟然千躲万躲还是躲不开卫家,真是命吗?
“我比较喜欢羊大哥!”蔡圭想想认真的看着母亲。
“不行,你这么想给人当后妈?”蔡夫人想也不想吼了一声,马上醒悟,是啊,羊家老大早就成过亲了,他媳妇一年前难产去世,还留下个儿子,他自然没有资格向蔡圭求亲的。自己真是忙昏头了,怎么会让羊家随便呢?
“可是羊大哥人比较好,二师兄脾气太坏。”蔡圭坚持着,还特意强调了一下,“我也喜欢宝宝啊,宝宝也喜欢我。”
“滚!”蔡夫人吼了她一声。
蔡圭只好悻悻的拉着蔡琰去了花园,觉得很无奈,侧头看看还是面无表情的蔡琰,“你也不想嫁卫家的小子吧!”
“无所谓,嫁谁不是嫁。”蔡琰努力想着好的方面,父亲官复原职,董卓此时正是用人之际,几年内不敢把父亲怎么样,蔡家暂时是安全的,到了京里,提醒父亲离他远点,到时等董卓败了,蔡家受的连累也有小点;至于说卫家,如果说看到蔡邕回朝为官了,只怕对仲道的要求也不同了,让父亲弄个官职,他们自然能在京里生活,蔡家的生意也不敢来烦仲道了,那么离婆家也够远,离事非也远,熬到卫老爷子翘辫子了,分了财产躲得远远的,应该也不错,她倒是很有信心把‘仲道’调教成‘上道’。
“可是我还是喜欢羊大哥!”
“羊大哥喜欢你吗?”蔡琰白了蔡圭一眼,才多大?就早恋,真不像话,在现代最多初二吧!真是不知道怎么发育的,再说了,羊老大都二十二了,在蔡琰看来太老了,东汉的平均年龄多少,不应该超过三十六吧,再说无论什么时候,女的都比男的活得长,羊老大比蔡圭大那么多,怎么算都不合算。
“不知道。”蔡圭扭捏起来,看样子,似乎不是蔡圭一个人单相思了。蔡琰更是愤怒起来,什么人,老婆才死几天就来勾引未成年少女,真是该死。
“嫁二师兄也能玩羊大哥家的宝宝,反正到时也住一个大院里。”蔡琰不想打击蔡圭,因为无数惨痛的事例时刻提醒着她,爱情这东西越是不让他们在一块,他们贴得越牢。最好的办法是冷处理。
“可是二师兄很凶。”
“凶就对了,不成熟的人一般对喜欢的人才凶,对你越好那是客气,完全不当你是自己人。”蔡琰不动声色的解释,但眼睛还是偷瞟蔡圭。
“会吗?”蔡圭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不确定的问道。
“当然,除了爹娘谁打过你?骂过你?”蔡琰白了蔡圭一眼,偷换了概念。但她心里也暗暗地安慰自己,好像幼儿心理学上,对异性的好感就是通过打闹中猎取的,孩子们都不会表达情感,已经二十的羊老二应该也属于这个性质吧!
蔡圭想想也是,即使是亲妹妹的蔡琰这些年也是对自己爱理不理,可是她也知道,蔡琰对自己很好,不然以她不说话的性子此时怎么会站在这儿陪自己说了半天的话?
蔡圭半信半疑的走了,蔡琰看她走了,马上回了蔡夫人的卧室,让蔡夫人什么也别管了,马上去羊家,指定二少爷,不能出错。蔡夫人想想也是,真的等羊夫人开了口,再换二少爷对蔡圭的名声不利,也对他们兄弟不好。
蔡夫人放下手里的事情赶忙追了过去,可惜的是,羊家已经形成了共识,羊二少对蔡圭没意思,而羊大少半推半就。蔡夫人想干脆推了算了,可是又不清楚蔡邕的想法,这会也追不上蔡邕了,想想说了个活话,说老爷走的匆忙,她也没听清,一切回京由老爷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