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旻君点点头,“好的。”

连超拿起外套,“那你洗澡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去医院。”

“你去哪?”

“去朋友家住。”他的语调很轻柔。

邵旻君轻咬下唇,“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你安心住下吧。”连超开门离去。

邵旻君托着下巴,发了好一会呆。

她到底为什么会答应连超跟他回家,难道在她心中隐隐还有期待吗?她不否认连超的再次出现使得她平静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可她清楚早已逝去的爱情又怎能从头再来。最初分手时是蚀骨般的思念,到后来的逐渐麻木,她的初恋随着青春一起埋葬。

一阵猛烈的风刮得呼呼作响,仿佛被风吹迷眼睛,她揉揉双目,喃喃道:“起风了。”她走到窗前关窗,几颗繁星点缀在深沉黑夜中,明亮炫目,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她忽而背脊一僵,连超那辆银白色的车还停在楼下,车窗内有一闪一闪的光亮无规则的划过。她寻思片刻,拨通了连超的手机。

他很快接起,“是什么东西找不到吗?”

邵旻君不答反问:“你在哪里?”

“在朋友家呢,马上准备睡了。”

“你撒谎。”邵旻君立即拆穿他。

连超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还在嘴硬:“我没有。”

邵旻君默不作声。

那短短几秒的沉默令空气都陷入死寂,连超到底沉不住气,“我真的没骗你,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让我朋友听电话。”

“好,你让他来听。”邵旻君平静地说。

连超哑然,海口夸下,现在到哪里去找个朋友来。

“你哪句真哪句假我会听不出吗?”邵旻君说,连超只要一说谎话必定声音会低下去,她了解他比自己更多。

“不用管我,你还担心我会露宿街头吗?”连超笑一笑。

邵旻君缓缓道:“所以你打算睡在车里?”

连超略略窘迫,“你怎么知道?”他摇下车窗,探出脑袋,与窗前的邵旻君遥遥相望。目光对视,连超吁气,还是被她看穿了。她太聪慧,就和以前一样,无论做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从前他煞费苦心地替她准备生日礼物,自以为能给她一个惊喜,而邵旻君总能在包装盒没打开之前就猜到是什么礼物,搞得他郁闷不已。

“上来吧。”邵旻君在电话里,然后收线。

连超踌躇许久,乖乖上楼。

邵旻君已经取了一床被子,“我睡沙发就可以。”

连超怎么忍心,“还是我睡沙发吧,你睡大床舒服点。”

邵旻君淡淡摇头,“哪有客人抢主人地盘的道理。”

连超不假思索地说:“你可以是女主人。”

邵旻君揉了揉突起的太阳穴,别过脸。

连超悔得恨不能痛打自己一顿,又胡说八道惹她生气做什么。过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洗澡了吗?”

“还没有。”邵旻君硬邦邦地答。

“哦……”连超敛了敛眉,“旻君,对不起,我……”

“好了,”邵旻君打断他,“不必再说了。”她进了浴室。不久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连超轻手轻脚地去厨房热牛奶,他记得邵旻君睡眠不太好,习惯在睡前喝一杯牛奶。刚把牛奶端进微波炉,听到邵旻君喊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怯生生的,“连超,你在吗?”

“在,在。”他几步走到浴室门口。

“能不能麻烦你……”邵旻君吞吞吐吐,难以开口。

第五十一章 心情

连超感到奇怪,“你说,我听着呢。”

“我那个……帮我去便利店买……实在不好意思……”邵旻君脸红得快烧起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亲戚造访。

她说的颠三倒四,连超还是大致听懂了。他眼眸中含淡淡笑意,“好的,你等我一会。”

他再次奔下楼,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四年前的某一天。

那次在公交车上,邵旻君也碰上好日子,白裤子红了一片,她哭丧着脸求助连超:“快帮帮我。”

她原本的意思是让连超脱下外套给她遮挡臀部,但连超压根没想到这一茬,直接让邵旻君坐在了他大腿上。邵旻君挣扎,他还不让。其他乘客窃窃私语,有的说他们肉麻,有的说这叫恩爱有加,臊得邵旻君一路没敢抬头。结果下车后,连超郁闷地发现大腿上也被沾上红印,还特别显眼,邵旻君足足笑话了他一个礼拜。

营业员给他找零的时候,他刚刚从这段回忆中抽离。

他笑中带一丝苦涩,一晃四年都过去了。他的旻君总是小事迷糊,永远都记不住自己的生理期。四年前如此,四年后还是这样。

连超敲敲门,“旻君,我买回来了。”

邵旻君拉开一条门缝,伸出一只手。手上多了一包苏菲夜用,她心中又有轻微震动,他还记得她经常用的牌子。其实就在刚才,她也想到了那段往事。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回忆里面存了那么多的东西。如果人脑也可以像电脑那样,不想要的时候就往回收站里一送,然后清空,那么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烦恼。

她穿着宽大的T恤出来,发生了刚才的事她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不停地用手拉衣服下摆,连超不由笑了笑,把牛奶端给她,“喝了睡觉会安稳些。”

邵旻君突然有点想哭,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温柔,那么她就能够潇洒抽身。他又可不可以不要对她那么好,那样她便能够彻底地忘记他。她仰起头,一轮弯月悬挂当空。也许是今晚月色也太美,才会让人沉浸在无休止的回忆里。

连超已铺好床,他说:“我不是不会让你睡沙发的,如果你坚持,那么我打地铺。”

邵旻君彻底失语,“好吧。”

夏娉婷大清早的就给余静打电话。

余静看了眼还在熟睡中的冬冬,跑到门外接电话,她不满道:“这么早!”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夏娉婷笑。

余静抚额,“大小姐你改作息了?”

“我醒来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向你汇报,怕现在不说一会就给忘了。”

余静吐气:“说吧。”

“你给那个成诚到底吃了什么迷幻药了,他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我觉着吧,大有不娶到你绝不罢休的架势。”夏娉婷对成诚死缠烂打的功力佩服到极点。

“成诚是谁?”余静对不重要的人总是记不住。

“他要是知道你连他的名字都忘记了,一定会吐血身亡。”夏娉婷没好气道。

余静兴趣缺乏,“到底谁啊,你快说,回头冬冬醒了我就没时间和你唠嗑了。”

夏娉婷服了她,“相亲对象,我说余静你没老年痴呆吧。”

“哦是他啊。”余静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

“亲爱的,你的桃花最近很旺呦。”夏娉婷难得有机会调侃她,怎能轻易放过。

余静懒洋洋地说:“桃花还是留给你吧。”

夏娉婷清清嗓子:“人家看上的可是你。”

“那又怎样?”

是啊,那又怎样呢。这是夏娉婷出的主意,余静只是帮她,不管什么烂摊子她都必须自己收拾。夏娉婷吐吐舌头,眼珠子一转,“我知道是我捅的篓子,应该我去解决。关键人家不认识我啊,他只记得你。我说什么他不会信的。”

“你把前因后果都跟他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余静不解,解决这事有那么困难吗。

“那可不行,万一他和介绍人说了这事,介绍人再讲给我妈听,我就彻底完蛋了。”夏娉婷想到这种可能xing就有跳楼的冲动。

余静败下阵来,“那你说怎么办吧。”

“你帮我个忙,我约他出来,你亲自告诉他你对他没感觉,或者说你有了喜欢的人,让他死心,以后不要再骚扰我,我也不再烦你,岂不是皆大欢喜。”夏娉婷眨眨眼,脸上有无限放大的笑意。

“夏娉婷我看你还没睡醒吧,这事你想都别想。”余静死活不答应,她最近烦心事不少,再不想多扯一件进来。

夏娉婷撅嘴,挑了挑眉毛:“这事必须你亲自出马,我搞不定啊。”

“忙,没空理你。”余静挂了电话。

夏娉婷气急,再次拨通。

余静接起:“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you……”

“怎么不往下说了?”夏娉婷毫无形象的猛翻白眼。

余静郁闷道:“后面的英文不会了。”

夏娉婷索性喷了。

余静悠然道:“我真没空管你这档子事,我得回去看看冬冬醒了没。”

“余静!”夏娉婷急了,说服不了余静,那她还得受成诚的荼毒。

余静这回收线以后真的关了手机。

邵旻君这一晚睡得很香,自从得知冬冬的病情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睡得这样踏实。她还做了个美妙的梦,梦里有连超,他俩已结婚多年,冬冬是他们的独生爱子。她的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吕天波,没有舒雅,冬冬更是健康快乐地成长着。可惜,醒来才知道,美好的事物不过存在于梦境中。

连超轻轻敲响房门:“旻君,你醒了吗?”

“醒了,”邵旻君披上衣服,开门。

连超已把早餐准备好,“快去洗漱。”

邵旻君应了声。

早点很丰富,有包子,油条,粥和豆浆。

邵旻君咬了口肉包子,惊喜道:“是老蔡家的。”

“你还是那么贪吃。”连超笑着说。

邵旻君顽皮地吐吐舌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孩子气的动作了。以前她最爱吃老蔡家的肉包子,但后来因为拆迁搬了地方,她一直没找到,渐渐也就断了念想。没想到,今天还能尝到这个味儿。听说老蔡搬得挺偏僻,连超这一来一去得花多长时间?她启唇:“起很早去买包子,值得吗?”

第五十二章 深情

连超目光波澜不兴,“你爱吃就行。”

邵旻君心中陡然疼痛起来。她匆匆吃完早点,垂眸:“走吧。”

“是不是先要回趟家?”连超问。

邵旻君颔首,“昨天答应了带吕天波去医院看冬冬,我不能食言。”

连超当然不会反对。

吕天波看到他们二人一同出现,他的第一句话竟是:“呵呵,昨晚去哪里风流快活了?”

邵旻君怒斥:“吕天波你嘴巴放干净点!”

吕天波不停冷笑。

连超为邵旻君感到不平,温文贤淑的她为何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吕天波,你到底要不要去看冬冬?”

“当然。”

“那麻烦你留点口德。”邵旻君实在气坏了,她已经不再计较从前的事,他竟还要来挑衅她的底线。

吕天波没再说话。

余静见她三人同时现身,很是诧异。她不动声色地扯扯邵旻君的衣袖,“旻君姐,没事吧?”

“没事,”邵旻君极轻地笑笑。

吕天波表现的很激动,他上前一把抱住冬冬,“乖儿子,想死老爸了。”

邵旻君不自觉地颦眉,之前吕天波虽然也挺疼爱冬冬,但很少有这样的举动,他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还说“慈母多败儿”,恐怕是多日未见的真情流露,邵旻君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连超阅历丰富,他还是有奇怪的预感,但具体总是说不上来。

余静虽不屑吕天波的为人,但见他关心冬冬,着急之情也不是装出来了,气就先消了一大半。

冬冬看到吕天波当然开心,小孩子不会懂大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只想有父母的爱护。邵旻君虽对他倾注了全部的关爱,但毕竟没有父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父子俩打闹嬉戏了一会,邵旻君拉开了他们,淡淡道:“冬冬不能太累。”

吕天波点下头,“我想找冬冬的主治医生谈一下。”

“我带你去吧。”连超在一旁轻轻说。

“也好,”邵旻君语气平淡,像温开水一样,“小静,你回去休息吧。”

余静也确实困了,不再客套,“那我先走了。”

吕天波在主治沈医生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脸色越来越难看,连超察言观色,愈发觉得可疑。邵旻君也伤心难过无法接受,可并没有像吕天波那样,脸上死寂沉沉,似乎是希望的破灭。吕天波出了办公室就打电话,连超离得远,只隐约听到几个字,好像是叫谁赶紧来医院一趟。直觉告诉他,会有大事发生,但今天他门诊,没法留下来。

邵旻君给冬冬削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喂给他吃。

吕天波满怀心事地走进来,邵旻君看了他一眼,问:“你验过血了?”

“还没有。”

“你抓紧时间吧,”尽管希望渺茫,邵旻君还是想试一试。

吕天波不耐烦地说:“我知道,我比你更着急。”

这话怎么说的,邵旻君不悦,但也没反驳,她不想当着冬冬的面同他吵架。

大约半小时后,吕天波接到一个电话,他接听以后,报了冬冬的病床号。

邵旻君板起脸,口气不那么好,“冬冬的病需要安静休养。”

吕天波装作听不到。

很快门被推开,邵旻君眯了眯眼,她怎么都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舒雅。“你来做什么?”她还没大方到原谅一个抢走自己丈夫的人,更何况她对那个人掏心掏肺,换来的却是背叛和欺骗。

舒雅低着头,“我来看冬冬。”

“不需要,你走吧。”邵旻君拦住她。

舒雅尴尬地搓手。

冬冬本来见到舒雅还挺开心,这位舒阿姨以前经常会买一些零食和玩具来陪他玩,但见邵旻君神色凝重,双目喷火,他不敢开口叫人。

吕天波看不下去,皱眉,“旻君,你这是干什么?”

邵旻君现在心情极不平静,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有喜怒哀乐,她无法冷静面对舒雅。

“是我叫舒雅来的,你没资格赶她走。”吕天波的话更像是在火上添油。

邵旻君几乎怒目而视,“我没资格?我是冬冬的母亲。”

吕天波冷笑数声,张口便要驳斥,被舒雅死死拖住,她摇了摇头。吕天波忍了忍,把将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又咽回肚中。他没看邵旻君一眼,“小雅,我们先去验血,一回再来看冬冬。”说完,他拉着舒雅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