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再也没有见到埃德加。他特地为我穿了深黑色的礼服,最后却变成了他的丧服。

废墟被仔细的搜寻过了,没有发现埃德加的尸体,留守的士兵向安得蒙汇报,没有见到任何从里面出来。最后情报局认定“雏鹰”死亡,写了很长的报告书。

可是我觉得他还活着。

埃德加习惯于把他的画锁进一只轻便的铁匣子里,搬家的时候随身带上。那些画大多数关于我们,比方说他从后面抱住我的腰进入我身体时,我痛苦的绷直背脊仰起头,画面总是在傍晚,夕阳从窗外照射进来,把白色床单镀上一层怀旧的金。床头有他带来的深紫蓝色的雏菊。被囚禁止的日子里他总是习惯从外面给我带一点小礼物回来,一小束野花,或者一袋糖果。

这些画有些是真实的,有些只是基于他的想象。

他曾经仔细的锁好这些画,笑着跟我说,这个铁皮匣子里装着他的幸福。

我翻过下属递交给安得蒙的搜查汇报,后面附带了很长的物品清单。清单罗列了很多东西,巨细无遗,包括烧毁得几乎认不出来的餐桌,墙缝里发现的钢笔,扭曲的吊灯残骸。可是我找不到任何关于那只铁皮匣子的记录。

它消失了。

就像是埃德加带着它,离开了这个世界。

战前,政府曾经倡议过伦敦市民在自己家的后花园里挖防空洞,以抵抗纳粹空袭。我不知道这对犹太夫妇是否这样做过,也不知道即使存在这条地道,它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又通向哪里。

不管怎样,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想。从那一天起,雏鹰的活动就从柏林情报的通讯记录上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

安得蒙告诉我,埃德加死了。

他用力抱住我,轻轻说:“艾伦,他确实死了。没有人能够在那样的轰炸和大火中活下来。我们的士兵仔细搜查过,没有发现防空洞的地道。你是在欺骗自己。”

我很长一段时候不能回普林顿庄园工作。阿诺德说埃德加为了防止我逃跑,在给我的食物里参了放松肌肉的药物,长期服用对身体影响很大。他给我开了病情鉴定书,要求我休息一段时间。

所以我就住在安得蒙的别墅里,什么都不做,每天起床,坐在窗口看书,听广播,睡觉。

空袭依然在继续,炸弹就在不远处的街区落下来。

安得蒙告诉我不用担心,这里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事实上直到战争结束,旁边的街区沦为一片废墟,而我们所在的地方依然安然无恙。

安得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一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我就冲下楼梯,靠着客厅的装饰花瓶上摆一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向他抛媚眼:“宝贝,我觉得我全身都是力气,可以回普林顿庄园了。”

他上下打量我,坚定的锁上门:“哦?那我试试。”

然后他把我丢上床,用各种姿势尝试了一遍。

他冷静的评价说:“亲爱的,你连呻吟声都变小了,再休息一段时间。一号办公室还有我。”

安得蒙没有问过我和埃德加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告诉他。我想他知道,但是无法责备。回来之后的每次□他都特别疯狂,时间很长,换不同的姿势。如果我喊痛,他不会停止,只会温柔的亲吻我□出来的背脊,然后更加用力。

每次我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声音沙哑。被压在窗户边做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膝盖发颤,需要他扶着我的腰。结束以后他低头吻我,说:“艾伦,你看你连呻吟声都变小了,再休息一段时间。”

过了一段时间我再提出要回去工作,同样的事情会再重复一遍。

他从来不主动谈起埃德加的事情,我提过好多次,他只是说:“雏鹰死了,艾伦。你不用在想,每个人都会死的,不是吗?”

薰衣草开花的九月过去了,阿诺德来看过我一回。他靠在安得蒙印着小碎花的纯棉布沙发上吸烟,帮我复查。

心理医生很感慨:“看见自己的前男朋友在别人家里。”

我很感慨当时勾肩搭背的日子,问他:“你和你的小女友怎么样了?”

他忧愁又感伤的吸了一口烟:“分了。”

“又换新的了?”

“没有。”

他帮我测了脉搏和心跳,又试了试手臂的肌肉拉伸能力:“恢复得不错。哦,小艾伦,你每次都把你自己搞得糟糕透顶。我在雏鹰那里见到你时,差点以为你活不下去了。”

他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翘起腿,潇洒极了:“艾伦,你还记得我们说过九月去湖区看薰衣草吗?”

“马上就到十月,现在应该已经收割了。明年?”

他眯起眼睛:“好。”

走之前,阿诺德仿佛在犹豫。最后他问我:“艾伦,你问过加西亚先生吗?”

“什么?”

“你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我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阿诺德用力抱了我一下,声音很温柔:“去和加西亚先生谈谈。现在可以回避,可是你能回避一生一世吗?当然,亲爱的,你们能够分手是最好的。”

十月初,我回到了普林顿庄园。安得蒙在红楼自己的办公室里看文件,彼得抱着手臂靠着走廊的墙壁等着,顺手帮我开门。房间里都是清咖啡的味道。

我走过去,帮他在咖啡杯里加了牛奶和方糖。

“宝贝,总是这样喝对胃不好。”

安得蒙疲惫的笑了笑,分开腿,仰靠在椅子上:“我很累,艾伦,坐过来。”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过去,骑坐在他的腿上,吻了吻他敞开的衬衫里露出的锁骨:“我爱你。”

他猫眼石一样好看的眼睛微微闭起来,抱住我的腰,开始解我的皮带:“哦,艾伦,我也爱你。”

他闭着眼睛接了两个电话,把手伸进我的长裤里。我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上,耐心的等他挂断电话,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宝贝,如果给你一个选择,我和情报局,你选哪边?”

他几乎马上回答:“你。”

“骗人。”我说:“所有进出普林顿庄园的信件都要经过检查。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埃德加写给我的信用的是皇家空军过时的信件纸?”

我伸手勾他的下巴:“宝贝,你送我走的时候,没有想过埃德加会真的杀掉我吗?”

我感觉到安得蒙身体僵硬了。他慢慢睁开眼睛,抽掉我的皮带,把我压在办公桌上:“亲爱的,你在说什么?”

“我在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埃德加是雏鹰的?”

安得蒙没有回答我。他仿佛听不到我在问什么,突然把我推到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强行扯开我的衬衣。我背撞在坚硬的桌面上很痛,叫他停下来,可是没有用。他吻我,一直吻到我无法发出声音,然后用膝盖顶开我的腿,亲吻大腿内侧,直到我因为快感而放弃抵抗。这种质问我后来尝试了好几次,每次都以安得蒙沉默无言的做|爱终结。他永远不会回答我,只是用激烈的侵犯让我失去再问他的力气。

顶峰的快感抽走最后一丝思维之前,我伤心的回想请假陪埃德加去剑桥的那个片段。我说我要去见埃德加,安得蒙只是笑着说,那我开车送你。我说不用。他吻了吻我,就再也没有说什么。

被解救出来时整栋房子被持枪的士兵包围着,安得蒙站在他们当中,像是一个死神。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来救我的,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是来确保雏鹰死亡的。

这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安得蒙温柔的看着我跳进去,然后在接近极限的时候把我解救出来。

他通过监视我的行动,监视了埃德加,并且掌握了与他联络过的所有德国间谍情况。我们最后躲藏的那段日子很安全,那些像猎狗一样追着埃德加的德国间谍突然水蒸气一般的消失了。最开始我很庆幸,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应该都被安得蒙处理掉了。

我理解安得蒙,他需要处理掉柏林在伦敦的代理人雏鹰,破坏纳粹的情报网络。我只是希望他事前给我一个微小的提示,哪怕仅仅是“艾伦,路上小心”。

我开始试图不在想这件事,专心破译密码。我把目标定在了那个和“迷”很相似,但是解密机无法破译的密码上。因为同样的密码一号办公室已经接到了三份。

秋天在战争中降临,梧桐树宽大的叶子在伦敦街头纷然落下。

我最终解开了这份密码。

它是一份手工加密的密码,因此用机的方式思考完全行不通。我能解开它纯粹出于一个巧合。

寻找密匙的漫长过程中,我无聊的试了自己的生日。

明文非常短,只有一个词和一个标点符号。

艾伦.卡斯特?

第三十七章

我把译电翻来覆去的检查,发现不是破译失误,那确实是我的名字。这份密文的发送时间在七月初,不列颠空战开始之前。我不断猜想,这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试图联系我。

它发送者至少清楚三个讯息。

一:我叫艾伦.卡斯特。

二:我的生日。

三:我在普林顿庄园一号办公室,负责“迷”的破译工作。

因此他(她?)才故意把密码设置得看上去和“迷”类似,以便于它最终能被送往我所在的办公室。加密方式复杂得难以想象,但是最后的密匙只是简单的数字——我的生日,最大程度上保证破译者是我。

最关键的是密文那句话:艾伦.卡斯特?

我不明白这是一个试探,还是一句问候。

我试着破译了其他两条相同的密文。内容让我大吃一惊。

一条是九月二十七日截获的密文:

三日后,由日间空袭作战转变为夜间空袭作战。

我清楚的记得,十月一日开始,纳粹飞机的确减少了日间空袭次数,大部分时候是在黄昏或者深夜出现,扔完炸弹就返航。

第二条密文时间是在一周以后:

空袭范围已不限于伦敦。

收到密文后的第四天,伯明翰和利物浦半夜受到德国飞机袭击,化为火海。

透过秋天的阳光看,原稿纸张单薄得透明,被黑墨水涂写得一塌糊涂。我开始思考要不要给安得蒙看。

安得蒙却先找到了我。

我们周末开车去兜风。伦敦郊区有宽广的乡村公路,两旁都是树冠宽大的老橡树,叶子被季节染成绚烂的金黄或者深红色。篱笆上挂着忍冬青的小红果,田野的角落里蘑菇开始大量生长。

我们路过一片正在收割的麦田,安得蒙把车停下来,问我:“艾伦,你喜欢乡村?”

我有点心不在焉:“我在贝肯福德郡长大的。和伦敦比那里就是乡下。”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你和你叔父关系好吗?”

“每月给他寄钱。”

安得蒙似乎在想什么,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一直轻轻敲着方向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