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蒙把我压在办公桌上,一只手开始摩挲着找我的皮带。

这样近的距离,我能真确的闻到来自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按住他的手,努力调侃:“宝贝,你不能这样一点就燃。看,伤口裂开了。”

安得蒙抓住我的手腕,强硬的拉到一边。

热而硬的东西隔着布料摩擦着我下面。

他脸色苍白得要死。

这次体力上我占上风。

敲门声机械的持续着。

我挣脱出来,回抱住他的腰,把他抱回椅子上,去开门。

我握住门把手,回头对他笑:“亲爱的,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都是要结婚的人了。”

安得蒙哑着嗓子叫我:“艾伦。”

我背过身去:“那天晚上你说过,那是我们最后一次。”

也是第一次。

我开门,彼得提着小药箱等在门外。他看了一眼状况,什么都没有问,走过去单膝跪在安得蒙脚边,开始处理伤口。

他揭开纱布,卷开的血肉在阳光下触目惊心。

彼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次请小心一些。”

安得蒙没有回答。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仰起头,眼睛合上,浓密的睫毛垂下来。

我已经收拾起文件走到门外了,才听见他轻声说话。

“艾伦,你说的对,我是要结婚的人了。”

他顿了顿:“彼得,麻烦你去把琳娜小姐请回来,然后在门外等我。她应该还没走得太远。”

安得蒙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正确解决方法。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我想添置春天的衬衣和外套,就去了伦敦市区,中午在菩提树饭店吃午饭。菩提树饭店是安得蒙带我来的,在威廉王大街一头,从窗户可以从侧面望见伦敦桥上的白色大理石尖阁。他安静的评价说,夕阳下的伦敦桥很美。

因为战时物资禁令,端上桌的红酒只有很小一杯,几乎接近杯底,颜色浅得像兑了水。用力配面包的黄油只有两个便士厚。牛排是战前的三分之一。

吃到一半,我看见琳娜进来了。她盘着高高的发髻,挽着安得蒙的手。

温暖的午后,安得蒙敞着外套,里面是白色衬衣,看不出身上受了伤。

他扶琳娜坐下,随意的把外套挂在椅子背后,开始点餐。

安得蒙出示了什么证件,侍者很快把前菜送了上来。我远远的看着他们在一起谈笑。然后琳娜看到了我,她向我这边指了指。安得蒙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

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一瞬间安得蒙似乎有些失神。

然后他转头向琳娜解释了什么。

我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只看到琳娜笑得花枝乱颤。

餐厅在二楼,可以俯视一楼人来人往的的街道。

我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纳粹军歌开始响起。

街上的人群开始四散开来。

市民组织纳粹游行,与黑衫军发生冲突,混乱中有人开了枪,场面一片混乱。更多的黑衣人从伦敦桥那头走来。他们穿着黑色衣服,带着银色面具。

有个女人抱着孩子逃走,摔倒在地上,被子弹打中脚腕。不断有人受伤倒下。

矮胖的老板正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女士们先生们,外面发生黑衫军的暴乱,本店暂时停止营业…”时,我刚站起来往楼下冲。

才走了几步就被安得蒙拦住。

他从后面追过来,态度很强硬:“艾伦,别逞英雄。你的任务是解密,不是拿枪。从后门出去,离开这里。我和琳娜过去。”

不得不承认安得蒙说得对。

我跟着几个客人从后门走到威廉王大道背后一条僻静的小街上。那里有一个公用电话亭。我见过伦敦警署的号码,能背出来,就拨电话说明了情况。

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其间我目光散漫的落在电话亭对面的红砖矮墙上。上面潦草的画着一长串各种姿势的小人,像是谁家孩子的涂鸦。

这些涂鸦排列顺序让我产生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挂上电话的瞬间我才明白——那不是涂鸦,是密码!

小人的每种姿势代表二十六个字母中的一个,这是一个不算难的替换密码。

解密非常快。

“集合地雏鹰”

我挂上电话时已经有零散的黑衫军陆续向这边走来。他们坐上停在巷子附近的几辆汽车,被分批送走。

我突然明白,这次的暴力冲突不是偶然发生的。这是一场策划,目的在于动摇人心,从心里上压制不列颠人民。这一切的幕后导演就是多次在密电里提到的“雏鹰”。

从提到他的密电来看,这个人最初只是负责情报传递接头,最近几年开始不知道为什么开始频频获得提升,担负了第三帝国情报局在不列颠的重要负责人。我破译过很多他受嘉奖的电文。这有赞许有一条甚至来自希特勒。

我躲在刺眼阳光和电话亭构成的阴影里,听见两个黑衫军谈话。其中一个摸出雪茄和火柴盒,突然想起带着面具,又把烟塞回口袋里,骂了一句。

另一个问:“嘿,梅西,大小姐这次怎么不来?她不是最喜欢现场吗?”

没抽成烟的男人耸耸肩:“据说会来,鬼知道——谁在那儿?!电话亭后面!”

我沿着街道拼命跑,身后黑衫军追了上来。

子弹打在脚边街砖上,火花飞溅。

弹片擦在小腿上,似乎流血了。

拐角住突然驶入一辆军用墨绿色吉普,结束了这一切。

吉普上下来一位穿黑衣服的女人。

我措不及防撞上她,撞掉了她银色面具。

“琳娜.塞尔曼?”

她倨傲的俯视我,淡蓝色的眼睛狭起来。

“艾伦。艾伦.卡斯特。”

我很快被身后的人按在地上反绑住双手。眼睛被蒙住,不知道谁把我丢上了吉普车后座。有人请示:“大小姐,他看到你的脸了,在这里处理掉吗?”

琳娜慵懒得像只猫,声调微微上扬。

“不用,把他带回总部。我有很多东西想问他。”

阿诺德曾跟我说,黑衫军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政府内部一定潜伏有力量。

我没想到会包括琳娜。

她竟然骗过了安得蒙,自由出入普林顿庄园。

春天的阳光很好,我莫名觉得身上发冷。

眼罩被取下来时我已经在塞尔曼将军府了。我被剥光了上衣绑在椅子上,扔在一间小房间里。房间的门虚掩着,看得出外面是一间豪华宽敞的会议厅,有长长的会议桌,铺着猩红色地毯,有人影来来往往。灯已经点亮了,外面应该是晚上。我可能被迷药晕了一段时间。

我听见琳娜拔高的声音:“父亲,你不能伤害安得蒙!他是我的未婚夫!”

回答的男人似乎上年纪了,很不耐烦:“雏鹰认为安得蒙.加西亚必须除去。他只是受伤了,没有死。”

“是你让我嫁给他!”

“宝贝,我只是要你接近他,取得六处情报…你们只是订婚,他死了你就不用嫁给他了。你知道他是同性恋。”

“可是父亲…”琳娜高跟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像只发狂的猫:“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安得蒙!”

“亲爱的,有空担心他,不如去看看他的小情人。去帮我看看能不能从艾伦身上套出点东西来。”

琳娜向我这边走来,电灯突然亮了,刺得眼睛眯起来。

之后的事情我不太愿意回忆。

拷问都是这样,强光照脸,脱水,拳打脚踢,鞭刑,心理逼供。

我不知道安得蒙接受情报局调查时是不是也把这些东西都经历过一遍。

只是他最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来,我中途两次失去意识。

琳娜要我提供第一办公室的工作内容和进展情况。

当然我不能说。

我发过誓,要用生命守卫普林顿庄园的秘密,其中包括了“迷”的破译。

她本来带了两个助手,最后她让他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在我身边蹲下来。

“艾伦,其实你的脸长得很不错,灰蓝色的眼睛和深栗色头发——如果不是同性恋,应该很讨女人喜欢。”

她的手指慢慢抚摸过我的脸,一寸一寸,声音变得很甜美:“你小腿流血了,呼吸很微弱。你会死在这里。”

我努力别过脸,离开她的手:“我没想到是你,小姐。”

“我也没想到安得蒙会喜欢男人。”她轻声说:“我厌恶我们做|爱时他叫你的名字。你会死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忘掉你,我们会结婚。劣等民族会被淘汰,第三帝国会荣耀于世界,他会和我一样信仰纳粹。”

“你在做梦。你是英国人。”

“对,我是英国人。可是元首说,英国人也是优等民族之一。”

“黑衫军是你策划的,难道你就是雏鹰?”

琳娜愣了愣:“你知道雏鹰?!”

她突然站起来,向门外说了什么,不久就送来一把老虎钳一样的东西。

我认出来了…那是电击器。

她重新走向我:“告诉我,你和雏鹰是什么关系?”

金属接触到皮肤时,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腔跳出来,肌肉抽搐,难以言明的疼痛传遍全身,我再次昏过去。醒来时琳娜安静的坐在我旁边,金色卷发披散下来,重复同样一个问题:“你认识雏鹰?”

我不知道晕了几次,最后只能咧着嘴对她苦笑:“小姐,要处理我请尽快。淑女不适合电击器,你皮包里有消音手枪。”

“处理你?”琳娜尖笑,她扶着椅子突然笑得直不起腰:“你和安得蒙的关系我一开始就知道,要是能处理你,你现在尸体都腐烂了。可是雏鹰下了死命令,不能杀你。”

过度的疼痛中我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这句话在大脑内过了很多遍才理解到它的真正意思。

雏鹰要我活着。

门外突然有枪声,琳娜出门看,片刻回来,铁青着脸。

“艾伦,你做了什么?安得蒙找过来了——子弹引燃火,整栋房子燃起来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边笑边咳嗽:“小姐,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第二十四章

外面的枪声渐渐密集起来。琳娜再次冲向门外,会议厅弥漫着烟味,大火应该已经烧到了走廊。我听见她在大厅里声嘶力竭:“父亲,你在哪里?卡斯特上尉?凯恩先生?父亲…”

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一种啜泣:“爸爸…”

琳娜回来时脸色白得要死。

她绝望的看着我:“着火前他们都到楼下去了。大火把楼梯堵住了,窗外有狙击手,我们被困在这里。艾伦,我们会被烧死在这里。”

我被强光照了很久,没喝水,嗓子被大厅一侧滚进来的浓烟呛得咳嗽:“小姐,你是五处的特工,镇静点。”

她仿佛突然醒悟过来一样,从白色挎包里取出一支小手枪,抵着我的背,然后用小刀割断绑住我的绳子。

“走到窗前去。”她昂首命令:“站直,大步走。”

我摊手,苦笑:“小姐,温柔点。我的腿中弹了,不可能走得直…”

她用枪抵着我:“走。”

刚到窗前,一颗子弹就擦着我的脸飞过去,打在身后大理石柱子上,溅起火花。

她是要用我挡子弹。

我第一次真确的看见会议室的全貌。非常宽大,空无一人,吊顶是法式枝形水晶吊灯。窗外是沉甸甸的黑暗,时不时听见子弹呼啸的声音,房间里满地都是玻璃渣。

塞尔曼将军府里竟然有武装力量。

我站在窗边时,射击停止了。将军府是一座旧庄园式建筑,火光照映下我发现楼下花园外站了一整排持枪的人。他们没有人穿军装,似乎比普通士兵更沉着老练,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是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