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一篮有机水果和来自荷兰和日本等地的小零食,将车开到医院,终于找到病房后,敲门,胜男开门的时候,手里正捏着一只体温计,看到上午送她母子来医院的男人,胜男有些不知所措地瞪盯着那修长齐平的浓眉和镜片后深邃的眼,双手先是藏在身后,再紧贴着裤缝,然后抄在裤口袋里,一双手竟不知道要放在哪里。

“小伙子,烧退了么?“梁绍禹笑着瞅一眼正在打点滴的延延,延延也不说话,端详着梁绍禹的温润的笑脸。

“三十七度五,”胜男一面走上前对延延不是雨里地教导着:“延延,叔叔问你话了,要有礼貌。”

梁绍禹端详着胜男背后乌亮的黑发,笑容更深了些:“叔叔给你买了好吃的,吃草莓么?“

延延摇头:“妈妈说这个时候的草莓抹了避孕药,吃了小弟弟会变大。“

“嗯?“梁绍禹十分意外地看一眼手中的精致透明小盒里颗颗红透的草莓。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胜男扭头,一张本是白得白瓷似的脸羞成了紫砂瓷。

梁绍禹笑得眼弯弯的,小心地将盒子打开:“这是有机食物的,没有加农药,延延你放心好了!”

胜男转过头来,看一眼梁绍禹英挺的鼻梁,垂下头:“谢谢你,其实不用破费。”

梁绍禹摊手:“你的儿子很可爱。“

正说着,只见延延打量着梁绍禹手中的荷兰bolletje饼干说:“叔叔的狗粮图案真好看。我记得家琪家的那只老狗巴顿吃的就是这个样子的?“

梁绍禹依旧不失风度地微笑:“这是给小朋友吃的,不是给狗吃的,尝尝,味道不错。”

延延眼巴巴地继续盯着梁绍禹温柔的眉,明亮的眼,继而,一语道破天机:“妈妈,这个叔叔长得有点像爸爸。”

胜男怕他以为是自己教的,便不承认道:“延延!你记得你爸爸什么样子么!”

延延无辜撅起小嘴:“爸爸生前不是和你照过照片么?”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声大嗓门:“延延,你怎么满世界认爸爸!有我这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采采在外地散心了一圈,现在回家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第四章

第四章

(上)

延延无辜地撅着小嘴:“爸爸以前不是和你照过照片么?”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声大嗓门:“延延,你怎么满世界认爸爸!有我这个就够了!”

延延和胜男不约而同循着大嗓门看一眼来人,再相视,太息一声。

“唉。“

“唉。“

“陈家琪,你不是回公司了吗?“胜男堵在门口。

“哦,你不是手头紧么,卡里有两万。。。。。。”陈家琪毫不避讳从他的斜肩包里摸钱夹。

胜男一把堵住家琪的嘴,揪着他的耳朵就往门外拎:“你给我闭嘴!”

“呜呜——”陈家期脸憋得通红。

梁绍禹目睹着单薄的胜男一把将强壮的陈家琪拖出门外,打量着胜男黑毛衣罩着的瘦削的窄肩和背后突起的蝴蝶骨,一面惊叹着这个小寡妇的彪悍力气,内心深处也像被一根细针微微扎了一下。

梁绍禹勾起唇角,将精致包装的草莓盒子打开,小心地取出一颗,送到正在打点滴的小男孩嘴边:“试试,很好吃。”

延延张口吞下去,礼貌地冲着梁绍禹微笑,露出一口糯米般的小白牙:“谢谢叔叔。“

这时候,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梁绍禹仔细捕捉着每一丝声响,只听胜男愤愤地说:“陈家琪我告诉你我没有经济危机,我和两个孩子过的挺好的!“

两个孩子?

梁绍禹侧耳细听,只听陈家琪不屑道:“你少来,你上午接到电话的时候表情像被□了似的!”

两人正说着,只听一声令人惶恐的禁令:“你们小点声,这是在医院!”

电话?

梁绍禹不动声色地笑问:“延延,你还有兄弟姐妹么?“

延延一双长睫上下翻动,忽闪忽闪着,语气十分自豪:“我有哥哥!“

见梁绍禹若有所思,延延补充道:“妈妈每天很辛苦地写稿子赚养我和哥哥,有时候写到晚上很晚很晚,妈妈是好女人。”

梁绍禹狠掐一下自己的手指头,开始为自己龌龊的□愧疚——很不容易的女人呢。

可是,越这样想,他的内心就越火热。手掌开始发烫,血热开始流速加快:小寡妇大而童真的眼睛,单薄而修长的身段,小寡妇熬夜工作的灯下身影,小寡妇哄孩子入眠、为孩子掖被叫时候的样子。。。。。。阅美女无数的梁绍禹竟然身体没出息地起了反应,一股血液升腾起来,同时,他也感觉到一股微微涌上的。。。。。。

”延延,叔叔去下洗手间。“

梁绍禹面不改色地微笑,转身,冲进洗手间。

门外,胜男竟和陈家琪拼起了腕力。

一张粉色的工行卡被固执地推出,胜男使出全力将陈家琪的手臂往相反方向推移,强烈的自尊心在那一刹那全部化成蛮力:“我有手有脚,孩子我养活得起!”

“你个四肢发达的笨女人!你老公是我干叔!我高兴养他的孩子,我乐意!”陈家琪本用了五分的力气,怕伤了胜男,面对这一身力气金刚妹,却不得不再加一分。

胜男登时懊恼起来,四年前孩子的父亲抱着初生婴儿时一脸慈爱的英俊面容在她眼前挥之不去,她使出全力,挥起双臂将家琪猛推出去。

家琪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见胜男双眼通红,指着他痛斥:“陈家琪,你最崇拜的人不是少游哥么!他生前你不是一直叫他叔叔么!所以,在他死后,请给他的妻子一点尊严好不好!你个王八蛋!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大爷的,你想死啊你!“

胜男说着说着,声音有些沙哑,喉咙也梗塞住了,一排眼泪从那双处子般纯洁的大眼睛里滴下,像蚌里新出的珍珠似的,莹润,透明。

陈家琪那双聚光的单眼皮小眼睛端详着胜男婆娑的泪眼:泪光点点处,蝉翼如织,微红的鼻翼,微红的脸蛋,无不让这个素日装坚强的女人有种小女子的妩媚。

家琪的眼神忽然便变得温软,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上前去,伸出宽厚的手指去抹胜男的眼泪:“看吧,那么爱哭,你的大部分坚强都是装出来的。你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大的能量支撑起这个家我不管,可我坚决不是践踏你的尊严,我只是十分想替你分担一部分!“

胜男后退一步,自己一挥毛衣袖,眼泪抹在黑毛衣上,像一颗颗花露点洒着,颗粒均匀。

陈家琪凝望着胜男眼泪的去处,忽然想起,自己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爱哭的女人掉一滴眼泪。

“你的眼泪,很性感。”陈家琪忍不住再上前一步。

胜男倒退一步,躲开这人,掉头就走。

陈家琪一把从从背后拧住胜男的胳膊,将胜男一把逮回原地,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肩膀:“别以为你练过花拳绣腿的狗屁柔道我就怕你,我只是怕力气大了伤到你。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真的挺让人心疼的。“

胜男心下一慌。

陈家琪突如其来的亲密吓得她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她手脚挣扎着,脖子也避开那滚烫的呼吸,手臂却被扣得绑住了一般,幸而腿却是灵活的,情急之下,胜男挥腿后踢。

“是跆拳道!”胜男不知所措地说。

“嗷!“

一声杀猪式的大叫,陈家琪猛地松开双臂,捂住下处,脸色煞白。

胜男借机几步逃脱,靠向病房门,陈家琪却一手捂住两腿间,弓着背跳着跟了上来:“你个金刚妹,你是想知道它有多神勇,是么!“

(下)

胜男又羞又恼,头也不回,刚要去开病房门,便被家琪抱着一头长发牵入自己的怀里:“老虎不发春,你别当我是病猫!”

胜男勉力挣扎着:“发你个头春!我是你婶婶!“

家琪的双臂紧得铁钳子似的,将胜男死死地搂住:“婶婶个鬼!你才比我大2岁!梁叔是我的恩师,我照他说他,现在他的老婆孩子没人管,我照你说你!”

“放开我!延延就在里面!”胜男卯足力气挣扎着,忽然,脸上便多了一个湿热滚烫的嘴唇:“卓胜男,你下午一直在勾引我。你装坚强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蛋疼!”

胜男继续手脚并用着反抗。

“卓胜男,我认识你五年了,从你刚来北京开始到现在,你老公去世的时候我从美国赶回来陪你,刚毕业回来这一年,我也一直你身边,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么!”

家琪将那单薄的身躯扣在自己怀里,依稀想起五年前的夏天。

五年前,二十一岁的陈家琪戴一副大墨镜,斜叼着烟斗,驾着自己骚包的新吉普车,领着自己的哈士奇大狗巴顿四处游荡时。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嚣张呢,转角拐弯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放慢速度,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在胡同里甩开长腿乱跑的短发女孩子了。

“刷——“

“啪!“

“哎呦!大爷的,疼死了!”二十三岁时的女孩中气十足,疼的她破口大骂。

“你个妇道人家!走路不长眼睛啊!轧死你怎么办!”家琪清晰记得,自己如是指责她。

短发的女孩揉揉背摔痛的屁股,将这他使劲往旁边一推:“我赶时间,没空理你。“

家琪记得,二十一岁时的自己一把揪住大眼睛的短发女孩的胳膊,将她拽了个趔趄:“你是猪啊!被车撞了,就不知道让开车人带你去医院检查下?就不知道让他赔偿?”

二十三岁时的短发女孩一脸不在乎:“你放开我!我赶时间!”

“不知好歹的女人!怎么像我要强\\奸你似的!你低头看看自己那俩小笼包,我至于吗!”当年的家琪脾气比现在大得多,一把拽回女孩,一双手像铁钳子似的,女孩却飞起一脚。。。。。。

一边回忆着,家琪于是记起,原来,胜男的外号竟是刚见面的时候自己给她取的呢。可惜,当时没有机会和她继续搭讪,他的哈士奇巴顿从车上跳下来,借机去找母狗,他只得放开她,转身去追他的巴顿:“你这只死狗!再跑我炖了你!”

家琪记得,五年前两人的对话,几乎一字不错。

家琪还记得,五年前,那个饿坏了的女孩子在一家小得只有巴掌大的脏兮兮店面吃拉面,却旁若无人地吃得满嘴流油。

“不就是碗破面么?有什么好吃么?你看,我家巴顿看你吃都丫的馋了!”记忆里,二十一岁的家琪抱着大狗巴顿,十分好奇地盯着短发女孩的油嘴:“你怎么吃相那么难看?”

正在这时候,哈士奇挣脱家琪的手,一张长嘴冲着短发女孩的碗便伸了过去,女孩急忙将碗一抽,家琪急忙一把拽回哈士奇:“这种小店的东西你都吃!死巴顿!不卫生!”

“你!”

二十三岁的短发女孩一拍桌子,刷地站起来,指着门外,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愤怒,压低声音说:“带着你的巴顿九顿,赶紧离开。”

“为什么啊?”

二十一岁的家琪坐在女孩的对面,仰头看一看眼睛圆瞪的她,无辜地眨一下单眼皮的眼睛:“看你长得挺可爱的,怎么那么凶啊?还不讲卫生,这种店里吃东西,万一是地沟油怎么办啊?”

“关你屁事!”二十三岁的豪爽短发女孩“咚”地坐在座位上,抄起筷子,刚要继续,忽然想起“地沟油”三个字,却站起来,高声怒吼:“老板,算账!”

五年前,那个短发的女孩子为了她心爱的男人留起了长发,

五年前,那个女孩子决绝地披上了他人的嫁衣,

五年前,那个女孩子不顾那个男人虚弱的身体日夜守候相伴,在那个呼风唤雨的男人最脆弱的时候毅然要跟定他一辈子;

四年前,那个二十四岁的长发的女孩子为了死去的丈夫,勇敢搬进了那座房子,从此日以继夜爬格子,一日三餐洗手作羹汤,靠自己的双手毅然支撑起整个家。。。。。。

五年的回忆,短发女孩也蜕变为长发的女人,胜男不知不觉就铸成家琪心中的钢铁城墙了。可惜,五年之后的胜男青丝飘飘,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男人婆。家琪想着想着,心下感慨如潮。

“金刚妹,你太苦了,找个人分担吧!”二十六岁的家琪一面说着,湿热的唇再度吻下去。

胜男再也拿不出多余的力气,只得再后踢一记,疼得陈家琪身子一弓,捂着下处失声痛吟:“啊!”

胜男倔强地抹一把泪,伸出自己的无名指,一颗蝴蝶图案的钻戒于她并不纤细的手指上展翅:“陈家琪,我有两个可爱的儿子,我挺好的!我是梁少游的妻子,这辈子都是!”

家琪怔怔地望着胜男决绝的眼神,一时间站在原地,没了思想。

胜男推开门,却见延延乖乖地在病床上躺着,那个外表神似她亡夫的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那个叔叔呢?”胜男问。

延延用没打点滴的手指下洗手间:“去那里了!”

胜男看一眼洗手间的门,恍然间,觉得那个四年前勾着一抹微笑离开的男人,那个和他有着最亲密关系的男人已化作另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在她的视野中重生一般,又像那个人从来都没离开过他们,在外地兜了一圈,又出现在他母子俩面前了似的。

可是,胜男听到了沙沙的呕吐声。

当年,她的丈夫梁少游病重时,也曾呕吐过,胜男忍不住心尖一战。

“喂,你没事吧?”

胜男敲敲门。

无人应答。

延延忽闪着大眼睛:“叔叔在尿尿,妈妈想偷看吗?”

胜男头痛地揉揉脑袋,只听洗手间一声开门声,梁绍禹笑得满面春风地走出来:“你的儿子太可爱了!比我小时候还早熟。”

胜男迎上梁绍禹和煦的笑:“童言无忌,我对这个小家伙没办法了。”

刚说着,只见梁绍禹眉眼忽然一拧,右手扶额,身子也前后摇晃着。

“喂,你怎么了?”胜男话未说完,梁绍禹已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支持家琪配胜男还是支持梁叔配胜男呀?

第五章

第五章

(上)

梁绍禹眉眼忽然紧紧一拧,右手扶额,身子也前后摇晃着。

“喂,你怎么了?”胜男话未说完,梁绍禹已双腿一软,悠悠倒了下去。

胜男于他倒下的那一刻,顺理成章地想起四年前一个类似的身形类似的场景。

四年前,那人倒下去时,一股鲜血喷出,手里还怀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初生的婴儿嘤嘤哭泣。。。。

可惜的是,四年前的那人,倒下去之后,就再也没起来。像秋风刮过,树叶飘散了,而今这人,,,,,,,

”医生!“胜男急忙飞奔出屋,抓住一个在洗手间描鼻子画眼的护士便红着眼,声音亦是嘶哑着:“有人晕过去了!快救他!“

护士正在一层层涂眼睫毛,刚涂了一层白的,睫毛膏便被胜男打掉在地上,一面不耐烦地边捡睫毛膏,边用鼻子哼着:“怎么了?怎么了?”

胜男干脆抓起她的手就往病房里拖。

目送着长得酷似自己亡夫的男人被送去急救室,胜男的心一下掏空了。

同样的万人迷性格,相似的眉眼,倒下去类似的姿态。

胜男一下下用干净的指甲抠着医院雪白的墙壁,雪白的涂料被刮下,贴在她的指甲仁上。再抠,指甲仁被撑开,隐隐一痛,白色沾染上鲜红色。

梁绍禹醒来时,眼前迷迷蒙蒙的。

皱一下眉头,眨眼,定睛一看,窗外一片夕阳之绯色,窗内,被子是单调的白,天花板是单调的白,一瓶挂水滴了大半,凉丝丝地滴入自己的体内——显然,这不是怎么高级会所和酒店,也不是他家,而是病房。

梁绍禹懒懒地清清嗓子,咳嗽一声。

不远处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白大褂男人放下报纸,轻笑着过来:“哟,我们的酒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