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最基本的水法来说,单是正式的水法就分三十六小水法、二十四中水法、四大水法。且不提中水法和大水法,单是小水法里面又包含了治鲠水、报犯、退煞、止血、平疮、挑臆子等等许多细法。

秦菜开始汗了——这玩意儿比历史政治深奥多了!!

白河对秦菜就严厉许多了,但是他从不打骂,对付秦菜,他有个绝招——扣钱!!

背错一次口诀扣十块钱,错漏一次扣五块。这招借刀杀人更狠——秦老二发现钱少了,肯定要问原因。一旦知道是秦菜学艺不精,肯定先把她狠揍一顿。

秦菜只有拼命地拼,连做饭都嘀嘀咕咕,方才勉强保住了她那一千二百块。

中元节那晚,白河被人请了出去。秦菜一个人在家,仍然跪在神台前背口诀。突然鼻梁那一条线冰裂一样痛。

她心里有些慌,依然口诀念个不停,那条缝似乎越裂越大,不一会儿便感觉有风从脑袋上的裂口里灌了进去。秦菜猛地一挣,似乎突然挣脱出来。再一看,眼前茫茫一片白——她竟然在一片玉米地里。

这下子她把自己都吓了一跳,那情景非常清晰,完全不似作梦,但秦菜是个做惯了梦的,她知道这肯定是梦。只是……怎么会突然在这里?!她左右望望,那时候地里的玉米已经被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枯黄的玉米杆子。

前面一片玉米杆发出沙沙的声音,秦菜觉得自己比以往在梦里要聪明得多。她找了块砖头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朝前面走。

玉米杆子下隐隐露出一双脚,秦菜突然觉得怕——她以前在梦里从不会觉得害怕。

但是都到了这了,总不能跑吧?

老天保佑千万别是凶杀现场啊,我会吓死的!她一边画着十字一边往前面走,但真正看清前面的情况,却脑袋里嗡地一声响。

只见黄小莲被压在一堆玉米杆上,一个黑乎乎的男人正趴在她身上!!

男人模糊一团看不清,但黄小莲的衣服却都被扯了下来,她呆呆傻傻,连挣扎一下也不知道。

秦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在梦里——总不能求救吧?

那团黑乎乎的男人将黄小莲缠得越来越紧,秦菜心头火起,冷不防冲上去,照着那个黑脑袋就是一板砖。

那男人猛地回过头,一双眼睛竟然血一般地红。秦菜浑身都在哆嗦,板砖在手,她却再没胆子来第二下。男人先前还有一丝惧色,但他很快就发现秦菜的恐惧比他更甚!

他从黄小莲身上起来,缓缓飘近秦菜。秦菜这才看见他下半身确实是一团灰黑色的雾气,她举着板砖,胸口剧烈地起伏——怎么办?

对方越来越近,身边越来越冷,秦菜也不想了——尼玛还能怎么办?跑啊!!

但她不转身还好,刚一转身,身后那东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头!秦菜觉得什么东西刺进了肉里,那种痛难以形容,秦菜连什么时候丢了板砖都不知道。

周围突然暗了下来,看东西也变得模糊。冰冷的东西似乎剥开了她的表皮,痛让人发狂。秦菜闭上眼睛的时候,隐约间看见白河,手里还拿着个酒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秦菜睡了三天,醒来后肩膀痛得她想满地打滚。但是她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外面有人在说话:“白河,要是我闺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人犯!”

是秦老二的声音,他是个屠夫,言语间难免带着凶悍。白河的语声低沉:“是我疏忽。”

秦老二冷笑:“好好的一个闺女,你给我折磨成这样。哼,你看怎么办吧。”

白河似乎愣了一下:“你想怎么办?”

秦老二压低了声音,但他平时就是个大嗓门的人,压低了声音也不小:“给两万块钱,咱们私了,你做了些什么,我都不问了。不然我就去派出所。”

白河轻吁了一口气,很久才开口:“横财虽好,小心飞来横祸。”秦老二明显十分生气:“少来这一套,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孩子都成这样了,你做了些什么,能瞒过老子?”

又是一阵沉默,白河似乎拿了什么东西给秦老二:“去找这个人,钱……他会给你,两万太少,他大约得给你五万。”

外面一阵脚步声渐远渐悄,再没了声响。

秦菜闭上眼睛,白河就走了进来。他在床边守了一阵,突然用热毛巾替她擦了擦汗:“以后别这么傻,以为自己是钢铁侠啊。”他用手摸摸秦菜额头,突然又叹气,“你要真有三长两短,我必半生遗撼。”

作者有话要说:挨只嘴嘴~~~

5

第四章:一则小记吸引了她

玄门中人,不怕完全不懂的人,更不怕什么都懂的人,最怕的就是半懂不懂的人。

秦菜现在就处于最危险的时期——没有法器,咒都念不全,符在脑子里只是黄色的纸,但是她偏偏拥有超强的预知能力。

白河对自己这个亲传弟子是真心喜欢,美玉良材,多少先贤寻觅一生都遇不上,他如何能不爱?只是没想到秦菜进步如此神速,差点让她折在自己手上。

秦菜一直躺了六天,秦妈妈过来照顾,见她身上并没有别的伤处,只是肩膀上长出紫红色的斑点。白河每日从东南方折回一根桃树枝,让秦妈妈泡在她的洗脸、洗澡水里。

秦妈妈心疼得直掉眼泪,也几度含糊地问起事情的经过。秦菜到第七天才能说话:“发现有个人欺负黄小莲,上去帮忙被他打了。”

秦妈妈顿时就恚怒不已:“谁这么缺德啊,告诉镇长去!”

秦菜摇头,心想就算告诉他他上哪逮去啊。

秦菜能够行动之后,伤势似乎就好得快了些。

白河每天早上都让她出去跑步,白天也要多晒太阳。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家里的水就不用自来水了,非要从附近的承阳山上去挑。尼玛,秦菜天天盼望他教自己念咒打小人儿。

但这次白河小心了许多,先是给了她两个方口古铜钱,都用红线穿了,一个戴在脖子上,一个戴在右手腕。然后又在祖师父面前折腾了一整天,用黄符给她剪了一把……有点像镰刀一样的东西。

秦菜望了半天,白河却似乎疲倦得很:“以后这就是你的兵器,须随身携带,不可离弃。”

秦菜拿着那把纸剪的三寸大小的镰刀,泪流满面——蘑菇老祖,到底是我撞邪了还是他撞邪了……

白河睡了一天一夜,饭都没吃。第二天醒来就给了秦菜一个黑色皮质的护腕,足有四寸宽,刚好足够秦菜把纸镰刀插在里面。

朱阳镇的日子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没过几天,秦菜回家帮忙割稻子的时候就发现不对了。农村经常都是个大院子,一个院里好几户人。平时吵也好闹也好,终究还是亲近的。

但她回去之后,院里的婶子们就经常私底下聊天,一见到她立刻转移话题。

秦菜最近日日打坐,视觉、听觉都灵敏了许多。偶尔捕捉到的字眼令她火冒三丈——“肯定是弄出了事,淑华还过去照顾了十来天呢……”“造孽啊,这么小的孩子。”“没看见出门啊,在哪做的手术?”“嘿,你没瞧见刘正老是往白河那窜门子吗……”

秦菜性子也很野,当时就要冲出去。身后秦妈妈周淑华一把扯住了她:“别胡闹,出去反惹人笑话。她们那舌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由着她们去好了。”

秦菜用力拍开她的手:“你是不是怕我不肯去白河那儿,收不到下个月的钱?”

秦妈妈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小妹,妈也舍不得。但你三哥还没房子,小贵又还这么小,我们……”

秦菜毕竟小孩子心性,跟谁赌气似地跑到田里,将割好的稻穗装了满满一大背兜。湿稻子本来就重,一背怕有不下三百斤。她往家里背了六次。连口水也不喝,又将稻草分成小捆,全部拖到田坎上晒好,

秦妈妈怕她中暑,拿了藿香正气水给她。她一口气全喝了,低头就着田里的水洗干净脚,把鞋子穿好,连家也没回就去了白河纸烛店。

那时候白河在写对联,见她气鼓鼓地跑回来,不由就带了三分笑:“干什么了这是?”

“没事!”秦菜冲到自己屋子里,往床上一倒,眼泪就涌了出来,生气也委屈。

好在年纪小,气过了也就算了。不多时她又装了衣服出去洗。

她学东西刻苦,资质也好,白河把三十六小水法教完之后,就给了她一本书细法大全令她先行自悟。

老实说,秦菜对这些东西还是将信将疑。毕竟九年义务教学不是白上的。她甚至想或许有一天,科学也会解释这些现象吧?

然而那本书翻到最后,一则小记吸引了她。

三天后,白河正在吃饭。突然秦菜家隔壁的邱大婶找了过来,吞吞吐吐地表示想请白河到她家去一下。白河手里还端着碗:“有事说事。”

邱大婶都快哭了:“白先生,前天……我小孙子说扶梯上坐着个长头发的女人。当时大家都只以为小孩子胡说……谁知道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扶梯上有两只脚……”

白河这才皱了眉头,邱大婶全身都在抖:“开始老婆子也以为看错了,谁知道那脚走起来还有声音。我一开灯,它却没了。白先生,求您一定去我家看看……”

白河去到邱大婶家里,只左右走了一圈,突然他抬起头看向房顶大梁。

房子有些年头,灰尘很多。他也不用扶梯,直接上了饭桌,再一跃竟然胳膊就环住了房梁。村里人哪见过这身手,当下就喝起彩来。白河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他从梁上捡了什么东西放进袖子里,下来时又换了副神色:“一点灵体,已经走了,不用担心。”

邱家人都吓得不得了,拉着他的袖子一个劲问:“白先生,真的不会再有事了吧?”

白河似乎有事,抬脚就出了门:“没事了。”

连邱大婶追上去给钱他也没要。

白河回到铺子里,秦菜还在看书。他二话不说关了店门,一把将秦菜拎到祖师爷面前,随手拿起一片厚竹蔑,披头盖脸就是一顿狠抽。

秦菜性子也倔,咬着牙就是不认错。白河抽了她一顿,气得不得了:“我教你修习正法,你竟然去学那些下三滥的法儿咒人!你才多大一丁点?爬都没学会你就想飞!”

他生起气来力度也重,夏天衣裳又穿得薄,秦菜身上不一会就现出几道血印子。

白河打了半天,念着她毕竟小,不知道此乃玄门大忌,也就停了手。他从袖里扯出黄纸包的一小段柳木扔在地上,上面几缕女人的头发,下面用纸剪了双小小的红鞋子:“这些咒最是折福减寿,幸得他们今天是请了我去。若是遇上阴狠之人破法,你不说修为,只怕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过!”

秦菜这才抬起头看他:“她们说你用一千两百块钱买我过来,是为了占我便宜。”这间房不大,那声音虽小却特别清晰,“她们说我在这里躺了那么久,是因为做了流产手术。别人这么说也就算了,邱大爷他们家,我挨了几顿打好歹也救了他们家三口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白河微怔,半晌叹了口气,手中的竹篾却丢在了一边。他蹲在秦菜面前,语重心长:“别在乎别人怎么说,身堕世中,忍受世人的轻辱、非议,于吾辈也是一种修行。”

秦菜只是摇头:“当年黄小莲没疯的时候,明明是那些男人欺负她,她们却天天骂她狐狸精,有时候打她能揪掉她一把头发。后来黄小莲疯了,没有任何一个人认错,他们全部都假惺惺地说她太想不开了!我以为总还是有人对她心怀愧疚的,可是现在,我发现他们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白河伸手摁住她的肩膀,秦菜觉得神思渐渐清明,情绪也平静下来。

白河从抽屉里取了药,在她被打肿的手背上涂抹了一番:“就是因为这种愚昧的存在,修道者才更加责任重大。秦菜,报仇的方式不是杀死仇人,而是化解这段冤仇。如果每一个身怀异术者都如此妄为,这世界的惨剧只会越来越多.我们存在的意义,只在于一个渡字。而渡,就是为了让这些不平越来越少。”

他方才急怒之下出手太重,秦菜嘴角也被打乌了一块。这时候他又心疼,不由将药递过去:“自己擦。”

秦菜接过药,白河伸手摸摸她的头:“以后绝不可再胡为,玄门中人最忌讳的就是施术害人,一旦有人捅到天行者那里,下场就是断一肢,废其功体,逐出师门。”

秦菜也是一时气恼生了顽心,哪料得到后果这么严重,然她抬起头却从白河眼里看见别样的情绪。她性子倔,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但她第一次看到那种眼神——那是身为长者,寄予自己传承人的一种希望。

“对不起。”秦菜低垂着头,“师父。”

白河背着双手走出去,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最可怕的事,就是不知不觉把仇恨的种子种在了后辈心里吧.渣一要回四川老家一趟,JJ将完全使用存稿箱.这次回去心情复杂无比,唉,祝福我吧.

 

6

第五章:臆子

秦菜掌握三十六小水法用了将近半年,白河考较之时虽然没有明说,但从微微上挑的唇角可以看得出他是很满意的。

水法是修炼的基础,传说中水能储气,属阴阳之间的媒介,许多术法的应用都建立在水法的基础之上。水法一成,其下的杂法就完全不必再修炼,背牢口诀就可以用。秦菜自己都不知道,以她如今的能力,比那些什么“端公”“化水”已经强出许多。

临到春节前一天,秦菜回到家里。白河心情不错,给她包了个大红包,足有一千两百块钱。她把钱都交给父母,秦老二眉开眼笑,破例挟了一大块蹄膀肉放进她碗里。

大姐、二姐、三哥和五弟都在,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正吃着饭,突然有人匆匆赶来:“小妹……”

外面一阵狗叫,秦老二起身走到门外,才看见是上村的李良军。他和老婆急匆匆地抱着八岁的儿子赶过来:“小妹,狗娃这几天也不知道咋了,一直闹眼睛里进了东西,昨天开始就越来越严重,甚至说看东西都不清楚了!我和你婶子都吓坏了,前天去医院检查了说是要开刀……”

他面带难色,秦菜也明白,开头且不说孩子年纪小,单是手术费就让这些地里刨食的家庭为难。但是她虽然拜了白河为师,却都是跟着白河混的。唯一单独做过的事就是扎……UFO。= =

她轻声道:“要么……你们找我师父试试?”

李良军也挺不好意思:“昨天去过了,但白先生不在。今天孩子实在是揉得厉害,我担心……”

秦菜起身看了看那孩子的眼睛,才明白李良军为什么这么着急。也许是揉得太厉害,整个眼睛都有些肿,这时候不停地流眼泪,睁都睁不开了。

秦菜心里完全没主,想了半天,她终于抿抿唇:“军叔,我只是个学徒,你是知道的。如果不行你也别怪我,就还等我师父回来。”

李良军哪有话说,忙一个劲应承。

秦菜仔细看了看孩子的眼睛,他是右眼先发病。秦菜觉得这有点像书里说的臆子,但她也拿不准——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她从厨房舀了半碗水,将孩子的左边胳膊撩起来,一边沾水一边拍左上臂的肱二头肌处。她怕力道不够,拍得就十分用力。

不一会儿孩子就疼得不行,只是哭。连秦妈妈都有点担心了,在她耳边悄声道:“老四……孩子哭得厉害,不行就还等老白回来吧。”

秦菜摇头:“先试试。”

就这么拍了大约五分钟,说也奇怪,原本被拍得通红的皮肤上开始出现许多红色和紫色的斑点。秦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军叔,这没事,不用吃药,不用开刀。不过拖得久了,已经有点严重了。”

孩子还在哭,李良军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有了几分希望。秦菜拍了十几分钟,那红紫斑点已经非常多了,她只得先停了手:“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孩子眼睛还是睁不开,李良军半信半疑,却还是回去了。

第二天就是初一。按理是不应该串门子的。但是李良军一家还是来了,这回还拎着鱼和鸭子。一进门他就高兴得两眼放光:“小妹,还真是神了。早上一起床孩子眼睛就不疼了。你看,”他把儿子拉到秦菜面前,“孩子说看东西也清楚了!”

秦菜又故伎重施,再给拍了一回。这回出来的紫红斑点就少了。孩子还是哭——那是真疼,但这次大家都有了信心,只是让他忍着。待拍完之后,秦菜洗了手:“没事了。”

李良军一家千恩万谢,硬把鱼和鸭子搁桌上,这才领着儿子走了。

秦菜第一次有这种成就感——原来助人为乐的感觉这么好……

秦家人自然也都十分高兴,秦老二更是得意:“怎么样,老子的决定没错吧?跟着白河你还是学了些东西嘛。这种又拿钱又学艺的好事哪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