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小会儿,刘七巧亲自往产房里头走了一趟,萧贵嫔这时候已经疼得有些累了,说话的声音都细声细气的:“杜夫人,我什么时候可以生?”刘七巧只带着手套检查了一下,发现萧贵嫔开指的情况比较慢,方才贺妈妈出去说已经到了五指,这会儿刘七巧进来,竟然没有半点动静,刘七巧只想了想,吩咐身旁的小丫鬟:“去把熬好的催生汤拿来给贵嫔娘娘服用。”

萧贵嫔这时候阵痛已经很密集,身子在产长上不听的挣扎颤抖,刘七巧只安慰道:“贵嫔娘娘,疼的时候不要强忍着,强忍着费力,你试试深呼吸,调整了气息,慢慢来。”

萧贵嫔只疼得七荤八素的,哪里懂什么深呼吸,稍稍吸了两口气便泄气道:“杜夫人,我快不行了,杜夫人。”

这俗话说,任凭你是个贞洁烈女、还是一个文静佳人,但凡上了产床,那就是一牲口,什么优雅、高贵全部都丢到一边去了。楚贵嫔这时候已经疼的大汗淋漓、一头的长发杂乱的散在脑后,哪里有半点平常的仪态。

不一会儿丫鬟送了药过来,宫女服侍楚贵嫔喝了下去,楚贵嫔稍稍缓了一口气,开始用刘七巧叫的深呼吸法则,发现当着已有些奏效了。

刘七巧和贺妈妈又耐心等待了一个时辰,期间丫鬟们送了午膳过来,两人匆匆吃了一些,再进去检查的时候,萧贵嫔已经开到了八指了。周妈妈被外头的丫鬟喊了出去,所以刘七巧便留了下来,萧贵嫔几次一鼓作气用力,只到了一半偏又泄下气来,还是跟平常身娇体弱,身子没有得到有效的锻炼有关。

丫鬟们只服侍着萧贵嫔含着参片,稍微聚些力气,这才又开始再次发力。这时候产房的帘子忽然动了一下,一个小丫鬟朝着刘七巧这边福了福身子,满脸的着急。刘七巧只走到门口,那小丫鬟迎上来道:“奶奶,不好了,慧雅县主和老王妃大起来了,县主动了胎气,下头见红了,这会儿只怕是要生了。”

刘七巧只扯着手中的帕子道:“去喊别的接生妈妈了吗?”

“小丫鬟已经去前院喊了妈妈还有胡大夫,老王妃非要奴婢来这儿请奶奶你过去。”

刘七巧只气得跺脚:“现在想到我了,这样吧,我先不过去,你回去就说萧贵嫔这儿正生着呢,我走不开,你留个心眼,听胡大夫怎么说,要是情况紧急就再过来找我,知道不?”

刘七巧倒也不是不想过去,可眼下萧贵嫔正处于攻坚阶段,自己拔腿就跑那也不好。二来,那老王妃和慧雅县主也确实不省事,这几两银子赚的,确实让刘七巧劳神。

萧贵嫔屏住了力气,一鼓作气的用力,贺妈妈在她后面迎着,只笑着道:“娘娘用力,我已经瞧见孩子的脑门了,黑乎乎一团的头发,娘娘再用点力气,孩子就出来了。”

刘七巧一早就把侧切的办法交给了贺妈妈,这会儿贺妈妈只小心的在萧贵嫔的下面开了一道口子,带血的胎儿头顶慢慢的从产妇的下身挤出来,贺妈妈用手在胎儿的脸上抹了一把,轻轻按着小孩子两边的肩胛骨,往外头一拉。

萧贵嫔只忍不住最后厉声喊了一句,孩子从她的下身滑落出来,脐带依旧连在一起。还没等贺妈妈倒提着打脚底心,小娃儿一声嘹亮的哭声,充斥着整个产房。

贺妈妈将小婴儿反过来一看,正儿八经的小皇子一个,只笑着道:“恭喜娘娘,是个皇子!”外头宫里的老嬷嬷和太监也都等着,听产房里这么说,只忙扯着嗓子道:“快快回宫禀报,萧贵嫔给皇上生下的六皇子了。”

萧贵嫔这时候已经力竭,也没什么精气神笑,只看了一眼贺妈妈手里头的孩子,稍稍偏头,合上眼睛养身。

外头方才从麒麟院来报信的小丫鬟又进来了,刘七巧见萧贵嫔母子已经安然无恙,便跟着小丫鬟来到院外,那小丫鬟只回道:“奶奶,那慧雅县主疼得在那边呼天抢地的,胡大夫把了脉,说是只怕要早产了,已经开了药房,吩咐下人去熬药了。”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稍稍松了一口气,十个早产九个顺,就是孩子生出来小了一些,只怕大人们看着又要心疼了。

“萧贵嫔这边有贺妈妈照料着,我先和你过去瞧瞧吧。”

刘七巧才没走到麒麟院门口,就瞧着院里头的丫鬟们只手忙脚乱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的端着热水,有的拎着水桶,有的手里拿着托盘,时不时又被迎面而来的人给撞了个正着,紧接着便是东西呤叮咚咚滚在地上的声音。

刘七巧瞧了一眼,幸好这些个手忙脚乱的丫鬟,都是穆王府上的丫鬟,若是这麒麟院的丫鬟也这样,只怕她一个个的都要把她们给请出去了。刘七巧才进门,就瞧见老王妃气势汹汹的跑过来道:“杜夫人,你来的正好,你们这麒麟院的丫鬟到底会不会服侍人,这人都要生了,动都不动,让她们去请个人,那腿脚慢的就跟没吃饱饭一样。”

方才去请刘七巧的丫鬟听她那么说,只红着一张脸,慢慢低下头。刘七巧只笑着道:“这回老王妃你可是错怪她们了,这样慢悠悠的走路,是我吩咐的,这宝善堂里头住着不下二三十个产妇,若是丫鬟们走路太快,撞到了产妇那该如何是好,我方才听说慧雅县主早产,也是因为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你瞧瞧,慢慢走路还是有慢慢走路的好处的,您说是不是?”

老王妃一听,梗着脖子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了,方才慧雅县主摔倒,还真是因为老王妃被慧雅县主气得一时爆发,所以起身就走,谁知道有个粗心的丫鬟居然踩着老王妃的衣裙了,这一下老王妃一个没站稳,直接就撞到了站在前头的慧雅县主了。

“你…你…”

没等老王妃说完,刘七巧主动承认错误:“我就是一个乡下姑娘,说话向来直爽,就连太后娘娘也一直夸我。”

老王妃一听这话,没脾气了,人家太后娘娘觉得性格直爽是好事,得夸,自己总不能说她没礼貌、不懂尊敬长辈。老王妃忍了,只开口道:“杜夫人既然来了,那就里面请吧。”

慧雅县主这会儿正疼得厉害,穆王爷就在产房里头陪着。老王妃进来,只吩咐两边的丫鬟道:“你们快去把王爷从产房里头拉出来,产房那种地方,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进去呢,晦气的很了。”

刘七巧只笑着道:“说起来我婆婆临盆,还是我公公亲自接生的,要是产房真这么晦气,何以我们宝善堂的生意越发蒸蒸日上呢。去哦瞧着这古话也未必是准的了。”

这话正好被从里头出来的穆王爷给听到了,当下就甩开两个丫鬟的手道:“杜夫人说的不错,要是产房真的晦气,那大夫们进的多了,我也没瞧见有几个大夫沾了晦气了,这必定就是古人骗人的说法,我不走了,我就在里头陪着娘子一起生孩子。”

穆王爷从小被宠坏了,如今二十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还是重重的小孩子口气,透着一股真性情。刘七巧只笑着道:“穆王爷如此疼爱王妃,真是羡煞众人了。”

老王妃只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一甩袖子跑到外头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周妈妈已经在产房里头了,见了刘七巧进来,只迎上来道:“大少奶奶,才开了两指,血流的有些多了,胡大夫已经吩咐熬了药,一会儿送过来,等喝下去了只怕还会开的更快一些。”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那边慧雅县主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只抓着扶手大喊道:“我不要生孩子了!我不要生了…”

穆王爷这会儿已经折回来了,上前拉着慧雅县主的手道:“我们不生,我们不生,我们生完这一个就不生了。”

慧雅县主看着穆王爷,眼眶红扑扑的:“那要是这一胎是个女的呢?也不生了?”

“你说不生就不生!”

慧雅县主只一巴掌拍在了穆王爷的脸上,撇过头道:“你娘肯定会让你娶小老婆,让她们给你生,那我也不活了!”

外头老王妃听了,连嘴都气歪了。刘七巧只憋着笑,站在一旁,开导道:“一回生、二回熟,县主放心,生第二胎的时候,就跟母鸡下蛋一样容易。”

慧雅县主只疼的眼泪汪汪的:“母鸡下蛋什么样子的,我可没见过。”

刘七巧也是第一回遇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产妇,这么一对不靠谱的夫妻,只笑着道:“那没事,等你生完了这一胎,我送几只母鸡到穆王府,您看完了它怎么下蛋,就把它炖汤喝吧。”

一旁穆王爷闻言,只朝着刘七巧拱了拱手道:“多谢!” 

刘七巧再没能忍得住,只扑哧一声,扭头笑了起来。

索性没过多久,外头的药已经熬好了,小丫鬟服侍慧雅县主服下,慧雅县主吃完了药,只苦得皱起了眉头,小丫鬟忙不迭就送了一个甜枣给她,她一边吃了一边道:“怎么吃了药,还这般疼。”

刘七巧又是忍俊不禁了,只可惜古代没有无痛分娩,所以任凭再身娇体贵的人,到了生孩子的时候,都是疼得一个杀猪样。

慧雅县主只吐掉了嘴里的枣核,拉着栏杆哭道:“要死了要死了,吃了药更疼啊…这宝育堂什么地方,谋财害命啊!”

刘七巧只觉得脑门上的黑线都要出来了,但作为这里的老板娘,还是有义务上前安慰:“生孩子要是不疼,男人都抢着生孩子了。”

刘七巧这话一出口,穆王爷都没能兜得住,只一边咳嗽一边笑道:“这、这、杜夫人的话好像有些道理。”

慧雅县主只白了穆王爷一眼,穆王爷当下就噤声了,刘七巧算是看出来了,穆王爷没成婚之前受老王妃的管制,成婚后又有慧雅县主这么一个凶悍的老头,他这辈子要想重振夫纲,只怕是难了啊。

“慧雅县主,你先忍着点,你动了胎气,所以造成早产,这药是给你催生用的,不然按照你现在的条件,想要孩子顺利生下来,只怕还要有一些时辰。”

慧雅县主只疼的脑门上一味的发汗,咬着牙道:“我找谁惹谁了,给你们家生孩子,还害的我早产…我…我不生了!”

刘七巧接生了那么多产妇,除了赵王那小妾仗着赵王的宠爱,在赵王跟前撒泼耍赖之外,还真没见过一个大家闺秀这样骄纵蛮横的。刘七巧也知道慧雅县主这一时半会儿的只怕还不会那么快生下来,于是淡定的转身吩咐周妈妈道:“妈妈,您还愣着做什么,慧雅县主说了她不生了,我们也不用着急了,只出去喝喝茶聊聊天吧,听说外头有产妇发动了,你去外头瞧瞧吧。”

周妈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刘七巧,见刘七巧神色肃然,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便只福了福身子道:“奶奶既然这么吩咐,那老奴就先去外头看看了。”

刘七巧目送周妈妈离开,自己也也转身,往产房门口走了几步,转头对慧雅县主道:“县主,七巧有事先走了,您若是一会儿想通了,想生了,再派人去找我吧。”

慧雅县主原先以为刘七巧只是开玩笑的,谁知道她竟然真的遣退了稳婆,自己也一转身要走,偏生自己又拉不下这脸面来,便知拧着穆王爷的手臂,只瞪着他不说话。穆王爷会意,只急忙跑到外间里头,见刘七巧真的步伐款款的要走了,只急忙道:“娘,快…快拦住她,慧雅说不想生孩子了,杜夫人这不声不响的,真的把稳婆都支走了。”

老王妃正坐在外间的靠背椅上生气呢,听了这话,忙不迭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个丫鬟纷纷上前,围向刘七巧。老王妃见刘七巧脸上带着几分怒气,只赔礼道:“杜夫人,我那媳妇从小就让裕安公主给宠坏了,她就是随口说的,这不疼急了,就无心的,她还是个孩子呢,您看,我们这大老远的,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跑到你这儿来生孩子,捧你的生意,你若是就这么走了,这可…”

刘七巧倒是没想到方才硬得跟石头一样的老王妃会亲自上来赔礼道歉,只想了想道:“老王妃放心,我也没说不来了,只是县主说她这会儿不想生,那我就先去别的地方瞧瞧,等她想生了,再把我喊过来也是一样的,宝育堂里头住着二三十个产妇,我不能光顾着这儿一处啊。”

老王妃见刘七巧如此顽固,一下子又从服软状态恢复到了强硬状态:“我说杜夫人,我们是来生孩子的,不是来受气的,你若是这样,那我们真的不生了,儿子,走,吩咐下人,把你媳妇送会王府,我们自己请稳婆生!”

刘七巧闻言,只笑着道:“老王妃这话说的好,谁来这里都是为了生孩子,都不是为了吵架闹事,老王妃为了县主和王爷的事情,三天两头的来我这宝育堂闹一回,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了太后娘娘的份上,这样难伺候的客人,我也是情愿不收的,如今既然要走,我还求之不得。”

老王妃见刘七巧居然是一个不怕吓唬的,顿时又少了几分气势,没想到推后了几步,坐在椅子上哭了起来道:“我们孤儿寡母的,虽然是皇亲国戚那又怎么样,还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太后娘娘尚且体谅我年轻丧夫,对我怜爱体恤有加,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开店的,还敢这样欺负我,我要去向太后娘娘那里参你一本,说你店大欺客。”

刘七巧只笑着道:“楚贵嫔刚刚为皇上生下了六皇子,只怕这会儿太后娘娘非但不会怪罪我,还会赏我,再说了…我又没说我不给接生,我只等她自己说,什么时候要生!”

刘七巧的话才说完,里头慧雅县主只哭天喊地道:“我生…我生…还不行吗?”

老王妃闻言,只立马就止住了哭,兴致勃勃的就往产房里头去了,刘七巧见那嘴硬的县主总算是服软了,也只笑着进去为她接生。胡大夫的药效很好,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开到了九指,再加上胎儿为足月,身量较小,慧雅县主并没有受多大的罪,就把孩子给生了下来。

老王妃看着生下来皱巴巴的小女婴,咿咿呀呀的小声哭着,只心疼道:“好好的一个姐儿,瞧如今瘦得跟小耗子似得。”

穆王头一次当爹,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婴孩:“这皱巴巴的东西,真的是我的女儿?”

“可不是,瞧她那小模样瘦的,就跟当初你生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你父亲去世,我伤心过度,胎脉一直不稳,到八个月的时候,便再也熬不住了,本以为你这遗腹子未必能养活,如今好不容易,你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老王妃说到这里,老泪纵横,只抱着怀中的小女娃哭了起来。

一旁的慧雅县主见了,也不知为了什么,只也眼眶红红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老王妃擦了擦眼角回过神来,见慧雅县主眼圈也红红的,只笑骂道:“你哭什么,坐月子最不能哭了,万一以后伤了眼睛可怎么办?”

慧雅县主一时不好意思,也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我看见我女儿高兴。”

老王妃便道:“你瞧瞧你把这女儿养的,瘦吧啦叽的,以后放在我身边,我保证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

慧雅县主只撇撇嘴道:“你养了相公二十年,我也没看出个白胖来。”

穆王闻言,只急忙道:“我怎么不胖,我肚子上还是有几两肉的,娘子,不信你摸摸。”

刘七巧瞧着这一家四口的模样,只摇了摇头,缓缓退出了麒麟院。

院外几片落叶随风而落,正是一片春华秋实的光景,刘七巧信不登上假山上头的观景亭,鸟瞰这宝育堂里头各门各院繁荣的景观,不禁笑了起来。

一个孩子,不仅仅只是一个新生命,还是一个希望,家族的希望、父母的希望、祖祖辈辈的希望,孩子带给家长的的,不管以后是什么样的未来,但是这最初一刻的哭泣,定然是最真实的喜悦。

第385章 番外

十一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嫁娶、搬迁、上梁。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富康路上的刘家人就已经起了一个大早,开始忙碌了起来。这刘家才搬到富康路上不久,因为李氏个性随和,与人为善,所以在这一条路上,没有人不称赞刘家人的好的。

富康路上的人都知道,这刘家的姑爷是京城宝善堂的少东家杜若,如今在太医院供职,年纪轻轻医术高明。他们家姑娘刘七巧更是不一般,从七八岁开始就会给人接生,如今还在京城开了一个宝育堂,专门替人接生。据说开业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两个来月,生意已是非常好的。

刘家小院中,绿柳、连翘两人正在为紫苏打扮,李氏从门外进来,瞧见紫苏穿着大红嫁衣,一张鹅蛋脸上扑着胭脂,当真是又年轻又漂亮。钱喜儿从门外进来,双手捧着一个红漆盘子,只开口道:“姐,这红盖头是我新手绣的,姐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紫苏拿起钱喜儿送过来的红盖头反复看了几眼,只开口道:“绣的真好看,如今你这绣工可是比我还强了,你既然这么能干了,那以后这家里头人身上穿的、用的,可都要你亲自张罗了,知道吗?”

钱喜儿只一本正经的点头,又道:“我上个月给大伯绣了一个腰封,大伯说可好看了,比王府里头正经绣娘绣的还好看呢!”

紫苏听了,只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大伯这是乱夸你呢,你要是有人家王府的绣娘绣的好看,何必还要出门拜师学艺了?”

钱喜儿撅着小嘴想了想,觉得紫苏说的很有道理,便只开口道:“姐,等你和春生哥生了小侄儿,我给小弟弟做衣服好不?”

绿柳只一边听,一边笑道:“还春生哥呢?得叫姐夫了,还有你姐跟你姐夫生的孩子,可不是小弟弟,得是大侄儿!”

连翘拿起梳子给紫苏篦了篦头发,只笑道:“她才多大的孩子,哪能知道这些,不过是该改口叫姐夫倒是对的。”

绿柳拿起红盖头,给紫苏盖好了,又多钱喜儿道:“一会儿你姐夫来,就要把你姐给娶走了,咱不能那么容易就让他把人带走,你就在这门口守着,要是他来了,就问他要喜钱,他要是给的少,你就别让他进来,一直要到你满意为止。”

紫苏瞧着绿柳教钱喜儿使坏,也只随她去。外头小丫鬟青儿从外面开口道:“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来了。”

李氏听闻刘七巧来了,忙不迭就往外头去,果然见刘七巧和杜若两人带着杜文韬一起来了。杜文韬不过五六个月大,正是拼命流口水要长牙的时候,赵奶娘抱着杜文韬走在刘七巧和杜若的后头,李氏只先迎了上去,向两人问好。

“这天才亮,你们一大早过来做什么,瞧哥儿没睡醒呢,只一味的打瞌睡。”

刘七巧只笑着道:“他反正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的人,这会儿不睡,一会儿也要睡的,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出门呢,只觉得新奇的很,一路上眼珠子转个不停。”

李氏忙不迭就请了他们里头坐去,这会儿刘老二只扶着刘老爷从后排小院里头出来,沈阿婆也穿着一身绛红色的团花绸缎衣服,跟在刘老二和刘老爷的后头。

刘老爷看着精气神不错,只不过眉毛胡子比前两年又白了一些。李氏引了刘七巧进正厅,刘七巧瞧见刘老爷和沈阿婆出来,忙不迭迎上去道:“爷爷、奶奶可都好?”

沈阿婆听见刘七巧这么叫她,只忙不迭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七巧你折煞老太婆我了。”

杜若见了,也只上前笑着道:“奶奶,这原就是应该的,小门小户人家更不用讲那些大家规矩,原就应该这么称呼。”

刘老爷最近被沈阿婆服侍的极好,见杜若这么说,只高高兴兴道:“孙女婿说的对,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何必讲究这些,再说了,我虽然没对你三媒六聘的,好歹你也进了祠堂磕过头了,就随他们吧。”

沈阿婆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的点头。那边刘八顺从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裾长衫从里面出来,个子倒是比原来高出了许多。兴许是读书清苦,看上去脸上已经没有小时候的婴儿肥了。

里头新娘子已经打扮了妥当,原本是只等着新郎官抬着花轿来娶过去的。可是紫苏想了刘家对她们两姐妹这么大的恩情,只忍不住从房里头出来,也没盖上了盖头,只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氏和刘老二跟前道:“大娘、大伯,我和喜儿要不是你们,只怕早已饿死的饿死,被卖掉的卖掉,我娘活着的时候,便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我心里也是存了这个念想,今儿当着大娘、大伯,奶奶、大爷还有两位老人家的面,我要把心里的话给说清楚。”

紫苏说着,只招手让钱喜儿走到她身旁,拉着一起跪下道:“八顺是个有出息的,以后若是真的中了举人进士的,我不求喜儿真的能配上了八顺当正头夫人,只求两老,若是她愿意一辈子跟着八顺的,哪怕让她做个姨娘,我们也不会怨你们。她若是不愿意的,将来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给她找一户人家,让她远远的嫁了。”

钱喜儿哪里知道紫苏会说这么一番话,一吓之下,早已经哭了起来。紫苏却只拉着她的手道:“你不准哭,爹娘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哭这么伤心的,人要由自知之明,八顺以后是要考状元的,你有听说过状元郎陪童养媳的吗?哪个不是找的千金小姐。我如今跟你说清楚了,也省的你日后做了白日梦,以为八顺真的是你一个人的。”

李氏也从未想到紫苏会说这些,一下子也有些荒神,忙不迭就站起来,弯腰扶着紫苏道:“好孩子,这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紫苏却是不肯站起来,只不依不饶的问钱喜儿道:“我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李氏一时无奈,只转眼看了刘老二一眼,见刘老二也淡然的坐在那边,倒是不想要上去拦的光景。李氏如今进城也有些年了,眼界也不像是原先村里头的妇孺一般,只一味想做好人,平常有些知道钱喜儿身世的人,少不得也劝李氏,说她这事情做的糊涂,这世上什么事情都比不上儿子的前程重要。就比如说这一届的状元爷吧,就是被梁大人给看中了,做了乘龙快婿,以后还不知道要怎样的前途无量呢。李氏每每听到这里,也只能默默的叹一口气。

刘七巧见紫苏说的头头是道,想必这些话已经在她的心里藏了很久,只叹了一口气道:“娘,你就按紫苏说的做吧,毕竟她才是喜儿的亲姐姐。”

刘八顺在一旁听着,心里却是不忍心,只稍稍上前了一步,想要去安慰钱喜儿。刘老二见了,只稍稍扭头,看了刘八顺一眼,刘八顺也只能低着头,没敢往前头去。

李氏见众人都是这么个意见,只点点头道:“喜儿,你姐既然是这么个想法,如今她要出嫁了,你应不应也说一声,李大娘这边,永远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带,便是今后要真的出了一些什么意外,李大娘也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只管放心。”

钱喜儿听了,只止住了哭声,狠狠的点了点头,站起来跑了出去。大厅里一时显得有些尴尬。李氏瞧了钱喜儿跑走的背影,终究是有些不忍的。这时候刘八顺才偷偷的跟了过去。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迎亲队伍的唢呐声。刘七巧起身,亲自将紫苏扶了起来道:“其实你不必现在就逼她,她毕竟还小。”

紫苏只摇了摇头道:“奶奶的意思我明白,可若是现在不说明白,万一真的到了那一天,她想不开再做出什么傻事来,反而毁了刘家的名声,不如现在就说清楚了,以后也就不怕她胡思乱想了。”

刘七巧只叹了一口气道:“难为你,大喜的日子跟她说这些,你也不怕今后你们姐妹情分生分了?”

“有什么生分不生分的,横竖我只有她一个妹子,她也只有我一个姐姐,若不是有你们,还不得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她就算现在再恨我,只怕也没办法罢了,恨便恨了,只要我问心无愧便好。”紫苏说着,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回到房中。

紫苏回到房中,还没进门口,就听见刘八顺在里头劝钱喜儿道:“喜儿,你别难过了,我刘八顺男子汉大丈夫,说了娶你就娶你,一定不会反悔的。”

“你说的话算数吗?万一你大伯大娘不让你娶我怎么办?万一你中了进士,他们让你娶别人家的姑娘,那又怎么办?”

“等我中了进士,那我就是官老爷了,我说什么他们都得听我的,到时候我说我要娶你,他们也拦不住啊!”刘八顺只拍拍胸脯道。

“中了进士真的连爹娘的话都可以不听吗?”钱喜儿表示不太相信。

“可不是,不然人人都要去考状元干什么,考中了状元当大官,当了大官就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钱喜儿嘟着嘴看着刘八顺,只凑到刘八顺的跟前道:“八顺,那你一定要加油念书。”

紫苏听到这里,只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外头绿柳忙不迭从院子里进来道:“紫苏,你怎么还在门口傻愣着呢,花轿都到门外了。”

紫苏被绿柳推着进了房间,刘八顺赶紧到外头去拦着新郎官进来。钱喜儿只端着红漆托盘,站在她的跟前,看着紫苏道:“姐,我听你的话,只要为了八顺好,就算做小老婆,我也愿意。”

紫苏一把抱住了钱喜儿,只将她按在胸口道:“喜儿,姐姐何尝不是想为了你好,可我们做人不能这样,我们没爹没娘的,靠着他们家吃饭,总不能连八顺的前程都断送了。八顺是男孩子,他要是娶不上一房好儿媳,这前途可就不好说了。”

钱喜儿只点着头,眼泪擦在了紫苏的嫁衣上头。外头春生这时候正焦头烂额,他不是读书人,自然不用背书对对子。又瞧见杜若和刘七巧都在里面,忙不迭就一路先行礼进来了。

那喜娘见了,只笑着道:“新郎官,今儿你是来娶媳妇的,可不是来服侍主子的,还是先找找看,新娘子在哪一件的好。”

春生穿着大红的喜服,在大厅里头看了一圈,给几个小丫鬟使眼色,偏生刘家的小丫鬟和他也补熟悉,更是没人搭理他。

春生恨不得自己就满世界找去,又怕太失礼了,这时候正好绿柳从里面出来道:“哎哟怎么新郎官还不进去,新娘都要等急了。”

春生只跟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带着几个一起玩的好的小哥们一哄就要进去,绿柳忙不迭就拦住了道:“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春生一边递荷包一边道:“我记着呢,早晚你也有这么一天,等到了那天,我也当一回门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