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蕙听方姨娘这么说,也是心中不忍,只擦了擦眼泪道:“姨娘,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怎么就是脑袋不清楚呢?父亲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他若真是一个好色的,只怕这后院还不知道怎么不清静呢,如今只不过多了一个林姨娘,便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姨娘倒不如好好的吃斋念佛,保佑太太早些醒过来,只要有太太在,这王府的后院才不会乱那。”
方姨娘听女儿这么跟她一点点分析,仔细想想,她虽然是做姨娘的,却还真从来没受过半点的嫌气。陈侧妃清心寡欲的,从不争宠,林姨娘又是一副高岭之花的样子,也不邀宠,这后院也就她时常在王爷面前蹦跶…方姨娘想到这里,便觉得面红耳赤的。只不好意思道:“算姨娘错了,你别往心里去。”
周蕙听方姨娘想通了过来,也松了一口气道:“姨娘能想清楚是最好的,太太若是没了,不管是换了谁进来,也是没太太好的。”周蕙想起自己的婚事,心里头对王妃的感激还是在的。
刘七巧和青梅两人一同迎了出去,见三人都在厅里坐着,小丫鬟也都知礼的上了茶。刘七巧见周蕙和方姨娘的眼珠子,竟是都红彤彤的,分明就是刚刚才哭过,也不知道她们哭些个什么,倒是不好问了,便笑着道:“下午姨娘打发人来问的时候,太太还没醒呢,方才掌灯的时候太太醒过一回,看了一眼哥儿就又睡下了,这会儿还睡着。”
周蕙闻言,点了点头道:“不过就是来问一声,不必进去瞧了,左右自己走一趟也比使唤丫头来放心些。”
方姨娘也略略尴尬的笑了笑,只开口道:“倒是让两位姑娘受累了,这青莲院那么多事情,如今看着也井井有条的,还是两位姑娘有本事。”
刘七巧听方姨娘这话中有话的,便也差不多知道她们两个眼睛红的原因了,只笑着道:“姨娘这话就说差了,本是想请二姑娘来主持公道的,可想着二姑娘还未出阁,若是这事情传出去了,外头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姑娘不够贞静温柔。我刘七巧原就是乡下丫鬟,也不重这些虚的,况且今儿杜太医也在,有他在这边为我撑腰,我自然腰杆也挺直了。”
方姨娘一听可了不得,刘七巧有一个不嫌弃她的未来相公,人家是商贾之家,不重这些。可周蕙嫁的是侯府,若是传出去了,当真还是一件麻烦事儿,方才满腔的怒火也就不知不觉的散去了一大半了。
周蕙听刘七巧这么说,正合自己的意思。王府家教森严,哪里就像方姨娘想的这样,姑娘家想插手什么事情就能插手的。况且人家打的是青莲院和紫薇院的人,压根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一个金贵的姑娘家,喜欢蹚这浑水才怪呢?也就是方姨娘那眼皮子浅的,觉得那样在人前摆微风,便有了体面,真真是傻到了姥姥家去了。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周蕙看着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了。出了青莲院的门口,方姨娘的酸葡萄老毛病就又犯了,只甩着帕子道:“你瞧瞧,如今太太没醒,她们还真当自己是这院里的小姐了,那刘七巧惯就一张巧嘴,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不懂避嫌,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人。”
周蕙见方姨娘自说自话还乐呵,也懒得搭理她,只冷冷的笑了一声。偏生那方姨娘觉得周蕙这是在笑刘七巧呢,心里居然还偷着乐了起来。
王府西边的二房,二太太正在房里坐着,丫鬟们上前服侍着拆下她头上的珠花步摇。二太太伸手一边摘自己的耳坠子,一边同她的贴身丫鬟道:“你没看见那陈侧妃的样子,简直就是小人得志,今儿在我这边支取了二百两银子,我寻思着她是怎么花都花不光的,老太太说了,只念上两天就要烧了的,能花得了几两银子?”
那丫鬟是房妈妈的孙女,在二太太跟前最是说得上话,只笑着道:“太太何必生这些闲气,这给姨娘张罗丧事,也不是什么体面事情,太太何不好好的在家享享福罢了。就她那脾气,翻不出什么大浪来,如今大太太那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太太你这管家的位置可得坐稳当了,千万别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让老太太置气了。”
二太太只点了点头,往后面椅背上一靠,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眼前可不能让老太太不高兴,太太这身子若是能好了,以后也铁定是个泥菩萨,搬动不得的,少不了不能劳心劳力,哪里还能管这一大家的事情,这节骨眼上,我若是能做的好,让老太太高兴,就能谋个长长久久的平安了。”
也不怪二太太着急,二房里儿子闺女多,虽说每一项都有公中的惯例。可只要她掌家一天,自然这王府就不会分家,若是王府分家了,那凭二老爷的俸禄和自己娘家陪嫁来的那些嫁妆,可是不够这一大家子的开销的。
二太太这厢正和丫鬟嘀嘀咕咕的说话,外面的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三姑娘那边问太太是不是过去瞧一眼大太太,白天青莲院里面哭声震天的,都没人敢过去,这会儿晚上算是安生了,总也要过去瞧一眼的。
二太太想了想道:“你去告诉三姑娘,方才青莲院那边有丫鬟来说过了,说是太太才醒,没什么精气神叫我们都别过去了,这会儿也晚了,就明天一早再过去瞧吧。”
周菁正在房里等回话,听丫鬟这么说,只气的捶床道:“母亲真是糊涂,别人都去了,就我们不去,老太太知道了会怎么想,还以为我们二房的人都想着大伯母早点去了的好。”
周菁想了想,自己一个姑娘家这么晚过去也不方便,便喊了方才给二太太传话的那丫鬟道:“你这会儿去青莲院外头打探打探消息,只说是二太太喊了你去问一声的,天色也不早了,就说我们明儿一早就过去瞧瞧太太。”
青梅和刘七巧这会儿刚送了二姑娘和方姨娘离去,正在太太的房里服侍。外头琴芳端了一盏茶和一盘子小点心进来,一边走说:“青梅姐姐,方才我遇见二太太房里的珠儿了,说是二太太让她过来瞧一瞧太太的。我说她一个二等丫鬟还没混上怎么今儿这么体面,直接跑我们这边来了,被我一问才知道,原来三姑娘想要过来瞧太太,二太太那边懒怠着动,三姑娘怕老太太知道了不高兴,就让她一个跑腿的丫鬟来我们这边问来了。”
青梅只笑着道:“三姑娘倒是一个懂事的,我们这位二太太,说她傻吧,有时候太聪明;说她聪明吧,有时候又真让人看着傻。”
里头正说着,外面小丫鬟只轻声道:“两位姐姐,梅香院的小樱姐姐来了,说是来问问太太的病情。”
刘七巧和这小樱还算有点交情,之前赵红芙生病的时候,全赖刘七巧这边延医问药的,如今听说是已经大好了,这小樱对刘七巧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那小樱见刘七巧迎了出去,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姑娘说随便找个姐姐问问都是一样的,不必七巧姑娘您亲自出来,姑娘原本是想自己来一趟的,又怕别人说她想着攀高枝儿,所以就只让我悄悄的过来问一问。”
“你们姑娘有行了,只可惜这会儿太太还没醒,究竟什么时候醒过来,也没个定数,我们这满屋子的人都还等着呢。”刘七巧说着,不由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小樱忙劝慰道:“我们姑娘说,太太是她见过最宽大温柔、娴静恭孝的长辈,必定好人有好报的。”
刘七巧只点了点头道:“你家姑娘说的真好,太太可不是就这样的一个人吗?”刘七巧又和小樱唠叨了几句,见时辰不早,便开口道:“你姑娘那边离不开你,你早些回去吧,一会儿往西边的门也要关起来了,别让那边人再抓了你和你家姑娘的错处。”
送走小樱,那边青梅只冷笑了一声道:“瞧瞧,人家一个客人,也有这样的心思,她倒好,正儿八经的管家太太,也不过来走一趟。”
刘七巧只笑着道:“你也说了二太太如今是管家太太,这不贵人事忙吗,哪里有空过来,人家要的是气派,你说是不是?”
青梅只扑哧笑了一声道:“说起气派,我今儿在房里是没看到,听方才玉兰说,你今儿倒是气派的很呢!”
刘七巧只郁闷的撇了撇嘴道:“你还说,这杜太医和杜大夫都在呢,你就让我出去做这事情,我本来也是一个贞静娴淑的姑娘家,生生就给你被逼迫成了泼妇一枚了。”
青梅只扶着腰笑道:“你说着话也不觉得脸上臊得慌吗?我都替你害臊了,贞静娴淑,这几个字还真不配你,依我说,你竟是那真不娴淑。”
刘七巧这会儿也没脾气了,果然是真不娴淑比起贞静娴淑和自己更相配一点。
却说王妃这一次醒后又昏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却还没醒过来。杜若呆在王府一天一夜没回去,自然也是不太方便的,便等杜太医来的时候,只让他在这边照应着,自己回了杜家,洗漱一番打算继续来王府值夜。
杜若是白白净净的男孩子,脸上都没有几根胡须,谁知道再王府呆了一晚上,这下巴底下居然长出几根青色的胡渣来。这下可是心疼坏了杜太太,虽然知道王妃这次凶险,心里却忍不住责怪七巧,不该让自己男人这么受累的。
杜若只在那边打圆场道:“我一早就去客房睡了,哪里能受累,半夜也没有人吵我,王府是个清静幽雅的地方,不过就是换了一张床,睡得不太安稳。再说这几日就算我在家也睡的不安稳,这不刚从百草院搬出来,也不习惯。”
杜太太只忙让丫鬟去准备了热水,对杜若道:“你一会儿别着急走,先去老太太那边请安了再走,知道不?”
杜若只点点头道:“母亲你放心吧,我自然会过去的,只若是今儿王妃还没醒,我没准还要在王府再呆上一晚。”
杜太太闻言,只恨不得让茯苓赶紧去给杜若收拾铺盖,杜若只笑着道:“母亲你快别忙,王府一应东西都是新的,他们那种人家,讲究着呢。”
杜太太听杜若这么说,也只放下了心来。一边送他回院子里,一边道:“七巧身子也不好,王府丫鬟多,你好歹让她多歇着点,别把自己熬坏了,以后吃亏的可是我们。”杜太太从自己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得出的经验教训是,女孩子一定要养的壮实一点,哪怕胖一点不打紧,但是不能瘦弱,不然不管以后生娃还是做什么,总是吃亏的。
杜若见杜太太这么护着刘七巧,心下也高兴,自然不会把昨天刘七巧又累晕的事情给说出去,只笑着道:“母亲你尽管放心吧,七巧就算再瘦弱些,凭宝善堂这招牌,等她过门了再慢慢养回来就是了。”
杜太太见儿子开自己的玩笑,只瞪了他一眼道:“我这还不是为你好,你当我是整天闲着呢,这几日为你准备聘礼,都忙得我头大了。”
杜若闻言,只觉得脸颊又泛红了起来,一时间只低着头不说话。
第 142 章
却说边关离京城六百多里路,因为昨天事出紧急,石头只去了王爷以前的旧部那里,让他亲派了六百里加急去往边关送信,这一天一夜过去,信总算是到了王爷的手中。这几日虽然休战,但练兵却一日不可废,王爷收到信的时候,正在校场上带兵训练。一听说是军营里派来的六百里加急,王爷还以为是朝中终于拟定了来和谈的大臣的名单,待到他打开信封,看完信上面的内容时,一张脸已经白的全无血色。
萧将军见王爷陡然变色,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正想上前去问,王爷却陡然清醒了过来,转身对萧将军道:“亦安,我要回京城一趟。”萧将军闻言,也是一惊,只开口道:“将帅没有圣旨召见不得私自离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团,握拳道:“王妃难产,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可是大人生死未卜,我承认我这人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眼。”王爷言毕,只深吸一口气道:“珅儿年少,还需要多历练历练,我就让他留在你身边好好学,他若是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教训就是了。”
王爷回到自己的营帐,见刘老二正在那边为他整理平日所用的物件,便开口道:“老二,想你媳妇闺女吗?快整理一下,同我一起回京。”
刘老二出来的时候,曾经问过刘七巧王妃的产期,他记得是要到十月中旬的,可如今王爷表情凝重的说要回京,听他的口气,却不像是全军要拔营回京的样子,便只开口问道:“王爷,莫不是京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王爷一边解开自己的战袍,一边道:“太太剖腹早产,生死未卜。”
刘老二一听可不就急了,这剖腹早产,能做到的岂不是只有他那杀千刀的闺女,怎么就遇上这种事情了?刘老二吓的大气不敢出,只急急忙忙上去服侍王爷换上了便服,开口道:“王爷,奴才跟你一起回去。”
这时候周珅听闻消息,也从外面跟了进来道:“父亲,孩儿要同你一起回京。”
王爷只拍了拍肩膀道:“擅自离营,这是重罪,我这次回去看完了你母亲,还要进宫向皇上请罪,你就在这边跟萧将军好好待着,就当是将功赎罪。”
周珅听王爷这么说,也不在好坚持,只开口道:“那父亲一路顺风,若是母亲大好了,记得早日写信过来,也好让孩儿安心。”周珅这一阵子跟着萧将军打过几仗,几番历练之后,人看上去也沉稳了不少。
刘老二换上了衣服,跟在王爷的后面走出军营,他那条腿前几天刚下了绷带,这会儿还不打利索。刘老二瞧见校场上一群人正在训练,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带着红缨头盔的年轻人来,向刘老二挥挥手道:“二叔,你路上小心些,告诉我爹娘,等我当了将军在回牛家庄孝敬他们。”
刘老二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是一阵心酸,他这一趟来战场,一个鞑子都没杀,反倒成全了王老四,如今他已经成了周珅手底下的一员猛将了。刘老二只冲着他挥了挥手道:“知道了,我回去替你传话。”
当然,王老四舌头底下压着的另一句话,刘老二自然是不会知道的。就连王老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衣锦还乡的那一天,刘七巧是单着呢?还是嫁了呢?还是已经成了孩子她娘。
杜若洗过了澡,又去寿康居里头问过了安。杜老太太听说杜若还要去王府,只蹙眉道:“不然喊店里其他大夫去?这会儿你去人就能醒过来吗?”
杜若想了想道:“王妃是七巧的干娘,大长公主既然把七巧给许配给我了,以后王妃自然也就是我的干娘了,别的不说,只当我是去尽尽孝道的。”
杜老太太听着杜若这话,虽然听着不怎么顺耳,却也苦于完全找不到什么反驳的借口,怎么解释都那么的合情合理。杜老太太这下也败下阵来了,只能心里叹息道:这孙儿可真是老实的可怜啊,看刘七巧那个姑娘惯是灵巧会说话的,以后还不知道会被她怎么欺负呢。杜老太太清了清嗓子,严肃的开口道:“不管怎么说,如今你和七巧之间的事情,还没通明路,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杜若连忙低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杜老太太也只能随他去了。
杜二老爷在王府呆了大半天,喝着自己准侄媳妇沏上来的上等云雾茶,吃着王府小厨房做得精致的糕点,手里随意翻看着几本平日里他长带着的书籍,样子好不惬意。
杜二老爷方才为王妃换了药,见她身上的伤口愈合的极好,知道那番邦进宫的药确实是一剂良药,便悄悄的用指甲挑了一点用纸包给包起来,打算过几日让杜若这医药天才给研究一下里面的药材的配方。只如今王妃还没醒过来,多半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引起的。不过今儿一早的汤药和天王保命丹都喂了进去,只要能吃得进去药,醒来只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所以杜二老爷也觉得轻松了一点。
杜若回家换好了衣服,又按照刘七巧的嘱咐,去了一趟顺宁路,把王府的事情说了一下。告诉李氏这几日脱不开身回去,让钱大妞好好照顾着李氏。刘子辰自从吃了杜若开的药,咳嗽也已好了很多,这几日越发精神了,也好带了很多,熊大胆空出了手来,便把刘家大大小小的家务都给包了。
李氏听王妃受了这么大的磨难,只双手合十念起了阿弥陀佛,急忙喊了钱大妞道:“大妞,快去佛案前上一炷香,一会儿我们两念一会儿,为太太祈福。”
杜若交代完之后,只匆匆忙忙又回去了王府,见杜二老爷翘着二郎腿一派惬意的样子,只上前问道:“二叔,太太的情况如何了?”
杜二老爷捻了捻山羊胡子道:“伤口没有红肿化脓,脉象平稳,我倒是放心的很,只是这什么时候能醒,倒是不能确定了。”杜若听杜二老爷的判断和自己一样,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太太可能是太过劳累了,这会儿处于深度睡眠状态。”
“既然你来了,那我可就回家歇着了。”杜二老爷阖上书本,又端起茶盏,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笑着说道。
“二叔不回太医院了?”
“皇上今儿一早传我问话了,让我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用管了,只负责王妃的身子,这不现在你在,我就可以回去歇歇了。”杜二老爷说着,起身拍拍杜若的肩膀,半真不假的玩笑道:“好好服侍你半个丈母娘,到时候她醒了,多添七巧一份嫁妆,咱们杜家不是赚了吗?”
杜若彻底服了自己这位二叔,被他弄得个哭笑不得,又不能摇头,便只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门外面守着的一群小丫鬟们一时没忍得住,只扑哧一声笑成了一团。杜若顿时觉得自己的脸烧了起来,背着药箱往王妃的房里钻进去。
正巧刘七巧从里面出来,见了杜若连红成了个螃蟹,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快说,难道你又被别的什么小丫鬟看上了不成?”
杜若只瞪了刘七巧一眼,摇着头绕过她进去了,外面的小丫鬟们见刘七巧出来了,急忙一个个都止住了笑,装作一脸正经的模样。刘七巧笑着道:“你们一个个,还嫌昨儿我发落的人少了吗?都在这边杵着干嘛?快去厨房看看,太太的药熬上了没有,叶妈妈那边哥儿还要不要人照应,老太太那儿又派了人来问话,琴芳,你去老太太那边走一趟,方才杜太医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就照实回了老太太去,让她老人家安心。”
刘七巧正在厅里头指派人各司其职,外面小丫鬟进来传话道:“七巧姐姐,亲家奶奶来了。”这不亏是亲闺女,老人家才一趟一趟的跑。
刘七巧闻言,忙亲自迎了出去,上前扶了梁夫人进门道:“亲家太太,昨儿多亏了您进宫求来的药,杜太医说太太的伤口愈合的极好,昨儿晚上掌灯时刻太太醒了一回,见着了哥儿,就又睡过去了,只是到这会儿还没醒呢。”
梁夫人闻言,也是心中一紧,只问道:“杜太医怎么说?”
“杜太医说,伤口愈合的极好,只怕是太太昨儿过度累着了,外加失血过多,人一时半刻的缓不过来,所以还处于深度的昏睡状态。”刘七巧如实回话道。
那边梁夫人松了一口气,扭头问道:“这么说来,那就是性命已经保住了?”
刘七巧只点头道:“回亲家太太,杜太医是这么说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只等太太醒了就好了。”
梁夫人跟着刘七巧进去,见房间里头支开了半扇窗,角落里的狻猊香炉中也换上了王妃最爱的香。虽然依旧是盖不住那一股浓浓的药味,总算也让人心里先安定了几分。杜若正坐在床边上的墩子上为王妃诊脉,脸上表情平淡,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梁夫人落座,外面早有小丫鬟们送了茗茶点心过来,梁夫人也没心思吃,只少少的喝了一口茶,又问:“王爷那边去信了吗?”
“昨儿一出事就喊了人送去了,说是专门用了传军报的六百里加急,算算时辰,这时候也应该得到消息了,只是也不知道王爷走不走得开。”青梅说着,又上前为梁夫人添了一盏茶。梁夫人忙道:“你快坐下来歇歇吧,这些事情小丫鬟做就好了,瞧你这眼睛下头的乌青,只怕是一夜没睡吧。”
青梅自然是不敢睡的,刘七巧这两日身上来了癸水,自己还虚弱着,昨天又发落了丫鬟们,到了晚上是睡得比猪还死。青梅虽然知道王妃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奈何就是悬着心思,怎么也合不上眼,竟是真的一宿没睡。
刘七巧见了她这摸样,便开口道:“姐姐快到外头次间里面歪一会儿,这会儿我和杜太医都在,还有玉兰和紫云两个小丫鬟看着,就算我们都不中用,还有亲家太太在呢。”青梅也实在困的睁不开眼了,便只点了点头,到外面的炕上和衣靠着睡去了。
没过多久,老王妃听说梁夫人来了,也从寿康居那边来了。昨儿没见到已是失礼了,今儿怎么也得见上一面的。梁夫人闻老王妃也来了青莲院,便从房中出来,两人在厅里坐了下来,聊了几句。
这会儿也没别人在场,可两位老人家心里却各怀心事。梁夫人是觉得,这林姨娘怎么说一开始也是梁府的人,谁知道入了王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心里觉得不安。而老王妃那边,又觉得自己瞒着林姨娘的身世,明知道她是个祸害,还由着王爷把她留在了身边,这才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也是悔不当初。两人端着茶盏各自不语,都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刘七巧见了,便只劝慰道:“老祖宗、亲家太太,你们也别太难过了,既然杜太医说太太能醒过来,太太必定是可以醒的,大家只耐心等着便好了。”
一时间刘七巧的话打破了尴尬,那边梁夫人先陪笑道:“我这闺女,从小到大都被我宠坏了,从没受过半点苦,嫁到了王府这么好的人家,上头又有老太太你疼着,也算的上是享福的命了,谁知道竟然遇上这样的难关。”
老王妃听梁夫人这么说,也一时感慨,她对这个媳妇也是没得挑剔的,唯一一点就是太心善了一点,不管对什么人,都敬着人三分,有时候难免让人欺负到头上。不过这到也正好合了她的性子,反倒让她这个当婆婆的,越发在府中有了威严。
“你也不用太难过了,太医既然说了没事,想必她也能熬过这一关。再说了,这哥儿才出生,她如何舍得丢下了不管?以后她要是不在,指不定别人怎么欺负了哥儿,做娘的但凡怀了这样的心思,自然是想长长久久的活着的。”
梁夫人只擦了擦眼角的泪道:“如今也只能这么想了,我统共有两个闺女,一个闺女年前难产,一尸两命就这样死了,如今只剩她一个,本以为她命比她妹妹好,谁知道竟也有这样的劫难。”
老王妃想起年前去的梁贵妃,心里也是一阵惋惜,又瞧了一眼梁夫人,只觉得比上次见她确实又苍老了些。
王妃这一觉却是睡得极长的,竟是到了第三日的晌午,还不见醒过来。杜若这都在王府住了几晚了,每回回杜府,杜老太太就问:“那王妃怎么还不见醒过来呢?不会是不好了吧?”杜若这会儿心里也没底,不过从脉象上来看,还是一切正常的。便如实回话道:“估摸着也就今儿能醒了,二叔说若是再不醒,就施针试试看了。”
睡眠是重伤病人休养最好的办法,所以杜太医希望王妃能自然苏醒。可如今这两三天过去了没苏醒的迹象,饶是像杜太医这样淡定的人,也觉得微微有些不放心了起来。
刘七巧见青梅守了两个晚上,走路都打起了飘来,便自告奋勇的守了大半夜,下半夜让两个小丫鬟轮流守着,她自己在软榻上睡的人事不知的,醒来的时候竟是染了风寒,头疼得都快炸了。
青梅见她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只气的心肝疼,又训那两个小丫鬟道:“你们是死人啊,看着七巧没盖好被子,不能上去搭一把,这下好了,一个没好,一个又病倒了,倒是上赶着病了。”
刘七巧知道她这是感冒了,可是在古代感冒的死亡率也是能达到1百分之十的,她可不希望她这感冒传染给了别人,弄的王府里到处都是感冒的可不好了。最关键的是,如今青莲院还住着瑞哥儿,这金贵的小娃娃要是被自己传染上了,那可了不得。
于是刘七巧只好让小丫鬟向老王妃那边回了话,就说自己染了风寒,不便待在府上,先出去养好了再说。老王妃原是不舍得她出去的,只想让她去海棠院那边住着,府里人也好照顾,可转念一想,府上的丫鬟终究没有七巧家里人可靠,所以就允了。
杜若走的时候,刘七巧还没醒,杜若回来的时候,刘七巧已经坐着轿子回了顺宁路上的刘家。刘七巧回家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脱了衣服往炕头上滚了一圈,抱着被子一脸的感叹:果然做护工不是人干的事儿,以前听说自己医院的护工一个月也得有五六千块,如今想想,这钱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赚的。
钱大妞见刘七巧自己回来了,甚是奇怪,便问了她几句,刘七巧只缩在角落道:“大妞,去熬一碗姜汤给我,昨儿晚上着了凉,这会儿正头重脚轻呢。”
杜若回到王府,见刘七巧不在,便问了小丫鬟,那边小丫鬟只老实交代,说七巧染了风寒,回自己家休养去了。杜若这会儿就跟脚底下没生根一样,恨不得马上就去瞧瞧刘七巧,奈何杜二老爷还没从宫里过来,他一时也不敢走开,万一王妃这时候醒了那可怎么办?
杜若在这边好等了半天,就快要等不及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厮飞奔一样的从外面冲进院子来,左右也不找人,只语无伦次的冲着里头大喊:“快去禀报老太太,王爷回来了!王爷回来了!”
杜若这时候也精神一震,心道王爷回来免不了要问王妃的病情,只怕自己一时半刻也走不了,便只能暂且将刘七巧的事情放在了一旁。
这时候,青莲院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推了开,王爷一身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双眸通红、两颊长满了络腮胡子,也没来得及跟人招呼,便带着一路的风尘走到王妃的床前。
“卿卿,我回来了。”王爷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干哑,沉的几乎让人听不清。外面丫鬟婆子围城了一圈,见了这样的情形,早已跪了一圈,个个都忍不住落下泪来。
王爷一时也觉得悲伤难耐,只将自己被马缰勒上的手掌轻轻的抚过王妃的脸颊,低下头落下一滴泪来。
外面的叶妈妈早已经抱了瑞哥儿过来,急忙送到了王爷的面前道:“王爷,这是瑞哥儿,老祖宗取的名字,意为天降祥瑞。”
王爷强忍住眼底的泪,伸手抱了孩子过来,庞大的身躯抱着瘦小的孩子,说不出的不和谐,只他那不会抱孩子的架势,眼看着孩子就要从他的胳肢窝给漏下去了,偏生还不肯松手,还望王妃的面前送了送道:“卿卿快看,这是瑞哥儿,咱们的小儿子。”
叶妈妈再没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又从王爷手上将孩子抱了回来。正打算要回去,却听那边床上,王妃用极度虚弱的声音说道:“瑞哥儿…王爷…我们的瑞哥儿…”
青梅当即喜极而泣,顾不得仪态,只急忙转身拉着杜若的袖子道:“杜太医,你快看看,太太是不是醒了,她说话了,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杜若站得远,倒是没听真切,不过待他凝神的时候,却看见王妃的唇瓣似乎有意识的动了两下。杜若忙上前,按着王妃的脉搏测了起来,那边王妃居然已经幽幽的张开了眸子。虽然只有一条缝那么宽,可当她看见站在自己面前风尘仆仆、仪态全无的王爷时,闭上眼留下了无声的泪来。
杜若见王妃落泪,表明神智已然清醒,见脉搏稳妥,便退开了两步,不打扰两人的团聚。老爷一把握住了王妃的手,大掌将其包裹在内,只抬手擦了擦她眼梢滑落的泪来,忏悔道:“都是我的错,让你受苦了。”
第 143 章
一众小丫鬟们哪里见过他们家冷面王爷这种模样,只都感动的落下泪来,青梅急忙遣了众人出去,独留王爷和王妃两人在里面叙旧,自己则站在门口候着。王妃刚刚苏醒,精神仍是不济,只看着王爷不停落泪,一时间也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稍过片刻之后,两人的情绪才算安定了下来,王妃一连昏睡几日,开口的时更是气若游丝。王爷只安抚道:“卿卿,你快别说话,让太医过来好好瞧一瞧。”王爷正要起身,却被王妃一把抓住了他的掌心,王妃只觉得所触之处粗糙不堪,侧首却看见王爷掌心的伤口,只又伤心的落下泪来,抬眸看着杜太医道:“麻烦杜太医为王爷包扎一下伤口。”
王爷顿时觉得心中一热,忍不住又要落泪,那边王妃只微微挤出一个微笑道:“妾身无碍,王爷还是去别处沐浴更衣,先拜见老太太吧。”
杜若上前,见王妃的脸色仍旧不好,知道她只强打着精神说话,便开口道:“太太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如今人已经苏醒了,后面汤药饮食跟上去,便能好的快些,太太不要操之过急,身子要慢慢养。”
王妃显然也已疲累之极,只点了点头,又耷下眼皮睡了过去。
王爷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弯腰为王妃掖了掖被子,转身问杜若道:“王妃如今可是性命无虞了?”
杜若点了点头道:“有皇上赐药,太太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如今人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应该是性命无虞了。”
王爷只点了点头,来到厅中,外面已有寿康居的丫鬟来问话的,见王爷这满面风尘的模样,也是心疼不已。青梅见王爷出来,只急忙迎了上去道:“奴婢已经命人去备热水了,王爷不如先洗个热水澡,去去风尘。”
王爷想了想道:“不必了,你们这边已经够忙乱的了,我还是去别处吧。”
青梅本想挽留一番,奈何她不是王爷的人,又怕别人说闲话,也只能任由他走了。
王爷前脚才走,后脚琴芳从外面进来对杜若道:“杜太医,奴婢方才看见刘二管家了,他是跟着王爷一起回来的,这会儿王爷去了方姨娘那边,二管家像是要回家呢,奴婢怎么看着他是腿脚不太利索的样子,两个小厮正扶着他走路呢。”琴芳因为知道杜若和刘七巧的关系,便故意跑来对杜若说这些,只巴望着以后刘七巧走了,她能顶一个好位置。
杜若听她这么说,见王妃已然转醒,便辞了青梅往外头追去,果然在大门口追上了刘老二和扶着他的两个小厮。刘老二之前大腿骨断了,才复原不久,又跟着王爷长途跋涉,两天一夜的骑马,患处便又发作了起来,只肿得腿都直了。他又怕耽误王爷的行程,便一路忍着,等到王府的时候,腿已经痛得没了知觉,连马都下不来了。
杜若急忙上前,检查了一下刘老二的伤口,看着应该是原来接好的骨头,又裂开了。杜若急忙喊人将刘老二扶上了自家的马车,这才坐到了车里面,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刘二管家,晚辈送你回去吧。”
刘老二见了杜若,自然是心中一喜,见他那腼腆的样子,便笑着道:“你如今把我弄上了马车,不送我回家,还能把我送哪儿去?”
杜若对这个老丈人一向很敬畏,当初就是他逼着自己把婚书都给写了。不过杜若这会儿已经理直气壮了很多,便索性开口道:“刘二管家,实不相瞒,在您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里,我和七巧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原本就只等着王爷和您一起凯旋归来,然后就上你家提亲去的。”
刘老二哪里知道这变数居然这么大,只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来,指着杜若问道:“你好好说,什么叫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谁给你们定的?我是七巧的爹,她的婚事怎么说还得我说了算。”刘老二是真疼刘七巧,猛然听说刘七巧的婚事定下来了,第一个心里反应就是舍不得,第二个反应就是杜若这是在说大话呢!
杜若连忙解释道:“伯父你听我说,婚事是大长公主保的媒,我祖母也已经同意了,只等着你们回来,就上你家提亲。”
刘老二跟着王爷长期衙门宫门的两边跑,自然知道大长公主那是谁,听说大长公主给刘七巧保媒,只咽了咽口水,有点不可置信的问:“你说实话,七巧是不是趁我不在家,又去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去了?她从小到大的,再没让我省心过的时候。”
杜若只笑着道:“没有,只不过大长公主病了,晚辈和七巧合力为大长公主治病,所以大长公主才给了这样的恩典。”
刘老二这回是真高兴,只激动的一拍大腿,差点儿就疼的跳了起来。他跟王爷一样,这两天两夜没合眼,这会儿浑身上下又酸又臭的,脸上满是胡渣,倒像是逃难回来的一样,只露出一口白牙,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春生熟门熟路的把车赶到了刘七巧家门口,熟门熟路的在门口叫门道:“大妞快开门,二管家回来了,快开门。”
钱大妞最近有熊大胆帮忙做家务,也轻松了不少,这会儿正在屋檐底下为刘七巧绣嫁妆,听春生在外面喊,丢了手里的活计往里屋喊道:“大娘,春生说大伯回来了,可不得了了!”
钱大妞说着,撒丫子就往门口跑,绕过了影壁急忙把门打开,正看见春生在那边扶着刘老二从马车上下来。钱大妞见刘老二这一脸狼狈样,只诧异道:“大伯怎么这样了,倒是跟逃难回来的差不多,这腿是怎么了?”
杜若和春生两人只驾着刘老二往里头去,李氏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角,也急急忙忙迎出去,见了刘老二这等模样,忽的就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刘老二见李氏站在那边,腰身处已经有了浅浅的弧度,跛着腿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这好容易留了一条命回来,你哭啥?”
李氏原本只捂着嘴落泪,听刘老二这么说,更是抑制不住伤心难过,只哭得更伤心了起来,上前道:“他爹,你的腿是怎么了?咱们家刚才好了一个跛腿的,你怎么也跛上了。”
这会儿大家都坐了下来,杜若才有空仔细检查刘老二的大腿,如今大腿肿的厉害,一时间也不好上夹板,杜若便只给刘老二先敷了去痛消肿的药膏,等过几日消肿了,再看怎么把大腿给绑上。
这时候熊大胆也进来了,小王氏抱着刘子辰也来前头看热闹,见了刘老二道:“二叔,你可回来了。”
刘老二见她们都在这边,也很是诧异,李氏见他这一身脏乱的,便开口道:“大妞,你先烧一锅热水,让你大伯洗干净了,其他的事情过会儿再说吧。”
杜若见全家人都在这里,唯独刘七巧不在,便问钱大妞道:“七巧呢?”钱大妞指了指房间里头道:“七巧一早回来喝了一碗姜汤就睡下了,这会儿正捂汗呢。”杜若转身进门,见刘七巧正捂着被子睡觉,额头上虽然有些烫,不过身上倒是潮潮的,手心也带着汗,并不是冰冷的,便也放下了心来,只坐在窗口的靠背椅下面,一边看书一边陪着她。
刘七巧一觉睡醒的时候,正巧日落西山。杜若已经在茶几上面点了蜡烛,正孜孜不倦的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刘七巧睁开眼睛,悄悄的翻了一个身,盯着杜若看了半天,见他津津有味的模样,一点儿都没有发现她醒过来的意思,便开口道:“有你这么陪病人的吗?病人都醒了老半天了,也不递一口水过来,我都快渴死了。”
杜若听见刘七巧说话,才算是回过了神来,急忙起身,倒了一杯方才钱大妞才换过的热茶,递给刘七巧道:“晚生错了,还请七巧姑娘见谅。”
刘七巧捧着茶盏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给他道:“还要一杯。”
杜若急忙又为她满了一杯递过去,刘七巧又喝了一杯,总算觉得嗓子里不那么干哑了,这才有些疑惑的问杜若道:“不对,这里不是王府,你怎么会在我家呢?”
杜若见刘七巧脸颊烧的通红,一双杏眼方醒过来,也是湿漉漉的,中衣衣领又开的那么大,足可以瞧见衣服里面的肚兜。虽然杜若很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视线,可还是会时不时的偏离轨道。杜若忽然觉得自己也口渴了起来,抢了刘七巧手中的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仰头灌了下去,才开口道:“王爷回王府了,你爹也跟着回来了,我送你爹回你家,所以就留了下来。”
刘七巧一听刘老二回来了,只高兴的欢呼了起来,也顾不得人还病着,掀了被子就要下床,被杜若伸手给按在了床上道:“七巧,别动,你能穿好了裤子再掀被子吗?”刘七巧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她方才嫌穿着夹裤睡觉不舒服,所以下身脱得只剩下一条亵裤,方才那一掀被子,一双光洁如玉的修长大腿,就这样露在了杜若的眼前…
刘七巧只觉得脸上烧的厉害,扭过头,撇嘴对杜若道:“那你还不快出去,我,我好起来穿衣服啊!”
杜若只抱着被子按住刘七巧的动作,这时听刘七巧这么说,才呆滞着表情,急忙松了手,退出门外去了。刘七巧见他挽起了帘子出去,这才掀开了被子,从衣架上取了衣服下来,穿戴整齐,又坐在梳妆台前,将自己散乱的鬓发整理好,从妆奁中拿了一支她平常不长带的珍珠钗,戴在了自己鬓边。
刘七巧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低下头时发现自己的胸口此时已经鼓气了很明显的弧度,再不是在牛家庄时候雌雄莫辩的模样了,刘七巧顿时觉得脸红到了耳根,这种期待自己快快长大然后可以嫁人的感觉真的好奇特。前世的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胸多大了?只关心过考试有没有挂科…
刘七巧站起来,将房里的帘子挽起来,走到外间,顺着就到了中厅,见刘老二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正坐在那里喝茶。刘七巧看着刘二老脸上的风霜之色,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只眼睛一红,还跟以前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埋头哭了起来。
“爹,你总算回来了,我们全家都盼着你回来呢!”刘七巧一边哭,一边蹭着刘老二的大腿,那边杜若急忙道:“七巧快起来,大伯的腿上还有伤,刚上过药,你可别蹭糊了。”
刘七巧就说怎么扑上去就闻到一股子膏药味道,急忙起身擦干了眼泪问道:“爹,你腿怎么了?”
刘老二只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给鞑子的马蹄给踩了一脚。”刘七巧听他说的轻巧,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突突跳动了起来,这马蹄的分量有多重,刘七巧自然心中有数,不然为什么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为骑马落得个终身残废的。换言之这一脚若是没踩在刘老二的大腿上,随便换个地方,刘老二能不能回来也两说了。
刘七巧默默念了一遍阿弥陀佛,开口道:“这次一定要让母亲去娘娘庙还原,若是没有那平安符,后果可不堪设想。”
刘老二见刘七巧神神叨叨的表情,便笑着道:“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个吗?什么时候也这么虔诚起来了。”
刘七巧一本正经道:“我才开始信,不行吗?”
刘老二伸手捏了捏刘七巧的脸颊,摇头道:“脸上比我走时少了几两肉,是不是在王府服侍人太累了?”
刘七巧摇了摇头道:“那到没有,只是我长高了而已。”刘七巧挺了挺胸,亭亭玉立的站在刘老二面前,刘老二从上到下打量了刘七巧一番,心中也无不感慨道:刘家有女初长成了,可惜便宜了杜家人。刘老二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杜若,只开口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多谢杜大夫对她们的照顾。”
杜若只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略尽绵力而已。”这略尽绵力也够意思了,给儿子找了有名的先生、摆平了跟闺女的婚事、还全年不间断给丈母娘供应安胎药,顺带当保镖一起回牛家庄奔丧,又当全职的家庭医生。刘老二想想杜若,年纪轻轻一小伙子,为了个自个儿姑娘做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了,看来刘七巧这回是真没看错人了。
这时候李氏从外头进来,见三人正坐着,便开口道:“她爹,晚饭已经做好了,请了大郎一起去吃吧。”
刘老二见李氏看着杜若那眉开眼笑的样子,嘴里还一口一个大郎,只感叹道:自家媳妇也是一个耳根软的,这都喊的那么亲切了!刘七巧急忙上前扶了刘老二往饭厅那边走。
今天正好春生也在,杜若便让春生去接了刘八顺回家。刘七巧扶着刘老二从厅里出来的时候,刘八顺正好从门外回来,绕过了影壁就飞奔的扑向了刘老二。往常刘老二都是伸手就把他给抱了起来,这会儿腿正疼着,就只伸手摸了摸刘八顺的脑袋。刘八顺在刘老二的身上蹭了两下,那边刘七巧送了一个爆栗给他道:“快先去洗手,一会儿过来吃饭。”
刘八顺委屈的撇撇嘴,开始向刘老二告状:“爹,你不在的时候,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刘七巧瞪着眼珠子正要给刘八顺爆栗,刘八顺急忙接着说:“幸好杜大夫疼我,这就算扯平了。”刘八顺说着,撒丫子就往房里去了,气得刘七巧直跺脚。
因为有杜若在,所以其他人都很自觉的就不坐下来吃饭,杜若只笑着道:“伯母,不用讲这规矩,喜儿她们也饿了,再说一家人一起坐着吃饭才热闹。”
刘七巧见李氏还要推辞,便开口道:“娘,你们就坐下一起吃吧,规矩我以后会慢慢教给八顺和喜儿的,如今我们自己家里,讲这些规矩做什么,爹才回来,总要坐下来陪他吃一顿团圆饭的。”
李氏拗不过刘七巧,便也添了碗筷让大家伙都坐了下来,又干脆让钱大妞去后面请了熊大胆和小王氏一起来。熊大胆和小王氏死也不肯来,便只好她们一家人先吃了起来。
刘老二倒了一杯烧酒,少少的抿了一口,咂咂嘴道:“还是这京城的酒好喝。”席上除了刘老二,只有杜若一个成年男人,杜若便承担起了和刘老二聊天的义务,开口问道:“伯父,仗不是当真不打了?”
刘老二又喝了一口酒点头道:“真不打了,我回来前两天,才听说那草原王已经死了,家里几个儿子正闹矛盾,原先跟我们打的是他的四儿子和七儿子,在家巴着皇位的是他三儿子,如今这两个儿子正回去抢皇位呢,哪里有空再继续跟我们打呢!”
杜若这也是第一次从边关回来的人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自然是放下心的点了点头,只又问道:“那这么看来,伯父这次回来了,应该是不走了。”
刘老二叹了一口气道:“不走了,年纪大了,还是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好,那战场就是年轻人的地盘,我一个半老的老爷子,不去凑这热闹了。”
杜若也感叹道:“伯父这么想也好,如今伯母又有了身孕,少不得家里得有个男人,眼下王府的事情只怕也不少,过一阵子伯父大概又要忙起来了。”刘老二蹙眉想了想,可不是王府接下去可有不少大事情要办。两位姑娘要出阁,两位爷要娶亲。王爷虽说先行回京了,还少不得要进宫请罪,后面是福是祸的还说不清楚,桩桩件件确实也让人头疼。
刘老二点了点头道:“王府里的事情,主子们怎么安排,我们奴才便怎么做,只不过七巧这件事情,倒是要好好安排一下了。”杜若这会儿想的也是这件事,如今刘老二已经回来了,这提亲的事情就要提上日程了,但是现在王妃的身子还很弱,王府里的人也都没什么精气神,总要再等一等,等大家伙都歇上了一口气才成。
杜若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究竟何为好事多磨。他虽然不能喝酒,这会儿倒确实很想抢了刘老二手中的酒杯,也狠狠的抿上一口了。
刘七巧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碗里,开口道:“着急什么,横竖我要到明年七夕才能及笄呢,爹你是嫌弃我在家碍事儿了吗?怎么一回来就提这事情,我可不要那么早就出嫁。”
李氏听刘七巧这么说,只嗔怪道:“这事儿哪有你插嘴的份儿,虽说大事是要等到明年七夕才行,可眼下的几件事情,也是要办一办的,难不成说到了日子就能过去了?你真当你还在牛家庄呢?只花轿一来,直接上去就完事儿了?”
刘七巧这会儿是当真不明白了,这古代结婚到底有多少要讲究的,不过似乎这些都跟她没什么关系,而她此时需要做的,依然就是快快的长大。
用过了晚膳,杜若也要起身回家了,刘七巧把他送到了门口。门口昏黄的廊灯在风下微微摇曳,刘七巧抬起头,看着杜若道:“傻子,快回去吧,你自己身子还没好呢,这几日来回奔波,没睡好没吃好的。”
杜若伸手握住了刘七巧的手,低下头在手背亲了一口道:“你这是在心疼我吗?”
刘七巧撅了撅嘴,只垂下眸子,小声道:“我不心疼你,还心疼谁呢?”
杜若伸手揉了揉刘七巧的头顶,浅笑道:“难得你不毒舌我,我倒是不习惯了。”
刘七巧只瞪了一眼杜若,咬了咬牙道:“别得了便宜卖乖,快早点回去歇着吧。你看看,腮帮子都凹下去了,看着真心疼。”刘七巧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看着杜若瘦削的脸颊,有一种刀割一样的心痛感。
杜若看着她红红的眸子,也是一阵意乱情迷,只看着她小声道:“等回头你过门了,好好养我呗。”
刘七巧急忙摇头,然后眨了眨眼珠子道:“才不要,我又不是养猪专业户。”
第 144 章
杜若坐在马车里头,马车在青石板上骨碌碌的滚动了起来,沿街的灯笼缓缓的远去,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小街巷里头各家各户晚上聊天说话笑骂的声音都落入耳中。杜若只觉得这种温馨的感觉,竟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杜若靠在马车壁,笑着闭上眼睛,带着一身的疲累,在车中小憩了一会儿。
因为杜若回去晚了,杜太太又在门口等着,见杜若回来了急忙迎了上去道:“我还当你今晚又不回来了,可是听你二叔说你是去了七巧家,我料想你也不会在她家留宿的。”杜太太说着,连忙让丫鬟把一件披风给杜若披上了道:“你这身子才好些,就忙里忙外的,明儿你在家歇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