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本就想找了秀儿还袜子,秀儿正等着春生打听事儿,两人“巧合”的在杜家的宅子里偶遇了一回。

春生见了秀儿,开门见山就把袜子还给了秀儿道:“刚才遇到你哥,他脚上穿的鞋都破了一个洞呢,这袜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你还是给他吧。”

秀儿原本是抱着会情郎的态度来了,谁知道情郎没会成,倒是一开口就被春生给戳着了,只低头蹙着眉,身子往角落后面靠了靠道:“他的鞋坏了关我什么事儿,他有本事就替我找个嫂子,也省的我娘整天为他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秀儿的哥是杜府里头看花园的花匠,小时候跟人打架瘸了一条腿,如今二十出头也没娶到个媳妇,便是家养奴才的闺女,也都求了主子,不想让自己的闺女配给一个瘸子。

春生听秀儿这么说,也有些不齿,一来他们毕竟是亲兄妹,秀儿在二太太面前很是吃得开,但凡稍微照顾着点自己的哥哥,让他人前有个体面,又何至于他哥哥过的如此不如意呢?春生想起钱大妞,为了自己妹妹,心甘情愿的在刘家当下人,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他平常就算只是在刘家的大院里头坐着,都能看见钱大妞忙进忙出的背影。偶尔得了空,也是拿着针线端着小箩筐,在廊下头做针线。如今想想,这针线活做的这么好,倒是便宜了自己,不由又多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穿的鞋子来了。

秀儿见春生在那边发呆,又低头看了一眼春生脚上的鞋,顿时一阵狐疑,只指着他的鼻子问道:“我问你,你这脚上穿的,又是从哪里来的?李妈妈平日里忙的脚不着地的,你姐姐嫁出去几年了,也从来没见过她给你做针线的,你倒是说,你这脚上的,从哪里来的?”

春生平日里穿的鞋都是杜家绣房里头的绣娘们做的,再不然就是外头买的。那些人专门给下人们做针线的人手艺也很一般,再没有做的这么好看合适的。若是外面买的,那这鞋底少说也得薄那么几分,再没有这么厚实的。

春生哪里知道女人的眼睛都跟针一样毒辣,顿时被问的说不出来什么话,只连忙摆手道:“你别胡说些什么,我这鞋自然是外头买的。”

“你少哄我,外头买的能这么蹬脚吗?前儿我听齐旺说了,他在外头买了一双鞋,鞋底里头还戳着一根针呢,怎么没把你的脚底给戳个洞了?”秀儿这会儿怒火攻心,又碍于姑娘家不能这么直白,便火冒冒的,一把抢了他手里的袜子道:“你不要就算了,有的是人要,反正你也是杜家家养的奴才,这院里年过十五的小丫头多了,我随便让二太太给你配了一个便罢了。”

春生一听可就急了,只拦住了秀儿的去路道:“你少在这里胡说,我是少爷的跟班,也轮不着二太太给我配人,以后等少爷娶了少奶奶,自然由少奶奶张罗这事儿,也由不着你们瞎操这个心啊!”

秀儿只跺脚道:“什么少奶奶,快让人笑话了,前儿二太太还在老太太面前的了风声,压根就还没个人影呢,当我们不知道,只管吓唬人呢,行啊,你倒是说说看,少奶奶在哪儿呢?是哪户人家的姑娘?”

春生被噎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咽了咽口水,这会儿正巧有人往她们这边过来,两人便各自退后了几步,只做擦肩而过状。春生盯着秀儿瞧了两眼,只压低了声音恨恨道:“等七巧过门了,看你还眼睛长头顶上。”

秀儿这边光顾着发火了,等回了西跨院才想起来,二太太让她打听的事情她还一件都没打听,只急的团团转,却正好遇上了外头进来办事的张妈妈。

张妈妈数日和李妈妈最是要好,平常彼此的事情也都是相互交托着办的。所以秀儿便上前道:“好妈妈,你这边先坐一会儿,太太在里头歪着,你好歹陪我说几句话再走。”

张妈妈原就是有几分八卦心思了,便好奇的问道:“怎么今儿太太没去梁大人的府上参加那桂花宴呢?我昨儿在别人家串门子,还听说梁夫人请了好多京城的贵人们去她府上,我寻思着今儿老太太和两位太太没准都会过去呢。”

秀儿命小丫鬟上了茶,跟张妈妈聊了起来道:“我们二太太懒得参加这些,不过就是带着未出阁的姑娘家去认一认未来的老婆婆罢了,几位姑娘倒是跟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去了。”

张妈妈笑着道:“二太太只怕是平日管家累了吧,我看着大太太最近走动颇多,老太太那边命她准备大少爷的婚事,她这又是绸缎庄,又是珠宝店,又是钱庄的到处跑,我们都寻思着,这大少爷到底是攀了哪家了姑娘的,怎么就瞒的这么严严实实的,半点儿风声也没露出来?”

秀儿拧着秀眉微微思考,只摇了摇头道:“从来没听过连人家都没定下来,就已经急急忙忙张罗彩礼的,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呢?张妈妈难道也没听说半点风声?”

张妈妈只笑着道:“我能听说什么风声,倒是听李妈妈说起,那日进西跨院来给沐姨娘看病的那位七巧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听说这回又是她跟着大少爷一起,把人家快见了阎王的产妇给救了回来。”

秀儿一听,只手中的茶杯颤了颤,拧眉道:“大少爷去看病,怎么就带着她呢?”

张妈妈也没细想,只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这还是李妈妈私下里头跟我说的,我可偷偷告诉你,他看上了这七巧姑娘家的一个丫鬟,正寻思着什么时候找了媒婆去求呢,只不过我们家养的奴才,但凡婚事也是主人家做主,所以她正想找了日子回了太太这件事儿呢。”

“什么?”秀儿一惊,只差点儿把手中的茶水泼出来一半,强自镇定了道:“大太太素来宽厚,若是李妈妈亲自去求,大抵这个恩典还是有的。”

张妈妈却摇头道:“我看未必,那刘家上回赎了方巧儿回去,我冷眼在外头看着,人家虽然贫苦些,但还是清白的人家,也并非是王府家养的奴才。可李妈妈家,那可是杜家世世代代的奴才,只怕那姑娘愿不愿意进府来当奴才还两说呢。”张妈妈吃完了茶,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办事去了。

秀儿只失魂落魄的往房里去,险些撞了房里的花架。二太太昨夜睡的不好,故而今早歪了一会儿,见秀儿进来,便问道:“你方才在外面跟什么人嘀嘀咕咕的。”

秀儿回过神来,只蹙眉走到二太太身边,小声道:“太太,我听张妈妈说,大少爷这次去李子村,竟然是和那刘七巧一起去的。可是大少爷回来同老太太讲的故事里头,可没有刘七巧这个人,是不是很奇怪?”

二太太掀了毯子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接过秀儿递上的茶抿了一口,抬眸道:“怎么处处都有个刘七巧,这事儿倒是奇怪了?”二太太往那里头才想了一想,便只摇头道:“我那大嫂子还是官家出身的,再怎么糊涂,难不成会给大郎找这样一个媳妇?我看八成是看中了想娶进门当贵妾吧?”

秀儿也只跟着拧眉想了想,却又道:“若只是个贵妾,为什么不同老太太讲呢?难道出了沐姨娘的事儿,家里连个妾都不能是乡下人吗?再说了,大太太近来连日奔波,您看着,这是要纳妾的派头吗?”

二太太只闭上眼睛,把这近期的事情给从头到尾的细细思量了个遍,也觉得这事情实在是不简单的很。可是要去揣测杜老爷和杜太太两人有胆量欺瞒杜老太太,她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古人都是以孝为先的。

秀儿见二太太愁眉不展的,顿时便起了一个主意道:“太太不必担忧,这不是刘家的闺女吗?刘家就在顺宁路上住着,今儿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不在家,太太何不去刘家瞧一瞧,反正这事儿定然是八九不离十的,就算你去瞧一瞧,还有人敢说你不成?”秀儿方才听张妈妈说了,李妈妈看上的刘家的丫鬟,心里便琢磨着如何能见见打败自己的那个丫鬟,所以便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来。

第 109 章

二太太捧着茶盏想了片刻,心里早已经蠢蠢欲动,却愣是没想到她到底要以什么理由走着一趟?总不能进去了就在人家里坐着,那也太不是个礼数了。秀儿只笑着道:“太太担心什么,今儿是中秋,你就备上一份礼,只说是太太交代了,给他家送过去的,然后看看她家里人的表情形容,自然就能猜出个七八分来了,太太您说是不是?” 

“若只是送礼,又何必我亲自去,打发一个下人去,不一样也送了,巴巴的去给他们脸面,这倒是为了什么呢?”二太太依然只是摇摇头,保持着最后的矜持。

秀儿想了想道:“派个下人去,人家不明不白收了礼,我们还是没探明白虚实,倒是还亏了一份礼钱呢,奴婢的意思是…”秀儿说着,压低了声音凑到二太太的耳边继续说道。

二太太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这坏丫头,平日里倒是我看扁了你,损人的招数还挺厉害的?”

秀儿笑着道:“奴婢这也是为了太太着想啊。你想想看,二少爷这边,不过就是找了一个乡下姨娘,二太太挨了老太太多少训斥?要是大太太没有这个心思也就算了,要真的有,太太如何能甘心一个乡下丫鬟来做了杜家的大少奶奶呢?”

这句话正中了二太太的心窝子,只连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了,偏生找了这么一个不容人的儿媳妇,儿子又偏生找了这么一个不省油的姨娘,这几个月真是烦死人了。”

秀儿只上前,为二太太揉着脑仁道:“其实二老爷带回来那几个,哪个是省油的呢?还不是太太您宽厚,从不与她们计较罢了,依我说,若是二少奶奶有太太您一般的宽厚,我们这院子压根生不出这些事儿来,如今倒让大房里头成了老太太跟前的听话的人了。不是我说,按理大少爷二十,亲事还没定,我们二少爷十八,已有了一儿一女,怎么说二房也比大房兴旺多了。”

“正是这个道理。”二太太觉得遇上了知心人,便越发感慨了起来,只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你年纪小,就先跟着我服侍几年,我以后亏不了你的。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办,备礼去。”

秀儿被二太太这句话吓的差点儿打了马虎眼,只缩着脖子想,二少奶奶确实不算宽厚,她也没想着进二少爷的房里,若真要这样了,岂不是自己也白计算了。她一时想不明白,便也只笑着道:“太太抬举了,我就是个做丫鬟的命,我这就给太太去备礼去。”

因为王妃有孕,一应社交都概不参与,所以刘七巧平常是鲜少出门的,对京城的大户人家的概念,也不过就是像王府这样的贵族宗室类的,和像杜家那样的富家商贾类的。梁家祖籍江南,说白了这京城的产业,也就是梁大人为官这么多年,在京城置办的。听说梁大人是霁月清风一样的人物,虽然是权臣,却长了一副文士的模样,当年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刘七巧觉得,从王妃的遗传上来看,便大致可以推测一二。

不过女眷们的活动,是鲜少有男宾的,所以想见见那位传说中帅气的老男人,只怕还没机会。而且掐指算算,这梁大人大约也有近六十的年纪,这样的年纪就算再帅气,也不过就是一个夕阳红了。

恭王府的人来的不算早,门口已经停留了大约十来辆的马车,各有下人们候着。梁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见了恭王府的马车,便早早的应了上来,身后跟着一串十来抬的蓝呢小轿子。

为首的人是梁夫人的陪房冯妈妈,后面跟着的几个丫鬟刘七巧倒是见过,正是上回梁夫人去王府时候带着的喜鹊和鹦哥。王妃见了就道:“怎么让你们迎了出来,太太那边不要照应着吗?”

那冯妈妈笑着道:“太太说了,最要照应的,就是大姑奶奶您,让我们千万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不能让大姑奶奶来了,没个热络的人陪着。”

刘七巧忙和周蕙一起,扶了王妃下车,回头见一溜烟几两车上的人都下来了,才道:“人都到齐了,太太我们就进去了吧。”

王妃见了自己原先的家,不由就有些感慨道:“我这也有小一年没回来过了,也不知今年的桂花开的如何。”

冯妈妈忙迎上来,扶着王妃道:“今年的桂花开的特别好,最近没什么雨水,这花一簇簇的,竟没有一处是坏的,昨儿太太还嘱咐我们,等着桂花宴过了,让把花朵们都收集了一处,回头酿桂花酒,做桂花蜜来着。”

“我是最爱那桂花蜜的,若是你们做了,可多送些过来。”王妃回了自己娘家,也心情愉快了起来。

前头老王妃们,已经有人服侍着上了轿子,王妃和周蕙各自入了轿子,刘七巧和青梅分别在后面跟着。

这梁府的正房也没有多少稀罕的,不过跟着大多数的人家一样,四合院一样的构造,分划成不同的几个片区,大抵就是府上太太奶奶们住的地方。不过越往后头走,就越发有意思起来,穿过一条三孔的拱桥,便见一处假山屏障,上面一汪的瀑布蒲下来,便有潺潺的水声。

王妃挽开了轿子的侧帘看了一眼,深呼吸一口气道:“每次听见这水声,就知道已经到了院子里了。七巧你闻闻,这花香近了。”

刘七巧听王妃这么说,便也闭上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闻到一阵阵似有似无、若隐若现的花香来。这会儿离的远都已经闻到了,一会儿近了,这桂花的气息馥郁浓厚,只怕还要跟好闻些。

“太太,这园子建的真好看。”刘七巧知道当奴婢的规矩,是不兴在园子里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不过她这是第一次进园子,难免好奇了一些,只低着头偷偷的那眼神瞄来瞄去的。

王妃见了,便笑着道:“一会儿坐定了下来,你随便出去玩玩,反正这院子,青梅已经来过很多次了,这回就便宜了你吧。”

刘七巧那日听青梅说太太喊了梁夫人请了杜老太太之后,便觉得这次说什么要收收心思,不能在杜老太太面前没了规矩。可恨刘七巧是个顶自由散漫习惯了的人,如今为了杜若,也只能行规蹈矩了起来。

“我还是在太太跟前服侍着吧,我这手里可还带着太太的吃食呢!”刘七巧说着,把手里的攒盒举了举道:“我就是太太的移动食盒,太太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服侍着,决不让太太找不找我。”

几人正说着,轿子就在一旁稳稳的落下了,刘七巧上前,扶着王妃出了轿子,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这处地方。

四周花木扶疏、香气逼人,不远处有一处碧青的湖水,湖水的一旁建着水榭,还有一方淡淡伸出外面的四角亭子,周围栏杆几道栏杆,两旁角落里各有开的繁盛的桂花盆栽,布置一新。

王妃上前,在老王妃面前行了礼道:“那是临风水榭,今儿缓和,又没有风,在那边最是欣赏花香的好地方,那花香沾了水汽,铺面而来的感觉,我小时候最喜欢在那边抚琴,还挺有几分附庸风雅的感觉。”

老王妃看了一眼王妃道:“原来你还会抚琴,怎么进了王府就没听你弹过?我倒是听说那林姨娘惯会这一套的,王爷对她也有几分上心,你若是也会,缘何便宜了她?”

王妃只笑着道:“那都是姑娘家的事儿了,老太太快别拿出来说笑了,这会儿子再让我去抚琴,只怕连牛都不爱听了。”

几个人正聊着,那边的隐隐约约果然传来了清幽的琴声,在水面上迎风而来,确实让人有几分身在仙境的错觉。

老王妃赞叹道:“就说是的闺女,自是不一样的。”说着,便回头对着周菁几人继续道:“你们听听,这琴艺是不是就把你们给比下去了?”

周菁也是能说惯道的,便笑着奉承道:“老祖宗这会儿子只就听了琴声,便把我们姐妹几个贬的没形了,一会儿见了真人,可不是要把我们几个都丢了不成,老祖宗可真够偏心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假作要去掐周菁的嘴道:“她们但凡是样样都比你强些,也有一样是比不上你的,就你这张嘴,谁敢说你是王府家的姑娘呢?还当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假冲了王府的种呢!”老王妃也不过就是无心之言,等说完了却才反应过来,王妃要认了刘七巧当干闺女,可不就是野丫头冲了王府的种?不过她素来是有修养有涵养的,见大家伙都正哈哈的笑,便也没发作,只默默的推开了周菁,抬手喊了刘七巧道:“七巧,你这胳膊肘上挽着的攒盒是做什么的?难道还怕这梁府饿了你的主子不成?”

刘七巧见后面老王妃喊她,便转身回道:“可不是,我家主子如今是两个人,自然要格外优待点的。”刘七巧刚才光顾着看风景,倒是也没听见周菁说了些什么,便也不曾在意。

周菁见老王妃丢开了自己去和刘七巧说起了话来,心里堵着一口气,只因在人前又不好发作,便也只能尴尬的和着人群笑了笑。周蕙见状,便索性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小声在她耳边道:“你怎么也赌起这个气了?我们都是半只脚出了王府门槛的人了,还置这些气做什么呢?人家又会接生,又会治病的,那是人家的本事,也怪不得她讨人喜欢的。”

周菁只轻轻哼了一声,也小声道:“我才懒得气这些呢,我气得是别的。”原来那日二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吃了闭门羹之后,回到家越想就越觉得憋屈,便喊了周菁来说话,把她为周琰求刘七巧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了一通。周菁只觉得刘七巧出身不好,平常也没什么规矩,不过就是有几分本事,让人高看一眼,但也不至于能跟自己平起平坐的,让她做周琰的姨娘,那都是抬举她的,所以心里头便堵着这一股气了。

不过她方才也并非有意要贬低刘七巧的,可谁知道说着说着,老王妃就扯到了那儿去,虽然大家都是无心之举,但从老王妃的角度看,很明显是周菁挑唆着她说了那么多不着边际的话来。

“咱们两人都定了亲,横竖王爷回府,我们就要出阁的,何必受这一份气,我们拿我们的嫁妆,也不会因为她来了,府上就少了我们的半分,你快也别生气了,我昨儿被我姨娘挑唆了,还差点在太太面前失了体统,如今想想,真是自己眼皮子浅,愧都愧死了。”周蕙说着,扶着周菁跟着大家伙一起进了水榭。

周菁这会儿只还觉得心里委屈,但听周蕙说的有道理,便也只点了点头,认命道:“这模样长相都是爹娘给的,比不过那也没辙了。”

周蕙笑着道:“若说真比,这里也没几个人能跟我们比的,我们好歹也是王府的闺女,皇亲国戚的,他们如今看着尊贵,等家里人致仕之后,也不就是个普通人家,哪里有我们家这样的根基,说白了,我们是姓周的。”

周菁听周蕙这么劝她,便捂着嘴笑道:“王府看门的那小厮还姓周呢,府上几辈的奴才了,姓周的也有当奴才的,你要这么想,那我们还真是挑了幸运的投胎了。”

周蕙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接了丫鬟们上的茶递给她道:“便是这么想,才能让你笑上一笑,我的大小姐。”

周菁只皱皱眉头,抬起头往刘七巧站的地方瞟了一眼,也不得不承认,刘七巧长得是挺好看的,家里那么多的丫鬟之中,也确实算是头一份了。只不过比起梅香院里头住着的那一个,还差一些。周菁只放下茶盏,挑眉心道:我一个快出阁的姑娘家,管哥哥房里的事做什么呢!于是便也乐悠悠的吃起了东西来。

梁夫人这时候已经在水榭里头候着来,见老王妃来了,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老太太可是来了,我这边忙,怠慢了可不好,今儿我请了金花班来府上唱戏,老太太一定喜欢。”

老王妃点点头道:“噢哟,难为你了,你这才回京,就请了金花班来,只怕费了不少口舌吧?”

梁夫人笑着道:“可不是,那班主最是讲规矩,说八月十五请的人太多了,实在是排不开,我巴巴的等了他两天,他总算是派人来回话,说是看了我的宴客名单,里头有恭王府的老王妃,他才勉为其难的抽一个时辰,趁着午时来唱一场的。”

“你这般抬举我,倒让我不好意思起来了,那一会儿我可真问问那班主,倒是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老王妃笑着道。

“尽管问,尽管问,我还能骗你不成?”两个老太太说着,又各自笑了起来。

这边说着,那边又有几个来客,分别是安富侯夫人、安靖侯老夫人、诚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还有几位六部官员的家眷,以及众位未出阁的小姐们。一时间这水榭里头莺莺燕燕汇聚一堂,真真是叫人眼花缭乱的很。

刘七巧冷眼看着,光姑娘家大概也有二十来人的样子了,周菁和周蕙和这些姑娘惯是熟稔的,便都上前招呼,各自玩到了一起去。有的去赏花、有的去赏鱼、有的去看梁大人这院子里的一处最让人向往的景致,叫千诗岩。这千诗岩上面雕刻着很多名家大腕的手笔,有的是梁大人找了古人的真迹模拟的,有的是梁大人请了这些名家来府中做客时候留下的手笔。也有各次宴会之后,诗兴大发之时偶得的佳句,反正不管是什么人,来这个园子,都喜欢往那边去瞧瞧。

梁夫人见姑娘们三五成群的往那边去,便笑着道:“姑娘可别光顾着玩,我们家萱姐儿还有个说法的。”正说着,从方才角落里的琴房中,出来一个穿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的姑娘,头上戴着白玉嵌红珊瑚珠子双结如意钗,走路时候颇有步步生莲的感觉,让刘七巧无端就想起曹爷爷形容王熙凤的一句话来:恍若神仙妃子。

可再看她形容相貌,也不过就是十四五的模样,只听那梁萱开口,声音清脆悦耳,珠圆玉润,竟没有半点小女儿腔调:“今儿高兴,我们也附庸风雅一回,每人作一首桂花诗出来,一会儿请了我二哥品一品,你们说如何?”

梁萱口中所说的二哥,便是如今梁大人的长子嫡孙梁睿,因为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二,所以家里的姑娘们都称他为二哥。目前也是在玉山书院就读的学子,年纪轻轻,如今已是举人,才华学问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所以在姑娘们心中的声望也是很高的。

众人听梁萱这么说,已有不少人面红耳赤的低下了头去,只羞涩不敢言语。梁萱笑着道:“今日难得中秋,我二哥哥也难得回来一回,姐姐们可不能这样耍赖了去。”梁萱说着,便又上前走了几步,拉着其中一位姑娘的手道:“秦二小姐,往年的诗会,总让你姐姐得了头筹,本来今儿高兴,我不该提这个事儿的,提了免不了又要伤心起来。”

刘七巧这会儿才看见,原来那宣武侯家的二姑娘,居然也在人群之中!这梁夫人是要有多好的心态,才能这样淡定的请了这样的人来参加宴会!刘七巧觉得,果然权贵的心思不是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可以理解的,她再好的心态和心胸,别说和宣武侯府老死不相往来吧,至少也不会把她们请上门添堵的。

秦二姑娘听梁萱说起这个,便也假作那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可不是,往年姐姐哪次不是得头筹的,如今她去了,这诗会也越发变得没意思起来了。”

梁萱只拉着她的手,继续道:“你快别伤心了,一会儿跟着大家伙好好玩去,我们小姐妹也有小半年没见过了,这次我去了江南,给你们带了好些小玩意儿,一会儿你跟我回清秋阁,我带你去看。”

秦二姑娘只点了点头,那边便有人喊了梁萱道:“我们这都要去了,你这个东道怎么还在那边说话呢?还到底去不去?”

梁萱急忙迎了过去道:“谁让你们不走的,千诗岩那边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了,你们先去就是了,我这里还要招呼客人。”

那群姑娘便笑着道:“作诗吃什么茶水?没有酒我们可做不出来诗的!”

梁萱无奈,便笑着转身道:“有酒有酒,你们要吃酒,还能不给你们吃不成,只喝醉了,出了什么事儿,别赖上我便成了。”梁萱说完,便拉着秦二姑娘的手道:“我们一起去吧,这边都是些长辈,坐着也无聊的很。”

正这时候,杜老太太带着杜太太和二房的几个姑娘也来了。梁萱见了,便撇下了秦二姑娘,又上前照应杜家姐妹,几人说了几句,大家高高兴兴的就一起往千诗岩那边去了。

王妃见刘七巧今天表现的尤为乖巧,便笑着问道:“七巧,你要不要也去千诗岩那边,跟姑娘们一起作诗玩玩?我记得你好像也是会作诗的?”

刘七巧低着头,脸涨的通红,心道:我这哪里是会作诗,我这只是会吟诗而已。不过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罢了。

“太太快别说笑了,我那叫什么诗,不过就是打油诗,姑娘们都是文采斐然的,我过去给也就是供大家消遣笑话的,太太好歹让七巧我留些面子。再说,七巧要是丢脸了,那也是丢的王府的脸面,人家心道,这还是王府的大丫鬟呢,作诗都不带韵的。”

王妃只笑着道:“你听听,我说一句,你倒说了十句出来,我不过是怕你觉得待在我们身边闷的慌而已。”

这时候安富侯夫人笑着道:“七巧姑娘,我这回可是又见着你了,我可要好好谢谢你,我家媳妇的身子如今好多了,前几日已经起得来床了,你瞧瞧,不然我也没什么心思,参加这什么桂花宴了。”

这时候梁夫人也奉承道:“可不是,我听我家闺女说的,也觉得这丫头好,也就我闺女有福气,能有这样的丫鬟服侍着了。”

“说的是,但凡我们家有这样一个丫鬟,何至于我那媳妇一连两次小产,还就是我们家没福了。”

刘七巧听安富侯夫人这么说,便笑着道:“夫人快别这么说,少奶奶有您这样的婆婆,便是她的大福分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连连称赞刘七巧嘴巧。

第 110 章

梁萱带着众姑娘们去了千诗岩,那边早已经一字排开,摆好了好几张矮几,矮几的边上是一张红木翘边书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物件。四周桂树林立,幽香阵阵,身后又是文人骚客无不留名的千诗岩,任凭是再腹中没墨水的人,到了这里,也沾染了几分钟灵毓秀的气息来。

那边有人招呼梁萱道:“三姑娘今天怎么没在呢?”梁萱只笑着道:“她去了江南一次,就倒真成了南方人了,回来直闹水土不服,已经在院子里休息了十来天了,都没出门。”

一旁杜家的大小姐道:“这水土不服也不是闹着玩的,有没有请大夫过来瞧瞧?别熬坏了身子。” 

“瞧瞧,这就是太医家出身的姑娘,就是比我们懂的多,前两日已经请了你家宝善堂的大夫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让吹风,过几日就好了。”梁萱说着,便转身去瞧那几个正在书桌上写诗的姑娘,一一的看过了,点头赞许,颇已有了成年女子的风范。她见秦巧月正坐在矮几前面饮茶,便笑着迎了上去道:“既是来写诗的,吃什么茶,来,我介绍你一味江南的美酒。”

梁萱说着,弯腰扶了秦巧月起来,两人来到最靠边的一处矮几边上,梁萱转身道:“把杨梅酒拿来,给秦姑娘斟上喝喝看。这酒是用旧年江南最甜的杨梅酿造出来的,我家只酿了十坛,我祖母回来,就送了人五坛,我软磨硬泡的,总算是弄出这一坛子来,招待你们这群贵客了。”

“赏桂花,喝杨梅酒,你这里倒是好意趣,方才听你抚琴,倒似琴艺越发精进了,江南果真是个好地方,只半年没见,你比京里的姐妹们都越发水灵了呢。”秦巧月见梁萱这么说,便也夸赞了她几句。

梁萱只假作生气道:“瞧你,这酒还没喝一杯,胡话倒是先说上了。”两人正说着呢,便见远处一个小丫鬟上前道:“秦姑娘,我们三姑娘请您到紫藤苑坐坐。”

秦巧月闻言,便起身跟梁萱告退,梁萱淡笑着跟来的小丫鬟吩咐了道:“你好好扶着秦姑娘去,她刚才喝了一点酒,仔细别摔着了。”这会儿各家姑娘家带的丫鬟们,也正在一处玩呢,所以秦巧月的丫鬟并不在身边。

那小丫鬟笑着道:“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小心服侍着。”说着便冲着梁萱眨了眨眼,上前扶了秦巧月过去。

这边梁萱见秦巧月跟着人走了,只将方才秦巧月喝过酒的那杯子拿了起来,递给方才那个送酒的丫鬟道:“去把这杯子洗洗干净,收着吧。”

秦巧月其实这一个多月过的不甚如意,自从老王妃命人送了那封信给宣武侯府之后,宣武侯大发雷霆。原本是要把秦巧月送去家庙面壁思过的,可是侯夫人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自己的,如何能舍得,再说秦巧月的婚事也没定下来,这好端端的姑娘家被送去了家庙,外面人多少看着会起几分疑心。宣武侯被侯夫人这么一劝慰,为了姑娘家的将来,也只把她留在了府里,只是不准她出门去。

谁知道这时候梁夫人却向宣武侯夫人投去了橄榄枝,请她们上梁府参加桂花宴。两家原先就是世交,侯夫人见梁夫人还和以前一样待她们,便料定了这事情恭王府没有声张出去。说白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体面事情,两家人守口如瓶,在面上能过得去也就算了。所以梁夫人便带了秦巧月一起来。一来呢,是看看宴会上有没有那家夫人家的公子哥,是到了正好年纪的。二来呢,也算是放她出来散散心。

秦巧月原先就和两家三姐妹关系不错,如今大小姐进了宫,剩下的两位小姐也都是京城里面有名望的才女,她也很愿意结交,于是乎便跟着她娘来了。本来她还带着几分惴惴不安,如今见梁萱待她还如以前一样热络,便渐渐的放下了心思,只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秦巧月跟着那小丫鬟走了几步,那紫藤苑是在这后花园的前面,往前走正好要经过那一片湖水,不过这湖边正好有小道,倒也不怕什么了。谁知秦巧月才走没几步,便觉得头昏脑涨的,脚步也虚浮了起来。那小丫鬟连忙上前扶住了问:“秦姑娘,这边有快大石头,要不要歇一下?”

秦巧月果见湖边有一块硕大的太湖石,便走过去,理了理衣裙往上头一坐。谁知道那太湖石竟是没生根的,秦巧月虽然身子不重,可往上面一坐,这石头忽然间就扑通一声的掉到湖里去了,秦巧月一时不查,只尖叫了一声,也跟着石头落入了水中。

湖岸的这一边,梁家二少爷正在招待他玉山书院的学友。因为今日园中人多,梁夫人特意嘱咐了他不准带着外男进园子,只把这一处留给了他们,从这里看整个园子,隔着一片湖泊,美景也是尽收眼底的。

秦巧月的这一声叫,恰巧把明月轩里面的书院才子们都给惊了出来,几个小厮也跟着出来。那小丫鬟一早就急了,只扯着嗓子喊道:“不好了,秦二小姐落水了,快去喊人来救人啊!”

这边伺候着的都是一些小厮跟班,也没几个人会水。索性秦巧月在水中乱蹬了几脚,发现这湖水并不深,不过就在她胸口边上,可这一群的男人们围观着,又叫她如何好意思出水呢?

那小丫鬟见秦巧月在水中站稳了,只着急的上前,跟站在领头的梁睿道:“二少爷,快找人救秦姑娘起来吧,这水里也够冷的了。”

这时候梁睿总算是醒悟了过来,赶紧喊了小厮们上去拉人,一旁的各位公子小爷们,大多也都是尚未娶亲的少爷们,除了几个崇尚非礼勿视的,其他人的眼珠子,更是不自觉的往秦巧月的身上瞟。

这时候的秦巧月,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分明身上冻得直哆嗦,脸上却红得跟什么似的,只赖着身子不肯从水里起来。众小厮还以为是她没了力气,便越发使劲的往上拽,只听得刺啦一声,秦巧月身上衣服的一条袖子,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小厮给扯成了片。只见一条雪白的胳膊,就这样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秦巧月这会儿已经彻底懵了,只能任由着几个人把她拉上来。幸好湖岸对面的水榭里头,有人看见了这边的情形,派了几个老妈妈过来。老妈妈见状,也只吓的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前道:“二少爷,把你这轩里头的毯子借了用一用,总不能让秦姑娘这样湿着身子在园子里吹风吧?”

梁睿忙点了点头,只叫小厮进去取去,又瞧了一圈自己这些个同学,尴尬的笑着道:“我们继续进去作诗吧,一会儿我妹子的诗可要送过来了,若是我们这帮人胜不过她们,那真是枉为须眉男子了。”

这时候大家看也看过了,对秦巧月的身材评价也评价过来,也得出一个不过尔尔的结论来了,便也没有多少留恋了,只像看完了热闹散了一般,又回明月轩作诗去了。

可怜秦巧月这会儿是寻死不成,身上没一处是干的,只湿答答全贴在了身上,每一处曲线都让人看的一干二净的。偏偏她还冷的哆嗦,所以原本比较傲人的曲线,如今也打了点折扣,似乎并没有能入得了这帮公子哥儿的法眼,倒是一旁的小厮们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的。

那两个老妈妈见了,只瞪了那几个小厮一眼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戳瞎。”

几个小厮被老妈妈这么一吓,急忙退后了几步,纷纷散开。

秦巧月被几位老妈妈扶着进了紫藤苑,身上早已经冻僵了。只匆匆换了一身衣服,还来不及跟正在养病的梁蕊说两句话,便请人请了宣武侯夫人,径自到门口要回家。

宣武侯夫人正在水榭和那帮夫人们喝茶,听见前去回话的嬷嬷道:“太太,方才是秦家的二姑娘落水了,幸好少爷和几位世家公子正在那边吟诗,把秦姑娘救了起来,如今秦姑娘已经坐了轿子在门口等了,只请了侯夫人出去,想必是秦姑娘受了风寒,想先回家歇歇了。”

宣武侯夫人听到这里,已经急得直跳脚了,连忙对跟在身边的丫鬟道:“去把跟着二姑娘的丫鬟给找回来,大白天的不好好跟着主子,倒是干什么去了。”说着,便也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就起身告辞了。

这水榭少说也有十来位的太太老太太的,听那老妈妈这说,便一脸了然的表情。老王妃、王妃还有刘七巧,无不不自觉的从眸中透出一丝微笑来。这下好了,这秦二姑娘的清誉算是毁了,不过为什么会有一种皆大欢喜的感觉呢?

刘七巧忙清了清嗓子,忍着笑又上前为老王妃和王妃各满了一杯茶。

又上前为梁夫人也满上了一杯茶,梁夫人忙笑着道:“你是客人,怎么倒给我端茶倒水的了。”

刘七巧笑着道:“七巧觉得夫人受的起,夫人就尽管喝了七巧这杯茶吧。”

老王妃见那宣武侯夫人已经走远了,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抬眸对梁夫人道:“给你倒茶你就喝吧,怎么就喝不起呢?实话告诉你们,王爷打算收了七巧当干闺女,你可不就是他的干姥姥了,如何受不起这杯茶?”

老王妃这句话很有分量,但凡是没有确定的事情,在没有这种在外人面前随后说出来的道理。所以老王妃既然发话了,王妃认刘七巧当干女儿这事儿,便是定了下来了。在座的人都是豪门太太,官家媳妇,经过赵夫人的宣扬,又有几个能不知道这刘七巧的?

“我说这姑娘看着气派就和普通的丫鬟是不一样的,原来还有这一说,之前我也是略有耳闻,只说今儿来赴宴,没准还真能遇上呢。”这首先开口说话的是诚国公夫人,和梁夫人两人甚是交好,听老王妃这么说,便让身边的丫鬟取了荷包出来,亲自塞给了刘七巧道:“好闺女,来让我瞧瞧。”

诚国公夫人一出手,她的几个媳妇也都纷纷出手送起了东西。接着又是英国公夫人和她的两个媳妇,再下来是安富侯夫人,又是安靖侯夫人。接着就轮到了杜老太太和杜太太了。

杜老太太笑着道:“有这好事儿,怎么不早说了,幸亏我也是机警人,备着礼来的。”说着,便让丫鬟去了荷包出来,里面装着小鱼儿样子的金锞子,总有一串那么多。

说起阔气来,杜老太太是阔气习惯了。杜家毕竟是商户人家,再不是指望着庄子上那些收成过日子的人家。英国公夫人便取笑道:“你们瞧瞧,她要么不出手,要出手每次都丢我们几个的老脸,你这般大方,我家有个闺女,嫁给你当孙媳妇可好?”

杜老太太这次来就是存了这个心思,听英国公夫人这么说,便也上心打听了起来,只问道:“那感情好,她今天来了吗?也好让我见见,见面礼是少不了的。”

英国公夫人只叹息道:“我那孙女,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弱了些,这几日入秋,又着了凉,我便让她养着了。”杜老太太在心里拧眉想了半天,之前似乎是听人说起过这位英国公家的姑娘的,似乎也是个病秧子来着。她想起杜若那身子,便觉得使不得,这两个病秧子凑一会儿,哪里能过的好呢,还不是得让长辈们操心个半死的。

“身子不好可得好好将养,姑娘家身子不好,以后当了媳妇,事情又多,又没个清静,只怕还更遭了,老姐妹,这事儿你可正要操心起来的。”杜老太太话锋一转,便不在提结亲的事情了。

英国公夫人脸上淡淡一笑,心想这回试探也试探过了,看来杜家是没这意思了。原本想着自家姑娘身子不好,便找个医药世家,嫁进去好好调理个几年,没准身子也就好了。她这边国公府都忍心下嫁了,谁知这杜家竟然还跟自己打太极。罢了罢了,还是先把闺女的身子养好了是真。

那边诚国公府倒也有适龄的姑娘,不过都已经定了亲,另外两家是没有。还有几个六部官员的儿女,都和梁家一样,是新贵的家族,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儿们往公侯府邸送去,别说杜家瞧不上他们,他们也瞧不上杜家。

杜老太太冷眼看了一圈,只觉得杜若这婚事,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办。这公侯门第的,他们杜家高攀不上。这一般的官员之家,又指望着女儿给家里添一重姻亲关系,就算是愿意给闺女的,多半也都是庶出的姑娘,杜若怎么说也是杜家的长子嫡孙,还不至于连个嫡女也够不上的。

杜太太一早就有了称意的媳妇,所以便一点也不着急了,只跟一旁的几位太太少奶奶们聊的津津有味,倒是只有杜老太太一人,看着一屋子的贵妇们愁眉不展。到底哪个大户人家可以漏一个媳妇出来,配给自家的杜若呢?

这会儿宣武侯夫人走了,水榭中又活跃了起来,各家的丫鬟大多出去玩去了,只有梁家的几个丫鬟在里面服侍着。因为刘七巧不想出去玩,所以青梅便落了闲暇,找了以前的丫鬟朋友们一起出去赏花去了。刘七巧一人留在这边,跟着梁家的丫鬟一起帮忙服侍着。

没过一会儿,冯妈妈进来道:“一会儿就到午时了,戏台就搭在对面的水面上,各位太太们请随我到隔壁的入座吧。”

大家伙说着,便都起身去隔壁的房中入座,丫鬟们把靠窗的那一排窗户齐齐打开了,正对着对面的戏台。众人依次入座,那边梁夫人道:“你们去千诗岩那边问问,看姑娘们是想过来听戏呢?还是在那边继续作诗?若是想作诗,你们就把午膳送过去,饿着肚子,能作出什么好诗来呢?”

一众的太太奶奶们听了,只拍手叫好道:“说的可不是,吃饱了,才有力气作诗啊!”

刘七巧今天真是卯足了力气扮乖巧,只循序为各位太太奶奶都斟上了酒。临到杜太太身边的时候,杜太太看着她捧盏倒酒,越发觉得欢喜起来,只小声在她耳边道:“你也忙了一早上了,何不去外头跟丫鬟们一起玩,梁家这园子在京城那都是小有名气的,你不去走一走,瞧一瞧吗?”

刘七巧红着脸低头道:“太太,我今日难得收一日的心思,你好歹让我把今天混过去再说了。”

杜太太只捏着帕子捂嘴笑道:“你要如此我不拦着你,可平日我们见的都不是这样的你,倒让我好生不习惯了。”

刘七巧这会儿子是真脸红了,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那边杜老太太正巧回过头来,便问道:“你们两个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也让我听听。”

刘七巧忙道:“太太让我出去玩,我说我今儿收了那么多荷包,就当装装样子,也是要在这儿好好服侍给位太太奶奶的。”

老王妃听了,只笑道:“难为你了,平常跟着我进宫见太后娘娘,也不见你有这样的孝心,难道这太太奶奶中间,有你未来的婆婆不成?”

刘七巧素来知道老王妃是厉害人,谁知这嘴也真真是厉害,饶是刘七巧这般厚的脸皮,也忍不住都热辣辣了起来。不过刘七巧是谁呀,她可是有智慧的穿越人士,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还厚那么一两分,于是便索性笑着道:“老太太这么说,那七巧可就赖上了,老太太你倒是给七巧保个好媒,让七巧能在这么多的太太奶奶中,认一个好婆婆也就完事儿了!”

这一席话只说的一众人都笑出了眼泪来,那刑部尚书夫人只笑着捂着肚子道:“怨我没福气,家里一水儿的姑娘,不然早认了你当媳妇去了!”

那边英国公家的二奶奶也笑着道:“亏得今儿萧夫人不在,她家可是清一色的公子哥,她要是在,铁定就第一个站出来了,哪里轮的上我们?”

刘七巧听她说起了萧夫人,连连缩了缩脖子,心道还别说,这位萧夫人还真是上门提过亲的,可惜是让自己做儿子的小老婆的。

杜太太听老王妃这么说起来,脸上也是红艳艳的,急忙装作低头抿酒,只是时不时的抬眸看一眼刘七巧,又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杜老太太。杜老太太的视线在刘七巧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一时间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来,只笑着抬头等着对面的好戏开场了。

刘七巧对戏曲向来没什么研究,不过看打扮倒似和京剧差不多的一种剧种。据方才梁府的丫鬟介绍,这金花班的班主名叫柳三金,他的师妹叫沈青花,所以加起来就叫做金花班了。这柳三金是如今京城里面唱戏的第一人,据说不管是什么角色,只要他来演,都惟妙惟肖的很。

今天唱的这出戏叫姻缘会,说的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小伙子,救了一个大官家的小姐,小姐的母亲因为嫌弃这小伙子的身世,所以把小姐另配良媒,谁知道出嫁的路上,小姐被山贼给抢了去,那户人家一听山贼强人,便退了婚,倒是那贫穷的小伙子,带着一帮人,把小姐给救了回来。最后的结局自然是,小姐的母亲终于发现,招女婿得看人品,光看家世是没有用的,要是真的把小姐嫁给了那个没担当的,只怕小姐一辈子都会不幸福的。

刘七巧一边听那丫鬟说,一边打趣道:“谁知道那些山贼是不是真山贼,没准是那公子哥喊人扮的,吓走了迎亲的世家男,还让自己白得了一个英雄救美的称号来着。”

那丫鬟听了,只摇头道:“怪不得我们太太说,大姑奶奶身边的刘七巧惯有一张巧嘴来着,被你这么一说,那好端端的公子哥倒便成了坏人了?”

刘七巧笑着道:“那到未必,只是有时候造化弄人,若不自己为自己筹谋一把,这公子哥如何把小姐娶回家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小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吗?俗语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世上能真的终成眷属的又有几个呢?”

那丫鬟只点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那公子哥倒又是一个好人了,你这张嘴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一件事情,被你翻来覆去的说,都是道理呢?”

刘七巧只淡笑不语,接了那丫鬟手中的酒壶,给各位奶奶太太斟酒去了。

第 111 章

酒过三巡,戏也听了一半了,王妃因为有了身子,故而坐多了便觉得累的慌,只起身先告辞了。刘七巧也只跟着王妃离去,那边杜太太推说这戏也没什么好看的,倒是这园子不错,想去外头逛逛,便带着丫鬟也跟着出了这水榭。

杜太太前脚出来,后脚便有小丫鬟来招呼道:“杜夫人,我们家大姑奶奶请你到假山边上的抱夏里头说说话。”杜太太听闻那小丫鬟说是大姑奶奶,便知道是恭王府的王妃有请,只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姑娘领路吧。”

王妃这时候正在抱夏里头的贵妃榻上躺着,见杜太太进来,便忙着起身要迎。杜太太连忙福了福身子道:“王妃快别起来,按理你是王妃,我不过就是寻常的百姓人家的妇道人家,你合该受我的礼数的。”

王妃听杜太太说的谦逊,便也笑着躺了下去,只那眼珠子瞟了刘七巧一眼道:“还不快给你的准婆婆上茶,还要我提点你不成?”

刘七巧只笑着点头出去,由那小丫鬟领着去茶房沏茶去了。

王妃请了杜太太入座,两人便闲聊了起来。

“说句实话,七巧这孩子我是真心喜欢,也是打心眼里想留在身边的,只可惜她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不瞒您说,如今我家媳妇也没了,我便是用王府的世子妃去诱她,只怕她也是不愿意的。”

杜太太只在一旁听着,偶尔也露出些笑来,不过她的心思是一门清的。便是杜家这样的人家,要娶刘七巧,那还是千难万险,只废了姥姥劲儿,恭王府那样的人家,便是看上了,只怕也不会让七巧做正室,王妃这么说,不过就是在她面前抬举刘七巧罢了。

“王妃这么说是抬举七巧那丫头了。”杜太太叹了一口气道:“不瞒您说,论起七巧的身世,那确实是拿不出手的,我夜里为了这事儿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如今王妃能成全了七巧,让她做你的干闺女,真是解了我们杜家的燃眉之急了。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太太,这辈子就是跟乡下人犯冲,但凡遇到乡下人,就从没有过好事儿。最近家里又出了一件不体面的事情,所以越发的就对乡下人又了排斥之心。”

上回法华寺的路上,她们也是一起去的,所以王妃自然知道杜太太口中所谓不体面的事情,只笑着道:“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下面的事情,就要靠两个孩子的造化了。杜大夫这孩子,我看着也喜欢,温文尔雅、玉树临风,比起我家那那舞刀弄枪的,不知强了多少倍了。”

杜太太连忙笑着道:“王妃还是少夸他,他其实也是一个牛性子,倔得很了,就为了七巧的事情,起先我不同意,几次跟我甩脸子,又是下跪又是哭的,我也就在您面前跟你说说,其他人断然是不能让她们知道的,真真是要笑死人的。”

王妃只摇头道:“你家那个还老实,还肯跟你说,我身边这个可真是瞒的结结实实的,若不是这会子大约觉得自己也没法子了,只怕她还不肯说呢!”

“可不是,这私相授受的事情,说起来是有那么点不体面,这要是换了平常姑娘家,我家老爷也断然不会答应的,谁知偏偏是七巧呢?我家老爷平素就最佩服这些医术高明之人,我们宝善堂王妃也是知道的,里头的名医也是不少的,大多数都是我家老爷慕名去请的。”杜太太说着,脸上不时淡淡一笑,竟是已经把刘七巧当成了媳妇看待了。

王妃点点头道:“这事儿我就先跟你同了气,等王爷班师回朝,我们这边认了七巧做干闺女了,你那边就可以派人来提亲了。”王妃蹙眉想了想道:“我估摸着,这仗年前大约也能打完,我们现在开始备着,到明年这个时候,大概也能赶上两个孩子的婚期了。”

两人正聊的津津有味的,刘七巧这时候也端了茶盘进来。只把茶盘放在了茶几上,要给王妃上茶。

王妃笑着道:“这里是我家,你该给杜太太先上茶,这点规矩还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