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错,竟然这也被你看出来…”秋叶红白嘲的笑了笑,又故作玩笑的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嘛,你不光嘴毒,眼也很毒。”
见她竟然这么轻松的笑了出来,史玉堂有些意外。
“你…还真跟人不一样。”他嘴角一弯。
“彼此彼此。”秋叶红扑哧笑了,看了他一眼。目光移到不远处的一栋房舍。
门前两株大槐树,三间土坯房,没有院墙,几只花母鸡在门前跑来跑去,顾妈妈抱着包袱,站在树下左顾右盼。
天边已经出现了火烧云,还是很忙吗,不到天黑不会回来,除非是挣到了钱,买了上好的猪头肉,裹在怀里,一路跑回来,切好了端到自己跟前,还冒着热气…
秋叶红抬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声音又尖又利,引得村里的狗此起彼伏的叫起来。
“你知足吧。”史玉堂背负双手,看着天边的烧云,沉声道。
“是哦,要是不知足,的确是太矫情了!”秋叶红笑道。
“跟我比,你算不错了。”史玉堂突然说道。
秋叶红以为自己听错了,“跟你比?”
他们之间有可性吗?
史玉堂却没有再说话,学着她的样子,也抬手到嘴便打了个呼哨,悠长的划过天际。
“不管怎么说,我得对你说一声谢谢。”秋叶红看着他说道。
“不用谢,算是我道歉。”史玉堂没有看她,依旧背负起双手。
“道歉?”秋叶红歪了歪头,觉得很意外,“啊,说起来你该道歉的好几次,这是一次全清啊还是特指哪一次?”
“纳妾。”史玉堂依旧没看她,干脆的答道。
看他这样干脆利索,秋叶红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哦了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你还不错…”秋叶红抿了抿嘴,说道。
史玉堂听了,转过头来看她,嘴边浮现一丝笑,眼里带着几分玩味。
“哦…那么你的意思是…”你其实不生气,我不用道歉?”
秋叶红的脸便红了,这话什么意思嘛!
“除了说话难听些,脾气古怪些…”秋叶红翻个白眼说道。
史玉堂笑了,转过头去,抬手指了指,“你爹回来了。”
秋叶红忙前走几步,凝神去看。
富文成瘦高的身形慢慢的走近家门,看到顾妈妈似乎愣住了,停下脚步。
顾妈妈快走几步迎了过去。
“真不过去?”史玉堂问。
秋叶红揪着自己的垂下的小辫子,顾妈妈正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富文成,富文成有些慌乱的摆手,二人推来推去,包袱掉在了地下…
“不了,我知道他在这里,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我爹胆子小,见了我,反而闹得他不自在。”
秋叶红吸吸鼻子道。
史玉堂没有说话,就手拔起身前高高的白茅,截了一段叼在嘴里晃呀晃。
“有这个人就好,至少还有这个人,哪怕见不到,不像我,连这么个人都没有。”他忽的开口,慢慢说道。
“你?”秋叶红有些不解。
他是开国侯家的嫡子,长房里的独丁,合族里的宝贝疙瘩,姑奶奶是太皇太后,表哥是皇帝,史家不是暴发户,不是一朝功勋而封侯的人家,几辈子之前,就是世家大族。
这样的他,是所谓的真正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就连当年帝位相争之时,也没有伤筋动骨的伤。
不过,据说他爹娘早逝,是被叔叔婶婶带大的。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是感伤这个吧?不讨他毕竟是个男儿家,又是注定袭爵位的,可不是史湘云能比的。
不管怎么说,没爹娘的孩子…秋叶红抿抿嘴,想要找些话来安慰。
“我娘也去世的早…”
她的话没说完,史玉堂转过头看着她笑了笑。
“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他淡淡笑道,“论起来,我还不如你。”
秋叶红怔了怔。
“你是亲生的,只不过是流落民间而已,而我,”史玉堂接着笑了笑,将口里的草段扔了出去,“我是抱养的。”
抱养的?秋叶红惊讶的瞪大眼,真的啊?
“我的亲生母亲是史家,史老侯爷的一个庶出妹妹一脉,具体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没见过,据说是清河人,十几岁时,我曾经偷偷跑去想看看,可惜未能如愿,后来太皇太后告诉我,我那个娘,生下我就死了,是她老人家,一口一口把我喂大的,生恩不及养恩大,我不能让她老人家伤心是不是?”史玉堂慢慢说道,一面将手里的草,一段一段的抛出去。
秋叶红惊讶的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件事没人知道,抱我回来时,我娘,也就是侯爷夫人正好也是难产而亡,除了太皇太后和老侯爷,没有人知道…对?现在还有你。”史玉堂转头冲她一笑,并作出一个嘘的手势,“保密哦,要不然…”
他伸手又在自己脖子做了一个刀抹得手势,并配了一个嘶声。
秋叶红打个寒战,伸手抹了抹自己的脖子。
“你…你…谁让你告诉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她皱起眉头,捂住耳朵。
“就说你是胆小鬼了!”史玉堂哈哈笑起来。
他的脸确切说起来,线条过于有棱有角,再加上绷着,好看是好看,不过给人的感觉很冷,很不好相处,但这样一大笑,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起来了。
秋叶红看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吧,我原谅你了,你的这次道歉,我接受了。”她拍了拍手,双手一撑,坐上马车,“现在,为了表达你的歉意,护送本郡主回家吧。”
小路上,顾妈妈已经抱着包袱,快步走过来,招手叫过避在一边的车夫,一马一车调头而去。
“郡主,他不要…”顾妈妈眼睛红红的说道。
“没关系,有我在,他饿不着。”秋叶红笑道,一面掀起帘子回头看。
大槐树下,富文成直直的站在那里,看向她们这一边。
没关系,就如史玉堂说的,只要这个人在,这就好。
皇城之中,紧挨着太皇太后寝宫的一处园子,名曰悦心园,从皇城之后引了山泉来,建有一个人工湖,湖上设这两个小殿,分居东西两边,中间有穿廊相连,歇山式建筑,明黄色琉璃瓦顶,内殿外廊,画栋飞檐,尤其是夏天,坐在殿中凉风习习,前后堂之中的避暑的好去处。
此时,十几位衣着秀丽的妃嫔宫女倚栏垂钓嬉戏,穿着一身杏黄夏衫的太皇太后,身边只有被皇帝晋封为圣夫人的苏妈妈扶着,二人边走边说话。
“…世子撒了一顿脾气走了。”苏妈妈含笑道,“娘娘放心就是…我瞧着他虽顽劣些,却是个通晓事理的,你说的话,他嘴上没说,必是听进去了…”
太皇太后听了一笑,望着随风涟漪的湖面,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这个曾外孙女,还是不错的…”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过尔尔
“回来的人说,一点也没吃过亏,前一句话受了气,第四句话就找回来…”苏妈妈掩嘴笑道,“我瞧着性子,跟娘娘你年轻时倒是十足的像,怪道人说,隔辈传…”
“人还说子随母,女随父…”太皇太后一笑道。
苏妈妈一怔,低头不言。
原来心结在这里?
苏妈妈想起那个以前常进宫来的门家女儿,绪兰,乖巧可爱,太皇太后甚爱。却因其形容过于酷肖其父而迟迟不愿敲定定名之事,而如今,倒有一个酷肖妙莲郡主的了,却又…
一阵湖风送欢声笑语,二人寻声看去,见是淑妃娘娘钓起了一条大鱼,众人嬉笑成一团。
后宫和睦,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最爱看到。
“只是子嗣少…”太皇太后又叹了口气,又想到另一件事。
“太医巳经诊了,陈妃娘娘有孕三月了…”苏妈妈扶着太皇太后的手,细声细语的安慰道。
二人又沿着回廊慢行。
“这次生个男儿吧。如此,青儿也借着喜庆恢复爵位…”太皇太后喃喃道,一面望着清晰见底的水,红的锦鲤撒欢游过。
皇上今年三十八岁了,只有两个儿子,最大的才十岁,身子还不怎么好。
苏夫人抿了抿嘴,没有开口说话,这个时候,她只要做很好的听众就行了。
“…他如今大了,我却老了,他不知道我老年的人的心,只求的便是子孙满堂,膝下乐活,我生养了这么多子女,到最后,只留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庆源他纵然罪已定定,我哪里能忍看他就此断了香火…老天有眼,那金家的女儿给我找了青儿回来…我是喜欢,只是欢喜,我难道是有什么别的想法不成?…你瞧,皇帝如今看我的眼神…看青儿的眼神…”太皇太后似是自言自语,“我什么福没享过,什么罪没受过…我扶他坐上龙位,只是不放心,多扶持了一段,那谏官什么归政的折子就铺天盖地…”
“那是他们谏官的职责,娘娘别多想尽…”苏夫人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三年前。先帝暴病史太妃趁机垂帘听政,帝薨后,扶西川王之子登位,却迟迟不肯归政,朝中宰相携御史台谏官,当朝逼其归政,连手撤下了朝殿上的垂帘。
皇帝哭跪太皇太后,泪劝当朝众官,才平息了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他们的职责…婉儿…”太皇太后笑呵呵的看向苏夫人,“你什么没见过,我什么见过,这话,咱们俩就不用互相说了。”
“头发都白了,娘娘还婉儿婉儿的叫…”苏夫人掩嘴笑道,眼角皱纹如菊。
“对了,我听说皇帝要跟那汗国来的人打擂台?”太皇太后笑道。
“是。就摆在含芳园,说是比赛步射骑射,定于八月十三,让后宫众人皆可去观看。”苏夫人笑道,“世子也参加了吧,还有小侯爷,好箭法必定也去的,哦。对了那汗国还带了许多女子来,说男子们比了,女子们也要比…”
太皇太后有此意外扭头问道:“女子们?咱们女子们比什么?跟她们那蛮族比女红?那可是胜之不武了…”
“不是,说是比击鞠…”苏夫人笑道。
击鞠也就是马球,此时风气,宫廷以及豪门贵族女子们,爱玩马球,但女子因体型,骑的不是马而是驴。
而此时的秋叶红,坐在院子里,一面翻看各铺不断递来的请求接单炮制材的帖子,一面好奇的听景阳郡主说话。
说的就是即将开展的两国擂台赛。
“骑的是驴,就该叫驴球。”秋叶红哈哈大笑。
“击鞠!”景阳郡主很不爱听,一面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长数尺,杖端弯曲的球杖一挥。
她今天空的衣服很奇特,也很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