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他一旁,有一位裹着头巾,穿着襦衫,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却若有所思的看这院子里正低头写药方的秋叶红,继而挤过人群去了。
一时间人群散去,包好了药,又嘱咐了注意事项,秋叶红便结束了这次的诊疗。
“小大夫,倒有些本事!”一直沉默不言的知府大人,此时才说了句话,点了点头,就有一个衙役捧上一包诊金。
“是呀,是呀爹爹,我早给你说了,小姐姐治好了我的小羊,你还不信。”小女孩忙说道,一面有些得意。
知府大人面对自己的女儿,绷紧的脸才缓和几分,弯身将她抱起来,一面道:“是,欢姐儿说的对,爹爹信了。”
一面看向秋叶红,忽地叹了口气,道:“小大夫晚生了几年。”这话说了,又苦笑一下,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就是早生几年又如何?兵败如山倒,岂是独是马病之因?”说罢摇头抱着女儿去了。
这位大人原来是因为打了败仗才被贬了这里的?秋叶红猜测到,不过知府这官位也不小了,能被贬成这个,多少人做梦都能笑出来!
劝走非要拜师的钟大夫,许诺这不算什么高深的技术,不过是多练习就成了,只待他伤好了就亲自指点,钟大夫才心满意足的让家人抬走了,而另有一些人则是看上了那麻醉药。
“这是你的秘方,跟接骨膏一样,都是能挣大钱的!”张师傅这才趁空拉着秋叶红指点道。
怎么会是我的秘方?秋叶红汗颜,暗道这虽然来自现代,但却是源自你们古人诸位大师的精髓,这明明是你们这些古人智慧的结晶!
但看着黄掌柜笑得放光的脸,她也没去做传道授业的大师,药方子迟早会传开,传开之前让她挣些小钱,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吧,就当是老天爷让她穿越的补偿吧。
鉴于今天的表现,以及考虑到日后大涨的名声,黄掌柜当场拍板,秋叶红的佣金由五百文涨到一千文!
毫发无损的打击了知府大人嚣张的气焰,挽回了兽医的些许面子,又涨了工钱,穿越后第一次尝到金手指带来的愉悦感的秋叶红,也当场豪爽的表示为了庆贺加薪,决定请客。
胖哥立刻流着口水跟秋叶红扳手指头数绍兴府哪家酒楼最有名。
“有几个钱值得往哪里白糟蹋去!”黄掌柜瞪了胖哥一眼,又笑眯眯的看向秋叶红,“慧姐儿有这个心便是了,倒是该我请大家才是,咱们也不去酒楼,自己买些好的酒菜鱼肉在家吃一样,把你爹也叫来,人多热闹又自在,我还有一件事要说呢。”
众人听了称是,于是各自忙去,胖哥上街采买,张师傅唤了媳妇来收拾,秋叶红则回家换洗衣裳,一面等富文成回来。
因为收拾房子,他们的钱都花光了,富文成做工很是拼命,日日不到天黑不回来,今日却奇怪了,秋叶红一推门竟然开了,而富文成与宋嫂子都坐在院子里,面色都不是很好,见她进来,倒跟受惊一般都站了起来。
深受八卦狗血电视剧熏陶的秋叶红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两人有了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可不是什么保守的阻止长辈发展第二春的人,相反,看到悲春伤秋的爹爹开了窍,真可谓喜上加喜。
“宋嫂子来了啊?”秋叶红笑眯眯的说道。
许是被她脸上有些怪异的笑,笑得心里发慌,宋嫂子咳一声,有些慌张的道:“慧姐儿今个回来的早。”
看,心虚了吧?秋叶红差一点咧开嘴大笑,忙点头道:“是,回来早了些。”
对不住了,不知道你们有话说。
“天也不早了,我这就走了。”宋嫂子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对,有些想笑,收回神恢复了正常神色说道。
“宋嫂子,今个我们掌柜的高兴,要请大伙吃饭,我特意回来叫爹去的,宋嫂子要是不忙,跟我一起去吧。”秋叶红忙拉住她笑道。
看着她春风般的笑,宋嫂子忍不住眼圈一红,竟拍着她的手哽咽道:“这么个好孩子,真有人不长眼…”
这话说的秋叶红一愣,立刻转头去看富文成,直到现在才发觉这位一直黑着脸,半句话也没开过口,浑身上下都贴着“别惹我我很不高兴”的标签。
这气氛不像是谈情说爱了。
“你宋嫂子来,是说保良的事。”富文成虽然很不高兴,但还是立刻给女儿解惑。
保良的事?秋叶红愣了愣,看宋嫂子这神情,莫非人家又不同意招婿了?也是,招婿这件事,的确有点太伤人自尊,于是想了想,才道:“其实我们的意思也不算招婿,只是要来我们家住,至于将来孩子的姓氏…”
“慧娘!”富文成开口打断她,“这件事就当没提过!”
秋叶红一愣,看向宋嫂子。
事到如今,只得说了,宋嫂子叹了口气,拉着秋叶红坐下,细细说道:“…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话,张大娘子一早就跑我这里,说…说他家保良不招婿,我只说不招婿也行,咱们再说,她却说不用说了…大姐儿,你这么个好姑娘,她们不识得,是他们没造化。”
这样啊?就是说她秋叶红被人拒亲了?
“是,嫌弃我做兽医?”秋叶红有些不解的问道。
“呸,不过是个眼皮子浅薄的!”富文成在一旁冷声说道,“上午还说家里儿子多的沤肥也不给人招婿去,过了午就定了临安府一个财主家,巴巴的又给人招婿去了,还不是嫌咱们穷!呸,也不照照自己什么样!”
“姑娘也别心里难过,跟那样的人…”宋嫂子看秋叶红楞楞的神情,恨恨的轻打了自己一下脸,“都怪我多事!给姑娘惹来这糟心的事!…我只说张大娘子性子好,谁知道也是个眼皮高的,原来只听说姑娘是富家的亲戚,以为有什么便宜沾,才巴巴的求我来,转头听人说…说你们离了这里,就翻了脸…这样的人家,不要也罢!”
原来是这样啊!秋叶红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没错,她只当门当户对才是安稳,却忽略了人人都有想过好生活的权利。
一朝登上富贵门,从此吃喝不用愁,机会摆在眼前,谁不想少奋斗十几年。
“宋嫂子,我没恼,你这样记着我的事,我心里谢你还来不及。”秋叶红笑道,“只说我们没缘分罢了,又没下定做聘的,人卖给我了不成?”
看她的神情的确不像装出来的,宋嫂子这才心里缓了缓,同时又叹了口气,拍着秋叶红的手,道:“你这么个好姑娘,岂是他们那等粗俗下贱的人能识得!阿弥驼佛,幸亏她们自己不说了,要不然日后我还后悔呢!”
秋叶红便笑了,丢开这个话题,说笑些打岔,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宋嫂子再三谢过不去吃饭,告辞去了。
回过身,就见富文成褪去了方才义愤的神情,一副自责颓废的样子。
“慧娘,如今竟让你受那下等人的欺辱!”富文成说着话就红了眼圈。
“爹!”秋叶红又想笑又感动,什么下等人上等人的,心里叹了口气,头一次揣摩自己如今的地位,保良那样的人家,也瞧不起她么?果真是低贱的不能再低贱了?
这样一想,心里难免一些酸楚,有那么低贱吗?继而又愤愤不平起来,但知道自己这一表露,富文成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忙按下心思,拉着他笑道,“我原本就没那个心思,只不过宋嫂子提了,趁势想了想,听说不成,我心里还松了口气呢!要是真成了,说不定我还不同意了呢!这样正好。”
“那也只能咱们说不成!他们是个什么物件!”富文成吸了吸鼻子道。
秋叶红噗嗤笑了,知道自己在爹的眼里高贵的很,又说了些安慰的话,富文成才稍稍平了些,简单洗漱之后,父女二人才一起走出家门往秋叶堂去了。
“空着手去有些不好,咱们也带几个菜。”富文成说道。
此时他们穿过一条遍布点心铺点茶摊的街道,秋叶红才要说不用了,就见迎头走来一个妇人,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头,竟是有日子不见的富家大太太的陪房,张妈妈。
“这不是慧姐儿?”张妈妈看到她们,忙打招呼。
第三十三章 富家太细说天宝簪
秋叶红原本要当作看不见就此过去,但她说话了,也不得不回个笑脸。
“我听说姑娘就要大喜了?”张妈妈笑眯眯的说道,一面指挥着小丫头接过一个点心铺子的点心包,“到时候,可别忘了妈妈我一杯酒。”
看来宋嫂子说的含蓄了,那张大娘子必定是扯着嗓子嚷了,再者说,那张大娘子跟富家大太太是旧相识,寻了这个踩低就高的机会,还不巴巴的到跟前摆功去?这件事哪里瞒的过她们。
拒亲以及搬出富家的事,那些闲着没事的内宅妇人怎么会忘了?只怕日日盼着看自己的笑话。
这件事说起来,也的确有些笑话!秋叶红暗自叹了口气,真是倒霉!
“真有了喜事,你自然跟你太太要过来,这话可是白嘱咐!”富文成在一旁冷冷道。
张妈妈被这话噎的一愣,要回上一句话,偏又没话说,谁让她的确是大太太跟前的使唤人呢!眼前这个父女俩再落魄,也是富家正经的亲戚!
真是自找的打嘴!看着那秋叶红冲自己挑衅的一笑过去了,张妈妈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下,只得拿那两个小丫头子出气。
“还不快些!杵哪里等着人请你吃饭呢!”一行骂自己上了街边停着的车,往富家大院去了,进了角门下车,亲自看着俩丫头将点心送去少爷们的书房,自己便往大太太的院子去。
时值仲秋,大太太的院子里种的银杏黄栌树红黄相间,衬得原本典雅端庄的宅院格外的灵动,此时已经刚过了晚饭点,众婆子们收拾了下去,只留下七八个小丫头在门廊上站着听唤。
张妈妈上了台阶,就听见里面传来富三姑娘咯咯的笑声。
这位三姑娘虽然性子古怪,说话没个轻重,但因为毕竟是老姑娘,在大太太跟前还是颇为得宠。
“你老人家这点过来做什么?”穿着蓝底印花比甲,浅红衫的青鸾笑着打帘子道。
“姐儿要吃饭去吧?”张妈妈忙抬手扶住帘子,不敢让青鸾实打实的给她掀帘子,一面笑道。
青鸾点点头,让她进去,一面笑道:“妈妈替我会儿,我去去就来。”
张妈妈忙笑着应了,看着她跟几个丫头出去了,自己才绕过大楠木隔扇,进了里间,已经掌灯,映的屋子里光彩晶莹的。
穿着家常褐色交领衫的大太太斜倚在榻子上,正拿着一根长簪子看,挨着她坐的是胖乎乎的三姑娘,穿着的粉蓝印花交领褙子撑的紧紧的,一面在簪子上指点一面笑。
而下边椅子上做的二姑娘富蜻娘一如以往,稳稳当当淡淡含笑的吃着茶。
“我听说他们两个兄弟要吃外边买的点心?”大太太看到她进来,放下簪子问道。
“来了几个宗族里的孩子,一起玩呢,倒不是两个少爷要的。”张妈妈忙笑道,一面给二位姑娘问了好。
“我说呢,咱们家的孩子,哪有那样矫情的!”大太太道。
“可是呢,有大少爷做着表率,他们都知道。”张妈妈笑道,一面忙岔开话,对三姑娘道,“三姐儿看的什么簪子?这么高兴?可是新兴的样子?”
“倒不是,”富三娘笑道,一面递过来,“这是二姐夫家刚送的一件回礼,你瞧,好些年前的老花样了!也好意思拿出手送人!我的丫鬟们戴着也比这个好!我正说二姐姐呢,快退了亲去吧!”
张妈妈听她说着,一面接了过来,见着是一根缠花直簪,一个风头缀着一个珍珠,仅此而已,便笑道:“姑娘你年轻,不爱这样的,我看着倒也好。”
见她说的圆滑,富三姑娘撇撇嘴,说声没趣站起来便告辞去了,身后的大丫环忙跟着走了。
“她懂什么!”大太太接过簪子,一面看一面道,“她年纪小,哪里认得这个,别瞧着簪子样子不起眼,只怕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大太太家祖上曾经在京城里为官多年,那家里的见识必是不一般的,听她这样一说,别说张妈妈这样的人好奇,就连因为是夫家送的而有些不好关注的二姑娘,也收起矜持转头认真听起来。
原来这簪子倒不是材料多么珍贵,只是这做簪子的人,却是个皇家子弟,就是前朝亡国的皇帝,六七岁登基,亡国时也不过才十六七岁,被这大北朝的开国皇帝推下位之后,被圈禁起来。
这个丧国的皇帝,治国用兵没什么奇才,偏精于书画,攻与匠技,圈禁期间做了些女子们的首饰钗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不过是聊以解闷罢了,并没有没有流落市井,故为世人少见之物。
再者他毕竟是泼天富贵过的人,做出来的首饰非一般匠工可比,格式配色带着一种不流入俗的雅致,深的皇宫贵族们追捧,因这他的身份,给这些首饰起了个“天宝”的浑名。
这亡国的皇帝只活了三四年就死了,这天宝首饰存世的也就不过十几件,多是留在皇宫之中,并且非一般妃嫔能有,只在那太后和皇后手里,流落到宫外的只有了了几件,价则无限。
“我爷爷在的时候,家里也曾经有过一件,也是这么一个风头钗,后来进上了,我小时候只见过一次,只记得后面镌个清字,长大了才知道,这就是那皇帝的名讳。”大太太一面把玩这簪子,一面满怀追忆的说道,“你女婿家有这个,只怕是宫里赏的,难得他送来这个,可是对你的看重,你且收起来,这个不是日常带着的,别让你妹妹再乱翻,她皮猴一样,不知轻重。”
富蜻娘忙站起身来,神色郑重又惊喜的接了过去,也不交给丫鬟,自己小心的拿着,忍不住的看。
张妈妈听了这一番讲述,只把嘴也合不上,只知道念佛咂嘴。
“二姑娘大福!二姑娘大福!且不说姑爷家能得了皇家的赏赐,就说这皇家的赏赐拿来做聘礼,可是天大的脸面!”张妈妈说着就连连施礼,欢喜之情毫不作假。
富蜻娘被她说笑的脸色更红,再不好待下去,忙告辞去了。
待她的衣角消失在屋内,一直面含喜色的大太太才幽幽叹了口气,眉宇间堆上些许忧愁。
第三十四章 内宅闲说他人事
“姑爷家这样看重姑娘,太太可放心了!”张妈妈知道自家主子的心事,忙说道,一面亲自斟了茶捧上来。
“那么重的嫁妆过去,就是心里不看重面上也得重!”大太太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接过茶也不吃,就在手里端着,“我实指望二姐儿莫走她姐姐的后尘,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该要什么,稳稳当当荣耀无比的当着她这孙家少奶奶的位子过一辈子,我这心也就不是白操持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