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退了几步,罗扇露了小白牙笑:“爷,您还是干脆点儿一记降妖杵把小婢榔死算了。”

表少爷也笑了,一手捂着腮:“你当爷说这么多酸话容易么?!看牙都倒了!——且说正经的,爷给你赎身,我们合作摆摊儿干买卖,你考虑考虑,爷说到做到,绝不用这个来强迫你跟了爷,赎了身你就是自由人,若怕欠人情儿,大不了你把你的独家食方白送我一道——怎样,赎,还是不赎?”

作者有话要说:

39毒誓明心

罗扇开始权衡了,自从出了白府来到这乡下,虽只品尝到了一两分自由的味道,这已经令她甘之如饴了,她想要尽早赎身恢复自由的心意愈发坚定和急切,只是…刚才表少爷的话给了头脑正热的她一记警钟,她意识到自己的肉躯还仅仅只有十二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无亲无靠无伴无依,想要自力更生谈何容易?

好吧,就算不论年龄不论样貌甚至不去管性别,你想要在这个社会中立住脚,没有人脉几乎是寸步难行。罗扇穿越之前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她很清楚利益世界的规则,你想挣钱,就要先让别人挣钱,做生意的商家哪个不得费心费力费钱财地把黑白两道上的大人物们打点好?否则甭说你想开店了,只怕连个摆地摊儿卖糖葫芦的方寸之地都落不着。

正因着这样的“潜规则”存在,罗扇更加明白自己的前路将有多么的艰难,没有靠山,没有朋友,她在鱼龙混杂的外面根本撑不了几天。所以要想挣钱糊口,她就必须得找一个帮手,一个有经验有实力、别人不敢欺负的合作伙伴。

主动投怀送抱的表少爷无疑是最佳人选,然而他的意图也很明显,他的确是想要自己创业了,顺便与罗扇挂上钩,事业与女人他想兼得——如意算盘谁不会打?

所以罗扇才犹豫,这样合适的帮手只怕她这辈子再难遇到第二个,她可不想等到要被白府拉去配小厮了还没准备好做买卖用的本钱和靠山,就算到时候自己能够赎身出府,怕就怕直到坐吃山空饿死在垃圾堆时还没找着活命的出路。

现在摆在罗扇面前的是一道选择判断题:同表少爷合作,好处是可以避免很多以罗扇的身份地位和能力所难以逾越的障碍而拥有一个相对容易和轻松的谋生环境,她可以简简单单的挣钱糊口,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主宰命运,从而获得她最渴望得到的——自由。坏处是,如此一来她就不得不同表少爷这个小色棍有所牵连,冒着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上位小三的华丽危险,战战兢兢地工作在他的淫影…嗯,阴影之下。

而不同他合作,好处是…咦?是…唔…尼玛还是逃不开他的魔掌啊?!他想纠缠她不是照样还能纠缠她嘛?!合作好歹还算是盟友关系,无形中就添了一层道德屏障,还能起些保护作用,不合作丫完全可以以势压人强行O了个X了她啊!

至于不同他合作的坏处那就更不用再说了——这么好处坏处地一条条列出来一对比,明显是合作的利大于弊。罗扇不否认自己世故、功利,她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生命的可贵,比任何人都更渴望好好的活下去,可——没有钱,拿什么活着?说她小市民心态也好,说她太过实际也罢,反正,反正她就是俗人一个,闷骚女一只,感动依旧是爱感动,算计也还是得算计——只要不伤及生命和最底线的尊严,不侵犯人身和最基本的自由,她就可以做出退让和牺牲去求取那么一点点的利处,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于她?她就是这么一唯利是图的货,怎么地呢?!

思量清楚,罗扇正色地道:“若表少爷能答应小婢只以生意伙伴的身份商量合作而不夹缠儿女私情,小婢愿意考虑同爷合作。”

表少爷亦正色地将头一点:“好,不缠,生意是生意、情分是情分,你我既然合作,自然先以正事为重——儿女私情咱们每日收了工再‘缠’。”见罗扇闻言将眼一瞪,表少爷忙灿灿地奉上一记笑脸,拍着胸脯保证:“开个玩笑罢了——爷明白你的意思,并且也郑重地答应你:你我合作,正事为重,绝不夹带私人情意,私下里,爷不会强迫你成为爷的人,但你也无权要求爷不对你展开追求——就算是平常男女也有互表爱慕的自由,咱们公事公办,私事私了,公事一起上,私事自己扛,你扛得住爷,爷认栽,你扛不住爷,那就谁也莫怪,罗小扇儿你既然说过你自己的人生想要自己做主,就该有胆量接受爷的挑战,否则就算你自己到了外面一样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可能缠到你的面前来,到时你不扛也得扛——如何?现在退缩还来得及,爷正好省了追求这步骤,直接去找白老二要人把你收房了!”

听了表少爷这番话,罗扇一时顾不上在心里对其用泼辣的语言艺术进行全方位高密度的雕琢——她只是不得不佩服表少爷的口才和心计——既答应了你,又反过来将了你一军,既将其死缠烂打的行为上升到了冠冕堂皇的高度,又断了你的后路挤兑得你不能退缩只能正面接招——好你个姓表的!…咦,他姓什么?——反正!你还当真有一套,你行!但是别以为如意算盘只有你会打,老娘一个指头摁计算器的速度也不比你慢!…

咳,罗扇对于表少爷的死缠烂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大不了找个人早点嫁了嘛,反正自个儿又没指望着嫁个像现代人一样开明、能与自己鱼水和谐的人,这是古代哎!双方有着几千年的代沟呢!人不能太贪,想要自由又想要爱情,哪儿那么多好事儿全都能落你穿越者的头上?!

所以,只要对方不至于长得太天马行空、性格不是那么之乎者也,人老老实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就行了,什么触电的感觉了、心动的旋律了、惺惺相惜的美满了,罗扇压根儿没有奢望过,古人毕竟是古人,也许会一时因她的现代人的气场而感到新奇譬如表少爷这样的,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没有人能一辈子在对方眼中保持新鲜,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改变谁的三观和从小形成的处事习惯,因此罗扇还是罗扇,古人还是古人,永远有着千年的隔阂,苛求和谐美满的婚姻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正因为早早就有了这样的一个觉悟,罗扇并没有对自己的婚姻花多少的心思,只要遇见个差不多的、又赶上自己为情势所逼的话,她完全可以说嫁就嫁,所以,哼哼,表某人的算盘打得再精再细,架不住一朵对爱情本就没了非分之想的忧桑女纸随时可以把他的念想掐烟头一般地掐死在烟灰缸里。

罗扇同表少爷两个各自在心里算计了一阵,自认为都压了对方一筹,于是双双泛起个意味深长神秘莫测波谲云诡羽化模糊分辨率不高的笑容来,罗扇加重语气道:“只要表少爷能遵守方才对小婢的这番承诺,小婢便再无二话。”

表少爷正容应了:“今日之诺,于你我合作时起正式兑现,绝不违背,若有不遵之举,卫天阶愿受无子之罚!”

罗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一誓可够毒的!无子,这是大不孝,是古人最忌讳的事,宁可拿性命起誓也绝少有人拿自家的香火延续来说事儿的!

“这下小扇子你可放心了?”表少爷语气轻松地笑望着罗扇因惊讶而微张的小嘴儿。

“你…完全不必发这么毒的誓…”罗扇反而有点过意不去了,有种自己把人硬逼到这个境地的感觉,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何必这么极端呢?

表少爷却是浑不在意,只笑着追问:“如何,赎身的事呢?几时赎?”

罗扇也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见表少爷自个儿都没介意,她又何必替人闲操心?反正她对他拒也拒了,他自己乐意胡思乱想玩儿征服是他的事,没道理让她埋单。于是将这事丢开,就着表少爷刚问的问题歪着头想了一阵,最终向着他福了一福,道:“谢表少爷好意,小婢还是想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来,早日能自主固然是好事,然而急功近利却非成功之道,小婢宁愿踏踏实实地走稳每一步路,顺其自然地去做每个年纪该做的事。”

“好!好一个踏踏实实地走稳每一步路!”表少爷抚掌而笑,“我倒是正希望你做此选择,要知道你还这么小的年纪,现在哪里就能够到外面的纷乱世界里立足赚钱呢!我这心里其实一千个不放心,生怕你方才真答应了要我替你赎身。如此最好,小扇儿是聪明人,更有难得的理智,来日方长,不急一时,爷等你,咱们慢慢来——只是你我合作的事要先板上钉钉才行,爷还指着小扇子你的食方能让爷日进斗金呢!”

至此两个人基本达成了合作意向,约定等罗扇赎了身之后再开始实际操作正式合作,因没有纸笔,便以击掌为盟,当罗扇嫩嫩软软的小手落在表少爷的大手心儿里时,表少爷终于忍不住了——爷那毒誓说得明明白白:合作之日起生效,那就是罗小扇儿赎身后的事儿了,现在么,不在誓内!——忍不住一把握住罗扇的小嫩手拽到唇边在手背上印了个吻,换得一记响亮的耳光,眼睁睁看着罗扇端了盛芋头的盆子气呼呼地扭着小屁股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揉着被抽的半边脸转身从窗口处跳回屋去。

罗扇一进伙房门,就见小钮子叉着腰怒目金刚似地站在屋子当间儿瞪着她:“小——扇儿——你让我烧水!锅里水都烧干四五回了!你是回老家洗芋头去了么?!”

呃呀…

次日早起,一切照常,养肥白二少的计划继续进行。

巫管事曾经要求过罗扇,白二少爷的早餐规则是精致细粥一碗、爽口小菜一碟、香而不油点心一样。罗扇当然不敢忘,所以早餐准备的也是分外用心。

粥是最难不倒罗扇的一个餐种,罗扇会做的粥连她自己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种,所以从月初到月末,罗扇每天一道元气养生粥不带重样的,譬如有薏仁山药粥、百合小米粥、山楂五谷粥、白果粥、莲子木耳粥、枸杞粥、香菇玉米粥、鲜藕粥、人参鸡粥、芋头鸭肉粥、参须红枣羊肉粥、牛肉虾球粥、杏仁排骨粥、鲍鱼鸡丝粥、海带鲜贝粥、黑米桂圆粥、芡实瘦肉粥、胡萝卜小排粥、鱼肉牛奶粥、红薯鸡蛋粥、金银花粥、麦冬竹叶粥、绿豆荷叶粥、蟹肉豆腐粥、金橘粥、菠萝粥、松仁糯米粥、蘑菇兔肉粥、鹅肉茄子粥、番茄肉丝粥…等等。

爽口小菜,白二少爷既说过咸菜吃多了不利养生,那么罗扇干脆就将咸菜从给小白总的食单中划了去,清口精致又养生的小菜也是一天一道花样百变,什么山药鲜蔬百烩、凉拌果藕、五丝黄瓜卷、糖醋翡翠、菠萝虾片、薄荷苦瓜丝、糖醋杏仁、桃杞鸡卷、奶汁焗白菜、海棠蒸茄子、青笋溜银杏、滑石凉瓜、杏片香蕉、铁板蔗笋…幸好庄子里有冰窖,有些不在时令上的果蔬晒干了密封好存储在冰窖里,用来做菜也是别有风味。

点心也是罗扇的强项,那一世的时候每天工作回到家,对着电脑进入宅腐双修的状态之后,自制的各色点心零食就是她无限旺盛的精力之源。白二少爷重养生,罗大吃货更懂得怎样才能既吃到美食又保健身体,所以早餐的点心也是全套的养生点心:有用山药松子葡萄干做成的山药养生麻糬,有用糯米南瓜萝卜香菇肉丁做的南瓜糕,有葱油芝麻小薄饼、百果松糕、桂花赤豆糕、糯米百合糕、粢饭糕、马蹄糕、蛋黄千层糕、薄荷糕、鲜虾水晶包、香芒虾筒、甘露酥、冬瓜煎饺、佛手包、绿茶水晶饺、银萝火腿酥…

小钮子的哈喇子连月来从早到晚就没停过,拼命抽着鼻子吸那满伙房的饭菜香——吃不到美食,闻闻味儿也是好的,像她们这样低等级的下人,一辈子能有几次机会闻到如此诱人的香味儿呢?当然,跟着罗老扇子混偶尔也是可以吃到些下脚料的,那味道真是——啧啧!做梦都在回味!

偶尔,小钮子也会觉得奇怪:自个儿同小扇儿自八、九岁时起就日夜混在一起,她几时学会的这些做菜的手艺呢?八岁之前?不能罢…那时候扇某人又瘦又矮活脱脱一只小病鸡崽子,连灶台沿都够不着,上哪儿学做菜去?

作者有话要说:

40劲敌出现

这一日午睡起来,罗扇正同小钮子在院子里洗晚饭要用的蔬果,就听见院门开处一阵嘈杂声涌了进来,一大伙男人的说笑声经过月亮门直接奔了内院,小钮子偷眼向外观察了半晌,嘴一撇,压低声儿道:“又有客人来了,还不止三四个,今晚有得忙了!我看洗这点子菜远远不够,再多拿些来罢?”

“不急,且看二少爷有没有吩咐,”罗扇甩了甩手上的水,“先生火烧水,里面肯定是要泡茶的。”

“泡什么茶?我去取。”小钮子近来同青荷多说过几句话,自认关系已经不错了,好茶平时都在主子房里放着,要想泡茶都得青荷她们这些大丫鬟拿了茶叶给到伙房,待罗扇她们泡好了再由大丫鬟端了托盘送到主子身边去。由于这次来庄子上的白二少爷的大丫鬟只有青荷和青荇两个,有时候一忙起来就捉襟见肘,偶有几次实在忙不过来了,青荷便来叫罗扇和小钮子腾出一个人来去给她们打个下手,小钮子巴不得有机会能进去内院甚至主子的外间房里,所以就抢着去了,罗扇自然不会同她争,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如今一听说要泡茶,小钮子当然积极得很。

她这儿话音方落,就见青荷微红着眼睛跨进门来,神色不大自然地向着罗扇道:“少爷让你泡壶花草茶来…就是这阵子你常给少爷泡的那种。”

没等罗扇应声,小钮子便先奇道:“咦?青荷姐,招待客人不都是泡那些上等的正经儿茶么?什么龙井了铁罗汉了,怎么突然又要泡花草茶?那都是小扇儿自己配的,咱们本家人家常喝喝也就算了,拿给客人喝…会不会显得不尊重?”

罗扇顾不上暗笑小钮子把铁观音叫成铁罗汉,也顾不上细究这丫头平时畏畏缩缩的怎么今儿倒敢质疑青荷的传话了,其实小钮子的疑问也正是她的疑问,于是也一并望向青荷看她作何解释。

青荷顿了顿足,到底因为这些日子来同罗扇和小钮子两个天天接触,关系近了不少,便吞吞吐吐地开了口:“都怪我疏忽了…这阵子忙得我晕头转向,少爷房里的茶前日就剩得不多了,我原以为库房里怎么也有存货的,就没在意,谁料方才去找李婶要茶,她却说库里只剩下陈茶了,因爷们来庄子上都是从府里带好茶过来的,库里的茶不过是应个景儿,做个茶叶蛋什么的才用得上。去年是老爷在庄子上视察,说这些茶叶又不喝,用不着存那么多,白放着也是浪费,所以今年李婶她们就没买新茶。而上回那个焦老爷来做客的时候说他的茶叶喝完了,少爷就把带来的茶分了一半让焦老爷带在路上喝——因他的路程不经过城里,也省得再绕道去买了。结果少爷这里的茶就不够了,现在让人现去买也来不及,总不能让客人喝陈茶罢?少爷的面子还往哪儿搁呢…少爷方才…说了我几句…让我传话给你,先泡花草茶应付一下,另一边叫小厮骑了快马赶紧回城去买…”

怪不得她眼睛红红的呢,原来是被领导批评了。罗扇便让小钮子烧水,自己则去库里取泡花草茶用的材料。罗扇早就打听过,这个时空虽然有药茶,却还没有人搞出花草茶这种玩意儿,一来泡花草茶用的材料都是要经过精挑细选的优质上品,普通百姓没有那个金钱和精力去搜集,富贵之家呢又多爱喝真正的茶叶,花花草草的最多用来沐浴或香薰。二来这个时代对花草的认知到底还是不算太多,它本就是个不存在于正史的时空,有长于正史之处也有短于正史之处,这都很正常。

罗扇琢磨着若只泡一种花草茶,只怕会让客人觉得主人是凑合事儿,对客人不够重视,用些花瓣草叶来随意打发人,所以心思便往深里多想了一层,从库中一下子取了十数种花草料来,有干有鲜,都是前段时候她从各个庄子里搜集来的上好的材料。

回到伙房,水正烧开,罗扇问了青荷客人的人数,一共八人,便拿出八只水盂来,老巫婆似的一边往里放料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辞,小钮子凑近听了听,见念的是:“天灵灵地灵灵,百合加菊行不行?”…

分别在八只水盂里放上不同的料,然后倒入开水,加上盖子闷上,罗扇眼珠儿一转,问向站在门口悄悄抹眼泪儿的青荷——这二少爷究竟训起人来是有多可怕啊?看把孩子吓的:“青荷姐,上房里都有什么材质的杯子?”

通常给主子泡茶都是青荷她们这些大丫鬟先在上房把茶在茶壶里放好,然后用托盘端到伙房来,待罗扇她们将水烧开,把茶沏上,再由大丫鬟托了送回上房去——这只是在庄子才这么稍微凑合着的,要是在府里,茶壶都不会端到伙房来,是专门有个茶水间供泡茶用的,罗扇她们就只管烧开水灌进铜壶里拎到茶水间外面就行了。

喝茶的杯子都是上好材料制的,最便宜的也要一两银一个,不可能会放在伙房让罗扇她们这些下等的奴仆保管,这是怕下人们偷偷拿了杯子到外面换钱去,更是怕放在伙房这种“腌臜”之地会把杯子熏脏了。

青荷眨了眨眼睛以掩饰眼中的泪意,想了想道:“有一套青瓷的、一套白瓷的、一套紫砂的、一套玉的、一套石英的,还有一套老杨树根的。问这个做什么?”

我——去!喝个茶就有这么多套杯子,白府还真是财大气粗极尽奢华啊!这老白总和小白总看样子都是会享受的人,出来到庄子上工作还要带上这么多套茶具,罗扇小牙暗磨,白富帅什么的太让人爱恨交加了!

唔…石英的杯子?古代所谓的石英不就是水晶么!太好了!罗扇一抚掌,她本来想着这个朝代大约没有玻璃杯,花草茶的特点之一观赏性就不能很好的体现出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白瓷杯来衬杯中的花草,然而这样只能是喝茶的人自己才看得到杯中之物,其他的人就欣赏不到对方的茶了。

有水晶杯是再好不过的了,这八种茶皆不相同,在视觉上就能将人吸引住,只会让客人觉得主人是花了十分的心思来待客,而不会有被轻慢之感。于是罗扇便请青荷回上房去把石英杯子取来,果见相当高档,一个个打磨得晶莹透亮,用来泡花草茶再合适不过。

从八只水盂中分别将八种茶舀出放入水晶杯中,一共盛了两个托盘,青荷仍有些不放心,拉着罗扇问:“这里面都泡的是什么?万一待会儿客人问起来我也好知道如何作答。”

罗扇便一一指给青荷:“这一盏里放的是玫瑰、芙蓉、甘菊、茉莉;这一盏里是金莲花、百合花、金银花、桂花、苹果花;这一盏放的是杭白菊、干百合、月桂叶、普提子;这盏是百合花、菊花、金银花、栀子花、薄荷、莲芯、罗汉果;这盏是桃花、玫瑰花、洛神花、红枣、玉竹、杏仁、桂圆、桑葚;这一盏里放的是玫瑰花、千日红、洛神花、玳玳花、玫瑰果;这盏是青木瓜、玫瑰花、红枣、黄芪、白芍、川芎、小茴香和马鞭草;最后一盏里放的是牡丹花、巧红梅、桃花、玫瑰花和野菊米。”

青荷听了一遍,心里又默记了一遍,叫上小钮子帮忙,一人端了一只托盘就往内院上房去了。罗扇把水盂的盖子仍旧盖上,暗暗念叨着那伙客人里可别有对花粉过敏的人才好。

小钮子当然进不了上房,在房门口就被青荇接过托盘去了,趁机往门内瞅了几眼,见二少爷和表少爷都在,正陪着客人说笑——二少爷却不爱笑,至少青山说他跟了二少爷进出这么久,就从来没见他笑过。不过…嗳,这位二少爷长得还真是耐看得很,让人看一眼就不想挪开目光,看两眼就小鹿乱撞,看三眼就希望地老天荒,看四…不能再看了,青山正在那厢廊下冲她杀鸡抹脖子地吃干醋呢。

罗扇在伙房里等了一阵,见没有从内院传出什么有人喝茶致死的消息来便放了心,和小钮子开始择菜洗菜准备晚饭用的食材,过了大半晌见青荷青荇两个端着托盘进来,青荷脸色已是好了许多,和罗扇笑道:“客人们都觉着这花草茶新奇,只顾看不顾喝了。这是喝了一过了,又来要第二过,杯子还得先洗一遍再倒茶,因客人们想要换换其它口味的尝尝。”

罗扇手脚麻利地将杯子洗过一遍又重新舀上茶,交由青荷和青荇端走,小钮子那厢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回总算是混过去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听小萤说啊,二少爷那会子的脸色相当吓人呢,难怪青荷姐红了眼圈儿,只怕还要因这事儿扣月钱呢。”

罗扇此刻的心思却不在小钮子的八卦上,一边择着菜一边琢磨着刚才的事。同白家二少爷认识的客人应该都是贵客,起码也都是见多识广的商人或是高干子弟,连这些家伙都觉得花草茶新奇,那么她罗扇以后是不是可以考虑做做花草茶的生意呢?

表少爷曾经说过,摆地摊的话是不允许在城中的主干道上摆的,如此一来客源就相对少了许多,而且主干道上的都是大店铺大门面,消费者的购买力也相对较高,即是说在主干道上开店的话,卖的价高赚得也多,而在非主干道上做买卖,消费者大多是普通老百姓,卖十个包子还不如在主干道上卖一个饺子挣得多,还辛苦。而花草茶在这个时空却是一种高消费的饮品,如果罗扇能够借到充足的资金先把铺子办起来,面向上流社会推销花草茶,本钱应该很快就能赚回来——而能借给她大笔资金的人,也就只有表少爷这么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了。

——所以,同表少爷的合作已是势之所趋,罗扇也就不由自主地对将来的赚钱之道上起心来。这厢正算计着,那厢见青荷去而复返,道是:“二少爷说今儿客人来得突然,人也不少,要你们两个尽快开始准备晚饭,若需要人手帮忙尽管去叫小厮们过来,无论如何务必将晚饭做到尽善尽美,不可潦草应付。”

罗扇应了,待青荷前脚一离开,罗扇便偏头过去冲着小钮子挤眉弄眼:“不如叫青山过来帮忙?咱们两个人确实忙不过来。”

小钮子红着脸啐罗扇:“你那什么怪脸,丑死了!你爱叫谁来叫谁来,同我商量什么!”

然而还没等罗扇去叫人来杀鸡宰鸭大动干戈,忽见青荷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十五六岁丫鬟打扮的人,眼生得很,不是庄子上的人。青荷带着这三个人迈进伙房来,眼神中颇含深意地瞟了罗扇一眼,道:“这三位是陈老爷送给二少爷的厨娘,这一位原是主厨,叫做金盏,这两位一个叫做银盅,一个叫做玉勺,如今已算是咱们白府的人了,正好你们这会子做晚饭缺人手,少爷便让她们三个先过来帮忙,小扇儿权且先替她们安排罢。”说罢又意味深长地盯了罗扇一眼,转身回内院去了。

哟,罗扇眨巴眨巴眼,这是来了三个同她抢饭碗的人呐!能被主子当成礼物送出去的,只怕很有两把刷子,否则谁没事儿拿厨娘当礼物送来送去的?还不如送几个娇滴滴的贴身丫鬟更讨男主子的喜呢。

可见白府的人在吃食上很讲究并非内部秘密,与之来往的亲朋好友都了解这一点,因而才投其所好,就如宝剑赠英雄,脂粉赠佳人一般,好的厨娘当然是要赠给白府这一家子吃货了。

罗扇微笑着向这三位新来的厨娘道:“我叫小扇儿,是二少爷院子里的掌勺厨娘,这一位叫小钮子,是我的帮手,几位姐姐不必同我们见外,如有不明之处尽管来问我就是了。”

话音才落,那位叫做金盏的主厨便两步迈上来一把拉住罗扇的手,满脸堆笑地道:“好妹妹也莫同我们客气,从此后大家都要为同一个主子尽忠尽责,彼此自当相互照应才是!我们几个初来乍到的,若有做得不妥之处还望妹妹千万提点着才好!”

罗扇也忙堆起满脸的笑:“不敢不敢,妹妹所尽知的定会对姐姐言无不尽,也请姐姐多多指点妹妹,大家共同进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作者有话要说:

41初次较量

“得了,你们两个就甭在这儿虚礼客套了,赶紧着准备晚饭罢!”叫银盅的那一个在旁笑道,声音清脆利落,罗扇闻声看过去,见相貌生得也好,柳叶眉丹凤眼,眼尾上挑顾盼妖娆,很有几分风流之姿。

叫玉勺的那一个倒是憨憨的,只管站在旁边和小钮子对着傻笑,金盏便叫她:“还不赶紧去洗菜,秋茄、笋干、萝卜、青菜、蘑菇…哎,小扇儿,食材都在哪里放着?”

“我带你去…”罗扇话音儿还未落,金盏已经顺手抄起灶台旁的菜篮子,向着她和小钮子笑道:“那就麻烦小扇儿和小钮子带我去了,”接着又向银盅道,“你看看佐料都齐不齐全,若是差什么东西记下来,不成我就再去库里一趟。”交待完毕便率先往门外跨去。

啧…罗扇挠挠头,紧跟着出了伙房门,小钮子在后面轻轻拽了她一把,转头看去,见她冲着金盏的背影努了努嘴,做了个不甚爽快的表情,罗扇转回头,紧走了几步到金盏身前,在前引路直奔了库房。

不知道那位送金盏三人给白二少的陈老爷究竟是做什么的,手底下的厨娘倒是很有几分眼界,罗扇看着金盏在库里穿花蝴蝶似的走了那么一圈儿,臂弯上挎着的菜篮子里就多了一大堆什么燕窝鹿茸鹅肝熊掌外加一坨鲜鲍鱼。

从库里回归伙房时,罗扇和小钮子也没能闲着手,一人抱了一怀的生果鲜蔬,罗扇肩上还挂着两条目光呆滞的活鲫鱼——没手拿了嘛,害她弄了一身的鱼腥味儿,其中一条还奸诈地把便便拉在了她的背上。

食材一到,三位新厨娘就立刻投入了老角色、新岗位中,玉勺拉着小钮子一起去井边洗菜淘米,银盅负责切肉加工,金盏则已经十分熟练地开始勾芡调汁配佐料了。大家干劲儿十足,罗扇自然也不能落后,正准备手刃那两条抽了她一路的鲫鱼兄弟,就听得金盏笑着向她道:“烦劳小扇儿帮我掌掌火,我这儿炸个酱,须不停翻锅搅拌,腾不出手掌控火候。”

掌火,说白了就是让罗扇给她烧火拉风箱。罗扇二话没说,挽了袖子就蹲到灶边去,卖力地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拉起风箱来。

小钮子端着洗好菜的大木盆跨进伙房的时候,罗扇已经成功地同灶灰浑然一体完美融合了,被汗湿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头发因距火太近被烤得躁动不安地蜷了起来,额上的汗水顺着布满灶灰的脸颊小溪水似地不停滑下来落在脚尖前头的地面上,那里已是洇湿了一大片,再看罗扇那张脸——好嘛,昨晚脸朝下睡铁丝网上了么?!这灰痕汗渍纵横交错的!

罗扇抬起脸冲着有些惊愕的小钮子呲牙一笑,复又埋下头去继续认真地添柴拉风箱,小钮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小扇儿可是她们的主厨啊!你几时见过哪个主厨亲自动手烧火拉风箱的?!在小厨房里主厨的地位比厨房管事还要高呢,虽然管事挣的钱多,主厨名义上也得听其调遣,可若把厨房比作战场的话,管事的充其量是个军师,主厨才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大将军去当马夫?!

罗大将军此刻倒没觉得有什么委屈,炒菜做饭是工作,烧火打杂也是工作,一样为人卖力,一样为己糊口,干什么不是干?人家金瓜不分冬夏天天烧火,不一样过得挺开心?

罗将军这一掌火就一直掌到了日落——金盏一道菜接一道菜地做,根本离不开她的火力支持啊,所以今儿这晚饭罗扇是一道菜也没能插手,从加工到成品全由新人组合承包了。恰好,罗扇正想见识见识金盏的手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罗扇从来不敢小看古人的智慧和能力。

青荷青荇连同表少爷的另一个丫头小蝉过来端菜了,端一个菜金盏便报一声菜名,也许这是她原东家府上的规矩,又许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艺,反正不管是什么,罗扇在旁边都看得挺哈皮——人人都希望自己的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和认可,这很正常啊,如果不是因为时代不同,她还想等金盏每报一声菜名的时候鼓掌捧场呢。

金盏倒是挺沉稳,一边将菜盘摆上托盘一边吐字清晰地报着:“这一道是蟹黄鱼翅,这一道是麻雀脯烧鹿蹄筋,这道是蚝油紫鲍,这是鹅肫掌羹,熊掌炖鹧鸪,夜香鲜虾仁,凤肝拼螺片,芙蓉梅花鸡,桂花脊髓,红烧果狸,燕窝鸡丝汤,清汤雪蛤,锅烧羊腩,溜七星螃蟹,清炖凤凰鸭,烧鲫鱼,荷花豆腐,兰花豌豆,茶干圆…”

罗扇这一回是大开了眼界,小钮子更是目瞪口呆,银盅在旁看见这两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样儿,唇角一勾浮上一抹讥笑,藉着整理额前留海的动作又很快掩了去。

眼见着青荷三人一趟趟往来于伙房和内院之间不停地端着菜,银盅含笑上前轻轻拉住青荷:“姐姐,听说上房来了不少客人,统共只有姐姐几个人伺候,着实辛苦,不如让妹妹帮姐姐把菜端到上房门外,而后姐姐再接过呈进屋去,如此姐姐既省些力气好待会儿给主子客人们布菜,妹妹也不必露面唐突了主子和客人,如此可好?”

青荷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们几个整治席面儿也辛苦了,不如趁这功夫先歇歇,待客人用罢了饭还得刷盘洗碗有得忙活。小扇儿,你来帮把手罢,毕竟你是老人儿,多干点是应当的。”

罗扇暗自好笑,这青荷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关键时刻还真敢掷地有声,于是连忙应了,将一双满是灶灰的手在身上蹭了蹭——反正衣服也早脏得看不出颜色来了,然后接过青荷手中的托盘,跟着她出得伙房去,两人谁也没去看银盅的脸上此刻是个什么表情。

罗扇一副脏猴子的样儿当然不可能跟着青荷进内院,才行至月亮门,青荷就将她一拉,飞快地避进了阴影处,压低声音问过来:“这三人的性子你看着怎么样?”

“挺好的啊,”罗扇憨笑,“都挺随和的,干活也认真,手艺很了得。”

青荷看异型似地盯了罗扇半天才既好笑又纳闷儿地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这三个人要是表现得太好了,你这主厨的位子可就保不住了!今儿这些菜有几道是你做的?”

“一道也木有。”罗扇笑着如实作答。

“你——你真是笨呐,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她们把持了你的地盘儿呢?!”青荷顿了顿足——那三个新来的厨娘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若是她们最终当真把小扇儿顶了,那、那以后谁还给她们这些没时没晌地伺候主子的大丫鬟们悄悄留一口主子剩下的美食吃呢?!

“新厨到任三把火嘛,总得让人家露一手给新主子看看不是?”罗扇依旧不紧不慢地笑着,“而且,若人家饭菜做得确实比我好,我自也没脸再当主厨了呀,优胜劣汰嘛…”

青荷闻言反而冷笑起来:“你太天真了!咱们府上每个院子里下人的人数是有定例的,小厨房规定了只能四个人,你以为咱们青院能例外挤进去七个人?哼,‘优胜劣汰’?你若被淘汰下来就再也不能待在小厨房了,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你愿意么?”

罗扇一呆,这一点她倒还真没来得及细想…说得也是,七个厨子,小厨房里也挤不下啊,这番回去白府青院,巫管事必定会对小厨房的人进行裁员的,到时候优胜劣汰…管事的郭嫂九成九地位稳固,毕竟七个人里她年纪最长,每个部门总得有一个年长的坐阵才不至于生出事端来。那么剩下的就是罗扇自己和金瓜小钮子三个人了,她们都来自南三西院,她们都受尽了麻子婶的压迫剥削,她们谁也不愿再回去那个地方了,先不说人都愿往高处走,都愿越过越好,单说你本来混进了内宅的小厨房去了,突然有一天又被人给退回来,单这一点就能令你再也无法在南三院里抬起头来了,人言可畏,光唾沫就能让你沉尸海底。

见罗扇似是听进了自己的话,青荷也不再多言,接过罗扇手中的托盘,补了一句:“你今晚仔细想想今后要怎么做,该争的时候就得争,否则亏的是你自己!”说罢端了托盘进内院去了,把罗扇一个人丢在暗影处反思。

罗扇仰起脸望着顶上星空,那大大小小的星星就好像自己身边的这些人,有的璀璨夺目,有的暗淡无光,可不管是哪一颗,明明看上去彼此离得很近,实际呢?实际真正的距离是成百上千个光年啊…就如同人心。

罗扇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回到伙房,金盏正让小钮子帮她烧火做水,一见罗扇回来了,金盏便笑向罗扇道:“妹妹可是回来了,我这里正想着最后再煮一道汤,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汤好…不如劳妹妹亲自动手,我在旁边给你打下手?”

这是展示完自己的手艺、给罗扇一个下马威后又要反过来试探罗扇的手艺了呢。

银盅在旁带着看热闹般的淡淡讥笑望着罗扇:乡巴佬,让我们也见识见识什么叫粗食制法嘛!该不会就用笨鸡蛋打个汤罢?嘻嘻嘻嘻。

罗扇也正嘻嘻笑着和金盏说话:“姐姐这一桌子的菜都做得了,索性来个完美收尾连汤一起做了罢,万一妹妹这道汤做砸了锅,怕把姐姐也连累了,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金盏笑道:“妹妹你就开玩笑罢!你是咱们二少爷的主厨,如何煮个汤就能砸锅?快别谦虚了,赶紧着,水开了,我来给你打下手!”

罗扇心道姐姐你要是真心想让我煮个汤,刚才你做的那燕窝鸡丝汤和清汤雪蛤又是干毛的?最后这道汤本来就可有可无,做得平常了罢,席上的人喝起来没滋没味儿,只怕动不了几勺;做得太华丽了罢,那伙人吃到最后已经满肚子油腻了,谁还喝得下浓汤稠汁?后面若有人问起来今儿这些菜色都谁做的,前十几道都是你的功劳,最后一道是我的狗尾续貂,这招不错啊,很阴很温柔啊。

眼见着金盏不依不饶地缠在身旁,那厢银盅也不住地撺掇,罗扇也不推脱了,去盆里净过手后径直取了十几根洗干净的小黄瓜,手脚利落地削了外皮,而后叮叮当当一阵刀影交错,全部切成碎丁,让小钮子把她叫小厮特意去请来巧匠并面授机宜专门定制的人工榨汁器取来——其实就是用几枚锋利的刀片固定在一起做成扇叶,然后放进成套的瓷筒里,外面露个手柄,用的时候得人工不停地快速地摇动手柄才能使处于筒内的扇叶飞速旋转从而把放入筒内的蔬果搅出汁来。效果当然无法跟现代的机器榨汁机相比,但是比起纯手工榨汁来说已经是相当地方便和快捷的了。

金盏三人没见过这古怪的东西,不由齐齐睁大了眼睛盯着罗扇的一举一动,见罗扇把碎黄瓜丁放进那只瓷筒里,加入少许温开水,再把那奇怪的刀片组合置入瓷筒中,然后便让小钮子开始摇那露在外面的手柄,只听得里面嚓嚓嚓地一阵响,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趁小钮子榨汁的功夫罗扇又切了几个番茄,仍旧切成丁状,待小钮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停了手,取出刀具组合来,就见瓷筒里的黄瓜早就被搅成了汤汁,当然还有很多粥状物,罗扇和小钮子配合默契地一个人端筒一个人抻着块干净的粗纱布,将筒中物倾在纱布上,下面接着一只大汤盆,待倒尽筒中之物后,再用粗纱布用力攥绞,把兜住的粥状固体中残留的汤汁挤进汤盆。

番茄也是如法炮制,所有的汤汁全都倒入已经盛了黄瓜汁的汤盆中,加入适量蜂蜜,罗扇拿了个长柄勺子将汤搅匀,最后把汤倒进一只干净的汤盆中,扭头冲着金盏呲牙一笑:“汤成了。”

这回换金盏目瞪口呆了——当然不是震撼于罗扇的什么手艺,而是——这人疯了罢?!生黄瓜汁生番茄汁加点儿蜂蜜就这么给主子端上去?!活得不耐烦了也不能这么干啊!你还不如直接把整根黄瓜儿整个番茄端上去呢,虽然一样是死,好歹比你摇半天那轱辘省事多了。

金盏眼睁睁看着青荷把罗扇的送命汤端去了上房,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42危机意识

罗扇今儿烧火着实烧累了——十几个菜啊伙计!就是金瓜平时烧火也最多也只供过她做个四五道菜,姐还是未成年少女啊喂!把拉风箱的右胳膊使粗了走路会走偏的知不知道?!

好歹把灶台和砧板收拾干净,罗扇一屁股坐到门边的小马扎上去捶自个儿酸沉酸沉的胳膊,金盏边擦灶台边想心事,银盅就看着罗扇蓬头圬面的样子在那里哂笑,玉勺扎煞着手,因不知该做些什么而感到有些尴尬,想了一想,从方才烧水的锅里舀了一碗不算太烫的水,不大好意思地蹭到罗扇的面前,低着声儿道:“你…辛苦了,喝点儿水罢。”

玉勺比罗扇大,又不敢托大管她叫妹妹,只好吞吞吐吐地叫了个“你”,罗扇当然不在意,连忙笑着接过碗来道了谢,又拽过旁边的马扎子请她也坐下歇歇,玉勺屁股还没挨着马扎,就听得银盅将手一拍,道:“哎呦,忘了件重要的事——小扇儿妹子,我们三个晚上要睡哪儿呢?这天儿虽入了秋可也没落了暑意,总不能咱们五个挤在一张铺上睡罢?”

对喔,这是个大问题。安排住处的事该由李氏负责吧?罗扇强撑着快累散架的身子站起来,边往外走边道:“我去请李婶过来看着安排一下罢,左右现在客人都在上房用饭,一时半会儿没咱们什么事,三位姐姐先去收拾收拾行李,钮子你在伙房里盯一下。”

李管事夫妻的下榻处就在这座院子旁边的一所一进式的小院儿里,集办公与吃住为一体,日常庄子上的小管事们有公事要回的时候都直接到这院子里来找他们夫妻,这会子正是吃饭的点儿,两口子却院门紧闭,许是正悄悄躲在屋里进行饭前开胃运动也说不定…罗扇猥琐地偷笑了两声,迈上台阶去准备扯起嗓子长嚎一声来个驱散云雨吓鸳鸯,气运丹田还未及发功,忽听见门缝里传来隐隐约约的一声怒斥:“我不干!这是叛主!我…”

后面的就听不真切了,然而罗扇也没想再听,飞快地调头跑进阴影中——尼玛人生怎么处处有风险呢?!果然关起门来办事不是有奸情就是有隐情,果然穿越女逆天走路都能磕着嘴睡觉都能崴了腿,果然——“砰!”

哎呦,只顾夺路狂奔远离是非之地…这是撞人上了还是撞门上了?真磕着嘴了啦讨厌!余光里瞥见一角墨绿衣衫,罗扇反应极快,被撞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后捂着脸就地一记懒驴打滚儿,再爬起身时已经是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那人,姿势诡异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了——废话,不换个姿势跑万一日后被那人从身形上认出来怎么办?!

李氏没找成,罗扇死也不愿再去第二次,天知道说那句话的人是不是她老公李管事——“叛主”啊!这在古代可是最为人所不耻之事了!忠义二字于古人来说比天大比山重,不忠不义之人在这里永远不会有立足之地!

经了这一吓,罗扇身上的汗把衣服浸得更湿了,于是先不去伙房,直接回了自己和小钮子的房间把身上这件满是灶灰汗渍油点草渣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了身干净的,头发解开了也重新换了个发型,就着脸盆里剩下的水把脸洗净——唔,幸好搞了满脸灰,想来方才光线极暗她动作又快,那人应该没有看清她的长相才对。

坐在床沿儿上缓了一阵儿,罗扇平定了情绪出得房来,正见金盏三个说说笑笑地各拎了几个大包袱从院子外面走进来,她们是跟着那陈老爷来的,马车都在外面,行李自然也在外面。银盅瞅见罗扇,立刻提声问她:“小扇儿妹子,我们几个的铺位可有着落了?”

罗扇想说要不姐儿几个和行李一起睡回马车上去?当然不能。只好挠了挠头:“我方才突然闹肚子去了趟茅厕,还未及去找李婶呢,后一琢磨这会子去也不太妥当,只怕她正吃晚饭,不好扰她吃一半就来给咱们安排,不如姐姐们暂把行李放到我和小钮子的房中去,一会儿里头散了席,先把主子客人们伺候妥了再说咱们自个儿的事儿?”

银盅见罗扇这么说有点不大高兴,但她又能怎么地呢,总不好强踹着罗扇去把正吃饭的管事硬找来给她们安排住的地儿吧?!于是也只好抿了嘴不吱声了,三个人把行李堆到罗扇和小钮子的床上去,然后重新回到伙房,各找了个马扎儿坐那儿边就着剩菜汤吃馍馍边等着上头散席。

主子陪着七八个客人吃饭,要完事儿可没有那么快,五个人混饱了肚子就坐在那儿边喝水边闲扯,通过金盏三人杂七杂八的讲述,罗扇这才知道原来那位陈老爷的兄弟是在京里做官的,金盏三个人呢原是在陈老爷兄弟的府上当厨娘,既是京官,家里免不了有上头赐下来的御厨,金盏三个就是跟着那御厨边打下手边学厨艺的。陈老爷也是个对美食有偏好的人,他兄弟见金盏三人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便送给了陈老爷“享用”,如今陈老爷又转送给了白家二少爷,听来多少令人觉得古代下人如同货品的悲哀命运可叹可怜,但罗扇也着实产生了那么一丝危机感——跟着御厨学的手艺喂!难怪会做这么多的宫廷膳食。罗扇这两下子做个家庭煮妇绰绰有余,跟国家一级厨师的徒弟比那可就太自不量力了…

危机啊危机!罗扇托了腮盯住坐在一旁的小钮子脚上的绣花鞋发起了呆。神游天外不知多少时候,忽地傻楞楞咧开嘴笑了:罗扇啊罗扇,扮了几年小萝莉你还就真人戏合一了?遇事就慌,丢不丢人?!别人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她有她的优点,你有你的特长,不必妄自菲薄更不能自满嚣张,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立不动,避己短,扬己长,顺其自然,不急不慌——矮马姐太有才了,说话都押韵着的说!

“我脚上有啥啊你笑成这样?”小钮子发现罗扇笑得不大正常,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哎呀!蚰蜒!去!去!…你坏死了小扇儿!看见虫子爬我鞋上也不吱声,还在那里坏笑!”

“唵?”罗扇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一脸地智力供应不足。

没等小钮子继续说话,就见青荷青荇小萤小蝉端着残羹剩肴从外面进来了,罗扇几人连忙站起身过去接了,青荷腾出手来,往当间儿地上一立,先用目光将众厨娘扫了一遍,而后才沉声道:“爷们问今儿这最后一道生菜汤是谁做的?”

来了!金盏看了罗扇一眼,没有吱声,因为银盅已如她所料地率先开口把罗扇指了出来:“是我们的主厨亲手炮制的,不愧是二少爷的得意人儿,扇儿妹妹的手艺啊…”

罗扇有点儿想笑:得意人儿?我看眼下最得意的是你这个小人儿。姐姐,你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昂!看看人家金盏,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你自己当了人家的枪还不自知,真让妹妹我替你捉鸡。

青荷略有不耐地打断了银盅的话,只看向罗扇:“确是你做的?”

罗扇头一点,干脆利落地承认了:“是我做的。”

青荷忽地笑了,小手一伸,摊开在罗扇面前,手心儿里豁然放着一大串铜钱儿:“李爷赏你的,说你这道汤‘妙就妙在做对了时候、做对了火候、做对了胃口,立意可赞、心思可嘉,赏!’——赶紧接了罢。”

罗扇不去管金盏银盅脸上难掩的惊讶,喜滋滋地伸手将赏钱接过,顺口问道:“其它几位爷呢?有没有喝不惯这生菜汤的?”

谁料这一问倒让青荷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暗暗拉了她一把,嘴上则道:“其它几位爷也都喜欢这汤,直把汤盆喝得见了底儿,表少爷喝得最多,一张嘴都让那汤给染红了,大家都笑他原本就生得好,这嘴上一红,眼神儿不好的只怕还要将他当成了哪家的千金美娇娘呢!”

那货就算是个美娇娘也是混AV界的好嘛?!罗扇抽着嘴角心道。

青荷又随意扯了两句,转身同另三个丫鬟跨出门去继续回内院撤席上残羹,只不过她暗中冲罗扇使了个眼色,罗扇便极自然地做出把她四人送到门口的样子跟着青荷出了伙房。

青荷拉过罗扇压低声道:“那汤以后可千万别再做了!”

罗扇心中一惊,连忙问道:“怎么?犯了什么忌讳么?”

“倒不是犯了什么忌…”青荷脸上的表情又古怪起来,“只是…咱们二少爷好像肠胃不服这个…才喝了几口就…就腹中不舒服起来,接连去了好几趟茅厕…”

这…罗扇又有些风中凌乱,怎么别人喝着没事,偏偏就你白二少又中招了呢?!

带着心虚地重新回到伙房,见金盏和银盅都眼神异样地望过来,银盅的眼中明显带着讥讽和不服气,金盏的目光里却有几分怀疑。

怀疑?罗扇眨眨眼,哦NONONO,真的不是姐开了外挂,实在是因为…你做的那些菜全是大鱼大肉太油腻了啊,你想想看,那些能成为白府主子座上宾的人有哪个是平常人?哪个不是大富大贵大排场?谁没吃过鹿茸熊掌?谁没尝过燕翅鲍参?吃多了就腻味了嘛,何况这才一入秋,天还正热正干,谁有那么好的胃口吃得了那么许多油腻之物呢?黄瓜番茄汤若是一开始就上或是夹在中间上桌,必然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效果,恰恰是在众人都塞了一肚子鱼肉腥膻之后上来,那股子清香鲜爽的味道正好让人滋喉润肠压一压胃中油腻,谁喝了能不舒服?

所以啊亲,厨娘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啊亲,做饭也是需要头脑的啊亲,得到教训了请记得给罗老师好评啊亲!

其实这一把罗扇也是押了赌的,不能说是她运气好,只能说金盏太急于证明自己了,欲速则不达。

几个人刷盘洗碗的一直忙到大约晚上十点多钟才算收拾妥当,差不多要回去洗洗睡了,床铺问题也必须要解决了。罗扇不打算再去找李氏,万一被她撞到的那个人也在李氏家那岂不是自投罗网了?这会子去那人对她的印象还深,罗扇打算近一两个礼拜都不踏出院门半步,等那人脑海中对她的形象轮廓渐渐淡化了再说其它。

其实嘛,不去问李氏,问青荷也可以啊,青荷本就是白二少爷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年纪最长,在丫头们中间说话也最有分量,整个青院的下人除了巫管事也就青荷地位最高了,由她来安排罗扇她们这些低等级的下人完全是天经地义的嘛!罗扇一拍脑门,暗骂自个儿怎么那会儿就没想到这么多,该直接去找青荷就对了,但凡手上有点儿小权力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来找你做主拿主意请你示下,要不怎么从古至今人人都在追逐权力呢?!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所在啊!